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从那人手上逃脱的?”徐泗迫不及待地问。
范明辉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他的说辞,“他把我绑了,丢进一个一早挖好的深坑,估计是觉着以我这体型肯定出不来,人就放心大胆地走了。他奶奶的,也不看范爷我什么出身?也太小看我了。费了一番功夫,一出来我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给你们报信儿。”
说着,他拍拍自己满头满脸的尘土,连仅存的几根头发丝儿里都沾着泥。不可否认,确实很像刚刚从矿里上来的挖煤工人,干净的地方只剩那双像是常年睡不醒的小眼睛。
“这地儿太邪乎……”他拿眼睛滴溜溜搜了一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少了两个人,“其他两人呢?”
“嗯,估计是跟你遇到同一票绑匪了。”祁宗鹤轻轻撩了一下眼皮,越过范明辉,掠过徐泗凝重的脸庞。
徐泗接受到讯息,眨了眨眼睛,抬脚跟着祁宗鹤往外走。
“诶,你们去哪儿?”范明辉一把拖住徐泗连衣裙的裙摆,灰扑扑的脸上沾了汗水,泥土混成条状夹在他抬头纹的缝隙里,有点滑稽。
徐泗扒开他的手,笑得阳光和煦,“范总,人不见了,起码得去找找啊。难不成就这么让他们被掳了?”
“嘿,早说啊!”范明辉眼睛一亮,腾地跳起来,“要是同一伙人,说不定又被推进我之前掉的那个坑儿里了呢?”
闻言,祁宗鹤默默转身,淡淡地瞅了他一眼,不明觉厉的气压让范明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撩起衣摆擦脸,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一丝尴尬。随即又恢复正常,在商界混的如鱼得水的范总,这点过硬的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他讨好地回视祁宗鹤,一脸坦荡荡。
“带路。”祁宗鹤偏了偏头,吐出两个字。
“好嘞。”范明辉如蒙大赦,放下衣摆盖住肚子,蹦到前面领路。
徐泗跟祁宗鹤并排,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缀着。
“范胖子有问题。”徐泗以最小的音量偷偷警告祁宗鹤。
虽然刚刚范明辉的那通解释没什么大的破绽,大体上能够自圆其说,但徐泗心里总觉得有个疙瘩,他隐隐有些不安。
祁宗鹤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埋着头走路。徐泗只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微弱他没听见,准备再提醒一遍,左手却被人悄悄握住。
那只手的掌心一直保持着干燥温热,即使在热带气候下也没有生出黏腻腻的汗水,总能恰到好处地给人传递某种力量。这让徐泗想起被戒断反应折磨的那几个夜晚,就是这双手帮他按摩身体各个酸痛的关节,带着不可推拒的力量,带着令人安心却不至于灼心的热度。
那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虎口,徐泗还没来得及体会出什么深意,祁宗鹤就飞快地撤离了。
徐泗挑眉,侧头看了看大佬,只见他一脸我什么事儿都没干的深沉表情。徐泗没来由地想起小学的时候,他老揪前桌女生的长辫子,然后把对方惹毛后自己又装的一脸天真无辜,手欠得不行。
徐泗:“……”
所以这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范明辉带着路,左拐右拐,拐到了一处他们平时都不会来的地方。颜瑜曾经摸到这里玩儿,差点被毒蛇咬到,后来徐泗发现这一片位置几乎是毒蛇的老窝,走两步就能遇到一条,什么品种都有,当然,不认识的品种更多。
徐泗虽然对爬行动物情有独钟,养过各种乌龟、蜥蜴、壁虎,对蛇更是有蜜汁好感,但是有毒牙的蛇,他还是选择敬而远之。
“好了,这里应该就是那人的地盘了,别转了。”祁宗鹤突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站住,宽阔的背挡住徐泗,“同一个位置你已经兜了两圈。”
徐泗有点路痴的毛病,再加上这里到处是树,长得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经祁宗鹤这么一提醒,是觉得这条路好像有点眼熟,他立刻绷起全身肌肉,越过祁宗鹤的肩头,盯着范明辉的后背。
还没等范明辉转身,身后忽然一声异响,徐泗猛地转身,一个人影从跟前匆匆掠过,手臂上一阵拉扯的力道袭来,几乎拉得他膀子脱臼。有人扳过他的肩膀,把他挡在身前。
紧接着喉结上就是一凉。
徐泗垂眸,从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抵着自己喉咙的硬物是个什么,而他只要稍微一动,那个冰冷的东西说不定就会割破气管,直接送他上天。
祁宗鹤并没有因为徐泗被人控制住,动作而有丝毫的犹疑。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下意识地长腿一扫,范明辉刚想撒丫子跑路,就被突如其来一记扫堂腿绊倒,摔在地上一时反应不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祁宗鹤的皮鞋已经踩在了他脖颈上,踩得他呼吸都困难,分分钟感觉脖子要被踩断。
“是你。”祁宗鹤的眸子犹如夜晚锁定猎物的猎豹,发出奇异的光芒,唇边勾起一抹仿佛势在必得的冷笑。
但是徐泗还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即逝地惊讶。
“呵呵呵……”身后男人的低笑带着浓厚的鼻音,虽然说出的话很熟稔,却透着股令人胆寒的狠意,“这么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你依旧宝刀未老啊,怎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鼻涕:快告诉我是谁,我特么看不见!急死个人!
祁宗鹤:不急,一个马上会变成死人的人。
小鼻涕:他居然拿东西架着我脖子……mmp
祁宗鹤:乖,说吧,你想让他怎么个死法?
第37章 我拒绝当鲁滨逊15
气管受到强烈的压迫, 男士皮鞋的鞋跟死死地卡着呼吸管道, 卡的范明辉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那双眯眯眼第一次在五官中强行刷了一波存在感,几乎暴突出来。缺氧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 双手拼命地去抓祁宗鹤的脚踝。
祁宗鹤挪开脚, 范明辉捡回一条命,随即肚子上又挨了重重的一脚。
“杀了他对我没什么好处。”无视范明辉捧着肚子嗷嗷大叫、满地打滚的惨相,祁宗鹤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挟持着徐泗的那人。
“是啊, 祁爷从来不做无用之事, 想必你也是看出来那个胖子是受我挑拨, 跟我不是真的同伙,自然也知道拿他作人质,对我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身后的人条缕清晰地分析着祁宗鹤的行为动机, 看得出来,他对祁大佬很是了解。
徐泗一直放在制服西装口袋里的手握成拳, 紧了紧。
祁宗鹤不置可否, 低头活动活动手腕,语气里带着一些讽刺的腔调, “彭良,我自认为这些年把你当亲兄弟,待你不薄。”
徐泗紧绷的身子一僵。兄弟?他脑海中迅速掠过一张已经模糊了五官的脸, 唯一剩下的那点印象,就是那条自眼角一直开到嘴角的可怖刀疤。由于太富有视觉冲击力,只要见过一面, 是个人都会在很长时间内对那条刀疤印象深刻。
怎么?这桥段,是黑帮内部火拼,上演黑吃黑?
“哈哈哈……”彭良爆发出一阵突兀的大笑,手里拿着的小刀随着他的大笑小幅度地颤动,几次三番擦过颈间的皮肤,冰冷的触感时不时贴上来,让徐泗紧张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祁宗鹤不温不火地眯着眼,盯着某个像是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的人,难得有耐心地等他笑完,像个十足贴心的绅士。
“你说你待我不薄?”彭良用奇异的语调,阴阳怪气地反问了一句,接着歇斯底里地怒喝一声,“你他娘的杀了我姐!还有脸说待我不薄?那可是我亲姐!我唯一的家人啊兄弟!”
他这贴近耳廓的平地一声吼,直接把徐泗吓了个肝胆俱裂。一方面是音量太大委实震耳欲聋,一方面是持刀人情绪太激动,刀子划破一层油皮,直接见了血。
祁宗鹤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皱,很欠扁地作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咦?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给你清除了一个后顾之忧?你姐的毒瘾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底下人的秩序,我已经三番五次地警告过,所有弟兄一律退出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毒品交易。不服从命令一意孤行,无视我这个做老大的威信的是谁?不除她,我怎么服众?”
慢条斯理地说完这一长串,他又补充,“你姐仗着你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就有恃无恐,私底下干的那些混账事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彭良,听我一句,没了她,你才能稳坐二把手的位子……我明明为了你好,你怎么反而倒打一耙呢?”
说到后来,居然还生出些委屈的意思,徐泗在心里直翻白眼,杀了别人至亲还要别人怀着感恩的心,狠,真是狠。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歪的理。
果然,彭良气得浑身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毒瘾?呵呵,当年要不是你让她接管江南那一片的毒品交易,我姐至于染上海洛因吗?有几个贩毒的不吸毒?好了,临了她越来越离不开那害人的玩意儿了,就成了一枚弃子……”
“我送她去戒过毒,是她自己选择了复吸。”祁宗鹤打断他,掰着手指头数,“几次了?五六七八次?一而再再而三的复吸,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自己葬送,我只是提前送她上路,减少她的痛苦。”
听到这里,彭良几乎是怒极反笑,啐了一口,“祁宗鹤,你知道吗?你就是个变态!花钱让我姐戒毒,出来后再把毒品放在她面前,说什么她如果能在屋子里跟毒品和平相处一个星期,就相信她以后再也不会碰,还让她回到原先的位置。结果呢?你他娘的禽兽不如的东西,就是喜欢看人抵不住诱惑,这么做有意思吗?有趣吗?”
面对彭良的一声声诘问,祁宗鹤无动于衷,可那些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在徐泗的心坎上,没来由地让他打了个寒颤。
可能是因为他也曾经是挣扎在白色雾霾中是一员……
谈话进行到这里,彭良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他阴恻侧地笑起来,“祁宗鹤,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放在平常,你早就二话不说冲上来,把我搞死为止。怎么今天这么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像个娘儿们?”
他掰过徐泗的肩膀,凑近瞅了瞅,轻嗤一声,“难不成我顺手逮的一个人,歪打正着,正好是你在乎的那个?”
转换了一个视角,徐泗看清了身后人,其实要不是那条长长的刀疤,这人长得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瘦的脱了形,眉毛很浓很黑,眼睛也很大,此刻正斜着眼打量自己,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一个人在这座荒岛上生存了半个多月,衣服和头发都不敢恭维,身上也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徐泗做了一下比较,可能还不如天桥底下靠卖惨谋生的骗人丐帮。
在乎的那个人?徐泗把在乎这两个字放在心底嚼了嚼,觉得这人要不是眼神有问题,就是脑子里进的海水还没沥干净,你看祁大佬那副这人你要杀要剐请随意的休闲表情,像是在乎的人正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吗?
祁宗鹤掸掸身上沾到的灰,古井无波地扫了徐泗的脖子一眼,那是一把非常短小的水果刀,刀刃长度不超过6厘米,刃口角度不小于30°,这种大小的水果刀想混过安检也不是不可能。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面露嫌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了解我的审美?”
“你的审美?”彭良猛地抓住徐泗的头发往后一扯,徐泗不得不仰起脖子,细长的脖子很诱人,他喉骨耸动,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听到彭良说,“恕小弟我没长眼,祁爷的审美一直千变万化,还真揣摩不出来。”
的确,彭良一直知道祁宗鹤喜欢男人,但至于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完全摸不到门道。因为每次爬上他床的人,相貌脾性都相差甚远,连着折中的都没有。
所以说,这个小空少也不是没机会,没准运气好,就触碰到祁宗鹤的某个奇怪的点。
“咱们之间的事,何必牵扯到别人。”徐泗吃痛的神情映在祁宗鹤的眸子里,他脸色阴沉下来,眉脚往下压,威慑的气场让周围陡然安静下来。
彭良明显一愣,随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新奇地叫唤起来,“我没看错吧?祁宗鹤,你这是怒了吗?就为了这人?”
祁宗鹤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着他,目光如有实质,现在已经化为冰棱。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彭良的情绪达到巅峰。
他一喊完,徐泗就感受到身后的人猛地调动起浑身肌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满心满念想的都是如何让仇人痛苦,现在自以为抓到了对方的软肋,迫不及待地痛下杀手。
那把刀的角度微微一偏,直往徐泗喉咙里插,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徐泗跟祁宗鹤的动作。
像是商量好一般,徐泗的左手闪电般从兜里抽出来,弯腰,曲起手肘就往彭良脸上招呼,同时,祁宗鹤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刷一下就掠到了面前,带过来一阵潮湿的热风。
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一个擒拿就捉住彭良的手肘往上一扯,彭良条件反射地格挡,手中的刀子紧紧挨着徐泗的下颌骨划过,不轻不重地落在徐泗右脸,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然而发出痛呼的并不是徐泗,而是彭良。
彭良痛呼也不是因为被祁宗鹤卸了膀子,而是因为眼前突然一阵血红,尖锐的疼痛自左眼传来,直钻心肺。
“我的……我的眼睛!”
“钢笔?”祁宗鹤挑眉,神情复杂地看着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疼得一阵一阵痉挛的彭良。
鲜血洒了一地,一根金色的派克钢笔稳稳地插在彭良左眼上,在他指缝间左右晃动。
徐泗半张脸上都是血,弯腰喘着气,扯出一抹胜利的笑:“哥们儿对不住,准头不好,给扎眼睛上了。”
祁宗鹤:“……”
慢慢蹲下身,祁宗鹤毫不留情地一把拔出钢笔,徐泗在生命关头难免用力过猛,钢笔头都歪了,彭良疼得一阵骂娘,几乎昏死过去。
“别拿想替你姐报仇雪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来麻痹自己,”祁宗鹤甩了甩钢笔上的血,冷着脸,就着彭良的衣角擦拭,“你以为我不知道,自从我开始慢慢撤出黑帮市场,尝试洗白资产,你就开始处处不满吗?应该是觉得自己是时候取代我,坐第一把交椅了吧。哦,对了,上回我爱车的那场爆炸,不就是你策划的嘛。”
闻言,彭良猛地一颤,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盛满恐惧。
“你知道?”他哑着嗓子,满脸不敢置信。“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你却没有珍惜。”
祁宗鹤叹了口气,戴着手表的手慢慢抚上彭良的脖颈,收拢,再收拢。
第38章 我拒绝当鲁滨逊16
彭良认命地闭上眼睛, 虽然他没念过几年书, 但这么多年刀口舔血下来,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干他们这行的, 输了,就意味着命也没了。
祁宗鹤收拢的五指卡在喉管,只要他下足力气一扭, 就能干脆利落地送彭良去见他姐。
如何快准狠地取人性命, 一直是他们这些曾经的亡命之徒时刻追求的。就像祁宗鹤不管在什么突发状况下, 都能精确地找到敌人的关键关节,轻轻松松就能卸人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瞬间使人丧失行动力。
而他目前浪费的时间, 明显已经过了一招毙命的黄金时机,如果彭良此刻身边有枪, 那么死的人就是祁宗鹤。彭良睁开眼, 冰冷绝望的目光里带上点疑惑。
在他的目光下,祁宗鹤突然松了手, 转动起那根金色的派克笔,笔尖的缝隙里残留的血渍一时半会儿擦不干净,他摇头笑了笑, 肩膀轻颤,“阿良啊阿良,你眼见着都奔三了, 怎么脑子却越来越糊涂?你什么时候见我亲手杀过人?”
金色的钢笔轻盈地跳跃在骨节分明的指尖,折射出的太阳光晕有些刺眼,彭良一看到它,就毛骨悚然,眼睛一阵一阵地刺痛。
他移开视线,抿紧了唇。确实,相较于其他帮派的老大,祁宗鹤特别爱惜羽毛,从不肯让别人的血脏了自己的手。反正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有手下人解决,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有人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而他自始至终躲在幕后,就像从未见过光的幽灵,嗜血恐怖,手上却很干净。
呵呵,多么讽刺啊。
彭良以往觉得祁宗鹤这个毛病,只是纯粹为了装逼,从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因为他装逼而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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