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换了丫头的事儿到底还是给彩霞传到了赵姨娘的耳朵里,赵姨娘一愣,转而就笑了。她是顶顶不喜欢袭人与金钏的,现在她们俩闹起来,倒是让她看了一场好热闹。
而这事儿,贾环回家当晚也知道了。
原本金钏是给王氏逼死的,死后还让薛宝钗一顿开脱,成了自己失足落井的了,从这里便是许多人都说薛宝钗其人太冷,冷心冷情,可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薛宝钗的生存之道呢?
只是一点不能开脱的是,若是身边真有这样的人,那是再交付多少真心,除非是她亲哥哥亲妈妈,否则也是难上难的。
不过这与贾环到底无关。
他得了三品的参将,先去兵部学上一段时间,再回头就要派他去抗倭了。
抗倭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坐起来并不容易,何况倭寇来得突然,跑得也快,他们的船也快,水性又好,就算是没有吃食也能在水里活上好久,鱼肉生吃,这些都是大昭水师比不得的。
贾环寻思着,要是先练兵再抗倭,那肯定也是来不及的。
只好一边抗倭一边练兵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他还能留在京城里几天。
不过赵姨娘倒是十分看得开。她只是悄悄问了问贾环身边的顺溜,顺溜就将贾环得的旨意都说了,赵姨娘一听,便又是上街采买的节奏,恨不能把京城里所有好东西都拿来给贾环。
“要我说啊,这在海边,人就容易受凉,湿气还重,最怕的就是关节处问题,你是能耐的,本事大得很,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到底是你亲妈妈呢!”赵姨娘在那儿做针线,一边做一边叨念,“我这就把你的关节都护上,还按着大夫说的,放上盐,看还有哪门子的邪风敢钻你。”
贾环噗叽一声差点儿喷了茶水。
“去去去,娘们做针线的,你看什么看啊,还笑话,你小时候衣衫哪儿哪儿不是我做的?”赵姨娘瞪了他一眼,本还觉得有趣儿,忽然又黯淡了声音,道,“环哥儿,咱们临走……还是回一趟贾府吧?”
贾环看向她,她脸上讪讪的,道:“你姐姐到底还是在王氏手下讨生活呢,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本就是我带累了她,环哥儿,你别气也别恼,只答应我就好。”
贾环没回答,赵姨娘忙又道:“你可放心,虽然说二房就是王氏当家,可是你姐姐也不是白给的不是?”
贾环这才道:“我不是说她是不是白给的,只是她不是不认你了么?”
赵姨娘只叹了口气。
第106章 一百零六
一百零六
虽然说贾环也想要给探春这一份体面,可是到卡根儿了的时候,却说王氏要让探春去庙里祈福,便没让她出来见人,这赵姨娘没能见到女儿不说,贾环还让王氏一顿数落,只说他不懂礼数,竟然要进内宅见女眷云云,仿佛这贾环不是他们家出去的一样。
贾环倒是不想跟这娘们儿计较,贾母更是气得一枕头砸了过去,恨不能把王氏砸出个坑来才好呢。
这吓得贾政一哆嗦,忙跪下:“母亲息怒!老太太息怒啊!”
贾母冷笑道:“我有什么怒不怒的?也不知我是造了什么孽给你娶了这么个搅家不良的臭嘴老婆子,现在倒好,竟然拿了我们自家的事儿闹出来假装自己多规矩了!她这般规矩,那叫周瑞家的出来对峙,到底她让周瑞都做了什么事儿去了,竟然还得偷偷摸摸的吩咐,不能明面上来的?环哥儿是家里正经儿的爷们儿,就算是分出去了那也是骨血亲,是哪儿容她这么放屁呢!”
这一句话下来,是不想要家里的姑娘活啊!
若是原本,元春封妃了,贾母心里那女孩儿们本就各自不同,其余的三春不过就像是逗趣儿的玩物罢了,王熙凤嫁过来也只是干活管家的大丫头,邢氏就是摆设,王氏才是得力能为她老太太办事儿的人——可是现如今元春没封妃,甚至还传出来是死了,都没给一口薄皮棺材,竟是一领席子卷着丢了去,这何止是封妃之后的情形,就是封妃之前,大家俱都有那么个念想的事儿也都尽数去了。
因此,三春自然也还是在贾母心中分了些元春的好的。
更不用说东府那边去世了的小蓉奶奶了。
秦可卿去世,贾府也没曾拿了她做什么文章,总归她是太上皇放下来的,只是为了牵制些心存复辟的人,若是拿了她当成复辟的头子杀了也是给当今立功罢了,只不过东府要倒霉些——而现在没有了秦可卿,贾母只怕两位圣人拿了她开刀,哪儿还有心思想什么富贵荣华?
所以,她真是气得不行,恨不能活活打死王氏才好。
只可惜,王氏的哥哥王子腾位高权重。
贾母气得够呛,怒道:“政儿!你这老婆子你自己管好了,她再有什么脏的臭的都从嘴里冒出来,以后她也就不用吃什么佳肴美酒了,就等着那馊饭烂菜才合了她的胃口!”
贾政忙趴到贾母脚边大哭:“老太太,您保重啊!莫生气!我定然不让这蠢妇好过的!”
贾母冷笑道:“我是不想让她好过吗?我是吗?政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自己老婆这副模样,你难道一直不知道的?说什么男孩儿大了要注意大妨!我呸!环哥儿与我们家姑娘谁不是亲生的?他须跟谁注意大妨,你倒是说给我看看?!你那老婆心里邪性得很,不过表面上做得仿若菩萨罢了!”
骂过了,她更觉得宝玉不能放到王氏身边去,于是自此之后,她越发的注重张氏,也更不让宝玉与王氏亲近了,时不时的,还总叫丫鬟婆子们埋汰一番王氏,只想着让王氏早些郁愤而死好再给贾政找个贤惠少事儿的才好。
不过这些贾环也并不知情的,只是真要走的前一天,探春冒着风雪,戴着帷帽,身边只侍书一个,急匆匆踏月而来,敲开了贾环的宅门。
“三姑娘!”这开门的正是金钏的妹妹玉钏。却原来金钏被撵出了王氏的屋子,贾宝玉就把袭人换了金钏,让她在自己跟前儿服侍,却又担心金钏的妹妹玉钏再给王氏作践,便撒娇卖痴的从贾母那里要了金钏妹妹玉钏的卖身契,转手就把人送到了贾环府上。
这玉钏为人老实,且十分有主意,到贾环这里也只是低头做事,说话并不多,且贾环这家里没那么多规矩,玉钏也觉得舒心爹很。于是就这么着,她就留在了贾环这儿。谁知这一夜有人敲门,玉钏正在好就在门房上,这一开门,就见站在门外的探春,便惊呼:“三姑娘!”
探春对她点点头:“环哥儿在呢?”
玉钏忙道:“在呢!明日三爷就要出门子了,说是要去海边儿,老太太这就把行李都准备好了呢。”
探春扑哧一笑:“这会倒是好,一个是爷,一个是老太太,总比在那高门大户的让人瞧不起要好上一万倍!”
侍书也点头。
玉钏这才注意,那侍书身后竟然背了个大大的包裹,瞧着分量不轻。
等探春、侍书主仆二人进了正屋,玉钏这才转过去倒茶,而探春先过去与赵姨娘行了礼,却开口叫了一声:“娘!”
赵姨娘一听,哪儿还管得上别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就这样唰地一流,落下了腮边。
贾环在旁边冷眼看着。
探春这才道:“弟弟不要怨我,我在太太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若我不这般,哪儿能活得下来呢?我有青云志,胸怀壮士心,刀剑恐生事,老谭藏龙吟。”
贾环一愣,却没想到探春竟然在这个时候还要念诗,大约是觉得他中了状元,肯定是喜欢作诗的罢。
探春又道:“我也是孤注一掷了,好弟弟,就算我求你,你要去战场我也不拦你,但是既然娘要跟你走,那我也要走。”
这事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贾环直摇头:“王氏不是把你记在她名下了吗?你这么一走,她能乐意?以后你的名声又该如何?”
赵姨娘也是担心这个,可是她又想要女儿在自己身边,真是左右为难得很。
探春却道:“我有心效仿花木兰,又想要学那梁红玉,就算我手脚上没有功夫,可是我到了战场上,帮忙做饭洗衣也是可以的,能帮着看看信函,读一读,给弟弟解乏也是能行的,就算别的不行,我也可以替各位将士写信回家报平安!”说起来,她竟真的是有凌云志一般,“是,大家都在乎女儿名声,可是我要的名声却不是他们给得起的!”
探春这几日给王氏送到寺院里去就觉不好。
她又着人打听着,竟然听说北静王到了寺院——北静王家中已有王妃自不必说,就只说王氏这意思也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还须得算上一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探春就更觉得自己只有离开贾府才有出路了。
她与迎春、惜春自然不同,她才不是那种只盯着姻缘的女子,姻缘若是定然要给嫡母搞得面目全非,那她就要去给自己挣功名!就算女子又如何?古往今来,女人从军的少吗?
打定主意,探春就觉得既然贾环都能从军了,那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从军?
赵姨娘当然舍不得,又是劝又是说的,讲了许许多多的好话却还是不能拉动探春回心转意,没有办法,她也只好哭。
贾环却转了转眼珠儿,有了些想法,便连夜让探春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他寻了个由头出了门去,自然是去找图劲的。
图劲人不好找,但是他在京中的产业好找,只把信交给掌柜的,不出半个时辰,这信就自然到了图劲的手里。
于是,图劲就像是看怪物一般看着那封信。
原本图劲只是觉得贾府虽然不规矩又有些作死,但到底还属于正常范畴的,可现在瞧,哪里正常了?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是不正常的!
不过这也有意思得很,他也觉得有趣儿,还真就偷偷进宫,把信递给了靖和帝。
不得不说,靖和帝与图劲还是很相像的,也难为靖和帝能面对这么个与他相似的儿子还不动心换太子了。
但也就因为相似,他们俩的想法也高度一致——这贾探春简直是个人才啊!
“都说女儿家最怕东西落到别人手里,现今瞧着,这贾府的三姑娘竟然不怕。”靖和帝笑得两眼眯成一道缝,“是个人才,大人才啊!朕就说嘛,凭什么得了姑娘家的东西就能成就风流韵事的?得了就得了,被拿了就拿了,算个屁!那起子心思鬼道的东西,不过是借此给姑娘家没脸,闹得人家要么嫁他要么寻死要么遁入空门,竟然是毫无半点儿出路一般,且娶不到妻子的好人真是一个个委屈死了!”
有了靖和帝这一说,那探春跟随贾环东去的事儿也就定了下来,且靖和帝也允了探春为将士书写家书,这也就不会有人拿着她的字迹说什么风流韵事了,但凡要有人说,大约也要掂量掂量靖和帝的意思了。不过这也都是后话。
第二天,贾环带上亲卫等人,一路轻装简行,直奔江南而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要扫平倭寇,贾环也要全力以赴——他自然是知道,有人做了抗倭将军一辈子,却到死也没能平了倭寇。
不过贾环不一样,他何止是要平了倭寇,他还要占了倭寇才安心呢!
一路无话。
但贾府之中可就不是有话无话那么简单的事儿了,他们活脱脱丢了个大小姐,能不事儿大嘛!
原来过了四天,王氏让周瑞家的去接探春回府,可是周瑞家的去了护国寺,找了所有的地方,甚至还与寺里的和尚起了争执,可最后还是没能找到贾探春。
周瑞家的害怕担惊的,又问了一遍主持,主持还说没看见。
“老大师,您还觉得这是我们诬陷您的不成?”周瑞家的半点儿好脸色都欠奉,“我们姑娘到了这儿来,您就那人弄丢了,这难道还另有隐情不成?”
第107章 一百零七
一百零七
虽然说贾家上了护国寺去要人,可是这人本就自己跑了,他们哪儿能找得到人?只瞎扯掰了足有十五六天,这一日才得了消息,那贾探春竟然带着婢女侍书从军去了,还得了皇帝的封赏,弄了个什么女监军的名头。其实不过是在粮饷记录与为军中将士抄写家书上有些用的罢了,一年倒是还真的领了军饷俸禄,倒是看起来十分有意思了。
靖和帝不乐意循着那程朱理学一套,更是深恨那一套把女人的聪明才智全都拘在了后院,闹出许多阴狠毒辣的法子来,到最后害的又是谁?
故而他也盼着这贾环的姐姐能出个头,就算是出头鸟,他不打不就是了?
圣旨降下,荣国府那边才算是知道怎么回事儿,只贾宝玉抚掌大笑,言道:“我三妹妹是个有成算的,镇日里也是常言自己有凌云之志,这回子她算是成了事儿了,大善!大善!”他一连叫了两声好,“这回子圣人给她撑腰了,我看谁敢瞎说她的名声!”
这话一说,王氏也不敢再多嘴了,只是气得不行,只觉得自己生的亲生儿子跟自己还隔着心眼儿,恨得不行。贾母倒是坐在床上,两眼发直,缓了半晌才缓了过来,讷讷道:“这倒是叫我想到了老爷……”
她这“老爷”可必然不是贾政了,更也不可能是贾赦,只贾宝玉一听就知道是说的他爷爷,便又蹭到贾母身边去,哀求道:“老祖宗,你说说吧,我那祖父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好事儿?”
贾母这才娓娓道来。却说的是她先夫贾代善的旧事。那年边疆战事起,贾代善奉命平乱,贾母当年也是侯府小姐,却也是打小儿舞刀弄剑长大的,竟然曾经也在婚前为了去见未婚夫,竟然带着婢女也追去了边疆,还与贾代善遇上了,不过当年为了名声,两家俱都不说,却因着贾母这人胆大,贾代善对她也还算好,之后成亲竟是顺理成章。
只可惜的是,贾母后来又是因生了孩子更怕贾代善去寻那脏的臭的到屋里,竟给他塞了姨娘……最后到底损了夫妻感情。不过贾母眼下仍旧觉得是贾代善变了心,可不管是谁变了心,到底她是心里对贾代善有着十分浓情的,于是这一下子,她的心更偏着与贾代善七八分相像的宝玉并有她年轻样子的贾探春了。
是以,贾母哪儿能容着王氏说探春一个不好?
其实这也从另一面说明了贾母的的确确是不看重那些规矩的。她生平最恨那起子嚼舌根的小人,却不想自己也着了这些小人的道罢了,但说到底,她还是那句话,大家小姐出门子,一呼百应,走出二门跟着的丫鬟婆子便是个苍蝇都飞不近身的,整天说这个说那个,简直放屁一般无二,再说被瞧见如何如何,难不成长了脸竟不是给人看的了?让男人瞧见或瞧见了男人就失了名节?那这名节也实在是便宜得很了!
这也是为什么贾母也从来不拘着宝玉非要他去恪守规矩的意思,只是她这样的行事,在天下初定时候倒也使得,只是天下大定之后,这样少不得要被人诟病,便如唐初时候的陶三春等人,竟然能上金銮殿与皇帝对峙的,只是到了后来,少不得又有人要编排她们如何如何的泼辣,是那起子悍妇了,可又谁能说,这世上的女人有几个不羡慕这等悍妇的呢?
倒也不比多说贾母如何,只说王氏,既然不能再拿了探春来要挟贾环了,更不能挟持赵姨娘如何,本就气得要命,再见婆婆这般的偏心探春,王氏更是气得不行,竟然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贾宝玉在跟前儿,见王氏背过气去,他吓得大哭起来:“快去请太医啊!老祖宗,快请太医啊!”
贾母当然不能让宝玉失望,虽然听闻女儿得了“官职”就晕倒这事儿显然来的不怎么对劲儿,可是王氏毕竟是宝玉的亲娘,贾母当然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这就拿了名帖去请太医。
太医一到,号了脉象,纳罕道:“夫人这脉象,不是大喜就是大悲啊。”
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懂的。
贾母忙道:“怕不是一时大喜大悲,邪风入体了?”
太医一听也就不再追究,忙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吃药不提。等贾家下人再说嘴的时候,王氏到底还是保全了些名声,大家所见的就是探春失踪,王氏心急,再有消息竟是投军去了,王氏一时心喜,厥了过去,再醒来就中风了,也不是很严重,当晚吃了药就醒了过来。
这么一说,倒好像是真的有什么母女情深一般。
信儿传到探春那里,探春只冷笑了一声,又叫人去安排自不必说,只说在军中,她原本是觉得自己也是度过史书的,更是懂得兵书兵法,又研究过沙盘,本以为自己能大展拳脚,可是到了军中才知道自己不过纸上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