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思量,西介就一口答应:“好!”
西珏向旁边的人招了招手,“初月,拿酒来!”
“是,王爷!”
二人面对面而立。
注目这个红光满面的人,西介端起酒杯,脸上流露出一股兴奋劲儿。“来,珏,寡人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西珏也将杯子举起,面不改色地回应:“多谢皇兄!”一饮而尽后,随即放下杯子,浅浅一笑,问了句:“皇兄,如果臣弟做了错事,您会原谅臣弟吗?”
以为此人说的是戏言,西介发出一阵大笑,不以为意道:“错事?珏自幼便聪明过人,哪会犯错呢?”
“原来臣弟在皇兄的心中,是个不会犯错的人,不,您想错了。皇兄太过单纯了。”
“寡人想错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啊,寡人为何想错了?”西介闪动着疑惑的目光。
西珏咧起嘴角,露出一抹冷入骨髓的笑,忽然从袖子内拿出一把匕首,挥起手,直接插入他的右肩,接着用力拔出,扔到地上,镇定自若。“皇兄,错就错在您太容易相信身边的人了!”
西介咳嗽一声,唇边溢出几滴血,断断续续地说:“珏,你,你为什么……”
“快来人,护驾!”韩宣儿上前搀扶国君,一改平日的妩媚,怒视前方的人,“暮封亲王,你这是要谋反吗?你胆敢行刺国君,莫非要弑君夺位吗?”
知道大事不妙,公玉眉清赶紧起身,指尖倏地被冰冷包裹,扭转脖子,只见右手的指尖触碰到了他软绵而冰凉的掌心。
西珏凑过来,别开脸,嘴唇靠近此人的耳根,呢喃:“别动!初月会将你平安送回未央阁的。”
满堂的人面面相觑,惊恐万状。
西介已是怒发冲冠,大吼一声:“你们通通退下!”
“谨遵君命!”一个个埋首退下,都被吓得脸色惨白,直打冷颤。
鲜血浸透国君肩上的衣服,韩宣儿看起来心急如焚,“君上,您的伤……”
“宣儿,寡人不要紧,你先下去吧。”面容变得安详。
“是,君上。”韩宣儿用余光瞄了眼那个人,嘴边浮过一道笑影。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进牢房探望
那一滴滴鲜红的血,沿着纤细的手臂,滑落到地面,西介平声问道:“珏,你当真如宣儿所言,想要弑君夺位吗?”
西珏面若寒霜,提高了嗓门:“皇兄信吗?”
“事实摆在眼前,你叫寡人如何不信?”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多问?”
“你说,是不是这个清儿逼你的?寡人这就命人杀了她,果真是红颜祸水!”无比愤怒的口吻。
瞥了瞥身侧的人,西珏弯下腰,单膝落地,双手高拱在上,从容地反驳:“皇兄,他不过是个平民百姓,能奈我何?这件事与他无关,臣弟请您放过他,不要再深究此事,臣弟愿一力承担!”
“好,寡人答应你!来人!立刻将暮封亲王押进刑部大牢!”
次日,天还未完全亮,低矮的案桌上摆着一盏灯,足以照亮阴暗的牢房。
他坐在地上,背部倚靠着墙面,一只腿弯曲,手腕搁在膝盖上,垂着昏沉沉的脑袋。
脚步声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中。
声音愈来愈近,西珏挺起下巴,视线被那双如流星般闪亮的眼睛俘获,又是一袭白衣的少年。他凝视着这个让万物都黯然失色的人,安然不惊的笑刻在嘴边,慢腾腾地说:“你,真不简单,竟然可以进入刑部大牢!”
如今身处在这死气沉沉的牢房内,盯着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公玉眉清不由攥紧拳头,眼波流转到锁上,若无其事地从袖子内拿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见此人准备抬脚,西珏皱了皱眉头,开口制止:“公玉画师,你不要进来,牢房脏,小心弄脏衣服!”
将他的话当作耳边风,公玉眉清高视阔步地走进去,双足立定,俯视着此人,冷言道:“王爷真的想成为一国之君吗?您是不是非要亲自坐拥江山才会心安?为何要自寻死路?”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西珏直勾勾地看着来人,柔声问:“怎么,你担心本王?”
“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回答得果断。
“能在死之前见到公玉画师一面,本王死而无憾。”
迎着他似水般温柔的目光,公玉眉清忽地愣住,或许此刻尝到的就是心疼的滋味,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心朝上,“王爷,我扶您坐到那边的凳子上。”见他一动不动,只是用炙热如火的眼神盯着自己,公玉眉清不由两颊生热,眸子向下,低声追问:“是不是很疼?”
西珏怔住片刻,不觉热泪盈眶,提起手,接着小心翼翼地握住此人的手,生怕这只是幻境。“如果你让本王抱你一会儿,本王就能不治而愈,自然就不疼了。”
听到这话,公玉眉清缓缓抬起下颌,微翘的长睫毛抖动,哑口无言。
他挤眉弄眼,嬉笑道:“公玉画师,本王是同你说笑的,牵着你的手,本王就心满意足了,坐在地上就好。”
“目秀说,那些大臣不断向君上施压,他们还联合上书,要治你的死罪。”
“与本王平日交好的大臣都去哪儿了,还以为他们会帮本王求情呢,没想到,都是缩头乌龟啊。”话毕,哈哈大笑起来。
“昨日,你大可把罪责推到我的头上。我不喜欢平白无故受人家的恩惠,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愿替你达成。”说话时神情庄重。
他顺口说出:“本王要你好好活着。”
“您又在说笑吗?”公玉眉清忍不住屏息。
西珏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将此人的手托到自己的唇角,深吻一口这白玉般的手背,旋即直视着他,似笑非笑。“公玉画师,若本王说爱慕你,那你是不是也可当成笑话来听?”
公玉眉清连忙缩回手,速速站起来转身,脸庞红透,吞吞吐吐地言明:“我还有事在身,告辞。”
假如把爱当作笑话来讲,必然是笑中带泪,爱得深沉,笑到绝望。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下险棋
风夹杂着闷热,穿过冷宫残旧的轩窗,轻飘飘的衣袖摆动,那俏丽的脸庞添了几分伤悲。
一名带刀侍卫立在他的身侧,缓缓开口:“少主,一切都在您的计划内,宋将军暂时打消了举兵起事的念头。”
韩宣儿蹙了下眉头,鲜红的双唇微启:“我已猜到。按理来说,公玉眉清这步棋,下得很值,不过,我仍心有不甘。”
“少主,您担心宋将军对君上不利,而暮封亲王早就对您起疑,正好宋将军也想除掉他,利用暮封亲王的死来安抚宋将军,在我看来,这件事情是两全其美!”
“子淳,你说得对。但是,事后想想,这一步棋,下得也险,幸好君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否则……”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他仍然心有余悸,脸色有些泛白。
“少主,您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君上一人吗?既然如此,您就不必内疚。”
韩宣儿的唇角轻颤,慢条斯理地吐出字来:“子淳,话虽如此,我的心还是好痛。如果可以,我宁愿受伤的人是我,自从遇见他,我才明白活着有多好。”话毕,眼眶浸透清泪,是过于在意而产生的惶恐不安。
望着这个多愁善感的人,洛子淳拱手,深鞠一躬,恭顺地言明:“少主,在子淳看来,无论是以前的您,还是现在的您,都是美好的样子。”
韩宣儿苦笑几声,不无感慨地说:“朱颜易改,待我两鬓成霜,不知他是否会改了初心?”
“必然不会。”语气甚是坚决。
他慢慢转过身子,惊讶地问:“为何如此肯定?”见此人语塞,便继续讲道:“子淳,你不必安慰我,其实,我也怀疑过,他喜欢的可能仅仅是我这身皮囊罢了。”
多么悲切的口吻,让聆听的人也跟着心痛起来,洛子淳不禁拧了拧剑眉,平心静气地说出来:“爱,是发自内心的感情,一个眼神就足以能证明。少主,每次君上看您的眼神,都与旁人大为不同,是用心才会散发出的眼神。”
语出惊人,韩宣儿不免怔住,回过神,郑重其事地诘问:“子淳,原来你一直在暗中观察他,那你是打算和我抢他吗?”
见少主的神情这般严肃,洛子淳紧张得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地回应:“我,没有,您误会了。”
极少看到此人窘迫的模样,他忍不住咯咯而笑。“子淳,别当真,我是说笑的。你回去吧。”
“是,少主,属下告退。”洛子淳俯身向后退,心里念道:守护您,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
未央阁,房间内一片岑寂,公玉目秀如坐针毡,紧握的拳头攥出了汗珠。
刹那间,门被推开,一人神色自然地迈过门槛,又转身关上了门。
他匆忙地迎上前,炯炯有神的双目射出犀利的光芒,冲口而出:“哥,暮封亲王为什么要对君上不利?君上视他为手足,他却要谋反,真是大逆不道!他可是君上最为信任的人,被信任的人伤害,一定很痛苦,换做是我,我根本无法原谅!不行,我要亲自去问个清楚!要是他不肯说,我就……”欲言又止,眼睛瞪大,右手抓住剑柄,看样子是要拔出腰间的佩剑。
端详他张皇失措的样子,公玉眉清大为惊奇,抬起一只手,使劲摁住他的肩膀,厉声问道:“目秀,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你要冲进大牢,然后杀了王爷吗?”
对兄长的话满不在乎,此时的公玉目秀完全失去了理智,奋力推开来人的手臂,走到桌边,垂下头,一拳捣向桌面,顷刻间,指尖渗出了鲜血,怒气冲天地叫嚷:“反正,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君上,谁若伤他分毫,我便取了那人的性命!”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恩情与爱慕
看到此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公玉眉清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忧心,锁着眉头问:“目秀,你,究竟怎么了?”
他没有抬起头,发出一阵冷笑,声音低沉:“哥,没想到,违心而活竟会如此累。那个像孩子一般的人,完全占据了我的心,明知不该有这样的念头,我却还是到了他的身边,本以为时间能够淡化一切,包括感情,可事与愿违,重逢后,即使近在咫尺,也还是思念如泉涌,无法控制!”
说此番话的人必是痛彻心扉,公玉眉清平静地追问:“你何时对君上有了此等念头?”未等他回复,片刻间已猜到了几分,便提高语调:“目秀,莫非十年前救你的人是君上?”
“是。”简短而有力。
缓步走过去,公玉眉清不由轻叹一声。“目秀,你可曾想过,你对君上真的不是感激之情吗?”暗暗想道:目秀,你自幼习武,吃尽苦头,为兄不愿你再承受任何的痛苦了。
听到兄长的问题,他慢慢侧过上半身。“哥,那你对暮封亲王又是怎样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很确定自己的心意,爱慕便是爱慕,感激便是感激,心是不会说谎的。”悲伤溢于言表。
闻言,公玉眉清微微一怔,转而冷淡地回应:“我和他本就是陌路人,毫不相干,哪有什么感情可言?”
见兄长急于和那人撇清关系,公玉目秀半信半疑,试探着询问:“哥,你是因为有婚约在身,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当然不是。于我而言,难动心,易伤心,没有多少感情禁得起时间的考量,既然明知无果,又何必对一个陌路人上心?”说话时,清澈的桃花眼略含忧伤。
看到兄长神情有异,他垂下脑袋,淡淡地说了句:“哥,那我先回宫了。”
“目秀,你刚受伤,别来回跑,干脆向君上请求回家养伤吧。”
他当即挺起下颌,“不行,君上也有伤在身,我必须要回宫看看。至于暮封亲王,哥,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你执意如此,那就去吧。目秀,我只愿你平安,以后,你的私事,我不会随意插手。”话毕,嘴边荡起一抹微笑。
公玉目秀苍白的面容上浮出浅笑,眼神中带着欣喜。“我明白兄长的苦心,多谢兄长体谅!”转身向前踱步。
目送他离开,公玉眉清立在原地,透明滚烫的液体在眼眶中翻滚,口中嚅念:“爱由浅入深,步步沦陷。若未动心,何来相思?”
御街一如往常般繁华,商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一位公子独自漫步在这街上,在过往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只见他生得俊朗,玉树临风,手持一柄折扇,不时摇头叹气,看上去心事重重。
左茗驻足,放目看去,露出好奇的表情,自言自语:“前面为何那么多人?”
他凑过去一瞧,原来是官府的人在贴告示,不过,人潮涌动,加上前方有个人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告示上的内容,只好侧耳听听周围的人怎么说。
“这位公子,这告示上写的是啥,我一个老头子,不识字,麻烦你给我念念。”紧接着是一阵咳嗽声。
“大概的意思就是,暮封亲王以下犯上,竟敢对国君不利,明日午时三刻开斩。”说话者是个年轻男子。
“暮封亲王,不就是那一位才貌双全的王爷吗?”
“才貌双全又如何,在大婚之日胆敢行刺君上,按律当斩,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王爷爱民如子,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
二人的对话让左茗心急如焚,一切将成定局,这该如何是好,事到如今,只能亲自去问个清楚。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进得去,出得来
夜幕已落,漫天的星辰,凉风习习。
未央阁的后门,左茗朝身后微微摆手,尾随着的一行人立马会意,连忙躲起来。
他的嘴角微扬,“茗,多谢!这套衣服很合身。”
左茗无奈地耸一耸肩,看似苦闷,不由笑出了声,爽快地表示:“珏,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摊上你这个朋友,我也很无奈。牢房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快进去看你的心上人吧。”
“知我者莫若你。”他匆匆转身,推开门进去,
熟悉的背影渐渐远去,左茗埋下头,眸子黯淡无神,蹙眉感慨:“奈何知我者却不是你?相识数载,竟然敌不过一面之缘,看来,我这个纨绔子弟,只适合烟花之地。”
无法释怀的,终究只能藏在心海。
把门缓缓捎上,凝雪一转身就看到了他,惊愕地张开嘴,舌头打结,脑海顿时一片空白,说不出半句话来。
见此人吓得目瞪口呆,他低下腰身,竖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角,“嘘!”拿开手,故意沉下脸,小声警告:“小丫头,你要是敢吱声,本王就告诉刑部那些人,说你是本王的同伙,让你到刑部大牢吃吃苦头,如何?”
盯着面前的人,凝雪倍感惊慌,抬手捂住嘴,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脑袋,
“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懂了吗?懂的话就眨眨眼。”
水灵灵的眼睛一张一合,凝雪自觉地退到旁边去。
脚步声愈来愈近,公玉眉清没有在意,继续翻阅手中的书,作声:“凝雪,起风了,去把窗户关上。”
他徐步走到窗边,遵照此人的吩咐,转过脚尖,嘴边呈现出弯弯的弧度,笑得很甜,诙谐的口吻:“本王很好奇,能让公玉画师爱不释手的,到底是什么书?万一来人是小偷,那公玉画师不会也被偷走吧!”
声音入耳,公玉眉清的手一抖,书滑落到桌上,起身注视着来者,故作镇定,面无表情地问:“王爷为何会现身此处?”
来到问话之人的正前方,西珏轻挑眉毛,继续打趣道:“公玉画师进得去,本王自然出得来。”
被他明媚的笑容吸引,视线难以移开,公玉眉清咽了下喉咙,紧揪着的心在颤抖,是感到惊喜,别过泛红的脸,语调忽高忽低:“明日将要斩首的人,今晚竟然出现在未央阁,王爷就不怕我……”戛然而止。
于自己而言,眼前的人很特别,越是孤傲,越是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西珏扭过脖子,提起纤细的手指,轻轻刮了下此人的鼻尖。“不怕。本王信你。”
公玉眉清昂起下巴,凝视着这张白狐般惊艳的面孔,拧起柳叶眉,一如既往的冷淡,问:“不知王爷来此,有何贵干?”
他接口答道:“本王思念过度,便来找你了。”双手按住此人的肩膀。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说笑吗?在我看来,王爷就是个爱说谎的骗子。”神色没有丝毫的更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