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代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注视着他说:“按照神庭的规则,当制约权转移给了下一代王,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现在制约权属于你,吾王。”
卡米洛脸色突变,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还有些反应不及,心跳急促地跳动起来,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阿梅代奥的手。
须臾间,他的性格就发生了转变,眉宇间的戾气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喜的笑意:“真的吗?”
“什么?”伊米勒震惊地抬高了声音,“制约转移了?这样一来魔界还怎么制衡,这件事我必须汇报神庭!”
“你如果真的打算这么做的话……”阿梅代奥向前一步,冰冷的声音散发着清晰的杀意,一字一句道,“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今天已经是倒计时的最后一天,制约权永远不可能回到威犽手上。”
他刚刚那一步正好跨出了三米的距离,莉莉丝忽然有了反应,开口道:“‘许愿’已接受,强制履行承诺需要消耗游戏点,一万点。”
伊米勒脸色一僵,苦笑道:“莉莉丝……你难道是认真的?”
莉莉丝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蜜棕色的眼睛注视着阿梅代奥,继续道:“现有点数:九千七百点,不足兑换。”
伊米勒刚刚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卡米洛不失时机地插了句:“我不是还有三百?”
——伊米勒瞬间石化了,接着他就听到一系列交易对话,以及最后一句“消耗一万点,许愿成功”。
“……”伊米勒的嘴唇阖动了下,发现自己竟无法说出关于制约转移的任何信息。
只要神庭不能在第一时间获知,制约权将在第十天变得彻底不可逆,而今天就是第十天,阿梅代奥满意地勾起唇角,优雅地道:“现在我们可以进行真正的谈判了。”
魔界将按照目前的势力分布,分裂为两个帝国,卡米洛占领绝大多数的领土,但荒芜的北境占了大多数面积,威犽获得的则是包括首都在内的南部城市地带,关于交界几个城市的领土权,阿梅代奥和伊米勒还进行了激烈的争论。
而此时的卡米洛一直微笑地看着阿梅代奥,多少领土他都不是很关心,有阿梅代奥就够了。
“呼……”伊米勒在协议草案上盖上了威犽的印章,他支起下颚瞧着卡米洛,眉眼微弯着笑了笑,“其实,他这个样子也是挺讨人喜欢的呢。”
卡米洛俯身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他听到了伊米勒的话,只是勾了勾唇角,并没有作何辩解。
阿梅代奥却脸色一沉:“你别搞错了,他不管表露出哪一面,他都是卡米洛,北境的王。”
这一句话接近于警告,伊米勒喉结上下动弹了一番,下意识地收敛了笑容。
待停战协议签署完毕,伊米勒收拾好协议书,牵起莉莉丝的手准备带她离开,而莉莉丝一直抬头注视着卡米洛,隐隐约约的光芒在眼底闪烁,她忽然开口道:“给我,你的左眼。”
卡米洛转过身,低头看着那位小姑娘,眉宇微微笼起。
莉莉丝向他伸出了手,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给我,你的左眼。”
话音刚落的瞬间,阿梅代奥猛地抽出灵压剑,那布满杀意的气劲直逼上伊米勒的脖颈,甚至连颈侧的皮肤都感到了针刺般的疼痛,伊米勒呼吸一滞,幸而那剑并没有砍下,只是紧贴上了他的喉咙。
整个房间倏然死寂。
“咳咳、咳,”伊米勒顺了口气,他苦笑了一声,尽量放缓语气地轻声道,“莉莉丝,这是个玩笑,对吧?”
莉莉丝歪了歪头,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不解的神色,过了半刻,她忽然扭过头,害羞似的把头埋进了伊米勒的衣摆,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莉莉丝在开玩笑……呢。”
阿梅代奥回头与卡米洛对视了一眼,见他面色安然,才收起了灵压。
伊米勒摸了摸自己幸存的脖子,长叹了口气:“呼……我都说过了,我不会让莉莉丝随便伤人,毕竟她还小,我也不想她的双手沾满血腥不是?”
阿梅代奥压低了下巴,目光紧紧逼视着他:“你居然能让莉莉丝收回‘要求’,神庭知道么?”
伊米勒无奈地摊开手,“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现在公平了。”
两人正在争锋相对时,卡米洛蹲下了身子,细细地打量着莉莉丝,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想要我的眼睛?”
自从加冕后,他的瞳仁就变得一片漆黑,没有瞳孔,没有焦点,仿佛生不见底的黑洞,连一丝光芒都照不进去,这样的眼眸显得既不详又诡异,很少有人愿意与他对视。
莉莉丝转身抓着伊米勒的衣摆,似乎有些害羞,扭扭捏捏地并不作答。
伊米勒宠溺地瞧了她一眼,对卡米洛说:“这孩子的交流方式与常人不同,平时一个单词她甚至要花一个月才能理解含义,所以你的话她应该很难听懂。”
卡米洛沉默片刻站起了身,这时,忽然听到莉莉丝用生涩的发音说道:“哥哥,你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很漂亮,就像伊米勒的眼睛一样。”
卡米洛疑惑地看向伊米勒,“像你?”
“呵呵,忘了和你说呢,”伊米勒将手在眼前一挥,瞳仁立即变成了澄澈的淡金色,和卡米洛一样,他的双眼也没有瞳孔,看上去就像一块没有任何感情的宝石,“我的眼睛上施过法术,毕竟光神和暗神的眼睛都太明显了,容易引人注意。”
卡米洛敛了敛眸,怪不得这家伙一开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伊米勒觉得空气中渐渐散开一丝冷意,他笑了笑,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这还是莉莉丝第一次和陌生人交流。”
“不过也对,我听说过你有巫师的血统……呵呵,想必是罗杰和索比卡的儿子,如果是所罗门的话,和莉莉丝交流应该不成问题。”
提及所罗门,阿梅代奥的脸色有些凝重。
卡米洛眼眸微眯:“你就这么肯定?”
“我可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罗杰了,我对他的了解甚至比几位龙首还深刻,”伊米勒仿若与世无争的旁观者一般,随和地笑了笑,“罗杰确实隐藏得很好,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怀疑过索比卡,但实际上,他对那个女人的在乎远超过你想象。”
“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呢~”他眉眼微弯,拉着莉莉丝走向了门口,“哦对了,罗杰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他说,龙族不再需要你了,新任的少主即将诞生。”
门前的侍卫恭敬地拉开了大门,护送伊米勒离去。
卡米洛思索了片刻,慢慢皱起了眉:“为什么说,即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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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龙谷之行
光神把停战的消息带到了威犽面前,威犽疲惫地闭了闭眼,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他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只是轻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们全部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伊米勒与威犽,和沙发上正抱着洋娃娃的莉莉丝。
威犽握紧了拳头,一步步走到伊米勒面前,紫眸里倒映着决然:“你达成了我的愿望,现在你可以按照条件,取走我一半的灵魂。”
这令伊米勒感到有些小小的意外,他试探道:“你不后悔?”
威犽抬高了声音:“我是一国之君!难道还能食言不成!”
一国之君呐……伊米勒慢慢扬起了唇角,他忽然意识到这孩子为何会引起他的兴趣,一个从小出生在王族,五岁就奠定了储君地位的人,他的骄傲几乎是被刻在骨子里的,虽然说,太过天真的骄傲时常会令人反感。
但有时候,也意外地有趣。
伊米勒眯起了眼,温和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会取走您的灵魂,因为我失败了,陛下的愿望是击退叛军,并且让魔神归于麾下,如今卡米洛虽然撤军了,但魔神的制约权也随他而去,所以我并没有达成您的愿望。”
威犽登时有些发怔:“可是你明明说过,启动盖亚需要一定的代价。”
“没错,除了付出灵魂,还有另一种方式,是利用名为‘游戏点’的交换物进行兑换,陛下,这一次代价就由我为您支付了。”伊米勒微微一欠身,转过身准备离去。
威犽愣了愣,“你要走了?”
伊米勒脚步一顿,他从威犽那道冰冷但又裹着细微的鼻音的声音里,忽然敏锐地察觉道,这孩子非常不想让他走。
“陛下,”伊米勒转过身,笑呵呵地看着他,“其实您完全可以夸赞一下我的功劳,再设宴以示感谢,这样的挽留听起来更自然一些。”
威犽身子一僵,强装镇定的脸上不自然地浮出一丝窘迫,“你……会留下来?”
“怎敢违命。”伊米勒优雅地笑道。
*
光神遵守了他的承诺,菲欧娜·威廉姆斯被安全地送了回来,虽然说终于回到家了,但离开了自己的男神,她似乎还有点小失落……
菲欧娜看见卡米洛竟与魔神一同走过来,她先是一惊,立马生气地瞪着他:“卡米洛你这个人渣,居然和绑架我的人联手,你……”
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卡米洛空荡荡的无名指上,更加气得火冒三丈,当初说好一起配合结婚的,结果这家伙竟先取了戒指,只剩下她一个人像傻子一样还戴着婚戒!?菲欧娜当即摘下婚戒,使劲地丢进了草丛里,身边的侍女拦都拦不住。
她怒气冲冲地大喝道:“你这个势利的家伙,离婚!”
卡米洛走上前,随和地笑道:“菲欧娜,你平安回来了。”
那温和的字眼像汩汩流淌的泉水一般好听,菲欧娜惊得一个手抖,气愤的表情突然就收了起来,她脸色泛红,当初那个可爱的卡米洛难道又出现了,只可惜……菲欧娜尴尬地扫了眼草丛,刚刚那枚戒指早就不知滚到哪儿去了。
“傻女儿,”公爵急得瞪大了眼珠子,“怎么能把戒指丢了呢,还说离就离……”
卡米洛笑着打断了他:“菲欧娜值得更好的人,某个比我更爱护她的人。”
周围惊恐的吸气声此起彼伏,威廉姆斯公爵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愣成了一座石雕,王这是……正式离婚的意思?
“但是联盟的关系并不会因此解除,威廉姆斯家族是我开国功臣,您的公爵头衔将位列五爵之首,世袭罔替,”卡米洛笑着看向菲欧娜,着重道,“不论男女。”
公爵忽然松了口气,菲欧娜虽然离婚了,但家族的传承有了希望,他连忙跪下谢恩。
卡米洛把阿梅代奥拉到了身边,亲昵地与他十指相握,“魔神将作为我与威廉姆斯家族联盟的纽带,作为帝国的守护神,伴吾左右。”
王的话语就是法律,这一庄严的宣告,从此将两人紧密地相连在一起。
*
落霞在天边燃烧着火红的光辉,卡米洛的军队浩浩荡荡地撤离了罗亚城,士兵们的脸上也挂着笑意,他们一路向北方的格瑞林堡前进,天空上飞舞着一只巨龙。
阿梅代奥与卡米洛并肩骑着马,他转头看去,只见黄昏中卡米洛的脸色有些出神。
“……你还在想龙族继承人的事情?”
卡米洛无奈地一笑:“你果然还是那么擅长读懂我的心思。”他远远看了一眼基丽雅,又说道:“我已经和她商量过了,等到了格瑞林堡,我和她就启程,基丽雅在龙谷有人接应,可以把我们带进龙谷。”
阿梅代奥骤然严肃起来:“去龙谷太危险了!至少让我陪你过去,也好护你周全。”
“不行,”卡米洛淡淡道,“我们这次是暗中行动,龙族人以气味识人,你去的话反倒更容易暴露,况且,基丽雅的部下能接纳我就算不错了,又怎会轻易相信你一个外人。”
阿梅代奥目光微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是你不信我,还是别人不信?”
“梅!”卡米洛略带责备地唤了一声,他翻身坐到了阿梅代奥的马上,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以后我们都可以在一起,但唯独这次不行,龙谷不是别处,我比你更熟悉那个地方。”
“呵……就别担心了,安心等我回来。”
*
抵达格瑞林堡后,卡米洛就与基丽雅一起动身了,他们在族人的协助下自暗道内潜入了龙谷。
龙谷的守卫戒备森严,此刻夜色深沉,而龙谷依然四处亮着灯火,巡逻的队伍时刻在谷内走动。
基丽雅领着卡米洛躲在了一面大石后,她警惕眯起瞳孔,利用兽人灵敏的视觉和听觉摸索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石块的另一面传来了巡逻的脚步声,几人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似乎只是几个年轻的小伙子。
等那几个人走过去,基丽雅与卡米洛两人纵身飞跃,凌空踩着灵压,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龙谷中央地带。
等落了地,基丽雅轻松地笑道:“这巡逻人数还不足你出生的那年的一半多,就这样也想守住龙蛋?”
卡米洛冷静地说:“那时候你们从内部造反,信息更加全面,这次的情势可不一样。”
基丽雅托着腮,得意地挑眉道:“谁说我这次没有情报了,老娘在龙谷呆了多少年了,跟我走,带你去见识一下。”
卡米洛凝眸望着夜色,忽然改口道:“我们分头行动,我要去见个人。”
基丽雅来不及阻他,卡米洛已翻身跃进了丛林,她在后面急道:“喂,凌晨我们在这儿汇合。”
唉……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卡米洛迫切地想见一个人——他的老师,凯。
他要亲口告诉凯,自己已经是魔界的王,然后带他摆脱奴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抱着颤栗和惊喜的心情,他将身体化为暗流,披着夜色,灵巧地在半空中一点,奔向了奴隶的居住区。龙谷在这些年间并没有改变格局,卡米洛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巡逻的路线,落在了曾经的那道山坡前。
曾经那个小木屋就建在这个山坡上,凯和他的老父就居住在这里。
然而——眼前的山坡空荡荡,早已没了木屋。
卡米洛手臂微微颤抖,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压抑住了各种不好的念头,缓步走上了那片山坡。
“……!”背后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卡米洛几乎在瞬间抽出弯刀,飞身凌厉地砍了过去,刀光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弯形的寒光,他才刹那间看清了来人——黑色的卷发,身子纤弱,竟然是琳达!
卡米洛手腕一翻,猝然收住了刀,然后捂住了对方的嘴,将已经吓到呆愣的琳达拉到了暗处。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沉声问道。
琳达在那过度惊吓中还没有缓得过神,她连连喘了几口气,一边打着哆嗦,衣袖里滚出了几个小小的圆物,卡米洛一看,那竟然是一些蘑菇和坚果。
琳达好半天才回过了神,当她看清了卡米洛的脸,立即震惊地瞪大了眼:“……少主?”
“嘘——你在这儿做什么?”
琳达不安地抱着双臂,低着头道:“我、我负责看守雅珀湖,晚上偷偷出来,去看我儿子。”
如今的她完全一副妇人面貌,身材瘦削,眼窝憔悴地陷了下去,再也没有昔日那副少女的优雅和动人。
卡米洛在心里叹了口气,问她:“回答我一个问题,凯呢,他现在住在哪儿?”
琳达一愣:“谁是凯?”
“曾经住在这个木屋里的人。”
琳达听到这句话忽然面露惊恐,声音颤抖道:“这个木屋……是被烧毁的,人被锁在里面……一起烧了,族长下的命令,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卡米洛顿时震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琳达咬着唇,哽咽道:“您离开的那年……”
卡米洛身子一颤,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月色朦胧的景物,夜间的寒气阴冷刺骨,那么清晰地提醒着他,凯……死了。
他声音沙哑地说:“琳达,我带你离开龙谷吧。”
“不!”琳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双憔悴的眼里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们很安全,只要龙谷没有叛党,没有争斗,我们才能安全活下去,您快走吧……少主,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别逼我……”
在时间的洗涤下,琳达见过人情世故,她深谙在龙谷的生存之道,早已不像当年那样透彻和单纯。
卡米洛可以听见这个姑娘挣扎的心声,一边想要维护家庭和族人的安全,一边挣扎地想要帮他,“你累了,琳达。”他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