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汛见执明如此也不好多说其他,只默默站在一侧。
执明看完密报,自言自语道:“这次阿离花去了大笔银子,又空了本王半个库房的存粮,还好天权实行屯田,兵马不至于饿肚子,但真要现在开战,莫伯伯又不是会飞,从北境到昱照关可远着呢!”
莫汛听执明此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低声说:“爹和二郎在北境随时可以班师回朝,只待王上一个诏令。”
执明脸色不虞地瞪了莫汛一眼,像以往那般装作没听见。
这日莫汛在莫府里教导莫澜关于天璇朝臣的党派关系,一阵心悸忽地从胸腔爆发,莫汛顿时头晕目眩,若不是扶着桌子恐怕人都要倒下了。莫澜见状忙扶着他坐下。
“哥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发病了呢?我这就去让人请医丞!”
莫汛一手按着异动的神兵,一手按下想去找人的莫澜,安慰他自己没事。但莫汛心里清楚,又有一个手持神兵的人故去。
同样持有神兵的莫濧自然也感到一阵心悸,如同上次裘振自杀时所感受的那样,他也对神兵的事感到无所适从,更担忧这种联系到最后会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已在遖宿找到一份工作的青年解下背上的剑,靠在马槽边上气喘吁吁,他抱着剑喃喃自语:“都两年没有这样了,难道最近真的太累了吗?”
虽后来莫汛得知那日是齐之侃离世的日子,但他仍不放心,吩咐手下的暗探查探那日异常的还有哪些人。
莫汛按着剑柄,心里大为不悦,莫濧是自家堂弟可以略过不说,裘振和齐之侃虽是忠勇之士,但毕竟是他国将领,如果余下的神兵在天枢天璇钧天甚至遖宿,这股力量若是控制不好,对彼此都是一个要害。
正当这时,一个斥候冲进来,“将军!边境急报,天玑王于昨日战败遖宿王,自刎而亡,天玑……不在了!”
听到此事,莫汛无暇多想,立即入宫禀告执明。
☆、出鞘
执明在得知孟章中毒身亡后一阵恍惚,“只余下本王和陵光了吗?”
“王上,据末将所查,天枢王那晚曾说自己打翻了汤药,遣近侍和医丞再熬了药喝下,但末将怀疑……”莫汛见执明没看密报,便上前补充。
执明盯着莫汛,会意过来,“你是说孟章故意多喝一次下了毒的汤药?如果三大世家要让孟章一直病着,汤药里必然都下好了控制着孟章病情的毒,若孟章多服下便会……这就是说孟章是自尽的?!”
“被深信的臣下背叛,又面临着称臣的局面,天枢王大概觉得忍不下了吧。”
执明颓坐在床边,“被仲堃仪背叛……也是,孟章忍了这么多年,这一下什么都没有了,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莫汛知道在齐之侃去世的那天仲堃仪也称病,十有八_九他的佩剑也是神兵之一,心里对此极为反感,认为自己和莫濧与一个叛君之人有联系是一种耻辱,“仲堃仪此人叛君叛国,又狡诈多谋,若有机会王上应当除了此人。”
执明眯着眼看莫汛,反问道:“天权国力强盛而本王又不是个多疑的君王,或许仲堃仪会转投天权,你何必把话说绝了呢?”
“仲堃仪与慕容大人有隙。”
“哦,那边杀了吧。”执明听了莫汛的话摆了摆手,“阿离回来以后一直心事重重,以前偶尔还有个笑脸,现在不管本王怎么逗他都不笑!”
莫汛低头默然,心里却计较着齐之侃的死对慕容离的影响。或许他也是神兵的持剑人。
莫汛除了根据执明的要求向属下下令外,又增加了一条,让公孙钤在不察觉神风营暗探的情况下发现庚寅或庚辰的异样,诱使公孙钤与慕容离不和。至于后来收到公孙钤杀了庚寅的消息,莫汛更是抚剑大笑,这下慕容离与公孙钤连最后的情面都不留了。
自慕容离走后,执明便整日浑浑噩噩,连后来慕容离毒杀公孙钤的消息都没能让执明振作一点。
莫汛对莫澜说,是时候了。
莫澜入宫,向执明行礼后关心地问:“王上已有二十天未曾离开寝殿了,今日天色正好,与臣去斗羊可好?”
执明仍瘫坐在椅上,不为所动。
莫澜捏了捏自己的手,咬了咬牙说:“臣最近听哥哥说了不少,不知王上对慕容大人的身世……有没有兴趣?”执明仍未撤下慕容离兰台令一职,故而现在他还是天权的兰台令。
执明听了,转头看向莫澜。
“瑶光侯虽未立世子,但只有一个嫡子,名为慕容黎。”
“阿离说过他们只是同音不同字!阿离是玉衡人,本王曾问过一些玉衡的事,阿离也都答得上来。”
“但慕容大人确实是瑶光王子,替他跳下城墙的应是他多病的伴读,这一点哥哥在瑶光国破那日瑶光王城下确认过,死去的人不曾习武。瑶光的王子可没有一个是不会武的。”
执明忍不住站起来,冲到莫澜面前,“那岂不是说阿黎与陵光是仇人?!”
莫澜不忍见执明惊慌的双眼,闭上眼狠下心说:“先王身边的侍琴阿婴,王上可还记得,他是瑶光侯派来刺杀先王的刺客!”
执明顿时如遭雷击,后退两步跌坐在地。莫澜想上前扶他起来,执明却抬起手阻止他,“阿婴不是喜欢父王吗?他在父王身边十年……十年啊!”
莫澜跪在执明身边低声说:“是,臣当初也有过这个疑惑,但二叔留下的笔记确实这么写着,瑶光封城郡侯也正好是阿婴来的那年暴病身亡,那封城郡侯名唤慕容婴,不会武功,弹得一手好琴。十年,或许他真的喜欢先王,但是他决不会改变初衷,阿婴自杀那晚,阁楼里只有先王和他,尸体也是先王抱出来的。”
执明眼眶发红,哑着声问:“你是说,阿婴那晚的毒酒是为父王准备的?”
莫澜点头,“先王早已知晓阿婴是刺客,但……”
“不——不!”执明站起来,回忆起天权王在阿婴死后的第二天面对他的质问时的神情,明知对方是要杀自己的刺客却又让阿婴以侍琴的身份葬在自己的陵墓里,“父王……并非对阿婴无意?这件事阿黎知道吗?”
莫澜仍跪在地上,他摇头说:“封城郡侯离开瑶光的时候他还小,瑶光侯也不会说出自己把弟弟送给他国国主做娈宠的事。”
执明难以接受,“阿黎不仅与陵光有仇,瑶光还曾想……不,这不是真的……”
“上任瑶光侯忠于天下共主,臣担心慕容大人会承其父遗志——”
执明转身怒喝,“不!”
若慕容黎站在钧天那边,便是彻底与天权决裂。
莫澜跪在地上直视执明,“王上还不懂吗?现在一役而下两国的遖宿锋芒毕露,天璇既无良将连副相都被毒死了,钧天现在的共主是先皇启昆年幼的儿子,天枢还有一个游走在外的仲堃仪……这是先王最意想不到的,也是最乐于见到的局面!以往臣总觉得自己于莫家是个例外,但直到见过慕容大人拔剑,臣才发现一旦涉及王上,臣也不会是个例外!”
在执明与莫澜对峙间,莫汛一身戎装走进寝殿,“王上,近卫营统领张世炎叛变,太傅与他理论被气晕了。”
执明几近崩溃地抱头,也许这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竭嘶底里地嘶吼着:“叛变?!为何叛变?!本王当真不配做天权的王吗?!打仗有什么好的?大家舒舒服服地过各自的日子不好吗?!”
听到执明自暴自弃的话,莫汛莫澜都大惊失色,跪在地上连连告罪。
“叛变,叛变,叛变!本王不出昱照关他们就没完没了是吗?现在遖宿势强,天璇岌岌可危,阿黎又离本王而去,他们以为本王会一蹶不振封锁昱照关吗?好,本王如他们所愿,但到如此地步,就别怪本王无情了。莫汛,”执明冠发凌_乱,眼眶发红,脸颊还有一道泪痕,却清晰地下令,“把王城里可调动的神风营士兵调来,活捉张世炎,近卫营参与其中的一个不留,没有参与的销去军籍原籍遣返!”
执明坐在王座上,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右手边跪坐着第一次上朝的莫澜,左边本该站在侍卫的地方站着莫汛,朝堂里跪了一地的臣子,他们大多是两朝元老甚至三朝元老(天权王较为短命),而绑着的张世炎被两名神风营士兵架着,他涨红了脸破口大骂,首先质疑执明任用奸佞慕容黎和酷吏莫汛,其次便是不思进取荒废国事。
执明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他,待他骂完,才开口说道:“张统领,本王宠爱阿黎不假,阿黎祸乱钧天不假,但阿黎在天权这些日子为天权做的都是假的吗?天权赔了什么?之前结盟赔进去的钱可是你们大大支持的啊?还有莫汛,要不要本王提醒你们他是本王的表兄?他连一个食邑封地都没有,领着一个统领的俸禄为本王奔走,给些许特权怎么了?莫汛强抢民女了还是草菅人命了?说到这个,莫汛,神风营现在暂代近卫营的事宜,你安排好。再说出兵的问题,”执明拿出一份诏书,“让上将军和郎官回来吧,左相帮本王拟一份国书给天璇王,本王要去天璇见他,商谈两国结盟之事。”
结盟一词在朝臣里引起轩然大_波。天璇现在这个要啥没啥的势头,不趁机吞并然而是结盟……
执明不管朝臣什么想法,心里溜过一大串的“本王人生第二次出国诶!本王愿意动一动还挑三拈四!!!”,轻咳一声,指着张世炎,“枭首示众。”便退朝了。
左相颤抖着行礼,心里激动万分,待执明一走,竟失仪地大喊一句“像!真的忒像了!简直就是先王啊!”又抱着身边自己的得意门生哭了起来,哦,喜极而泣。
刚从囚室里出来的毓埥正因从庚辰那里问不到慕容黎的下落而气在头上,长史却前来举荐一人,那人正是背着一柄大剑的高大的青年。
“开阳人?你不去寻找开阳遗主,却来襄助本王,为何?”毓埥一脸戒备地问。
“某姓耿名川,开阳人,本来家中经营一个马场,后来因天枢商会看上了祖业,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开阳旧主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原以为天枢王待百姓不错,可惜天枢是三大世家的天枢,不是天枢王的天枢,某自认无法留在天枢,本想投身玉衡,不想玉衡又归附天玑,某在天玑当了几年兵,曾想过能得天玑王赏识可以一报家仇国恨,偏偏齐将军珠玉在前,某是断不敢与之相比,又转投天璇,谁知站在天璇朝堂的皆是天璇的世家子,某……无路可走。”耿川低着头说。
“无路可走?不是还有钧天和天权吗?”毓埥用锐利的目光大量耿川。
“王上说笑了,钧天共主不过是个小娃娃,他又能做什么?天权倒是人人向往的人间乐土,可惜天璇大军在昱照关严密封锁,而且天权王也是出了名的玩世不恭,即使他日天权王有意一争天下,向来天权王也不差某一个吧。”
“那你有什么让本王对你刮目相看的?”
耿川这时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某用双脚走遍除了天权以外的钧天大地,兵书谋略,某或许知道不多,但是某愿意助王上一臂之力,愿钧天的百姓能过上像遖宿百姓一样淳朴安乐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执明:本王大概封了个假兰台令
慕容黎(看了一看官方剧透):我可能搞了几年假的事......
被官方气晕,以为有个名气大点的编剧就好了嘛?剧情衔接不上梗塞又尴尬分分钟扑街好吗?
而且预定好做三季的剧,第二季为了冲点击狂塞新人和人气高的艺人,这是逼走第一季的粉丝吗?过河拆桥??
☆、起兵之前
“天权王要见孤王?”陵光看着手中的国书,一脸惊愕,“结盟?天璇与天权?之前三国联军都拿遖宿无法,天权王这是怕了么?”
魏相上前说道:“天权王既有意结盟,应是畏惧遖宿,天璇与天权只隔昱照关,若是天璇被破,天权亦是唇亡齿寒呐。况且如今天璇无力抗争……结盟,已是最好的选择。”
陵光心神不宁地往身边一摸,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云藏已经被盗走,不禁悲从中来,“那便依丞相所言,修国书与天权,孤王在王城里静候天权王吧。”
执明要远赴天璇王城,国主出行,天权过半兵力皆随王而动,由于人员过多,待执明到昱照关时,也过了不少日子,期间,慕容黎率领瑶光残部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钧天皇城,钧天老臣无力与之抗衡,慕容黎摇身一变,成了瑶光侯,称为当今天下共主最大的依仗。
执明知道这个消息时,眼前发黑,差点没从王舆上摔下来,幸而莫濧及时扶着他,“王上!”
“本王……本王没事,继续前行吧,莫让陵光久等了。”
车驾里的执明眼泪一滴滴地从脸上滑落,洇入墨黑的朝服中,不见踪影。
原来莫澜没说错,你我终究殊途。
天下之势变化莫测,遖宿攻下了天玑吞并了天枢,久做钧天子民的臣民们对遖宿这个番外之邦自然不会那么顺从,玉衡故主拥立蹇宾的大侄子为新的天玑王,在天璇与天玑接壤之地起兵反抗。
不久,执明便到达天璇王城,陵光设宴款待,两王并坐,执明身后站着莫汛,下首便是莫濧。
陵光见执明随行的官员里有文有武,且大多青年才俊,据闻天权丞相和上将军也留在昱照关,待结盟事定,上将军便立刻出兵。
陵光不免眼热,想到了早逝的裘振和公孙钤,双眼又盈满了泪水。
“天璇王,本王的郎官曾进献西北胡姬,胡人的音律与中原大不相同,本王带了几个胡姬来让你也听听。”
天璇的好几个老臣都在摇头,天权王果真顽劣不堪,只有魏相觉得执明的目的并非那么单纯。魏相早年曾陪同陵光接待来昱照关出使的执明,当时已觉执明拥有世人难得的赤诚之心,胸怀广阔,才学不俗,与其说他是个世子倒不如说是个自由旷达的少年诗人。今日一见,执明似乎与以前并无不同,不管陵光对他如何,他对陵光一如既往,就像多年不见的朋友。
多年为王,且天权长治久安,执明绝不简单。
胡姬已排开阵势,演唱的胡姬站在正中央,与天璇诸臣想的不一样,这些胡姬虽体态丰腴却不作媚_态,反倒是一脸肃穆,正当诸位疑惑之时,胡姬一开口便震住了在座的诸位,除了天权那边已经听过的人。胡姬演唱用的是胡语,虽不解其意,但歌中的肃杀,征战的苍凉,王者的雄心,狠恨地击中了天璇众臣的心。更别说陵光了。
陵光呆呆地看着演唱的歌姬,眼泪犹如决堤般涌_出,脸上悔恨交加。
执明就着胡姬的歌曲打着拍子,轻声唱和,待胡姬唱到第二节,他轻声问:“陵光,那个雄心壮志,欲争霸天下的你,在哪?”
“够了!”陵光闭上眼痛苦地说。
“裘振死了,你一蹶不振;公孙钤死了,你颓唐依旧……我知道你后悔当初派裘振刺杀启昆,恨自己不争气守不住天璇,保不了公孙钤,苦于国中无将又折损了二十万大军……但是陵光,你还在!你还在天璇便还在!”执明目光炯炯地看着陵光说道,“如今与我结盟,韬光养晦,他朝或可与我二分天下,如何?!”
“执明!”陵光睁开双眼,一双凤目虽浸满泪水,却威仪毕露。
“你终于叫本王的名字了,好,这曲战歌当真值了。”说罢,执明向几位胡姬举起酒杯,胡姬纷纷行礼退下,“还记得本王曾送你的琉璃樽吗?”
陵光点头,让近侍把一直收好的朱雀琉璃樽拿出来,执明也让天权的近侍端出玄武琉璃樽,“这便是结盟的证明了!”
“如今天璇天权结盟,下一步又该如何?”陵光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态,让魏相等老臣大为安慰。
“陵光莫急,等上几天,天玑那小侯爷和玉衡故主自然会向天璇求援,陵光只需应本王,让天权军去接应便可。”执明从容不迫地为陵光和自己倒酒,“本王可说服二人为你我所用。”
陵光将信将疑,“孤王要那二人何用?”
“哎,话不说白,本王说的自然是二人手上的天玑残部。”执明压低声音说。
陵光端起酒杯与执明对视一笑,一饮而尽。
“耿川,你说过你在天玑当过兵,那这个所谓的天玑王便交给你了。”毓埥并不全然相信耿川,但他确实有难得的统军天赋,实在是个将才,便想着借天玑叛军试一试耿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