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涵哼了一声,“我没见过会忘记自己对花粉过敏还执意要在屋子里养花的笨蛋。”
徐泗:“……人活到一定岁数,会忘记很多事。”
“别把我当傻瓜,沈嵩。”莫北涵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刻薄的剃须刀,“你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徐泗被噎住,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不想活了吗?”莫北涵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双目,“花粉过敏严重者会导致哮喘窒息,你告诉我,你是想死吗?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如果今天我没有带你去花鸟市场而是直接把花带回家的话?”
第101章 大都是前男友11
一口说出心中的猜测, 莫北涵和徐泗一齐愣在当场, 莫北涵在听见自己问出这一连串的话后, 才认知到自己有多恐惧有多狼狈,他的声带不可抑制地在颤抖。
他惊觉其实他从很久以前就担心沈嵩会轻生, 当年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男生的时候, 对方就以一种内敛、忧郁、脆弱、极端的形象深植人心,这样的人仿佛随时随地都会从哪个高处毫无留恋地跃下。有时候莫北涵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会被他吸引,就是因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他总是莫名其妙会产生一种想拯救他的心理。
徐泗被他不知道是优秀还是糟糕的联想力惊得目瞪口呆, 他夸张地在莫北涵眼前挥舞两下双手, “你在想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去死?”
莫北涵一把攥住那只还戳着点滴针头却并不安分的手,直到沈嵩的眉头吃痛地皱到一起,他才惊觉自己用力过猛, 他随即把那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膝盖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
“你还有我。”他说, “你不是一个人。”
随后便凑过来拥住了徐泗的双肩, 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一团,把头埋进了那低矮的肩窝。
“所以, 不要做这种看起来像笨蛋的傻事。”
莫北涵的语气轻柔得宛若轻轻托着璀璨珠宝的柔软羽毛,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猛兽此刻温驯地依靠在你身边低声呜咽,徐泗一下子就被软化了, 他忍不住亲吻那一头短发,嘴唇贴着略有些硬的发丝,扬起唇角。
“好。这里还有你, 我哪里舍得离开?”
相处的时日长了,徐泗发现莫北涵总担心沈嵩会消失,这个消失可能是离开这座城市,也可能是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从某个角度,莫北涵的担心不无道理,真正的沈嵩确实是选择了轻生,没有留下任何的遗言或简讯,就这么吞下了一大瓶安眠药,安静地在一个简陋的小屋结束了潦草的一生。他至死都冷静从容,没有选择任何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自杀方式,比如跳楼或者纵火,他有着坚定的死志。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对生命的极端漠视,和与生俱来的悲剧气质。
沈嵩是可怜并自私的。
徐泗每回来医院看望沈丽的时候,总会这么想。
黑发人送白发人是正常且能够平静接受的,但是若反过来,就是天崩地裂的灾难,这对一个罹患癌症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你来了多久了?”沈丽悠悠醒转。
“十分钟。”徐泗说谎。
“你还是不打算把那位神秘的先生带给我看看吗?”接过徐泗递过来的一盆葡萄,她拈了一颗,因为吐着葡萄皮,发音不太清晰。
“这么想见他?”徐泗帮她把枕头套扯平,竖起来垫在她身后,温暖的空调把室内营造得如同春天,完全隔绝了室外的寒冷。
“唉,他还帮忙给我转院,让我儿子少了路上奔波的麻烦,我难道不应该当面感谢他?”沈丽的气色越发好了,眼神因为发烧而发亮。
是的,免疫力出了问题,就容易高烧不止,低烧不断。
“你说我们是不是母子连心?刚好我安排他今天下班后过来,让你见一面。”徐泗嘿嘿一笑,强行安了个默契的大帽子,双手在两腿之间飞快地掐着短信:下班后来医院,丑媳妇要见婆婆了!
过了半分钟,手机震动。
“好的!要见丈母娘了好激动。”
切——徐泗啧了一声,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就撞上沈丽含笑的眼神。
“怎么了妈?”他尴尬地挠挠头,指指自己带来的壮观的果篮,“想吃别的吗?”
沈丽摇摇头,盯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起来很幸福。”
“我在你脸上看到了我跟你爸刚结婚那会儿,你爸脸上的那种笑容。”
徐泗抹抹脸,握住雪白的被子上那只发黑肿胀的手,眯着眼睛想了想,“嗯,凑合着过,挺好的。”过了几辈子都不厌。
“那就好。”沈丽瞥见徐泗无名指上的那只银色素对戒,简简单单的设计,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托起他的手,仔细瞅了瞅,“他送的?”
“嗯哼。”徐泗把对戒摘下来,放在沈丽手心,指引着她看向戒指内圈,语气里透着股得意,“看,这里有他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这波秀恩爱,即使是亲妈也忍不住后槽牙泛酸,“得了得了,快戴上吧,你们年轻人花样真比我们那时候多多了。”
徐泗嘚啵着腿重新戴上,还伸直了手在阳光下左晃右晃,那嘚瑟的样子逗的沈丽笑个不停。
笑了半天,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用手帕蒙得结结实实的小本本,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存折。
“本来呢,这钱攒着是要给你娶媳妇儿的。”沈丽把存折递给徐泗,“没多少,也就三万块,之前卖早饭攒下的。”
徐泗愣了愣,“那时候你没钱化疗怎么不拿出来?”
“这是给你的钱。”沈丽摆摆手,“不能浪费在我身上。”
徐泗哭笑不得,“你拿着,我又不娶媳妇儿。”
“那就当嫁妆呗……”
“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都笑了。
当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沈丽走了。
拖了大半年,她尽力了。
由于莫北涵手上的一件外地工程突然出了事故,当天下午就临时决定飞去了别的城市,没能见到沈丽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徐泗一个人面对这个不算意外的噩耗时,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疯狂地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见一见他的徐女士,看她是否还幸福安康。
“2333,我能见我妈吗?”徐泗坐在医院走廊的冰冷长椅上,裹紧了羊毛大衣,“之前不是有实时画面的吗?”
2333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在他脑海里传输了画面。
徐女士的日子照样过得井然有序,她积极地投身于小区的各种文化活动,每天拉着一大票人做些奇奇怪怪的集体活动。
徐泗看着看着,轻声叹了口气,把腿打开,把头埋进了双手间。
画面定格在那间熟悉的小公寓,一个孤独的身影默默地坐在夜色里,坐在徐泗曾经的房间。
莫北涵赶到医院时,见到的就是令他无比揪心的这一幕:沈嵩坐在那里,看起来颓废又缺乏生气,他仰着脸靠在墙上,眼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泪。
心脏忽然间就跳得飞快,他携带着一身寒气,冲过去将人用力揽进怀里。
“她死了……我把她当做了徐女士……她很好……”徐泗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莫北涵听不懂的话,带着隐约的哭腔,“我把她当做我自己的妈,但是她死了……天呐,我好自责,我要回去。”
“嘘……嘘……”莫北涵一遍又一遍安抚着徐泗崩溃的情绪,“好,我们回去,回去。”
徐泗脊背一僵,“可是我回不去。”
“我载你回去。”
“不,你不懂。”徐泗把手伸进莫北涵敞开的羽绒服,抱紧了他的腰,“我不走。”
莫北涵被他颠三倒四的话搞得一头雾水,知道人在悲痛至极时可能会神志不清,于是他选择了乖乖闭嘴,坐下来拥着他直到他冷静下来。
“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冷静下来后,徐泗第一句话就问莫北涵。
莫北涵的表情僵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跟你生活了大半年。你经常半夜惊醒,摸到我确认我在身边才会继续睡下,有时我起身去厕所,就会迫使你起身满屋子寻找,甚至连床底下都不放过。”徐泗无奈的揉揉额角,“可是我就站在你身后。”
“更别说是手机里的定位软件,时不时就打家里的座机确认我在不在家,只要我出门,一定要每隔半小时跟你发张照片,你这样……就差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忽然腰背抻得笔直,双手焦虑得掐着虎口,面色有些难堪。
徐泗一怔,“什么?你真在家里装摄像头了?”
莫北涵弯下腰,把手指懊恼地插进头发,“我知道我的行为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了,我大概是疯了,我总担心……担心……”
“别担心。”徐泗拍拍他的肩膀,“时间长了,你就明白,我不会走的。但是我希望你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监控设施撤掉,我们需要建立起起码的信任。”
莫北涵虽然不乐意,但是面对徐泗不容置喙的眼神,不得不默默点头。
徐泗觉得自己找到了莫北涵的心理阴影,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的理由。
如果他想尽快回去,他不得不早些对症下药。
“来,告诉我,你都在哪里装了监控?”
莫北涵掰着手指头数,“玄关,客厅,卧室,书房,厨房……”
“等等等等……”徐泗停滞的大脑终于转动起来,“这些监控是24小时工作的吗?”
“嗯。”
“不是,你说的那些地方,有哪里是我们没做过的?”
“家里每个地方我们都做过。”莫北涵忽然有种蜜汁自豪感,“包括卫生间的洗衣机上。”
“那……”徐泗咽了口唾沫,“都录下来了?”
莫北涵眼里出现一丝闪躲,眼神飘忽很久过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你要看吗?”他问。
“看你个几把看!”
第102章 大都是前男友12
沈丽的丧事办得十分低调, 亲戚朋友统共就那么稀稀落落的几个, 基本都是娘家那一块的。自从沈嵩父亲去世后, 因为一些财产纠纷曾经撕破过脸皮,母子俩和那边的亲戚基本没什么来往, 徐泗尽到通知的义务, 没几个到场也是意料之中。
他们大概都已经忘了这个遗孀和这个向来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外姓后代。
所有的葬礼都是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整个过程中徐泗尽量把自己抽离出来,以一个局外人而不是一个儿子的身份去送行, 因为他最近发现自己的同理心未免太强了一些。
小型葬礼的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井然有序, 吊唁、吃饭、送殡,直到那包装精美的骨灰盒被郑重放进了莫北涵高价买来的那一小格狭窄的空间里,尘埃落定。
锁上玻璃小窗的那一瞬间, 徐泗觉得他锁起了一个平凡女人的一生。
“好了。”他长叹一口气,退后一步, 扭头问莫北涵, “我表现得还行吧?”
莫北涵此时才深刻地察觉到,沈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脆弱的沈嵩, 他分明已经足够坚忍强大。
“挺好。”他拍拍他的肩膀,竟也觉得这副肩膀比以前似乎宽阔平整了好多,而这些改变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回去拆了家里那些不仔细看真会忽略过去的微型摄像头, 徐泗洗了澡,正趴在床上看他之前在网上买的一些文物类专业书籍,莫北涵的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起来。
“你不看看吗?”他拿脚踹了踹床尾剪脚趾甲的莫北涵。
“不看, 还不是那群人吵着闹着要见你。”莫北涵手一抖,差点把趾甲剪劈了,使劲儿瞪了徐泗两眼才作罢。
徐泗摘下眼镜,捞过那只手机壳上印着海绵宝宝的黑色手机,点亮屏幕。
莫北涵的那一帮狐朋狗友在微信群聊得热火朝天,说来说去就一个话题,要见一见将莫少管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胜似深闺黄花女的那位高人。
齐越:你们别吵了,我特么在冥想,再吵我退群了啊。
张烁:你退啊,没事儿天天整什么冥想,你怎么不出家当和尚?对了,出家之前先把欠老子的酒钱都还上。
齐越:好,你厉害。继续唠,反正人姓莫的肯定不会把他小娇妻带出来。
张烁:不是,为什么啊?我上回不是那什么喝多了吗?给我个机会赔礼道歉啊!
孙一一:你那天没喝多……
张烁:嘿,你少说两句能憋死吗?
齐越:明明你才是那个成天蹲在群里不说话会死的,别欺负一一。
张烁:小猫咬床单委屈巴巴.jpg
孙一一:唉,都半年没怎么见着莫哥,我还真挺想他。孤独摘花瓣.jpg
张烁:呕……
徐泗被这群人逗乐了,噗哈哈哈笑出来,“我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大家出去玩玩也不是不行嘛……”
莫北涵头也不抬:“不去。”
“为……”徐泗刚想表达一下不满,一个私信窗口跳了出来。
备注名空白,头像是个挺有逼格的深灰色背影。
一个字,“在?”
徐泗撩起眼帘,看了一眼莫北涵,回了一个字,“在。”
对面没了动静,徐泗啧了一声,打开刚刚还活跃个不停忽然间就安静如鸡的群。
聊天界面上出现了一个从始至终没吭过声的人,一吭声就好像直接在群里扔下了核弹级的冰封十里。
苏眺Ed:莫哥的小娇妻?
徐泗看看此人的头像,再退出群聊界面,再看看私戳的那位,嗯,同一个。
张烁:苏眺?你小子回国了?
苏眺Ed:嗯,前两天刚刚回来。
张烁:哦。
张烁:回来挺好啊,火锅串串糖醋排骨烧烤大排档欢迎你啊!
齐越:我们正在讨论让莫少把他那位带出来溜溜,到时候你也来吧,刚好也为你接风洗尘。
孙一一:嗯,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苏眺Ed:可以。
直觉让徐泗拨紧了颅中那根松弛的弦,他放下书,支起上半身。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是苏眺。
“有新男友了?”
徐泗咂摸了一下这句话,不是有男友了,而是换新了……又联想起莫北涵之前坦白的那段乌七八糟的生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大概是哪个余情未了的老情人……
徐泗费力地挪到莫北涵身边,枕上其大腿,把手机屏幕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喏,有人问你是不是有了新男友。”
莫北涵把指甲剪扔开,接过手机,扫了一眼。
“哦,跟我们这群人玩得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徐泗自下而上觑着他冒出些青色胡茬的下巴,抬手摸了摸。
莫北涵低头含住他的手指,叼着舔了舔,口齿不清地道:“不然呢?”
徐泗嗅了嗅鼻子,缩回手,把头埋进莫北涵半敞的天鹅绒睡袍,“唔……我闻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难道不是醋味吗?”莫北涵夸张地捏住鼻子,闷声道,“满屋子飘的都是酸味,熏死我了。”
徐泗一张嘴,惩罚性地咬在他紧实的腹肌上,用鼻子哼哼,一把扯开那件纯粹多余的睡袍,伸手往下一探,就握住对方要害,他贼贼一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许动,让你见识一下本大爷隐藏已久的淫威!”
莫北涵随即配合地躺倒,“来吧大爷,我真不动,您千万别手下留情。”
一阵乱啃后,上下顺序已然被强行颠倒,徐泗深吸一口气,觉得额角的青筋噗噗直跳,忍无可忍地推了一把面前坚实的胸膛,说出的话却软得不成样子,“喂,你动一下。”
莫北涵负距离地埋在温热的地方,懒洋洋地贴在徐泗的胸膛上,气息不稳,“你不是说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淫威吗?”
徐泗翻起白眼,“你倒是让我在上面啊!”
“你没本事怪谁咯。”
“你!哈……唔……别停!”
说着,面上漾起一抹绯红,连带着耳朵尖尖也红透了。
莫北涵低低笑了一声,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压着说不出的喑哑撩人,“好,都听你的,我让你见识一下永动机的威力。”
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过后,徐泗抬起脚尖戳了戳莫北涵的腰,“老莫,带我去见见你那些朋友呗,上次也没正式介绍一下。”
莫北涵捉住他作怪的脚,攥着脚踝往自己身边一拉,把人环进怀里蹭了蹭他细软的发丝,“好,我明天把大家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