采桑清月下完本[古耽]—— by:蒜苗炒辣

作者:蒜苗炒肉  录入:06-03

朱离顿时没话了,只疼得把头埋进床褥里。
他那一晚回朱府倒是做足了承受父亲雷霆之怒的准备,可惜朱诺大人大量,扔他在祠堂跪了半夜,也就着人扶他回去了,枉费了他为此精心安排的救助之人。
而当下这顿打,是他回家三日之后,以为往事已清,放心过日子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绑去打的,这事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在秦氏意料之外,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朱离这一次被绑着打了顿狠得,只听着朱诺骂了他离家私逃之事,骂了他掺和《仰止书》之事,还骂了他回徐州后不知悔改,逛倚欢楼的事,缠七夹八,朱离一时都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招来的打。
但后半程父亲下了死手的原因他倒是知道——父亲见着他身上那些未退的痕迹了!
朱离既不能说是灵琪诬陷了灵琪,更不能说是乌桑,只得生生忍着不吭声。可朱诺看他沉默,只当他是不服,更打了个狠的。
秦氏想到这里,大概也是气恨,手下不由重了几分:“这次的事怪你不自重,还有那个小倌,不知轻重高低,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你不许再和他来往!”
朱离疼得绷紧了身子,可秦氏牵扯无辜,他又在事理上向来执着,不觉此辩道:“娘亲,您误会了。”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误……”秦氏却忽然停住了,直着身子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带了颤音,万分的不可置信:“难道是……是乌桑?”
她这念头一起,连心里都凉了几分——儿子上次回来时行囊里那件不属于朱家的青黑色罩袍,儿子贴身放着的那方不属于他的手帕!
她这儿子长到如今,专塞到他屋里的丫头他也没碰,倒时常和一个欢馆郎交好,秦氏只因信得过,也不深究,还时不时玩笑两句。
但玩笑话归玩笑话,这事真到了眼前,激怒羞愤一样也落下,全涌上秦氏心头。
而况这事儿若真是牵涉灵琪,秦氏虽生气,但也还罢了,那不过是个小倌!可若是乌桑,秦氏顿时连泪都下来了,话说出来像是安慰自己:“是那个乌桑,他……他欺侮了你么?”
朱离身上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登时晕过去不省人事,可母亲忽然说起乌桑,他心慌地连疼痛都忘了,强自支撑起半边身子拽着秦氏衣襟,声音软软地恳求:“娘亲,您别伤心,别伤心!”
秦氏看他脸色疼得惨白,挨打后不过一夜的功夫,却像是骤然瘦下去一截一样,眼窝都陷了下去,真是可怜又心疼,想起乌桑便更恨,不由又问了一遍:“是他欺辱了你?娘亲为你报仇!”
朱离浑身疼得没力气,听了这一问更是没了精神,拽着秦氏衣襟的手也松了,无力垂在床侧,他长眉微蹙,咬了咬唇道:“娘亲,您别气了,是……是儿子喝多了酒,先说了轻薄的话……”
醉酒后缺失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回到了脑海,那一晚的事到如今他已能忆起十之□□,乌桑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乌桑的手好看,腿长,肩头的弧度好看,琵琶骨也好看,他确实说了这些话在先,可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何至于乌桑就对他如此!
可他自己气恨乌桑归自己气恨乌桑,此时并不愿在母亲跟前透露半分。
秦氏听闻此言却是又恨又气,重重在朱离背上拍了好几巴掌:“你混账!”
朱离背上伤痕累累,全无半块好肉,秦氏这一巴掌下去无益雪上加霜,他疼的在床榻上挣动了一下,却愣是咬着牙没吭声。
这算是他长到这么大,秦氏骂他最狠的一次了,朱离心里哀痛,好半天才顺过气来,重重喘了几下,又拉了一下秦氏手指:“娘亲,此事,此事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是我轻薄在先,说起来也怪不得乌桑,而况他,他并没有,并没有……”
朱离向来和秦氏亲厚,几乎无话不说,但这等事,他说到此处,却再也没脸说下去了。
他活到如今一十九岁,当真是磊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唯有此事,他不明不白被人……又受了好一顿捶楚,却是连辩驳都无从辩驳。
而况他知道朱家的威势,也知道母亲的护子情切,此时更是连那罪魁祸首的一点坏处也不能讲!
秦氏出身名门,后来又经历变故,世间万事在她心里另有一杆秤度量,并不以世俗为准,她对朱离又向来骄纵,急怒过了,这时候看着朱离凄惨可怜的模样,想着他为了乌桑所经历的险阻,忆起这个儿子过去的懂事乖巧与不易,又想到他往后的道路,心里的哀痛早就大过气恼,不禁坐了下来,对着朱离垂泪。
朱离怯怯叫了一声:“娘亲……”相对秦氏气他骂他打他,他更心疼秦氏暗自垂泪,乌桑这事又横亘心头,他何尝好受,只是母亲为大,他按捺下心头郁结,乖巧地劝慰秦氏:“娘亲,您别伤心,儿子那时候是喝多了酒,并没有……”
秦氏指头在朱离额头狠狠一戳:“你那时候拿话轻薄人家是醉酒,娘亲且信了。可你方才处处护着那个乌桑,难道也是喝了酒?”
朱离被问中关键,一时没有言语,半晌才声如蚊讷:“儿子没有维护他,只是这事是儿子的错,不能推到乌桑头上!”
秦氏看他这副模样,只有更担心,但她与此事上想的却与别人不同,这时她拿手在朱离颈后一下一下捏着,哀叹了一声:“哎,你不知道这其中厉害!朱家是江湖名门,更是商界大家,你父亲怎会许你如此!”
朱离又哀哀叫了一声:“娘亲,我……”
秦氏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事一出,你父亲给你张罗亲事叫你收心!”
朱离闻言顿时有些惊慌:“儿子还小,不着急成亲!”
秦氏却摇了摇头:“你年及弱冠,着实不小了,从前你不想成亲,娘亲还能从中斡旋一二,可如今你这一身乌七八糟的痕迹……乌桑也罢,那个灵琪也好,哪个能叫人省心?娘亲还拿什么理由拦着你父亲。”
朱离自知秦氏所言在理,何况他也有分寸,认过错了,挨打时虽然总拉着秦氏救命,正经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也全没有叫秦氏挡在前头的理。
“你父亲盼你成亲,盼你在朱家这一摊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秦氏忆起从前,总还有些神往与柔情:“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朱家生意还以香料为主,那时他就将《沉香谱》交给我,说这本《沉香谱》只传儿媳,咱们朱家的生意就指着这本书了!哎……”
后来朱家生意蒸蒸日上,香料早都不是主业了,那本交在她手上的《沉香谱》也不再是朱家生意的指望,过去的日子也是不再了。
朱离看秦氏神色渐而哀伤,扯了扯她的袖子:“娘亲,儿子的事让您操心了。这事,儿子自己去找父亲说。”
秦氏气极反笑:“你父亲见你从欢馆出来才带得这一身见不得人的……你还敢为亲事犟嘴,他自然以为你是着了那小倌的迷存心气他,你不是存心找打,那小倌只怕也讨不到好!”
朱离哀叹一声:“灵琪当真无辜,这事与他半分关系也无。儿子暂时不想成亲,父亲一意孤行将别家姑娘娶进门来,儿子是怕白白辜负了人家。”
秦氏想了一阵:“男大当婚,这事自然没法周旋,不过……你要是当下不愿意,咱们倒可订个年纪小的,等上几年,你愿意的时候那姑娘倒也长大了,也算两全!”
朱离激动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又疼得跌了回去:“娘亲,我就知道这样一个人,只是儿子不敢鲁莽,还得问问人家的意思,娘亲,父亲这边您费费心,我要去逞州一趟。”
“逞州?柳家?”
“嗯。”朱离牵动伤口,疼得吸了好几口凉气:“柳爷这人虽不怎样,他的一双儿女却都为人正派,柳家为杨家一事与咱们家弄得不愉快,也和许多江湖人士有了隔阂,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咱们家重修旧好,他为了柳家的声誉地位,定然会愿意,只是,只是绵儿是个好姑娘,儿子还想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
秦氏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事终究与女儿家的声誉有关,你去不大合适,娘亲遣个稳当的人去替你问一问。”
朱离却摇了摇头:“别人说不清楚,何况绵儿还小,娘亲遣人去问也太正式,还是儿子亲自去一趟,只当是拜会柳家,伺机问一问就是了。”
“那就尽快养好伤,来,你忍着疼,这药娘亲请人特地配的,愈合伤口效用极好,过后疤痕都能淡上许多。”
朱离不知怎么想起乌桑背上淡淡的旧伤印迹,他忙将乌桑的后背和一个深陷的腰窝,以及腰窝里的梅花烙印都赶出了脑海,秦氏已动手抹药了,他专心对抗背后的疼痛,咬着牙道:“男儿家,身上有点伤痕,何必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阿西吧,裸更真要命~那么文名儿改完后有没有好一点?但是封面还没换,因为我不会做封面啊(摊手)
我不想说肚子疼了两天和为了喝红糖水打了杯子的事儿,我只想说,默读特别好看,大神需要我撑断脖子来仰望!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那样有底气的,游刃有余的写文,能在字里行间写出熨帖感来!嗯哼,这是我的雄心壮志!
☆、贺新郎
朱离等不及伤口好透,他能下床行动时便打算出发去逞州,去朱诺跟前辞行时朱诺神情淡淡,只挑起眼皮问他:“去逞州何事?”
朱离恭敬答道:“之前为了杨家的事儿子儿子劳烦了逞州许些前辈,现下儿子能动了,该去答谢。”他刻意将乌桑从中间隐去。
朱诺似乎没察觉朱离的用意一般,笑得及其意味深长:“那是应当的,去铺子里拿些好点的东西,让祥伯陪着你去,显得咱们郑重。”
这话朱离无可辩驳,只得答应,和朱祥一路从徐州赶到逞州,先去柳家,而后再挨家儿去拜会当时跟着他们劳顿了一路的人家。
这些日子过去,朱离为了还原当日真相,不知多少遍回想在朱家田庄喝多那一晚和乌桑之间的事情,想的次数多了都有些麻木,最初的憋闷愤恨淡了,连带着对乌桑的恼恨也跟着淡了,反倒时常忆起与乌桑相处融洽时的事情。
他那时就曾说自己行动方便,答谢这些江湖前辈时会捎着乌桑的一份,这次便遵守诺言,连乌桑那一份,也都恭恭敬敬的谢了。
祥伯就在一旁站着,也并不阻止,只笑着说了一句:“少爷真是侠义心肠!”
为表和柳家并未生分,朱祥和朱离还宿在柳家,这时还有一日便能了结在逞州的事,朱离也知拖延无益,便借口和柳叙旧,撇下了祥伯单和柳吹絮在一处出了门。
经此一事柳吹絮倒是少了些孩子气,稳重不少,但他对着朱离时总不如往日自在:“朱大哥,那一日在柳府门前的事……”
朱离笑了笑:“还提旧事做什么!柳爷是为杨家报仇心切,我也有许多不是之处,大家各有立场罢了!”
柳吹絮才跟着笑了一下:“朱大哥不记恨就好了,家父经此一役,倒似老了大半。”
朱离只笑笑不说话,他托付柳吹絮叫出柳棉来,虽说柳绵年纪还小,但他要问的事着实重要,只得请柳吹絮在场。
谁知柳绵来了第一件事倒是先把柳吹絮赶了出去,才低着头看着鞋尖叫了一声:“朱,朱大哥,你找,找我啊!”费劲了力气才说地比较顺畅。
朱离暂时不想娶亲,但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想娶亲,若是以后他还不想,却不是害了柳绵?可是如果一定要娶亲,那还不如娶柳绵,这丫头有趣,善良,单纯,还心细体贴,对他似乎也颇为依赖。
朱离想了多久,两个人便沉默了多久,柳绵更是盯着鞋尖连头都不曾抬起过。
“绵儿,我想……”朱离咬了咬唇内细肉,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我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要据实回答。”柳绵如今还是豆蔻梢头,就算等到及笄,也还得三四年,三四年的时间,除了柳绵,他哪里还能争取得到!
柳绵听闻此言,不知想到什么,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啊,啊,啊你问,问吧。”
朱离被她这模样逗得笑了一下,不由地揉了揉柳绵头顶:“绵儿,等你长大了,嫁给朱大哥,你愿不……”话没说完,只见柳绵往后退了一步,踩着裙裾险些摔倒,他忙扶了一把:“哎你小心点。”
柳绵站稳了,抬起通红的脸颊望着朱离,底气十足,神情坚决:“我不,不,不愿意!”
朱离见她像一只扬着脑袋啼叫的大红公鸡一样,连被拒绝的不好意思都没了,只觉得好笑,“怎么了?”
柳绵还抬着头仰着脑袋,眼眶里含了些泪花,却不肯掉下来,话说地又快又顺畅:“因为巷子头李家的一个哥哥和我特别好,他陪我练剑爬树,还在燕窝里捉了一只小燕子给我,他待我最好了,他说了我就算不会针线女红,他也会娶我!”
朱离笑着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练剑爬树?那有什么难的!我也能捉燕子给你,等你长大了,嫁给了我,我还送你锋利的宝剑,送你骏马,带你出去玩,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你怎么开心怎么过,我更不会强迫你做针线……”他只是顺着柳绵话头哄着小孩子,哪知还未说完,擒在柳绵眼眶里的泪珠却终于滚了下来。
朱离吓了一跳:“怎么了?我,我并不是强迫你,绵儿,你别哭。”
柳绵抹了一把眼睛擦干了眼泪,“那又怎么样,你不过是在哄我!”她吸了一下鼻子:“朱大哥,那时在我家,你去偏院厢房里看乌桑大哥那次,我恰去送药,我看见你对着他哭……你对着别人都是笑,对着他却会哭!”
那本没有什么,他当时认出乌桑是故人,心绪激荡也是理所当然,但不知怎么,这事被柳绵这样说出来,他却有些脸热:“那是……”
柳绵却打断了他:“你们还大清早在我家花园练剑……”
“那是……”朱离想了想:“你躲在哪里,我们怎么没见着?”他和乌桑就算当时有伤,也不该有人近在眼前还发现不了。
柳绵却不答话,兀自红着眼眶继续说了下去:“你,你们练完剑,你每次就都走了很远了,乌桑大哥都还站在那里看着你的背影!我嫁给了你,不管你对我怎么好,乌桑大哥总会来带走你的!”
朱离惊了一跳,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朱离瞬时想起乌桑和乌桑的种种,但他越是这时候反倒面上越镇定,一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看着柳绵时笑了笑:“他凭什么能带走我!”
柳绵又低下了头:“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嫁给你……”她说着一串眼泪又滑落下来,因是低着头,这一串泪珠只砸在鞋尖上。
朱离忙掏出帕子递给她抹泪:“好,好,不嫁就不嫁!都是在下莽撞冒犯了绵儿姑娘!”他越哄柳绵越哭,急得朱离手足无措:“柳二小姐,你再哭,别人以为我欺负了你,你不嫁我也得嫁了!”
柳绵手帕盖着流泪的眼睛,觉得心里的难过怎么也哭不干净,却也不想总在朱离面前这样献丑,只得一转身跑了,只留着朱离在屋里,心里五味杂陈。
柳吹絮就在不远处,看他们似乎聊得不愉快,不免劝慰:“绵儿被惯坏了,朱大哥你别在意。”
朱离摇了摇头:“若论心底纯良,是我配不起绵儿,她很好!”
拜谢逞州江湖稽老之后,柳城热情挽留,朱离与朱祥便在柳家又留了两日,才打道回徐州。
这日赶到朱府,朱离心焦地等不及在朱诺跟前请安完毕,朱诺却极耐心似的,含着一抹笑问了好些逞州的人事,凡他瞧得上的人,还问了好几句人家的身体近况,最终才笑着挥了挥手:“行了,你身上还有伤,下去歇着吧。”
朱离哪能得空歇息,早就一溜烟追到了秦氏屋里,秦氏虽笑着迎了出来,但隐约可见眼角红润,扶了一把行礼请安的朱离:“猴儿,慢点!柳家的姑娘应了么?”
朱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应。”
秦氏也叹了一声:“你父亲却已替你订好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官场中人,姓林,姑娘闺名步月,已定了三月后的婚期。”
“什么?!”饶是朱离平素镇定地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时也不禁怔在了当地。
订婚也就罢了,怎么连婚期都能定了,且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何其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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