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心隐约抓住了房玄龄话里的意思,可他不愿往那个方面想,只是喃喃道:“太子的病总有好的那一天,待他的病好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侍读了。不过是一段时日,父亲又何必......”
“哼......”称心难以置信地从房玄龄口中听到一丝冷笑:“病好的那一天,你瞧着太子的病,像是能好的么?”
称心闻言,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心下又惊又痛,险些就要质问出声——凭什么,凭什么说太子的病好不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心里的事儿全都写在了脸上,房玄龄一瞧就瞧出了端倪。他压低了声音道:“太医署是个什么情况,我心知肚明,为太子医治的张太医,素有妙手回春之誉,整个太医署里,若论医术,无人能出其右。可是你看现在,太子的病刚有起色,却又反复发作。张太医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证明这病啊,他心里根本就没谱。我看太子这病......”房玄龄话未说完,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称心心里却连着炸开了好几道惊雷,耳边嗡嗡作响,脑子就像被人敲了一棒槌,闷闷的疼。
他想,房玄龄在说什么呢,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凭什么就觉得,太子的病好不了了。转念又想,连房玄龄都这么想,在这朝中,还有多少人抱着这样的想法。
一瞬间,称心的怒气值直飙满格,只能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他想起前世李承乾一碗碗地喝着浓稠腥苦的汤药,一次次地练习走路,从最初的急于求成,到最后无可奈何地自我调侃;从最初的希望满满,到最后的绝望死心。连李承乾这位正主都坚持了这么久没有放弃,房玄龄这些外臣,凭什么那么快就给太子定了生死。
“太子的病一定会好的,还请父亲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称心猛地拔高了声音,将房玄龄吓了一大跳,抬手就想来捂他的嘴:“你疯了不成,这样的话也是能大声说的!”房玄龄也为儿子不合作的态度感到气愤,可转眼瞧见称心通红的眼眶,却又于心不忍地缓了语气:“直儿,父亲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这大唐的江山,容不下一个有脚疾的太子......”
这句话,和上一辈子他从李承乾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无论从仪容的角度,还是从后代的角度出发,大唐确实都不可能选一位残废的继承人。
每个人都言辞凿凿,最后甚至连李承乾自己也妥协了,可称心却不想认输,房玄龄不会知道,这一世最不想认输的人,就是称心。
“如果孩儿执意要入东宫呢?”称心蹙眉道。
“你这是要置自己的前程于不顾,置房家的基业于不顾?”房玄龄的话语中充斥着难以置信,他满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动情讲理,可眼前人显然半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称心顶着房玄龄讶然的目光,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冲怔愣中的房玄龄磕了个响头:“孩儿不孝......”
房玄龄怔怔地看了称心半晌,有些茫然地转过头,从称心的角度看去,视线正好与房玄龄颤抖的手齐平。
父子俩沉默地对峙着,最终还是房玄龄先败下阵来,他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朝称心挥了挥手:“直儿,你是真的长大了......”
第104章
称心最终还是顶着房玄龄的压力, 应下了那道敕令。房府上下都很沉默,甚至带了点奇异的悲怆,仿佛他们的郎君不是入宫侍读,而是去送死。
称心在这样的氛围下, 倒是十分坦然。这一世, 他虽生养在房府, 可说到底,他的心还是系在了东宫那位身上。除此之外, 飘萍到了哪儿都只是过客而已。
称心一边整理着物什,一边思忖着房玄龄欲言又止的神色, 不由地思量,3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冷情。在房府的这些年,这些人,居然还没有将他的心焐热。
直到他收拾完最后一个包裹,回身才瞧见了不知何时一直站在门外的卢氏。
“娘......”称心的语气莫名地有些虚, 上回面对着一屋子的画像,他直接甩袖子走人,如今怒气消了, 反倒无所适从起来。
幸而卢氏是个明事理的, 她轻笑道:“都收拾好了?东宫可不比府里头, 在府里你是主子, 自有人伺候你,可到了东宫,只有太子是主子, 直儿,你要谨记......”
称心望着卢氏略带探究的眼神,颔首应下。殊不知卢氏一边叮嘱他,一边心下却浮出一种怪异的观感。自家儿子也算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从小就按世家公子的标准来养,吃穿用度一样都没短过。可房遗直身上,却总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恭谦,卢氏甚至能够想象出,房遗直伺候太子穿衣吃饭的模样。
她骇然地发现,自己脑内的场面,居然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卢氏揉了揉眉心,努力地将这种怪异的思绪抛到脑后。她看着一旁已经拾掇完毕的包裹,轻叹道:“直儿,别怪你父亲,为人父母者,都是关心则乱。”
称心不忍卢氏难过,唇角呛着一抹浅笑,颔首道:“我明白......”打从称心应下敕令,到他离开房府,房玄龄都没有再和他说过一个字的话。位高权重的阁老闹起脾气来,也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最后,还是在卢氏的劝慰下,在称心临行前露了脸,脸色却是依旧阴沉僵硬。
皇帝给太子寻侍读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东宫。李承乾的贴身侍从将温好的汤药端入室内,瞧着手握书卷却静默着出神的太子道:“殿下,我听说那侍读的郎君今日就要到宫里来了。”
李承乾被那声音一搅,勉强回过神来,懒懒地应了一句:“是么?是哪家的?”
那侍从“嘿嘿”地笑起来:“这个......倒是不太清楚,宫里头都在传,我也就是顺嘴一说。陛下可是把您放在心尖儿上,瞧不得您受累。”
李承乾笑了,嘴角上扬的样子,看起来才有一丝鲜活气。他笑骂了一句:“这嘴皮子功夫跟谁学的,行了,把药放下,下去歇着吧。”
侍从成天跟在李承乾身侧伺候,最喜欢的就是太子殿下的这句话。那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走路都透着兴奋劲儿。
“殿下,您好好休息......”说完这话儿,人就没影了。
李承乾瞧着窜得比兔子还快的人,唇角那点子笑意许久都没消下去。可过不了多久,眼底又浮上了一丝嘲讽——世家公子,他如今的状态,哪里会有真正的世家公子愿意入东宫的门?
说是世家弃子倒还差不多。
他心窝子里无止境地冒着事儿,手上的动作倒是没停下来,抬手就把手里的药喂给了屋里那盆蔫了吧唧的植物。
本来就不绿的叶子,看着倒比昨儿个还要黄一些。
李承乾把木碗往案上一搁,又一拐一拐地回到了榻上。还是那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的书卷,还是那个已经被他倚到变形的软枕,还是那两条间或神经质震颤的腿。
李承乾心下带了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嫌弃。
却说那贴身的侍从得了自由,嘴里正愉快地哼着毫无章法的小调。他的心情,简直能用阳光明媚来形容。
他是李承乾病后,被调到跟前伺候的。太子殿下不爱配小厮,这是东宫中人遵循的惯例。不过那是搁在李承乾腿脚好的时候,如今腿脚坏了,总得有个人跟前扶后,照看着点儿。
那侍从不够机灵,得罪了别处的掌事,偏偏又长得眉清目秀,瞧着顺眼得很,就被发落到太子跟前伺候。
这近身的差事,原本是个美差,可太子病后,就成了个大难题。
原本的天之骄子,现在落得个出入都要人搀扶的境地,还指着他能有什么好心情。那个搀他的人,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侍从是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送到李承乾跟前伺候的,他的一举一动堪称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惹得李承乾生气。
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想错了。李承乾的脾气,并没有因为腿疾而变得暴躁,小侍从近身伺候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每月得的赏赐还变多了,李承乾也不用他时刻坚守岗位。从前幸灾乐祸的那些人,如今只有眼红的份儿。
也正因为这样,侍从的胆子越发大起来,平日里也敢在李承乾跟前耍贫嘴抖机灵了。
不过心情大好的侍从,着实不满意自己方才的表现。李承乾对他好,他是晓得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事事留神,巴望着能做李承乾的顺风耳,旁的做不了,打听点消息还是力所能及的。
到底是哪家的郎君呢?侍从偏着头费劲儿巴拉地想着,就见一个身影冲他走了过来。
来人的穿着虽然朴素,可举手投足间从容的气质却透出他身份不一般。侍从无端地站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你是?”
一旁的守卫倒是先他一步喊出了声儿:“这位你都不认识,这是房郎君呀......”侍卫看着守卫熟稔的模样,便知道这位肯定是东宫的常客。
“郎君有些时日没来了......”守卫有些欲言又止,自从太子患了腿疾,又被皇帝下令好好养病,东宫便一整个门庭冷落的模样。
外头正说着话,屋里却忽然传来了李承乾的声音:“谁在门外?”
李承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重活一世,还是没能摆脱病症。整个人像是被筛过一遍似的,从前满身的刺都收敛起来了。
孔颖达来的时候,他就好好地听着那些无趣的经史,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一下孔夫子别致的胡子。孔颖达对他的态度还是十分满意的,他根本不知道李承乾正满脑袋地跑火车,思绪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孔颖达不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呆着,手里拿着书,脑子里却静静地想着那个人。想他的各种样子,高兴的、难过的、生气的、在朝堂上的、在床上的......想那人在干什么,想那人说过的话......
那个人把他的脑子占满了,几乎可以算是沉闷日子里的唯一一点儿生趣。
可就在方才,李承乾觉得自己完蛋了。
他居然听到了那人的声音,就在门外,轻柔舒缓地敲在他的心上。
从前还只是放在脑子里惦记,现在都幻听了。
再过一阵,李承乾甚至觉得自己都可以看到真人了。
哦,不,不用过一阵。
殿门忽然就被打开了......李承乾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淡定了那么久的太子殿下,忽然很想把脸埋进掌心里。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可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能,直到那脚步声在自己跟前停住。
李承乾狠狠地掐了一把掌心,那一瞬间,他有些害怕,再这么下去,自己会疯掉。
“殿下,你怎么了?”称心的声音,打破了一室静默。
李承乾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一道道印子,可这个梦还是没有醒过来。
“殿下是不想看见我么?”还是那把熟悉的声音,步步紧逼,没有消散,也没有离去。
李承乾终于鼓足了勇气,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你怎么来了?”既然梦境醒不过来,李承乾索性顺着说下去。
“殿下不是缺一个侍读么?”称心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谈论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李承乾目光闪烁着,称心仔细看去,甚至能看清他面部肌肉的震颤。像是一根反复拉伸又绷紧的弦,李承乾突兀地笑了一声:“我现在这副模样,房相会让你来?你可是房家的长子!”
称心敏锐地察觉到李承乾话语中的情绪,他忽然想起上一世,房遗直确实没有前来侍读。不仅房遗直没来,也没有任何一位世家子弟来。李承乾就终日和他待在一起,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天到晚都不离床榻,那是最后的温柔乡,在床上,什么荒唐的事儿都可以干,多么混账的话都可以说。
或许,李承乾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上一世,没有人愿意来侍读,所有人都在观望,观望皇帝的态度,观望太子的病情,观望同僚的动向,却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做法,凉了年轻太子的那颗心。
第105章
称心在来的路上, 就已经设想过无数种李承乾看见自己后可能出现的反应。激动的、兴奋的、歇斯底里的、执手相看泪眼的,却唯独没有想过,李承乾的反应,更多是难以置信。
就像一个从来都未被天神眷顾过的人, 忽然有一天成了天神的宠儿一样, 李承乾眼底的挣扎和彷徨, 看得称心心下抽痛。
称心抬眼打量一下殿内的陈设,只见四下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 殿内还熏着上好的白檀香。香气浓烈馥郁,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称心蹙眉看着那镂金香炉, 不动声色地将包裹放下, 这才拿了香箸去掀盖子。炉内的香饼已经耗得差不多了,称心凑近闻了闻,没觉出舒坦,反倒有些难受。
他一向不喜欢太过浓烈的香气, 李承乾也极少点白檀香。
称心将云母罩子攥在手里,轻声问道:“殿下,眼下正是时节, 点些桂皮香如何?”
李承乾没有答话, 称心等了一阵, 回身一瞧, 就见李承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里空荡荡的,倒是没什么情绪。
“不答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称心边说边把香换上。桂皮的清香让他的心情稍稍平静下来。
等料理好了香炉,称心又瞧见那只空了的药碗。木头的颜色因为沾上了药汤而变得深了, 称心仔细地嗅了嗅,却不自觉地皱眉。
这股味道他太熟悉了,单凭鼻子闻,就能分辨出还是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方子。记忆中常年带着药味的吻,就这样瞬间让称心红了脸。
李承乾还是没有说话,只有目光跟着称心移动。称心每走一步,他的目光就挪移一寸。称心点头道:“不错,药都喝了。”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感觉可有好些?”
李承乾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称心也没有气馁,只是抬手从果盘中挑出几个梨,削切成块再递给李承乾。
当李承乾伸手接梨时,称心的目光像被什么扎了似的:“怎么......这么瘦了呢?”
李承乾的手背,实在是瘦得连青筋都出来了,看着骇人得很。称心握住了李承乾的手,却感觉出了那手在微微发着抖。
李承乾很不对劲儿,这是称心的第一反应。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可称心觉得,这一切只是表面而已。
他又看了眼李承乾,后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除了眉宇间隐约藏有一丝疲态,称心无法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称心见他不动,眉眼一弯就酿成一抹笑意:“吃呀,怎么不吃?难不成还要我喂?”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李承乾就彻底变成了甩手掌柜。他两手一摊眼巴巴地看着称心,那架势当真是等着称心来喂。
称心本着不跟病人计较的精神,挑着喂了几块。梨汁淌湿了李承乾的唇,原本有些干燥的唇畔,转瞬间便湿润起来。偏偏李承乾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看起来就跟在诱惑称心一样。
称心的目光顺着李承乾的唇滑到他那日渐明显的喉结处,忽然间像中了邪似的将果盘搁在一旁,指尖抚上那颗喉结。
李承乾猛地瞪大了眼睛,在如此暧昧的暗示之下,李承乾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闭上眼睛......”
下一刻,称心就感觉自己的唇被人缠住了。不同于以往的浅尝辄止,这一次,称心心跳得很快。他没来由地就认定李承乾要挑着今天,与他来一场身与心的深度交流。
称心也必须承认,在今日这一场接吻中,他比以往更加投入。脑子里,鼻腔中全是李承乾的气息,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称心也不是个安分的,或者说他不甘于做只安分守己的小绵羊。一开始规矩缠在李承乾后颈的手慢慢松开了,称心就跟多长了双眼睛似的,无比熟练地褪去李承乾的外衫。
李承乾惩罚性地咬他的唇,却未能让他有丝毫的收敛。称心分明就是卯足了劲儿,将李承乾从外衫到亵衣都扒个精光。
李承乾三番两次地握住他的手,却都被他挣开了。事到如今,称心只遵从自己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