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沉碧玉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白眉煮酒

作者:白眉煮酒  录入:07-14

闻静思无声地叹了口气,疲惫地道:“我看似为他着想,其实也为了取得物资。不说了,先安顿好城外百姓罢。”
江淮坐在堂上看着两人走出大门,微一沉吟,问道:“驸马,这位公子在朝中身处何位?”
杨暇拿杯的手停了一停,双眼冷冷看向门外,讥讽道:“闻静思?他借宁王的力,白衣出入内阁,权力大得很哪。可此人身为太子侍读,却效忠宁王,一臣侍二主犹如一女侍二夫,谈何忠义仁信!”
江淮听闻此话,面上沉静下来,看了看整理锦衣悠然品茶的杨暇,又回头看了看闻静思离去的座椅,捋着胡须的手偷偷遮掩止不住上弯的嘴角。

第十五章 但使百姓尽温饱

建昌城门口的车马场原本是各路车马停留建昌城的场所,里面有马厩,有茅房,还有洗刷车马的蓄水池。禹州干旱,商道上的大户除了议定的货物必须押运,与民间传递来往的文书信件不得不送,谁都不愿在这个关节上出门,因而此处来往的车马比平常少了五六成。
闻静思与雁迟到时,只有两三辆马车停在场内,空出了好大一块地。他看着空空荡荡的车马场,叹道:“这块地容纳城外的百姓是足够了,若是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便不够用了。阿迟,你能指挥守城士兵么?”
雁迟点头应道:“军中等级严明,身处下位须得服从长官指令。我与建昌守将同为四品武官,但我手中有凌大将军的令牌,他就算不愿,也不得不听命而为。”
闻静思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如此甚好。你请他令人清理此处,备好水缸锅碗,再令人去粮仓领取粮食熬成米粥。我与你去城门,将前来避难的百姓一一登记入册。”
雁迟见他处事有条不紊,轻重分明,越来越成熟,心中欣喜又感叹,淡淡地笑道:“好!”
关闭了四个时辰的建昌城门,终于缓缓开启。叫骂到绝望的百姓席地而坐,听到开门的声音纷纷仰高头看过去。闻静思与雁迟一前一后走到众人跟前,见人人面上都是恍惚不解,暗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音道:“建昌城从今日起,打开城门迎接各方避难的百姓,确保人人有饭可吃,有衣可穿,帮助大家渡过这个旱年。凡进入城中避难的百姓,须登记身份文牒入册,集中居住。大家可有异议的?”
眼见能有一方土地蔽身,提供温饱,哪里还有二话,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安排。然而当群情激动,叫好连连时,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年轻男子,走到闻静思身前,正是方才在城外大吐苦水之人。那男子上下打量了闻静思一番,满脸惊异地问道:“你说能说服驸马开城门让我们进城,果然做到了。你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本事?”此话一出,人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
闻静思微微笑了笑,双眸乌黑,清婉坦荡,闪着夺人魂魄的自豪光芒,柔声缓缓道:“我只是宁王府中的一个小小食客。”
霎时,人群沸腾起来。
“你一个食客心里都想着我们,宁王这个主儿教得好啊。”
“宁王远在殷州,还记得我们禹州的百姓,真是难得呀。”
“听说宁王将殷州治理的极好,他要来接手禹州么?”
“禹州知府是个好官,可宁王毕竟是王爷,他要是管禹州,朝廷也会重视我们,不会让我们像个讨饭的,年年都要向朝廷伸手要粮。”
这些惊叹声,赞许声,感谢声,声声入耳,竟比以往听过的任何丝竹雅乐黄钟大吕都要动人心神。闻静思面含微笑,默默地站在人群中,任由那些出自肺腑的赞扬声将自己包围。十年寒窗,挑灯夜读,仿佛就为了此时此刻,纵是前路艰难,荆棘满地,也能靠着心中那一点坚持,开出一条坦途大道。
建昌守将远在邙山军械造局,手下的赵检却是个能干的人。接到雁迟的命令后,带着一队士兵将车马场清理出来,借来五口大锅架在石头垒成的炉灶上,又从染坊搬来十余个干净的染缸做蓄水之用。城门口登记入册的百姓共有一百九十人,壮年男子八十一人,老人三十八人,妇女孩童一百零一人,在天黑之前安顿完毕。
闻静思将这一百九十人按县分成五群,每群选出两个精明能干的男子做主,仔细交代了白日取水,领米熬粥,照顾妇孺,夜间巡查等琐碎事务,让他们一一分配下去。交代妥当之后,又亲眼见粥水不稠不淡,人人吃得大快朵颐,才算放下心。这一番安排监督,早过了酉时,明珠在客栈等得心急,出来寻到他们,闻静思才记起还有两个孩童在客栈等着自己。
待他们回到客栈,吴三已将妇人带了回来,和两个孩子安排住在临间厢房。李淼和林翠珠受了惊吓,吃饱晚饭早早睡下了。李钟氏和吴三吴四坐在房中,一边缝补着孩童破损的衣物,一边小声说话。见闻静思和雁迟走进房门,连忙放下针线,一双乌黑的眼珠儿在两人身上微微一转,提起衣裙就朝闻静思跪拜下去:“民女李钟金娘叩见青天大老爷。”
闻静思吓了一跳,连忙侧身避开,令吴三吴四将妇人搀扶起来。“我身无官职,夫人多礼了。”
雁迟笑着凑近闻静思,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位妇人可比驸马爷有眼光,分得清宾主。”
闻静思尴尬地笑了笑,在一旁用清水洗净了手面,坐了下来。此时店伴已将温过的饭菜端上桌,一道红烧鲫鱼,一道豆腐羹,一道猪血汤,两碗粗米饭。城中缺水日久,新鲜蔬菜瓜果将近绝迹,店家能供应的菜式也越发简单了。两人忙了整整一天,见到饭菜才觉得饥肠辘辘,话不多说,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饭后闻静思问及昌南的巫觋,才从那妇人口中得知,昌南陈家村上几辈的人信奉巫觋的原本不多,自从这位谌姓巫觋十多年前来到村子,每逢遇上干旱,都要在石桥上做法事献孩童给河神求取雨水,百试百灵后,昌南人便不由不信了。直至今日,大则婚丧小则出门都要向巫觋问卜一番,巫觋则按事情大小收取钱财,你情我愿,找不到破绽。
闻静思听完妇人的话,奇道:“他做法求雨,收取多少财物?”
李钟氏想了想道:“其它财物不清楚,只听公公提过一次,他求雨每家只收两文钱,一文钱留着,一文钱给选出童男童女的爹娘。村子的里长都夸他有仁爱之心,那些孩子多的爹娘拿到一二百文钱,想着能求到雨水,也就不闹了。”她脸色忽得一沉,恨声道:“我只有麦秆一个儿子,没了他,就算拼了命也要谌老鬼下十八地狱!”
李钟氏年轻守寡,上有公婆下有幼儿,双肩撑着一个家,历练出精明能干,泼辣豪爽。闻静思虽不赞同她以死相搏,也不得不佩服她一介女流竟有男子的勇气。他了解了昌南的事情,便让李钟氏回房歇息去了,又赶走想要服侍的吴三吴四,取出笔墨纸砚铺在桌上写信。这封信寄往京城薛孝臣处,既是说明禹州百姓的衣食近况,也是询问救灾粮草变化之事,再是请求他能上折获得支援。这信看似简单,闻静思推敲措辞就用去了半个时辰。雁迟和明珠唯恐在屋内扰他分心,两人下到庭院中一来一往过起了拳脚。雁迟剑法精妙,明珠胜在暗器,两人的拳脚功夫却在伯仲之间,百十回合下来竟也没分出胜负。待他们二人尽兴而返,闻静思才刚刚写完书信,塞入信封,用糯米汁封了口。
雁迟边拿着布巾擦汗边道:“明日我找那赵将军把信快马送回去。”
闻静思点头道:“有劳。”
明珠笑道:“不是军机急件,再快也不过日行二百里,可有凌家暗报快?”
闻静思忽然想起京城外小镇上的严峰,不由道:“我有王爷的私印,可否请凌家暗报替我送一趟?”
明珠摇摇头,从闻静思手中抽过书信道:“何必动用王爷私印,就凭公子之名,凌家暗报怎会不从!我去去就来。”说罢,推开小窗,纵身一跃落入对面街道,拐了几个弯,身影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次日一早,闻静思用过早膳后来到车马场,正逢百姓烧火做饭。那十个精选出的男子尚算得力,把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壮实的男子连夜拉车去江边取水,妇人将纱布叠成厚厚的一层铺在水缸口,取回来的江水经过纱布的阻隔,截下许多泥沙水草,滤入水缸中的清水经过一夜的沉淀,早晨舀出上层水熬粥,依旧有股淡淡的泥腥味。即便如此,饥饿许久的男女老幼还是将那一碗碗的薄粥喝得底朝天。
有了粮食和水,这群百姓算是暂时安顿下来。杨暇令人运送至各个县城的粮草尚未抵达,建昌大开城门,广迎四方难民,涌入车马场的人越来越多。闻静思看着一千担粮草日渐减少,苍天滴雨不下,朝中无声无息,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府衙的小吏来到客栈,请闻静思与雁迟过府一叙。
禹州知府江淮,闻静思已见过两面,直到进入府邸,才明白为何当日堂堂知府穿着粗布衣衫在城外小铺子吃早饭。但凡有些地位的文人士子的宅院讲究布局的精致,景观的雅致,可这位江知府的院子里,见不着一株花木,老旧的三进院落,前院种植着果树,后院则是七八口水缸和一片菜田。江淮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便服,笑呵呵地站在厅堂门口,见两人并肩来到,亲自迎接入厅。三人都不是擅长做表面文章之人,随意寒暄几句,分了宾主落座。
江淮看了看次位的闻静思,又看了看末座的雁迟,询问道:“闻公子前来禹州,是朝廷派来督办粮草分发一事么?”
闻静思摇头道:“我曾翻看前朝文献,禹、弁二州少有旱情,到了本朝,旱灾愈重。民间许多不知缘故的百姓议论纷纷,民心不稳,必然影响朝政。我便来看看,禹州为何在这百年间,变化如此之大。”
江淮正色道:“闻公子在城外的一席话,分析得有理有据,不知现在是否找到了对策?”
闻静思道:“禹州旱灾,归咎于伐木无度?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灰阒彩髂荆垢诹郑ɑ崧纳朴碇莺登榈摹!?br /> 江淮叹道:“广植树木,还耕于林,难啊!且不说土壤多沙石,树种缺少,水源干枯,就是劝说百姓减少伐木,都未必可行。”
闻静思微微垂下头,想了许久,才缓慢又坚定地道:“虽说不易为之,若是不做,便一点儿改变也无,若是做了,无论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甚至是五十年一百年,总有一日,禹州会回到绿树成荫,雨水丰沛,无需依靠救济的日子。于百姓于朝廷,又有何不好呢。”
江淮刚过半百就满头华发,他在禹州的任期比往年任何一位知府都要长,他对禹州的了解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深刻,虽然感谢闻静思对禹州的关注,却对他所提的对策依旧忧心忡忡。“仅仅依靠我一州之人力财力去改变现状,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闻静思缓缓道:“江大人不必担忧,禹州弁州的旱情,不仅朝廷放在心上,宁王也会尽全力帮助两州的。”
江淮眉睫忽的一动,点头道:“我听说宁王把殷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殷州又是富强之地,有宁王的关注,自然是事倍功半。只是不知宁王准备如何下手处理?”
闻静思淡淡一笑,道:“禹州土壤贫瘠,几年内难以改变,便先从挑选适合的树种种植,寻找新的水源灌溉,劝诫百姓爱护林木做起。旱情三五年内改善不了,三五十年的努力下来,总会让百姓得益的。”
闻静思心中虽有一片蓝图,只可惜势单力薄,拿不出万全的计划来。而江淮有心改变禹州现况,想借助宁王之力,却又不敢十分相信闻静思。两人话不到佳处,只好暂且别过。闻静思临走前,得江淮赠送两担新鲜蔬菜,他让人拿盐腌好,送入车马场,分给喝粥的百姓做小菜。
过了几日,朝中依旧没有讯息,城外涌入的灾民越来越多,离一个月的限期越来越近,闻静思不得不考虑求助殷州了。夜晚提笔写信,写了揉,揉了又写,腹稿打了几遍,半个时辰过去也不见纸上多出几行。昏昏灯火中,满脑都是旧时两人相处的影子,数月不见,那人的面容竟越发清晰起来。忽然间,相思、愁思,思思入脑,这信便再也写不下去。闻静思无声地叹了口气,搁下笔,取过羊皮地图来看。禹州地广,仅有湘子江这一条河流经过建昌直入弁州,闻静思的双眼沿着江水一路追朔至源头,殷州境内的神君峰,便好似粘着一般,离不开了。
亥时三刻,明珠和雁迟从院子里过招回来,看见闻静思伏在臂弯中沉沉睡去,无声地笑了笑。雁迟走上前,取过衣架上的外袍轻手盖在他的肩上,不料闻静思忽然惊醒,小臂一伸,碰翻了面前的茶杯,茶水泼洒在地图上,蜿蜒成溪。闻静思连道“大意”,站起身捏着袖子就要去擦拭,只见那茶水倾倒在地图上禹州边境的湘子江,水迹四散开来,仿若道道河流分布在辽阔的土地。闻静思心中一震,提高了声音道:“阿迟,明珠,你们来看。”他指着地图上的水迹道:“若能从这里开凿出一条新的河道,经过禹州最干旱的几个城镇,再将这几个地方原有的河床拓宽,既能使百姓有水可取,又能灌溉良田树林。一举数得,何乐不为。”他内心激动,双颊薄红,连嗓音都微微颤抖。
雁迟点头附道:“一劳永逸,确实可行。”
明珠笑道:“公子何不将这个想法报予王爷?听听王爷如何说?”
闻静思双眼一亮,笑道:“对,这事要告诉王爷,他一定会赞同的。”说罢,忙擦干地图上的水迹,铺开信纸。方才还难以下笔,如今下笔如神,不仅将开凿河道的想法细细说了,连借粮还粮之事也一并附上,整整七张信纸,写得满满当当。
信件仍旧由明珠送到凌家暗哨口。当晚,闻静思自来到禹州后,第一次得以安眠。睡至半夜,恍然入梦。梦中有江水滚滚,奔腾不息,滋润着干裂的土地,养育着千家万户。片片树林无边无际,葱郁茂密,萋萋芳草,铺至夕阳处。而他站在富足美满的万千百姓之中,跪伏在萧韫曦脚下,颂扬礼赞,三呼万岁。
次日一早,闻静思与雁迟去往暂存粮食的吴记米铺,清点了剩余的四百六十担黍与栗。粮仓里除了他借来这一千担之外,还有本地富家商户不知从哪里听了闻静思乃宁王派遣而来的消息后,捐赠的盐油酱醋,分量不多,也能给清淡的粥水曾些味道。流离失所的百姓一多,车马场便不够用了,闻静思和江淮商量过后,早早让人准备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城隍庙和几个晒谷场来安置百姓,虽然简陋,也是一个安身之所。闻静思拿着记录一千二百多灾民的名册,暗暗发愁,灾民越来越多,这些粮食也不知能撑几日,上天又何时心生怜悯,降雨人间。
正当他绞尽脑汁打算再向杨驸马借粮时,车马场的一位男子顺着客栈里明珠的提示找到粮仓,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闻静思与雁迟急急赶到车马场,远远便见一条运送粮食的车队,从车马场外伸延至城门口,车队两旁场子里外都围满了议论纷纷的灾民与建昌百姓。这一队人马不但惊动了江淮,连杨暇都从驿站赶了过来,站在临街商铺的二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那领头的男子是一位军中将士,姓凌,单名一个徽,年纪不大,若算辈份还是凌云的族叔。他不认得闻静思,却见过画像,与眼前真人比较,气质面貌逊色许多,又知道他身边有位武功高手随侍左右,见雁迟天庭饱满,双眼精光内敛,步伐沉稳有力,心中便有了数,不等闻静思开口,先一步致礼道:“闻公子,末将凌徽奉王爷之命,给您送粮来了。”
雁迟看了他一眼,又粗略算了算车上的粮袋,微微一笑放下心来。闻静思听后却吃了一惊,心中即便有千般疑惑,在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暂且压制,顺着他的话道:“将军回去后,替我多谢王爷。”
凌徽笑笑,不置可否,从随行小吏手中接过一本书册道:“闻公子,此次押运,共七百担粟,一千担黍,七十车瓜果,五十头牛羊,另有一千担稻还给杨驸马,请公子派人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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