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做饭的本事并不怎么强,她以前在贾府做丫鬟,也不需要学做灶头上的事儿,所以还真的就买了两个灶上的娘子,这一次她就准备让她们大显身手了。
贾宝玉略有些受宠若惊,忙笑道:“那就多谢姨娘了。”
“不谢不谢,宝玉,你是个好的,我愿意给你吃好吃的哩!”赵姨娘说着就叫了两个小丫鬟跟她走了。
贾宝玉这才压低了声音,问贾环道:“环哥儿,昨夜你可做梦了?”
贾环便知道,这贾宝玉昨天晚上是真的跟他一起做了个梦,还是个什么灵河啊三生石的梦。贾宝玉是记得的,还记得真真儿的,便赶过来问贾环是否也做了这么个梦。宝玉道:“我还梦见你带着我在灵河边走了一大圈,就见三生石畔盈盈袅袅的长了株绛珠草,我看得喜欢,你却说拿了那绛珠就能了解我的前缘的,又说我接了露水就能成就我的姻缘的,环哥儿,我不懂啊!”
贾环便知道贾宝玉这是梦里的事情当了真,一直以来也不肯忘却了。
贾宝玉又痴痴地说道:“我只觉得我自己是块顽石,一直以来就在那儿站着,望着天高水长,不肯挪动分毫,忽然有一天我就知道我是谁了,却见我身边的那一株绛珠草不见了踪影,我就去找却找不见她……环哥儿,是我凝了露水给她,还是她须凝了露水给我?”
贾环不懂贾宝玉这痴人的样子也不懂他说的那些痴话,但是贾宝玉这又,也就说明他算是懂了一些,至少不是懂了男女之事,而是懂了男女之情。
让人欣慰啊!
“那你就看谁最可爱,便好好对她就是了,横竖那是你身边的绛珠仙草。”贾环拍了拍贾宝玉的肩膀,贾宝玉却摇头:“我不过一块破石头罢了,能给花草挡风遮雨是我的幸事,也是我的乐事,花草无须谢我,只要能长大些,让我看得美,心里也美,就是回报了,才不需要什么别的多余事儿呢!”
贾宝玉这话一说,顿时就觉得压在心头的重担消散了去,人也清楚了许多,仿佛自己之前浑浑噩噩的都像是在梦中一样。
贾环也亲眼看见有一丝黑烟从贾宝玉的胸口飞出,消散不见了。
这事儿,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到了晚上,送走了贾宝玉,贾环趁夜换上了五毒套装,运上大轻功,轻轻巧巧的进了荣国府。
荣国府里,王氏与贾政对坐着,两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97章 九十七
九十七
贾环潜入贾府,也不去管别的,直接溜到王夫人房门外,藏到后窗那边,找了个能挡住他的花丛藏身,左右看了看的确很是不显眼了,这才舔了舔手指,从背包里寻了一点火烛,把纱窗烧了个洞。
至于为何要舔手指,贾环觉得既然他看电视剧的时候,那各路梁上君子都是舔手指再戳窗户的,他也自然该舔一下。不过人家那都是窗户纸,他这是窗纱,所以戳不开,只能烧开,但凡用刀割开也不行,绢纱割开就抽丝,一抽丝,那得多瘸的眼睛才看不出来这边藏个人?所以他拿了火烛,小心烧了个洞,倒是可以看得清楚了,也不必担心会抽丝。
他这就从那烧开的窟窿里往里看。
只见贾政与王氏对坐,两个人在那里一脸的愠色,恨不能拿刀杀人一般。
贾环就听王夫人道:“那兔崽子可是老爷的儿子,现如今就好像是给赵家生养的了,真是气人!”
贾政闻言,更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容你废话!小畜生怎么都是我儿子,他怎敢欺我太甚!竟不听我的,甚至没把赵氏送去寺里,简直可恶!看他这次考上了举人,我就去参他不孝!”
“老爷这么想就对了,他本就不孝!”王氏啐了一口,“他竟然私自去科举,没有禀告父母,就从护国寺走了,简直是不孝之尤!哪里曾见过有这样的儿子,如此不把父母当回事,竟与姨娘亲近,还每日里不肯向我请安,又不肯孝敬,只说让他抄经他就不乐意,什么东西!”
这话越说越给贾政搓火儿,直到贾政气得七窍生烟了,王氏这才略略安心,满脸安慰道:“老爷你也别上火,那小畜生是赵氏养的,本就是贱人所生,自然是肖似贱人,老爷也不必忧愁,只知道,贱人本就好养活罢了。”
这话意思就是,只要是贱人生的孩子那就一定是贱人,跟男人无关。
贾政也暗暗点头,觉得王氏说得非常有理。在贾政固有的看法里,他本就是国公爷的后人,那他就一定是个天生的贵胄,那他的孩子也就该是继承他这天生贵胄的一点,是贵人,是能人,反正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可是贾环这般的不听话,却又能比珠儿还小的年纪就中了秀才,又会武功,那就一定是他的给贾环遗传的好的那一部分,而贾环又骗他,没有把赵姨娘送去寺院里等死,那就一定是赵姨娘给遗传的,是坏的那部分。
所以贾政便觉得心情不爽极了。
“老爷,你听我说,”王氏却有了主意,“怕不就是赵姨娘那娘们不地道,她自然也就把环哥儿教坏了。所以老爷你须得有个主意才好。”
贾政看向她:“什么主意?你且说来。”
“老爷,你说是不是要把那贱人给——”王氏动了动手指,“把她带回来,每日里不许她再接触环哥儿,却可以让她把环哥儿叫来,到时候老爷好好的教教环哥儿,他能不好好孝顺?”
王氏这话其实还有个事儿,便是她想要杀了赵姨娘。
其实王氏这人到现在却还真的不曾真心下手去要人性命。
府里奴婢死的大都是觉得没了体面又不想家去更不想去配小厮,有的大丫鬟就自杀了的,虽然有王氏的逼迫,却没有她真格儿下手的;而若说到包揽诉讼这种事倒是有的,只不过她到底没打算要谁的命去,不过是在她眼里,那些平民百姓的命不值钱罢了,因而因她插手而断错了的案子那也不是她真的要给谁下手,便在她心里也算不到她头上;至于放利子钱,她到是闹过几回家破人亡,但到底她也觉得欠债还钱,不是个大事儿;要说真是她下手的,便只有贾瑚一次了,但却不是她直接伸手,而是缓伸手,不伸手,把贾瑚拖死了而已——活该那时候张氏自己也病倒了!
至于周姨娘的那个没养大的儿子,王氏是不把没长大的孩子当成人的。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倒也有些道理,王氏这冷心冷情的样子,与贾政却是绝配,而正好她喜爱宝钗也是如此,只因宝钗的性子颇像她,而并不是像她二妹妹——尤其一点最为让她满意的是,宝钗爱重兄长,体贴母亲,这又与她性子一样了,故而她现如今是特别想要留下宝钗,并不想让薛家离开贾府,却不想她哥哥王子腾非要插手,闹得她本就心中不爽,这回,贾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王氏的这些话说得贾政心里熨帖,更是大感安慰地觉得这家中唯有王氏才是真心为他打算,是个好妻子,便越发拉着王氏的手展现恩爱,仿佛王氏真是他的钟情之人似的。
这夫妻俩在屋里没的让人恶心。
贾环在外面看得想吐。
于是,想吐的贾环拿出虫笛凑在嘴边,对着这夫妻俩吹了一曲催命曲。
“这哪儿来的笛声?”贾政还觉得这曲子挺优雅的,“太太,你可听到了?”
“怕不就是宝玉在折腾吧。”王氏但凡遇到好事儿都想给自己儿子,这时候也是如此,“老爷,宝玉是个颇有才华的孩子,我是没瞧见谁家哥儿在他这般年纪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呢!每日里老爷你也太拘着他了。”
王氏这话意思就是贾宝玉什么都好了,贾政道没说什么。其实贾政也觉得贾宝玉这孩子很好,至少比其他人家的纨绔子弟要好得多的,又是赤子之心,整个人都那么的灵透,凡人不及。可是偏偏一点,这孩子不喜读书不爱科举,老太太又纵着他,真是让人着急上火。
“宝玉还小,需得慢慢教,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不科举,只要读书读得好,那也是有好名声的,他也能平步青云,哪里需要像环哥儿那样奔着科举去,瞧着功利心那么重,又有什么好名头?”王氏说得倒也不加,更是让贾政心里熨帖得很——贾政自己就没考上,连个秀才都没得,还是用了国子监的名额才能参加会试,然而结果非常让人尴尬。所以说,王氏这些话就是他一直想要给自己做辩解的,此时就更觉得王氏看起来可爱可亲了。
然而,这夫妻俩不知道,刚刚听到的那笛音可不是笛音,那是催命符。贾环抬手就给了这夫妻俩一人一个迷心蛊,之后就怼给贾政一个蛇影,却把蝎心送给了王氏。
王氏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贾政还维持着抬起手的样子,动作缓慢。
金钏一听屋里有动静,满喊了一声:“老爷!太太!”
见没有回应,金钏不敢迟疑,带着彩霞就进了屋子——王氏晕倒在地上,贾政动作慢了半拍。
贾环看得有趣,又重新给他们俩各自挂了迷心蛊,等大夫来了,他这回两个都给上了蛇影,便等着看他们俩比平日里慢了半拍的样子,就是太医来了,也是查不出毛病来的。
闹了一会儿,贾环也觉得无聊了,这才放过了贾政夫妇二人,转身回了文荣巷。
以后,他再吃亏,甚至觉得吃亏,就来这般逗弄这夫妻俩也是不错,他们俩看起来实在是该当好好吃亏才好。
打定了主意,贾环也不再烦闷,更是把跟贾宝玉做的那些梦都暂放一边,只在自己的家里好好养着赵姨娘,也不理睬赵姨娘说的想念探春的话。
只等又过了一个月,贾环这才开始紧张起来,又回到书院去请教先生学问。
“板儿,这又是怎么了?”赵姨娘见了几次板儿,也知道他是王氏的亲戚,却觉得他实在是个投自己缘法的孩子,更寻思着能把王氏的亲戚笼络到自己这边,特别扬眉吐气,也就对板儿不错,更是瞧见贾环与板儿使了各种伎俩将贾府过来的人赶回去,她就更是把板儿当亲戚嫁孩子来疼了。便见贾环这般紧张,她竟也没想着去打扰贾环,反而先问了板儿。
板儿答道:“叔叔是要乡试呢,之前圣人允了叔叔不离京城,他就可以直接在京城考试了。”
赵姨娘一愣,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儿子是个秀才老爷。
这当娘的,之前没意识到,现如今意识到了,赵姨娘也麻利得很,转身就带着新买来的婢女随从,大张旗鼓的寻了最好的店铺,又是买布匹又是买棉花又是买皮草的,这一路走来,她几乎将最好的几个店铺里最好的几样东西都包圆了,恨不能马上就将这些东西都做得了,让贾环赶紧试试。
赵姨娘这么一折腾,就给人瞧见了。
“那是谁家的太太,看着也忒不像话了。”说这话的,便是在一旁挑布料的一位嬷嬷,年纪差不多四十几岁,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褂子,人却精神得很。
“那是文荣巷住着的,儿子今年刚做了秀才,这瞧着也是给儿子准备考场里的东西呢。”布店掌柜十分熟悉这些掌故,说得很顺口,“她原本是大户人家做姨娘的,儿子争气,又身上有了官职还要科举,还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便由着皇帝下旨说要他们分家,所以她就跟着出来住了。”
“竟是十分不像话了。”老嬷嬷哼了一声,“圣人竟然连臣子分家也要管,做什么这么没有分寸!”
第98章 九十八
九十八
今日里宁荣街来了不少大夫,不为别的,只为荣国府里的两位主子,二房的老爷太太竟然病了,却也不是什么大病,看着像是没有什么事儿一样,可实际上两个人都与平日大不相同,无论说话做事,就是眨眨眼,都比平常时候要慢上几分的。若是不熟悉的人倒是不清楚,但是这种事,刚开始即使是熟悉的人也不大清楚的,只是时间长了就发觉了,这两位主子怎么做事儿都要满上半拍了?
说起话来抻长音还都不算,走路慢吞吞还有轿子,可是这时间久了,必然要让人觉得这俩人哪里不正常了,就连老太太都看了出来,连忙叫人去请太医。
太医来了却也无用。
本来,动作慢也不算是病啊,有人还故意慢着来呢!
于是老太太就觉得必然是太医不中用,就又开始找那些有大本事的大夫了。
荣国府里这样大的动静,旁的人能不知道?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中邪了的,有说是脑子里有了病的,有说是中风了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然而老太太亲自用名帖请来的各位太医都说无病,大家也只能就这样养着了,只是时间久了,这两位身子骨看着就越不好,脸色蜡黄,枯瘦干瘪,原本养得只是如三十出头一般,现如今看着却好似六十挂零了,却不说二人如今才四十几岁,还是好年纪呢!
贾母心疼得没法,却也只能这么挺着。
荣国府这边挺着,可在贡院里却热闹又肃穆,又是科举时,谁能不在意,至于荣国府的事情,也不过是这时候的一点儿小浪花罢了。
就这么一点儿小浪花,在荣国府里却有了传言,只说因为到了科举的时候,珠大爷心下不甘,回来找老爷太太来了。
这流言传得特别快,一时间闹得荣国府里夜晚无人敢行夜路,就好像这府里真的闹鬼一般,且夜幕降临,这荣国府之中本就是冤魂遍地,岂不闻:月照树影婆娑,风动枝头飞花,梁宇枯井墙下,埋下多少冤家!
不过三四代的勋贵人家,死在其中的无辜人又有多少?因此上,这今天说听说了枯井下有人哭,明天听说了墙下有婴啼,后天又说见了有影子挂在房梁上,竟是一个比一个真似的,闹得好些人都怕得不行。
贾母气得要命。
说白了,她害死的人也是不少的,虽然她也不大承认。
不过在她看来,大户人家的主母小姐的,申斥丫鬟婆子之类也是正常,丫鬟婆子自觉没有出路只能自杀,这能怪在她们主子头上?所以这些算不得是什么冤魂,本也不该有什么怨恨的。只是婴孩啼哭……她心有所感,不由得就也是落下了泪来。
贾母当然也害过孩子,虽说大都是没让省下来,可还是下过黑手,她哪里能够不怕?她怕,因而才想要向贾环示好,也是把贾环当做了自己孩子的几个通房的孩子一般,心里想着自己能赎罪,便免得到地府去,她要下油锅……她也不年轻了,哪儿就能如曾经那般不管不顾了呢?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贾母虽然不是将死之人,可她自己觉得自己也的确没有太多时间了,她也是古稀之年的人了,难不成她还能真的熬过百岁?好话她爱听,可不代表她自己就信了自己是真能活过百八十年的老神仙,她也只求在有生之年让自己的宝玉能过得好罢了。
古往今来,真名士自风流,李太白还有高力士脱靴呢,她的宝玉就是李太白第二!
贾母就这么觉得的,她也就寻思着什么时候让宝玉能在贵人面前露露脸便好——宝玉长得好,又是个有内秀的,人也灵透可爱,独独不喜欢读书而已,但若说要跟贵人一起玩,怕是没有谁能比宝玉更会让人愉快了。
贵人喜欢,那宝玉就有前途。
贾母叹了口气,再看贾政与王氏,这二人现如今大约是脑髓里有了病痛,因而就慢了些,这也是古怪病,看着竟然也是可以利用一二的——少不得,须她多多费心了。
贾母就是如此,虽然怜爱次子,但若是瞧见次子真的不中用了,她马上就会专向孙子,却忘了长子还在马棚那边住着呢,也是让人心酸。
过了九日,贾环下了考场回家,就如同脱了一层皮一般,整个人到家倒头就睡,醒了就好好泡了个澡,再吃了两碗热粥便又去睡,只昏昏沉沉的,倒了三天才算是养好了精神,第四天起方才与平日里一样的作息。这期间赵姨娘只敢做事,不敢打扰,安安静静地安排了贾环吃喝用度,其他也不敢去管,只怕贾环坐下病根儿,又叫板儿把他家里人都接来,说是想要跟板儿一家比邻而居,做个好亲戚——实则赵姨娘也是看着自己兄弟不靠谱,指望找一家子帮衬自己,却还是王家最好,刘姥姥又照顾贾环照顾了那么久,她只有感谢的,更觉得王氏有这么一门子亲戚简直是祖上积德,自己可是要好好笼络过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