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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九微蹙眉,朝他招手,“染了风寒?怎的咳得这样厉害?”
徐泗忙不迭地扔下在铁锅里胡乱翻搅动的勺子,把手在那件可笑的灰色围裙上抹了抹,才喜滋滋地凑过来,“没事,身子有些虚。”
丹田处隐隐作痛,凌九微按着竹隐肩膀借力坐起来,却在触到那只微凉的手腕时猛地抓住,试着探进一丝真元,探得一片虚无,随即瞪大了眼睛,“你……你的金丹呢!”
徐泗耸耸肩,把准备了半月有余的说辞拿出来。
自己与司茕对战时,惨遭挖去金丹,于千难万险中求得一线生机,而凌九微被附身也受了重伤,后来璇玑子赶到,杀了司茕,救了他师徒二人。
完美。
凌九微信了,不疑有他,只是时不时望着竹隐叹气,闷头不做声。
徐泗知道,他这是在自责,自责没能护住他的宝贝徒弟。
“不当修士也挺好,”徐泗哈哈哈,“我原本就馋得很,最怕辟谷,现在好了,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怕俗物损了修道之身,自在得很~”
唯一的问题就是,失了金丹,徐泗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弱一些,气温稍有变化他都能染上个风热寒凉,像个永远填不满的药罐子,成天身上一股药味。
凌九微醒来后,再不肯让徐泗多动弹,他偶尔出去帮大户人家除个邪祟消个灾,换得的报酬买些吃食,倒也不愁生计。
最意外的是,堂堂昔日云虚凌氏家主居然学会了下厨做菜,还做得一手香飘十里勾人馋虫的好菜,回回把徐泗撑得直不起腰。
“一人吃饭,好寂寞啊……”某一日,徐泗吃到一半放下饭碗,感叹一句。
全程盯着他的凌九微皱了皱眉,默默地去捧了碗,也坐到桌边,与他面对面,夹起一块油光闪亮的东坡肉。
徐泗连忙压下他把肉往嘴里送的自杀式行为,机关炮似地连声斥责:“你疯了?说好的辟谷呢?你不修仙了?”
日子久了,徐泗再也不肯唤他师父,成天你你你地称呼,有时兴起,还会顶着眼刀唤一句微微,别提多没大没小了。
凌九微拍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将东坡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囫囵吞进去,“不修了。”
“不修了?”徐泗惊得嘴巴能塞下一整个鸡蛋,急了,“怎么说不修就不修了?师父你受什么刺激了?可是发烧了?”
说着就要来摸凌九微的额头,被他轻巧躲开。
凌九微闷头戳着碗中那一点饭,只把那点饭戳成浆糊,才抬起头,目光闪烁,“为师哪里也不去,不修仙不修道,只陪着你。”
末了加上一句,“可好?”
徐泗愣怔片刻,扒了满口米饭,猛地放下碗。
目光灼灼,“那你为何一直不与我睡觉?”
第90章 抓到一个修仙的26
凌九微手一抖, 差点没拿稳筷子。
从未见过把同榻一事拿到饭桌上谈论还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之人, 凌九微不禁蹙眉, 质疑起之前自己于教导上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比如, 未教过徒弟何为含蓄羞耻。
他轻咳一声, 停箸抬头,一下子撞进一双水光潋滟饱含春情的黑眸,竹隐菱唇微张, 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 轻咬着竹筷尖尖, 目光里满是期待和小心翼翼。
凌九微呼吸一滞,瞳孔骤缩,心脏疯狂跳脱起来。他忆起那日在春风十里桃花帐内的一场意乱情迷, 那上下唇瓣间柔软的触感和舌尖追逐纠缠时的快意轰的一下全部涌入脑海,红晕悄无声息地爬上清矍的两颊, 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定格在那张时时在梦里会晤的面庞, 不自在地游离开来。
“天热,怕挤在一处让你睡不安生。”他随意扯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
徐泗轻嗤一声, “天冷的时候,又怕自己睡沉了与我抢被子,不小心让我着了风, 对不对?”
凌九微的坐姿越发僵硬起来。
徐泗低叹一声,“这鬼地方,除了夏天就是冬天, 不是热就是凉,难不成这一年到头,你都不肯上我的床?”
徐泗不明白凌九微在犹豫什么迟疑什么,这茅草屋就一间大通房,只摆得下一张榻,他宁愿每晚去外面睡草垛也不肯与他同床共枕,平日里也相敬如宾得很,不带任何肢体接触的,时间长了,徐泗心头就有一股怨气,好像自己被无故嫌弃,对方碰都不愿碰你一下。
“我只是舍不得你没家似得睡草垛,让你与我同睡榻上,又没强迫你做些什么……”徐泗噘着嘴嘀咕,塞进一棵小白菜,“你若百般不情愿,就算了。”继续睡你的草垛喂蚊子吧!
是夜,凌九微沐浴完,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打开门,倚在门框上定定地看向院里落了一身银辉的人儿。
先一步沐浴完在菜畦地里散步的徐泗闻声转头,眼里闪过惊奇,凌九微一改往日的衣冠齐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露出襟前大片的胸膛。
徐泗眉心一跳,这是个……信号?
“师父如此风流模样……莫不是在勾引徒儿吧?”他出口便是调戏,负手在月光下,笑得吊儿郎当。
“进来吧,你不是要为师与你睡觉的么?”凌九微拨弄着头发,瞄了他一眼。
哦豁!一时间徐泗觉得那不是他师父,那是个眉目流转间皆是风情的公狐狸精!假的,都是假的!白天的一本正经都是假的!
一进屋,沐浴后残留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尽,徐泗嗅了嗅,于热气中嗅到熟悉的檀香。
“师父不焚香有段时日了,怎的身上还有一股子檀香味?”徐泗坐到榻上,吊着腿看凌九微把浴桶抬出去。
“可能是往前熏得太久,香已入骨。”阖上门,凌九微吹熄了烛台,和衣躺到徐泗身边。
黑暗中,徐泗等了又等,身边全无动静,安静如鸡。
原来真特么只是睡觉!说他是根木头都贬低了木头!
“师父?”徐泗低低唤了一声。
没反应。
“微微?”
装睡装得还挺像。
徐泗一侧身,把脚从薄被里伸出来,脚趾蹭着凌九微小腿,一路勾勾画画往上,脚趾一夹,夹住亵裤的腰带就往下扯。
不出意外地,脚踝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徐泗顺势把整个身子贴上来,只手探进衣襟内,摸到凸起便肆意揉捏起来。
听到头顶一声抽气,徐泗满意地缩回手,手肘撑起,撑着脑袋望向浑身紧绷的凌九微,低低笑出声:“师父当真只想睡觉?”
凌九微指尖轻点,床头的烛台重新燃烧起来。
他轻喘抬头,衣衫凌乱,像足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徐泗噗哈哈哈,“小微微,你生气了吗?为何如此哀怨地看着本相公?哈哈哈哈哈……”
还没哈完,凌九微长臂一捞,将人按进怀里,再一翻身,将人禁锢在双臂之间,一只手向下猛地伸进徐泗亵裤里,握住了。
徐泗瞬间屏息,才惊觉凌九微深沉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隐忍和藏也藏不住的野性。
“说来可笑,为师其实心心念念都想与你翻云覆雨,”他发狠地套弄两把,徐泗立刻爽上天,轻吟出声,“以前是,现在也是,日日饱受悖德乱伦的煎熬,夜夜却怀着隐秘的心思兴奋地肖想你,你可觉得为师下作得很?”
说着,他俯身下来,一口咬上徐泗的嘴唇,徐泗张开嘴回应,他瞬间就把舌尖如饥似渴地探了进去。
徐泗不想说话,也不想去思考情情爱爱和心底一闪即逝的钝痛,他只想做,疯狂地做一把。
他主动勾上凌九微的脖子,轻轻按上他后颈上的那三颗红痣,将他拉近自己,双腿张开,紧紧圈住他劲瘦的腰。
凌九微的舔舐和啃咬狂乱而无章法,又重又迫切,刹那间崩裂出隐藏已久的渴望和排山倒海的占有欲,熊熊燃烧了徐泗。
“我想看你在我身下神迷,想听你在我身下呻吟,想贯穿你,想占有你……”凌九微在床上显得话格外多,絮絮叨叨着他的欲望,徐泗只觉得自己像是大洋中一只随波逐流的小渔船,颠簸起伏,时而被巨浪打翻,沉入海底深渊,继而又挣扎着浮起来,接受柔风细雨的灌溉。
直到他沉沉地睡过去。
“哎呦……咳咳骇……”徐泗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扶着酸到牙根的腰骶坐起来,迎着破碎的阳光先是一顿日常咳嗽。
咳得他娇喘微微,眼泛泪花,门口与人说话的凌九微连忙开门进来,倒了碗温水喂他喝下。
徐泗边喝水边瞧他的脸色,“外面说话的是谁?”
凌九微张了张嘴,还没开口,一人就卷着风刮了进来。
“凌二公子!是我,隔壁薛大娘!”
来人是个虎背熊腰的女壮士,往那儿一站,虎虎生威,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与人干架。
“今儿个我来,是替那王家二小姐亲来了,王家二小姐听过没?就是……”薛大娘语速极快,嘚啵嘚啵往外倒豆子。
凌九微冷下脸,“舍弟身体抱恙,耽误不得别人家姑娘。”
徐泗眨巴眨巴眼,从善如流地点头。
“人家哪能不知道呢!只是那王二小姐自从有缘在街上与凌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就哭着闹着非君不嫁了!也算得一等一的痴情女子,你看看这,人家还说了,刚好可以借这桩婚事冲冲喜,没准儿这病啊,就这么好了呢!”薛大娘觉得这是这对兄弟攀上高枝儿的机会,自己还能从中捞点好处,别提多积极了。
凌九微已经面如冷霜,此人常年高居家主之位,有种浑然天成的威压感,薛大娘哪儿见过这等气场,顿时就萎了三分,心想这大哥怕是什么落难贵族,可邪劲。
徐泗连忙打圆场,“薛大娘,就不劳您费心了,实不相瞒,我啊……”
他瞄了凌九微一眼,笑眯眯地压低了嗓音,“好男风,是个实实在在的断袖。”
薛大娘的脸色顿时像是吃了隔年的黄花菜,灰了一大片。
凌九微惊讶挑眉,对上一双喜滋滋瞎嘚瑟的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一时间,郝家村的病秧子爱好龙阳的名声就这么传了出去,蝴蝶少了不少,又多了好些公蜂。
凌九微头疼不已。
“收拾收拾家当,搬家。”忍无可忍,凌九微决定走为上策,还整了一块丑兮兮的面纱给徐泗蒙上,那控诉的小眼神,分分钟在警告:少给我招蜂引蝶!
“小微微,我想吃桂花糕!”途经一家酒楼,酒香醇烈,徐泗说什么也不肯走了,迈不动腿。
说是想吃桂花糕,其实是想喝酒。
凌九微不能更了解他,敌不过死缠烂打,只能带他进了里。
一进去,便听得一阵喝彩声。
“后来呢!那司茕死了之后,凌家主和他徒弟去了何处?”
徐泗动了动耳朵,听见一道苍老的声线,慢慢悠悠道:“这老朽就不知了,大约去了什么世外桃源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吧……”
“呸!老道儿说的什么浑话,人家两个大男人,鸳什么鸯啊!”
“这位小兄弟,你涉世未深怕是不懂,这两个大男人啊……也能做得恩爱鸳鸯呐,这师徒俩都是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年岁相差不过十岁,朝夕相处,情投意合,互相看上眼,不足为奇,不足为奇。”老道士捋着颇能哄骗人的花白长胡子,一派仙风道骨,说的话却实在有些惊世骇俗。
底下人叽叽喳喳议论一通后,皆觉得这是老道胡扯。
“那……那四大世家现下如何了?”
“如今几经更替,梅林方氏一支独大,方飞絮方家主巾帼不让须眉,方氏如日中天;封氏本就式微,眼下后继无人,越发日暮途穷;倒是云虚凌氏,虽遭受重创,仍有两位年轻后生一肩扛起重担,复兴有望;至于幽渚司氏嘛……唉,真相大白后,倒是人人追念司芝兰司家主当年的丰功伟绩,吵着闹着要为其沉冤昭雪,开宗立碑,要老朽说,人死魂灭,人家司家主不一定稀罕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底下一众凡夫俗子一阵唏嘘,这些修士的世界委实危险重重。
老道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本道长也算是得道之人,一身本事无人传承,今日想觅得一有缘人收做关门弟子,可有人有此等修仙志愿?”
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一圈人立刻缩肩驼背作鸟兽散。
独留一个吃鼻涕小娃娃,一身破烂衣裳,举着一支化了大半的糖葫芦,豁着牙冲其傻笑。
老道郑重点头,“吾看此小儿根骨清奇,天生修仙之材,好吧,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吧。”
说着,乐颠颠地牵着娃娃出去了。
徐泗听得直乐,一饮而尽杯中酒,再去拿酒壶时,却是半滴也倒不出来了。
“师父,你能不能每回给我留第二杯?”他哀怨扭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桃花眼。
“体弱,不得贪杯。”凌九微扶额摆手。
徐泗掷下杯子,心骂一句酒鬼,拈起一块桂花糕,又想起刚刚那个挂鼻涕娃娃,噗嗤一声笑出来,“看来我那师叔祖又觅得良徒,我又添了一个小师叔啊,哈哈哈哈……咳咳。”
凌九微一掌抚上其项背,替他顺气,“只要别再教出个魔修来,随他去。慢点吃,别呛着。”
此后司篁的余生,都花在与凌九微二人游遍山山水水,遍尝天下美食上。
凌九微的修为一直停滞在了小千世界,再也没有取得什么长足的进步,徐泗觉得这是凌九微故意为之,为了让他们俩生活得如同凡人正常的夫夫。
既然是正常夫夫,免不了满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还会拌个嘴吵个架。
“为师说了,那人看你的眼神不对,让你勿要与他多拉扯,为何不听!”凌九微脾气一上来,就喜欢端出师父的架势,为师为师为师个不停。
徐泗倒也配合,“师父,我都一把年纪了,哪来的美貌让人垂涎?诶?你好好说话,别动手!”
“一把年纪?”凌九微别住他双手缚在身后,“方过而立之年便说自己一把年纪,你这是嫌为师老?”
徐泗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脑回路?
“师父自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即使老了也是美大叔。哈哈哈……啊……”
凌九微一口咬在他脖子上,使劲儿磨了两下,直嵌进去一排牙印才松口。
徐泗欲哭无泪,这些年浑身上下几乎没有没被咬过的地方……
“好好好,我不理睬那人,他给我银子我都不瞅他一眼,好不好啊小微微……”徐泗笑着盘上凌九微的腰,吊在他身上像只树袋熊般甩了甩。
这一招屡试不爽,凌大爷表示很受用。
两人打打闹闹过了大半辈子,都很满足。
弥留之日来的也就显得不那么突兀,徐泗的身体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凌九微多方求医问药求来的日子。
只是临死之前,徐泗突然想起那个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任务,马上就要死了,也没有传来任何任务完成的消息,徐泗心想,算了,完成不了就这样吧,起码陪他完整地过了一辈子,挺好。
就是对不住徐女士了。
“竹隐,我与你提起过吗?”凌九微抱紧了他,喃喃低语,“我时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皆是一些陌生的面孔,有些人完全长成别的样子,但我总觉得是你。这难不成就是你所言的,平行世界?”
徐泗心里一惊,眼皮却异常沉重,答不出话。
“若是真有平行世界,我还能与你在一起,倒也是一桩美事。”
要是我纯粹只是为了任务跟你在一起,你就不这么想了,徐泗朦朦胧胧地想,眼角一片湿意。
在他终于陷入黑暗时,脑海中传来无比清晰无比有质感的系统上线声,叮咚叮咚两声脆响。
“恭喜徐先生,任务顺利完成。即将启动灵魂传送,进入下一个世界。”
由于灵魂传送还没开启,系统仍会播报这个世界的紧急信息。
“紧急提示紧急提示,目标人物生命迹象为零。”
徐泗的心突然吊起,又突然沉进了深渊,他闭上眼睛,细细咂摸着心底一阵痛过一阵的撕裂感,他忽然有种身处某个自己无法掌控无法终结的游戏里时才有的无力感,一旦开始了,只能闭眼摸黑走到底,没有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