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若是桃夭卖他这个面子,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第77章 什么凭什么
从地狱逃出来,桃夭只觉得心旷神怡,宠辱偕忘。
他骑在仙鹤上,看着云雾之下的山峦起伏,绿地水田,心忽然豁然开朗,临高自微了。
他不再想“遥薄”“桃南笙”到底是何人,更不会想自己是不是会一直被这独特的情缘困住,孤独一生。
以前喜欢想,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坏事都降临到我头上,凭什么千万人中,只有自己落入了男男虐缘一个套子里,凭什么自己中了这孤生劫。
而世上为什么就不能有这“凭什么”,凭什么不是我,凭什么要是别人。
既然被选中,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就悦然接受。
就当是游园惊梦,一枕黄粱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小湖边的草屋里,升起袅袅炊烟,一叶扁舟上一点的人儿,清楚辨认后,发现是个男人。
门口的女人向远去船上的男人招手作别,却又早早盼望他归来。
那样平常安定的生活,对桃夭来说像是个镜花水月,华丽而不切际实,永远都得不得。
桃夭收回视线,愀然的低着头呆呆看着仙鹤白色的长颈,一不留神,一颗眼泪啪嗒就掉在了仙鹤的背上。
他心里落空空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这广阔浩渺的六界里,芸芸众生中,独然的感觉加在他身上。
他没有父母,甚至不敢奢望能有心上人,更何谈子孙绕膝天伦之乐。
有时候会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棵野生的桃树,天宫里没有任何实用的闲散仙官。
桃夭摇了摇头,摸了摸胸口揣着的两个瓶子,咧嘴苦笑。
“做完这两件事,不计后果的做完这两件事。”
十重天上,仙鹤落在蔓草上,桃夭轻巧地跳下来,抬手摸了摸仙鹤的头。
“小桃夭,”仙鹤忽然地开口倒让桃夭有些不适,“莫要难过,你还有灼桃山。”。
桃夭怔住了,不知是为了那个“小桃夭”的称呼,还是为了仙鹤读透了自己心思。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讷讷的笑。
“我,我没事。”
他看着仙鹤飞远,垂下眼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的空宁宫宫殿的一角。
“桃夭,别想了。”他告诉自己。
之后便走到十重天的最角落,将装了盛蚩离的那个琉璃瓶子放进了石缝里。
“七七十四九天后,你便可以再次与他见面。”
桃夭赶到来去归的时候院内的玫瑰花香已经变得很淡了,他手一挥,后院的玫瑰园便消失了,他便窜进了侧廊。
竹洛的身旁,躺着气若游丝,脸色苍白的烟火。
她敏锐地捕捉到桃夭靠近的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来。
桃夭笑着把装着竹洛魂魄的琉璃瓶递给烟火。
“你为什么要帮我?”
桃夭笑了,他想起当日与顾陌尘在房顶上偷听的时候,烟火讲到自己和竹洛落进了河中,九死一生时她突然抓住竹洛,道:“我是玫瑰花妖,遇不得水,我活命的唯一方法便是寝了你的人皮,不管你答应不答……”,烟火话还未完,竹洛便抓住她的手,闭着气不能说话,只能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她便爱上了他,而他是凡人,沾了自己的妖气折了阳寿。
她便杀人取精魂来养他尸身。
桃夭想,谁又比谁聪明。
他淡淡笑:“这从十八层地狱打捞起来的魂魄,已经在轮回薄中除了名字,非人非鬼,非神非妖,从此以后你带他到任何地方都必须行善,来抵往日的罪孽。”。
桃夭说完,便转身,走到门口,化作烟缕消失。
这世上,巧不巧,因果罪孽不是别人就是你。
哪有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呀!
而你我凭什么不分开,我凭什么不可以不好。
凭什么理所当然觉得所有的不好都该是别人的。
沈爷爷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师徒情分
第78章 爱恨纠葛两情多
他眸子明亮闪耀,剔透的如同清晨青草上被晨曦折射出光芒的露珠。
而生活却又不那么通透,不论是细枝末节,还是大体笼统,总觉得有些不为人知的伏笔。
桃夭趴在窗前的桌子上,下颌搁在左手手臂上,右手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眼神涣散地盯着窗户外头的桃花树,白色衣衫的衣袖衣角垂到地上。
想起来了,是那双眼睛——玩味着痞痞地,涎皮赖脸,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眼角眉梢都在笑,那么熟悉的漆眉长睫,却因为眉目间少了的温和变得陌生。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穿过排列整齐的刚刚从凡间历练回来的小仙们,在桃夭面前站定。
“做我的徒儿。”他嘴角噙着胸有成竹的得意。
桃夭抬头凌厉地剜了他一1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你徒儿!
桃夭动动嘴唇,却未发一字。他不过是个天宫里可有可无的小神仙,没能在仙剑大赛中争得前茅。是没有资格选师傅的,只能被人挑。
他岂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到底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所以他笑了,昂起下颚,直视他面前的帝子。
欣然接过他手里的玉佩。
等真正握在手里,摩挲着,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朵玉雕桃花,棱棱角角,刺痛指腹。
灼华嘴角的笑从未撤离,似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他一丁点都不适用。
他兵法是穷兵黩武,攻城略地。
他拿过桃夭手里的玉佩,替桃夭系在腰带上。
整个过程桃夭都是木讷的,怔怔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灼华替自己系上玉佩。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擦过灼华白色的肩头,落在冷着脸的顾陌尘脸上。
“该叫,”灼华揉了揉怔住的桃夭,“师傅了”。
“师……”桃夭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周身慢慢燃起一股怒火,他努力压制,闭上眼不去看他,“师傅”。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为什么决绝翻脸说分开的是你,如今又想粉饰太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来作我师傅!太可笑了吧!
太可笑了!
桃夭睁开眼睛,满怀恨意地盯着他。
拜师大典完成后,众仙躬身作揖。
天帝点头笑笑,手指在椅靠镂空的龙身上搓了搓。
“游涣仙官”天帝开口,所有人都向桃夭看来,桃夭疑惑地朝天帝抬了抬下巴,后知后觉又行了个礼。
“十八层地狱”天帝顿住,桃夭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双腿发软,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找好借口。
“十八层地狱的封印加固得很好,若不是阎王上折子,本帝还不知道游涣仙官竟在凡间积了这么大的功德。”
桃夭虽摸不清头脑,但听到是夸自己,心下琢磨了一番,猜到□□,便涎皮赖脸,笑嘻嘻的,也不推诿就居起功来。
余光看到灼华揶揄地笑,桃夭才敛了几分脸上的笑。
自那日起,桃夭这个“游涣”的名号倒是在六界内打的极响——一己之力封印了十八层的古仙,帝子的徒弟。
虽然桃夭并不知道“封印古仙”到底是何事,却也不敢去打听,他害怕适得其反,让人知道他去十八层地狱捞了两个鬼魂出来。
桃夭觉得左手手臂酸得很,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余光瞄到门口的人影。
桃夭侧过头去看,看见灼华环胸站在门口看他。
“师傅,”桃夭笑,“今天是我自己修习法术的日子,你老怎么来了?”。
灼华抱着手臂,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愤怒走到桃夭床前的挂衣架旁。
取下挂在上面的玉佩,冷着脸质问桃夭:“为何不戴?!”。
“有必要吗?”桃夭手捧着茶杯,窗口忽然乍起的一股风把窗户吹得咯吱响。
“听过师命不可违吗?!”
“吾师道也,为之道之所存焉!”桃夭笑着挑衅他。
“是说我配不上作你师傅?!”
“倒是可以教教我薄情寡义!”
灼华气急败坏,不由分说就走过去,扛起桃夭就往外走。
穿过天宫何处的曲曲折折的走廊、小桥、花园,一路碰见不少仙奴仙婢。
起初桃夭一个劲的乱弹,手脚并用,朝灼华身上捶去踢去,却不见灼华松一点力,最后实在没法子,一口咬在他肩头。
是真的咬,不遗余力,咬嵌得很深。
灼华只是皱起眉头,扛桃夭的手更加用力。
桃夭只能妥协,瘫软着挂在他身上。
“你要骑哪匹马?”灼华摸着面前黑马的鬃毛,回头看桃夭。
“我没说要骑马。”桃夭蹲下身子,双手十指扣住,抵在下颌上,没看灼华一眼。
灼华牵着马缰绳,望着天边定定站着,似乎想了很久,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桃夭,便跃上马背,驰骋远去。
桃夭蹲了很久,直到腿麻了,他才站起身来抖抖双脚。
偌大的草地,看不到头,桃夭隐约看到在远成一条线的远处,灼华拉马缰绳的姿势。
阳光太好,阳光下的灼华也极好。
但这份好终究不是他的。得不到就不要妄想,死心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桃夭踢了踢脚下的草坪,转身离开了马场。
他在莲花池边遇到的顾陌尘。
青色的独角兽,在同样穿着青衣的顾陌尘的肩上蹦蹦跳跳。
逆光里的剪影,彰显了黄昏的悠闲韵味。
顾陌尘回过头来,看到桃夭站在远处定定看他。
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用手挠挠后脑勺。脸颊微微烧红,在橘红色的的夕阳下被盖住了,却又展现出另一种韵味。
桃夭冲他吐吐舌头,蹦跳着到了他身旁。
“它会变成人形么?”桃夭指着独角兽,专注地看着它,好奇地问。
“它是灵兽,不会变成人。”顾陌尘看着桃夭凑在自己面前的耳朵在柔软的橘红色光线下好像也跟融化了,便有些痴迷的入了神,恍惚地回答着。
“可是我的昆炎呐,”桃夭一边说着一边去看顾陌尘,正好看到顾陌尘盯着自己一脸痴笑。
神经病!
桃夭在心里骂到,忽然觉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忙不迭地退了两三步。
顾陌尘被桃夭的举动唤醒了神,摇摇头,一把抓住独角兽塞进了自己的荷藏。
桃夭看得目瞪口呆:“幸好你的‘小阿莫’弹性好,不然真的很难长到这么大。”。
顾陌尘没驳斥桃夭,腼腆的红着脸笑。
“顾陌尘,你真的变了。”桃夭对一个转了性的顾陌尘还是没法适应,作出一脸难以接受的痛苦表情,摇了摇头,然后把手背在背后,微垂上半身,像个踽踽老者一样走远了。
“去哪儿?”顾陌尘追了上去。
“南院去看桃花”
桃夭记得当年南院不过是个荒废的小桃林,如今竟然长成了密密匝匝的十里桃林。
桃夭扶掉一块石头上的枯枝和凋零的花瓣,整个身子都躺上去。
石头上还留着正午太阳烤灼过的余温,倒不灼背也没有闷闷的湿气,反而顶舒适的。
桃夭透过密匝匝的粉红色桃花花瓣去看蓝幕苍穹,心想这便是九重天的好处吧,天幕总是那么干净,没有一丝云参杂其中。
顾陌尘站在一旁见桃夭并没想管他,他就赌气似得跃上了桃夭头顶那根粗大的枝桠上。
躺在上面,脸正对着桃夭的脸。
他们对望良久,最后是桃夭闭上双眼来作结束。
“顾陌尘,你真可恶!”
顾陌尘看着桃夭因为咬紧牙齿,而让腮帮子突出棱角。他不明所以的怔住。
追根究底,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顾陌尘并不重要。
不重要当年桃夭因为中了顾陌尘的诛仙决而与灼华有了三生缘,不重要灼华和自己能不能在一起。
只是我们总想从来龙去脉里找出破绽,找出导火线,仿佛抓住那一丁点根源,就可以让心里平衡一点。
不是我和他故意触犯天条,我们是迫不得已,中了红绳劫。
我们其实不想爱,只是一个偶然凑巧罢了。
似乎这样想想就可以消磨内心的惶惑,可以告诉自己其实和他不过尔尔。
归根结底,只是想找个借口,让错误显得情有可原。
“桃夭,”顾陌尘转了个身子,让背贴在树桠上,枕着手臂,看着被树枝划破的蓝色苍穹,“我是不是欺负过你?”。
桃夭内心汹涌的情绪被顾陌尘的语气缓和了。
他睁开眼看着头上那个人青色的衣摆在空中飘动,垂着的黑色发丝被风微微吹散。
“欺负过的,”桃夭用袖子遮住眼睛,“是欺负过的”。
右手的五指开始出现针扎的阵痛,桃夭将五根手指紧紧捏在手心。
“对不起”
“是欺负过的!”那股阵痛越来越剧烈,桃夭越发握紧,手背青经暴起。
他白色的衣衫上开始落上了粉红色的桃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欺负过的。”。
在来去归客栈的一个夜晚,阿莫从顾陌尘的荷藏内窜出来,蹦蹦跳跳跑到了桃夭的床上。
它靠在桃夭的肩胛上。
它告诉了桃夭顾陌尘给他系红绳的事,它告诉桃夭红绳劫的惩罚——或五指如针锥,或锥心刺骨。
第79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桃夭坐起身子来,衣衫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顾陌尘听见动静,微微侧头,从弯曲手臂的缝隙里去看桃夭。
“要走了吗?”顾陌尘忽然问。
“走”桃夭咧嘴一笑,鬼鬼地抬头看顾陌尘,“我们去凡间玩一趟吧”。
“玩什……”
顾陌尘一个“么”字还没出口,便被桃夭挥上来的白色衣袖卷住,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等再睁开眼,他和桃夭已经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玩什么?”顾陌尘看着桃夭再次问道。
桃夭笑笑,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招牌。
顾陌尘顺势去看,百趣戏园。
“看戏?”
桃夭脸上迫不及待的喜悦,连着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却被顾陌尘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
他看着顾陌尘低头在自己身上扫了几眼,然后抬起头,一张脸上努力克制的满意还是露出了马脚,喜形于色。
桃夭疑惑地看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个坠子。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桃夭细细思考。
当日灼华赠他桃花玉佩的时候顾陌尘也在的,所以顾陌尘刚刚低头在自己身上扫的那几眼分明是看他有没有佩戴玉佩。而现在,桃夭蹙着眉,看着顾陌尘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握着玉坠子,心下便有几分明白。
桃夭却不知道如何拒绝他,愣在原地,只觉得头皮发麻。
桃夭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忽然脸上盖上一层黑影,顾陌尘贴到自己面前,把玉坠子往他脖子上戴,玉坠子冷不防地碰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只觉得冰凉凉的,冰得他一个激灵。
桃夭低头去看,是个青色玉葫芦。
顾陌尘在他耳边略带几分羞怯道:“我出生前,母妃在佛祖那里求来的,说,可以保平安,我,我一直戴在身上。”。
桃夭还未回过神来,顾陌尘已经率先进了戏园子。
台上演的是个游园惊梦的故事,那是取材《韩诗外传》的神话故事。
郑交甫在汉水边游玩,偶遇两位女子,女子赠玉,郑交甫揣在怀里,却在走出十几步后再看玉,怀里已无玉,回头也不在见那两个女子。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桃夭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郑交甫,一时之间收到两人的玉,还都是自己心仪的人。
却是“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桃夭想着,伸手去摸胸口的玉坠子,再侧头去看正在专注的看着戏哈哈大笑的顾陌尘。
顾陌尘余光瞥到桃夭在看自己,转过脸来,却还没收住脸上的笑。
他指着戏台上的郑交甫:“你觉不觉得他被耍了?”。
桃夭没有笑。
是被耍了,我也是。
他冷冷地看着顾陌尘,从脖子上摘下玉坠子,放到顾陌尘手里:“我不要没有结局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