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逸抬起眉毛不解问道:“那你怎么不唤我一声?”
孟澈的回答越来越短:“怕打扰你。”
待到他将宣逸抱进屋里,轻轻放到床上,也不曾多问今晚之事,两人都是默默无言地躺下各自睡去。
孟澈什么都没问,表现也和往日一般无二,可宣逸就是感知到他的异样。
在寂然无声的夜里,宣逸抹着额头发愁:完蛋了,孟澈生气了……
孟澈对他鲜少生气,只有少年之时两人经历七情六欲血幻咒的险境之后,孟澈曾狠狠生过他一次气,之后便再也没同他置气过。
该怎么办呢?宣逸思索着,奈何身体刚遭受过引魂符对魂力的破坏,疲倦至极,他还没想出答案便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堕入沉梦之前,他听见身旁之人在漆黑的夜色里微微叹了口气。
睡到半夜,宣逸觉得浑身似火在烧,那种自体内油然而发的炙烤之感,使得他不知不觉呻吟出声。他很想睁开双眼看看究竟是身在何处,奈何努力半晌沉重的眼皮始终不曾抬起。
可他的感官却依然敏锐,他感觉到身旁的孟澈猛然起身,紧接着带着微微凉意的手便摸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孟澈担忧的声音传入耳内。他迅速起身,去院外打了桶井水,又去灶台烧热了炉灶将水倒入。
不消片刻,宣逸迷迷糊糊地听见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旁响起,似乎有人正在盆中投洗巾帕。
须臾,一块微凉的巾帕被搭在额头上,身上的衣物被人小心解开后,又觉得有人用温热的巾帕给自己擦身。
宣逸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炽热的温度退下去一些,心内一松,又沉沉跌入梦中。
这一夜,他身上的热度有几次反复,而每次只要他稍微觉得有些热的吃不消时,便有湿的巾帕在自己身上来回擦拭。
到得第二日,他幽幽从梦中醒来之时,已是巳时了。
宣逸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狠狠闭了闭眼后缓缓睁开,恰好看见孟澈坐在床榻之旁斜倚着小睡,而他的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掌心中,相连的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
宣逸见孟澈眼下有微微的青黑,知道昨夜孟澈一宿没睡照顾自己。他虽然一直高烧昏迷,可他能感觉到孟澈对他悉心的照料。这使得他回想起昨夜他背着孟澈偷偷使用引魂符之事,更觉惭愧。
宣逸悄然起身,想让孟澈再多睡会儿,谁料他刚刚将彼此相握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孟澈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可有何处不适?”刚从小寐中醒来的孟澈,声音不似平常清冷,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让人想到初夏的晚风,温润而撩人心弦。
“有些口渴。”宣逸高烧刚退,想起身却又觉得有些脱力,他将双手撑在床上时不由一软,孟澈已贴心地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慢慢扶坐起来。
“谢谢。”宣逸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可孟澈已然松开搂着他的手,转过身去离开床前,去桌旁给他倒水了。
宣逸一愣,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微微有些尴尬,他知道孟澈虽然对他照顾有加,可心里还是在生他的气。
如果换做他人生气,宣逸自然有办法将那人哄好了。毕竟他往日脸皮厚,嘴又甜。可这人换了孟澈,宣逸就觉得心底毫无底气。孟澈不是会听花言巧语之人,他心中想要的一向都是最真最纯的东西。
宣逸皱着眉头看孟澈忙里忙外,又是打水又是将庄子里送来的吃食放在灶台上一一热过,就是不肯多看他一眼。思来想去,宣逸终于下定决心和他讲真话。
也不管孟澈是否还在生气,宣逸眼睛跟着他忙碌的身影转来转去,突然开口道:“孟澈,待会儿吃点东西,我想……洗澡。”
孟澈的身影略微一顿,方才答道:“……好。我多烧些热水。”
说罢,孟澈二话不说,去屋子外头的井边打水。一桶、两桶、三桶、四桶……直到拎了七八桶水后,孟澈方才拣了些厨房角落里的干柴,将水倒入灶台中的大锅内烧热。
之后,孟澈沉默地扶起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宣逸,将他带到厨房后面的一个硕大澡盆之旁,手脚轻柔地帮着他脱了内衫,进入澡盆之后,又用巾帕给他仔仔细细的搓洗。
而这过程之中,孟澈没有直视宣逸的眼眸一眼,话也不和他说上一句。
洗完澡后,宣逸一身清爽,身上残留的皂角香气、缓解了他心里的紧张感。他用灵力将身上的水汽及长发的水汽蒸干,盯着坐在桌旁看书的孟澈一阵出神。
“立雪,你过来。”宣逸洗完澡后并未急着将外衫穿上,而是正经坐于床沿之上,两手规矩地置于膝上,瞧着很是慎重。
孟澈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清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犹豫,可过得片刻,他似是妥协地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桌上,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宣逸见他虽在生气,可仍然对自己百依百顺,心里很是感动。他轻轻拉起他的手将他引到身旁坐下,放柔声音直接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孟澈一愣,他完全没料到宣逸会说的如此直接。宣逸不等他开口,自顾自将引魂符的使用以及昨夜他使用引魂符后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当说到引魂符会伤人元气,自己夜半高烧也是因它而起时,孟澈虽未言语、可眉心却不由明显一皱。
“我不该不告诉你便偷偷行动,害得你担心了。”宣逸直直望进孟澈一双此时显得有几分深邃的凤眸里,接着又道:“我更不该不让你与我比肩而立,将你……排除在外。”宣逸说到此处,身体前倾将孟澈搂了过来贴着他的胸膛:“对不起,立雪,我害你伤心了。”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孟澈的清亮凤眸似有粼粼波光流动,身体亦明显一颤。他很意外宣逸能将他的想法想的如此透彻,他也从宣逸的道歉中听出宣逸对自己的心疼。心头憋了整整一晚的郁闷,就这么在眼前之人的三言两语下被抹去的无影无踪。自己……真的是太过纵容他了吗?
宣逸感觉到孟澈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知他终于被自己说动,心里很是高兴。
他不由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了一丝丝言秀|惑:“我知道我还害你不安了,所以……”说到此处,宣逸将手轻轻搭上了孟澈的手臂缓慢朝上一寸一寸抚摸:“给我个机会,消除你的不安。”
宣逸说完,不等孟澈有所反应,直接便将唇瓣压上了眼前之人的薄唇,轻轻触碰几下之后,伸出舌尖细细舔过孟澈因惊讶而微启的双唇,而后……毫不犹豫便将舌头探入他口中,挑逗纠缠起来。
孟澈被宣逸突然带着诱惑与煽情味道的吻撩拨地浑身一震,不知怎的顿时想起用午膳之前宣逸说到他想要洗澡……
感受着在自己唇中不停吸允的湿软灵舌,孟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之人一如少年时那般轻佻又坦率……
可是怎么办呢……自己就是爱他这点爱得要死。
孟澈身体微微颤抖、他几乎耗尽自己所有力气去警告自己,宣逸刚从病中恢复一些,他不能如此对他……
可宣逸搂着他后颈的手开始缓慢抚摸他的脖颈和脸颊时,那指尖微热的触感毫不费力地将孟澈最后一丝理智崩断了。
孟澈深吸一口气,忽然反搂住已与他紧紧相贴的宣逸,一手扣住他后脑加深了这个越来越失控的火热情吻之后,将怀中之人稍微推开一些距离、盯着眼前已覆上迷蒙水汽的桃花眼,气息不稳地喘息,声音里透出低沉暗哑,夹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问道:“你想好了?可以吗?”
宣逸的气息也已很是混乱了,他看着孟澈已明显带着情、欲、火苗的微红凤眸,轻挑唇角一笑:“任君处置。”
这个笑容,引出孟澈当年在碧影轻雾峰第一次试剑时,在如梦的朝阳下那个少年在建兰校台上展颜一笑的心跳记忆。
少年当时治艳的笑颜与眼前青年勾人的笑容逐渐重叠在一起。
孟澈将双眸牢牢盯在宣逸脸上,双手抓着宣逸肩膀、越捏越紧,宣逸微微有些吃痛地带着几分疑问,挑起眼睛看他:“?”
“我尽量……”孟澈努力调整自己越来越不稳的气息,哑声说道:“不让你受伤。”
啊……我是在下面的那个吗……
宣逸一惊、睁大双眸,孟澈的双唇便带着不容拒绝的滚烫热度覆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脑内小剧场:
一场大汗淋漓的初次H后:
宣逸两眼望天发呆:清冷……个鬼
孟澈意犹未尽:好说,难道你不知道外表高冷的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吗。终于吃到嘴里了,爷心甚安!
宣逸:……
作者语:当当当当,终于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作者表示喜大普奔:没有神马问题是一次H解决不了的。鉴于孟澈第一次过于狂热的几乎失控,作者决定关他禁闭。。。咱家小逸刚生完病呢,不过是他主动撩的也没办法,自作孽不可活么! 哼唧~扭动~肉肉部分其实我还没写。。。实在是好难写,所以我决定先跑完剧情然后在微博里补充。正文里原本缺的字数,大家在正文结束后,我写番外的时候应该能看见了。肉会采取密码下载的方式放出来,提取密码是uwbc
第76章 4.6执迷
不出十日, 泉州又迎来一场风灾。
在经历过第一次镇压风灾之后, 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已知晓该如何处理此种情况。
故而当风声由弱变强、隐隐有呼啸之感时,四人便联合催动灵力进行镇压, 将本次风灾的破坏力度压到最低。
四道强劲的灵力融合为一道强大的光柱, 眨眼之间化为千万道光束向四面八方散去,将夜晚照得犹如白昼般通明,逐渐发作的风暴亦随着这些光束被安抚压制下去。
青岚庄内的佃户们在经历过上次风灾骤停之时已知晓,有高人来到泉州协助他们解决风灾的传闻便已渐渐传开。故而这次当四人再次催动灵力引起光柱升天后, 便纷纷打开原本紧闭的房门走到各自的院子里,去感受这股仙士们与大地灵力之间的抗衡与较量。
当千万道光束犹如流星雨一般自头顶飞过, 将怒吼的狂风化作徐徐微风之时, 人们都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叹声。甚而有些年长者不禁抬起衣袖纷纷拭泪感慨, 能得仙士们相助, 也许今后再也不用为风灾担惊受怕了。
这次虽然再次顺利压制了风灾, 可宣逸、孟澈等四人心里很清楚, 他们并未达到真正的目的。借由这次风灾, 他们仍然未能与夕的本体取得联络。
夕的怨气已与这片土地的灵气融为一处, 想要通过灵力与其沟通,已然不可能。
好在不过几日便是岁末, 宣逸、孟澈等四人决定等到岁末夕的本体现形之时,再试图以旧屋为引, 引来夕之后当面与其商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青岚庄迎来三年之内最热闹的一场岁末欢庆。
从卯时开始,炮竹及烟火的燃放声便隆隆不绝于耳,伴着人们已暌违已久的欢声笑语、时不时飘散在青岚庄四处。
最近两次风灾都被请来的仙士们顺利压了下去, 他们终于看到了来年丰收的希望。庄内的佃户们未到卯时便已起身,开始忙忙碌碌地打扫庭舍,贴门神、贴春联、挂灯笼,并清洗整理晚上年夜饭所需要用到的食材。
因为宣逸早已和付管事打过招呼,请付管事在庄子内通知各位佃户切莫在今日上门,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才能安心待在旧屋中等待夕的到来。否则,按照前几日佃户们的热情,他们迟早也得被这些前来送粮送酒感激他们的佃户们踩塌门槛。
由于提前与庄子里的各位管事们商量妥当,故而到了岁末傍晚,庄子里安静如常,佃户们都自觉收起炮竹,青岚庄内已丝毫听不见鞭炮的声响。
韩夏的旧屋内已被简单清扫过,一盏油灯将晕黄的光芒映在纸窗之上,于冬夜静谧的傍晚,显出几分温暖和希冀。
屋内四人静坐于放着旧香炉的桌旁,闭口不言,他们都在等待着夕,希望夕能见到油灯发出的光芒,进而被吸引过来。四人皆使用施了符咒的特殊布料蒙住双眼,以防稍后万一与夕谈崩大动干戈之时,夕使用妖幻之力迷惑他们。
当泉州寺古老的钟声敲了九下,随着冬日的晚风缥缈而来。
旧屋的门突然被一阵不知名的风给撞了开来,扑面而来的是与人间妖物截然不同的强悍妖力。
宣逸不自觉勾起唇角,他们料得不错。夕当真来了。
也许这三年里,每年岁末夕都会来,留在旧屋之内等着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小不点儿。只是,如此年复一年的等待,却无人知晓,他的思念亦不会有任何回应。
夕等待三年,已知道旧屋之内再也不会有那个朝着他露出天真微笑的孩童。可当酉时刚过,他化出具体形体来到旧屋之前时,夕意外地被旧屋内油灯的光芒震撼到了。
他已无法思考那是否会是个陷阱,单看重新燃起的油灯,他已心跳如狂。纵使旧屋之内是青岚庄请来的厉害仙家或除妖的道士,他也要冲进去瞧上一眼,哪怕之后他将被斩杀消失,也无法阻挡他心底熊熊燃烧的渴望。
“夏儿!”
夕瞬间化为一道狂风冲进屋里,破旧的木门在他的冲击力下,不负所望地彻底从门框上掉落下来,发出“哐当”一声,在空荡旧屋中响起几声回音,仿佛震到了来人的心上。
可是,在见到屋内用黑布蒙着眼睛的四人之时,夕心里那燃起的希望终究化为泡影。
除了木门被撞开的声音和夕那唯一一声迫切的呼唤,其后再无半点声响自旧屋中发出。
夕看着面前不发一语的四名青年,透过自身的感知,他已然明白这四人绝非等闲。
看来青岚庄终于熬不住了,请来仙士探查到他的存在,并想要斩除他。
思及此,夕的眼眸渐渐暗沉,犹如吞噬一切光明的黑夜一般再无半点光彩可见。与此同时,他的妖力骤然变得充满了邪气,再不是大地纯真的灵气。
“你是来找韩夏的?”就在两方僵持、眼看便要大动干戈之时,面对大门而坐的青年忽然开口直奔主题。
夕一听到“韩夏”的名字,心陡然漏跳一拍,运起的妖力瞬间四散无踪:“你识得韩夏?”
“不识。”那名青年轻轻一笑,赶在夕愤怒之前,又说道:“但我见过他。”
夕眸内精光一闪,沉默不语,他在判断这青年人所言的真实性。
“我见过……他的魂魄。”那青年顿了顿,接着出口的话语让夕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动,他的身形在听到“魂魄”二字时不由一晃。
“我凭什么相信你?”夕沉默片刻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声音中透出几分黯然。
“凭你的执念与……你所不自觉间留给韩夏的思念化出的妖力。”青年自信的开口说道,放在桌上的纤长手指刻意点了几下,在安静的旧屋内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夕顺着他的手点的方位,见到那只以往看来并无任何异处的草编蚱蜢。
夕仿佛被冰雪冻住一般,盯着那只蚱蜢看了良久。他太过在意韩夏了,反而忽略了这个三年来一直在他眼皮底下的寻常玩意儿。
“你能让我见到韩夏?”夕犹豫着开口,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颤抖。尽管他是疑问的语气,可他心底已不自觉要相信眼前的青年,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他不及反抗已输的一败涂地。况且,他心底深处一点儿也不想反抗。
三年了,他跨过高山、飞过云海、穿过海洋、探遍密林,始终无法寻到一丝属于韩夏的气息。一千多个昼夜,日月轮转千次,他无时无刻不在怨恨及思念中度过。
“能。”青年笑笑,微微一顿后继而又说道:“也不能。”
夕皱起眉头,语气急切:“何解?”
“韩夏的魂魄还未投胎。”青年轻声说道。
听到这句,夕不禁浑身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
“所以即使你寻遍尘世,也无法探得他的转生。”
夕觉得此刻仿佛有烈火正在在炙烤他的身体,青年的话语让他如鲠在喉,无法吐露半个字,心痛到无以复加。韩夏是寻常人,寻常人在身死后魂魄若不受业力牵引即刻投胎,便会在虚空中渐渐耗损、终至脱离六道而消亡、不复存在。
夕深深喘了几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伤心与心底浮出的恐惧,颤声问道:“那么……他可还在?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