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现在知道上百种能让研究院灰飞烟灭的咒语,每一种的后果都完美符合恐怖片或灾难片的经典视觉设计。毕竟我用了七年时间仔细钻研如何杀掉一个人, 这个研究课题实在不够美丽动人,所以我必须坦白, 我会的大多数魔法, 都算恶性魔法。
并且, 我也确实见过太多——被恶性魔法在短时间内带来的强大力量蛊惑的施法者,以至于他们心甘情愿沦为邪术的奴隶。
黑法师的危险性是有科学依据的——毕竟, 当你挥挥手就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时候, 并且那就是你掌握的咒语本身该有的法术效果, 谁还愿意遵守诸如过马路需要等红灯这类鸡毛蒜皮的法律法规呢?
我记得在更久远的时候, 我的老师——我的第一位老师,他耐心而细致地纠正我的手势,结果我依然不能施展成功,几天后他发现原来是自己记错了……
那段时间里我从没有想过学魔法是为了什么, 我被带出孤儿院后,我的记忆就一直和魔法并存,因此年幼时我把魔法看做和吃饭喝水一样的生活必须,但是家长都比较喜欢思考更现实的问题,或者引导孩子这样做——比如我的老师就问我,西佩啊,你以后学成了魔法,要做什么呢?
自然,我半天都回答不出来,差点因此哇哇大哭,于是我的老师赶忙哄我:
“西佩,不是人人都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不是人人都得成为救世大英雄,绝大多数人……像老师,就是普通人,我们每天过点日常小生活,而西佩以后,只要能让这个小生活更美好一点,那就不算白学了魔法。”
但是……
我已经思考了十几年,我该怎么样,用我一身的邪术,去让小生活变得更好呢?
情感这种东西不是说放下就放得下,尤其是当回忆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不然,光明圣殿的告解室怎么会挤得那么火爆?
我发现刻意地压制之后,它们卷土重来,反而比先前更加汹涌。
……原来我一直没有真正离开那个地堡。
我竟然还以为我规规矩矩地上班,就不是个沉迷邪术的黑法师了呢!区别只是,我现在是个没有上通缉榜、有稳定工作的、无足轻重的黑法师。
绝对守护在我手中依然明亮坚固,并且我将它扩大,把战斗的路斯恩与安吉拉一起包括进来,因为从之前的经验来看,电子人都是成群结队地出现,我不敢说这只电子恶魔就会是个落单的,电子人可以被安吉拉女士当做减压工具,电子恶魔不行,别说它身上带着机械强化,就算是刚出实验室新鲜出炉的原装人造恶魔,那玩意也不能掉以轻心,我见过他们啃食我的同门,而我的第二位老师默许这种事。
很快我的猜测成真,绝对守护阻挡了后面的电子恶魔大部队,但是绝对守护里面还有之前的第一只,路斯恩和安吉拉一起,齐心合力试图切割这玩意,绝对守护外部全都是影舞的影子,梅尔控制着他们,宛如指挥一支军队。
雷诺的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挨了一下,正在流血,不过他好像也找回点身为议长的威严,他当然没有去打架,我早知道他根本不会打架,不过他居然掏出一台手持录像机,并且他解释说:“录下来,发回联邦去,即使我们在这边出点什么意外,他们也能有时间提前准备。”
这么悲壮?
连梅尔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还不算完,电子恶魔前赴后继——
梅尔使用空气刃切割它们,地上残留着它们的血和电池液,不过这些玩意没那么好杀,我们几次被疯狗一样乱扑的电子恶魔逼得不得不换地方,它们甚至还会故意撞击矿坑岩石,利用地形对我们造成伤害。
我留意到,即使梅尔很不喜欢雷诺,他依然被梅尔保护得很好,梅尔自己的胳膊上正在流血,但我、雷诺和洛兰安然无恙,每次绝对守护被震动,冲进来的电子恶魔也没有办法越过梅尔。
但是梅尔显得很拘束,我意识到,因为路斯恩与安吉拉正在试图和电子恶魔缠斗,梅尔无法使用大规模、杀伤力高的咒语,那样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人卷进去,而且比起硬度,我相信电子恶魔绝对比路斯恩和安吉拉高。
他们打了半天,解决掉最先那只,退回我们身边。
“西佩……”梅尔的后背挡着我,他说,“敌人有点多,你还能挡住吗?”
他们没有主动出击,形势对我们相当不利,但躲在绝对守护里不能躲一辈子,万一我的精神力耗尽,他们还是会被电子恶魔淹没。冲上来的电子恶魔被梅尔的荆棘缠绕,再有路斯恩冲过去狂砍它们的头,安吉拉女士更是手脚并用,毕竟她现在是一头熊,可能是因为熊也觉得电子怪兽长得有点恶心,所以拒绝用牙咬。
绝对守护的范围在缩小,并不是我的精神力不行,实在是那些恶魔数量有点多,重量是个硬伤。
很快路斯恩和安吉拉的动作也变得左支右绌,因为电子恶魔对他们来说确实算是新鲜事物,对我也算吧,毕竟我只熟悉人造恶魔没改装的原版模样,而且这些电子恶魔确实……也算多了些,我们忽然意识到,这似乎并不是巧合或意外。
路斯恩大吼:“我们上当了!”
是啊,安吉拉女士沉迷于手撕电子人,我们也自视甚高,所以敌人摆了我们一道,他们一路放一些简单好拆的电子人,让安吉拉女士玩了个尽兴,然后我们被引到了他们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电子恶魔在这里守候多时,在路斯恩刚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通道两侧居然落下沉重的机械门,那东西我们不敢轻易破拆,因为我和梅尔会担心,万一炸成塌方,那就更雪上加霜了。
唔……这里的电子恶魔多得,靠挤都能挤死我们了!我的绝对守护外头挤满压扁的恶魔脸,在机械门关闭后,它们就只能往我们这里压,雷诺的小腿肚子明显打颤,这次不能怪他,我也有点颤,因为我刚才说的,我有点生理性厌恶密集度过高的东西。
梅尔忽然伸手,他一把握住路斯恩的剑——剑刃,血一下子喷出来,吓得我与路斯恩立刻尖叫起来。
洛兰等了半天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他刚准备丢治愈术,梅尔忽然制止他们,用血在空中画了一个魔法阵。
他说:“你们立刻撤离,我会把你们强行传送出去,因为需要突破他们释放的魔导屏蔽,所以我不肯定定位能够准确,你们落地时要小心,我有可能会把你们扔到谁家锅里去。”
我被梅尔逗乐了,就是他定位再糟糕,也不会扔进锅的,除非我先把雷诺变成小绵羊,不然得是食人族的锅,才能装下人类啊!
路斯恩立刻皱起眉:“不行!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先走?你这是侮辱我的骑士精神!”
梅尔简直想拿白眼翻他,骑士都这样,耿直得不行,也不管自己留下是不是捣乱,总之我就得留下送死,这才符合骑士精神。
所以梅尔说:“快滚,腾点地方出来,不然我还得一边保护你们,一边打架,那太强人所难!放心,这次的事情非常严重,我心里有数,一定完成任务就是了。”
“不行!”路斯恩和安吉拉一起大叫——
洛兰更是说:“起码,你得把祭司留下啊,我还能治疗你的手,不然你准备一路淌血吗?”
甚至雷诺都在说:“我们怎么可能先扔下队友然后自己逃跑!”
唔……你一个摄像师就不要这么慷慨激昂了吧,一会打得更激烈了之后,万一绝对守护撑不住,难道你要拿镜头砸恶魔吗?
唉……好麻烦。
我和梅尔同时皱眉,劝实力不太够的队友撤离,真是比和终极大魔王打架还麻烦。
连雷诺都拿起枪,洛兰拔出黑暗精灵们惯用的弯刀,路斯恩说:“我们必须在这里把这些敌人杀死,联邦的普通治安官和警察一旦对上这些敌人,他们会面临一边倒的屠杀。而我们,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是顶尖的队伍,所以这时候理当由我们站出来!”
看他这坚毅的身姿,严峻的表情,以及慷慨激昂的话语,安吉拉女士哈哈大笑:“法师刚说完英雄史诗,你这边又来骑士颂歌了吧?这话说得真让人肉麻,我想把你拍下来发到社交网站,你绝对是今年的头条!”
危急关头,路斯恩红着脸回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对不起,我在新星之盾搞士气动员,说官话说习惯了。”
但是他们确实没有任何想要自己逃跑,洛兰已经给梅尔的手丢完治愈术了,气得梅尔想骂他:“法师本人的血液是非常强大的施法材料,你把我治好了,我还得再疼一次!”
我不禁笑着摇头,因为路斯恩显然对法师拿自己的血当施法材料很有意见,他说:“那不会失血过多吗?”
梅尔生气地丢出一个暴风雪,覆盖整个空间,骤降的气温使坚持不肯撤离的雷诺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然而,我想即使他们都不在这里,梅尔……也未必能够成功对付这些敌人,他亲口说了,他只能释放两个半禁咒,那远远不够,人造恶魔是魔法造物中最危险的一种了,我想或许我们的对手已经知道了在这里的人都有谁,所以才一次性派出这么多,这里少说几十只,整个矿坑隧道塞得像罐头,这应该对一家私人军事企业来说,也是相当可观的投入了。
而且我知道,梅尔其实并不会什么恶性危险咒语,他是一位高贵而善良的好法师。
……
现在,我很久不再使用的那些法术就在我的舌尖上颤动,每一条咒语都清晰明确,我记得它们的最佳施法状态,记得它们之间的叠合效果,也记得它们的法术效果以及持续时间,精确到秒。
所以我说,黑法师西普林斯从来都没有放弃他的邪恶力量,仿佛他一直等着一场杀戮,就像当年他在地堡里步步谋划,最后干掉他的老师一样。
并且,我最不愿意承认的其实是:黑法师西普林斯喜欢杀死敌人时的感觉。
……
“梅尔。”我忽然说,“别再割手了,我们不需要跑。”
在下一秒,我进入专注状态。
空间静止,被电子恶魔的粗暴动作震落的碎石悬浮在我们头上,我看到梅尔有一瞬间惊愕的眼神,但下一秒,他完美地接替了我,用绝对守护将我牢牢挡住,我站在梅尔的绝对守护之中,我不必担心我的吟唱会被意外打断,我也不觉得,电子恶魔有本事判断出吟唱咒语的法师需要被率先击杀。
地狱火从我脚下燃烧,它们漆黑冰冷,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我的记忆终于清晰明了地到达终点,那段岁月止于一场地狱火,一把火我烧掉了整个地堡,烧死了教养我七年的老师,烧死了我为非作歹的同门们,那也算我为他们的黑法师生涯画上一个圆满而传统的句号。
这真是很奇怪,我不觉得我刚刚经历了什么能让人大彻大悟的事,但忽然间我好像……
我不再害怕自己的力量了。
或许这也是第一次,我意识到,即使是这样的力量,也可以做些让日常生活变得更好的事,比如,我可以用它保护梅尔啊,我如果可以杀掉这些恶魔,梅尔就不用再割自己的手了,他的手那么好看……路斯恩他们也不用掉进锅里,尽管他们可能只能塞一只屁股进锅里……即使做完这些事我可能会被通缉,不过谁怕谁呀,我还没被通缉过,想想那是不是也很精彩?
更重要的是,我知道即使我热爱这种手握邪术、肆意夺取生命的快乐,但是我仍然有信心做到:我不会再失控了,不会的!
况且,我还有梅尔挡着我呢,对不对?
诅咒开始从我的心脏里蔓延,我感到疼痛,我也感到欢愉,但不管是什么,我选择不再收敛,我看到黑色的花纹爬上我的手腕,我脚下的地面下降,墙壁升高,碎石随着我的意志变成支撑棚顶的柱子,地狱火在每一个柱子上缠绕。
我将我奴役的亡灵全部释放。
怨气第一次充满整个空间,整个我能感知的空间——他们从我的意识锁链中获得短暂的解脱,他们发出疯狂而扭曲的哭喊——
那些是我死去的同门,他们有些死在我老师的献祭法术里,有些,死在我点燃的地狱火之中,不管是怎么死的,这些灵魂都没有办法安详离开了,任何一个沉迷于邪术的黑法师都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更不要说我这些同门之中有太多人被力量蛊惑,成为了黑魔法的奴隶。
他们一度徘徊在地堡附近,让那里充斥着阴霾。
亡灵开始吞噬电子恶魔的意识——就算是毛茸茸傻兮兮的胖仓鼠,它也是有意识的啊,不能因为智商低就说人家意识不行,所以饿了很久的恶灵们欢欣鼓舞,这简直是一场狂欢盛宴,电子恶魔就像卖小零嘴的自动售卖机,恶灵们扑上去,缠绕它们——不过这时候升级的好处出现了,因为即使失去意识,机械部分也能让电子恶魔继续战斗。
那还真是有点厉害的敌人。
然后我再一次抬起手,我听见自己准确无误地念出咒语——
一个召唤咒语。
紫黑色的法术之门在空中打开,我久违的黑法师老师从里面缓缓走出,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的敌人,然后我下令:
“给我杀光。”
最后的结果和我当年预想得差不多,只不过区别是,黑法师学徒没有被做成老师塔里的魔仆傀儡,而是反过来,老师变成了学徒手里的兵器。我觉得,一名黑法师在决定开始作恶的时候,应该就有不能好好被安葬的觉悟了吧,更何况这些年我也没有劳烦他老人家的遗体做什么脏活累活,这算是我第一次召唤他战斗。
如果不是地狱火烧光了他的灵魂,我会把他做成巫妖的,巫妖的战斗力可比做成魔仆傀儡高多了,巫妖有思维,而傀儡这玩意,我一个命令不到位,他就在那里犯傻——老师,您别砍机械部件行不行,您一个法师,哪有那么大力气砍金属壳子,砍头行吗?
气得我召唤荆棘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一下,一不小心把他的颈椎骨抽断了……回家还得给他粘上,太烦了。
地狱火焚烧敌人让我感到愉悦,但我又为这种愉悦而恐慌,与负面情绪对抗是需要毅力的,但仍然比抗拒愉悦简单得多,这可能和茉莉怕疼但是能坚强地去打疫苗针,却死活都戒不掉穿越小说是一个道理吧。
忽然间,我纷乱的思绪被一声尖叫打断:
“哎呀?”洛兰听上去……声音诡异,他喊,“雷诺议长,您怎么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抠鼻,怎么会有人觉得西佩是沉溺于过去的悲惨经历而害怕呀,哈哈哈,西佩一直以来害怕的,不就是被发现自己是个超级危险的大魔王吗哈哈哈哈!这就是爱情!为了梅尔,西西不怕!西西开爆发!西西放终结技!西西……西西,你把你前男友吓死咯!
……以及,之前有人猜到过,西西的真实实力其实比梅尔还高呢……嘿嘿嘿~~~所以如果梅尔是满级号误入新手村,西西,他可能就是个GM了……
……感谢以下道友:
……嘿嘿嘿,我发现不少姐妹受到了圣光的惩戒,改名失败哈哈哈哈哈~~~~
53、第五十三章
四下萦绕着怨灵们的哀嚎, 包括我的老师,缺乏实践就是这个坏处——因为会发生一些我完全预料不到的负面效果——比如, 我根本就没想过,我的老师死都死了, 居然还会嚎叫, 莫非他是觉得,他的学徒们都在叫,只有他保持沉默会显得很不合群?
……看来回家我得拆了他的声带才行,他叫得比女妖哀嚎都难听, 而且死亡女妖的哀嚎是带有精神力攻击的,而他这个嚎叫毫无用处, 纯属噪音污染。
跟他一比,茉莉的尖叫简直是温声软语!
“闭嘴!”我忍不住喝道。
……我的命令立竿见影, 于是怨灵和我的老师变成一种狂暴的发怒状态, 但我保证他们的怒气绝对无声;死者的怒火比地狱火还旺盛, 他们疯狂撕扯着电子恶魔,悄无声息地把电池液弄得遍地都是。
我端详着满地混合的碎肉和内脏, 红红蓝蓝的电池液非常花哨……唔, 雷诺是被这个吓晕的吧, 我猜。
梅尔正在使用最简单的雷击术, 但对于法术来说,高级不意味着一定合适,在关键时刻选用最恰当的法术,哪怕只是初级雷击术, 所能起到的效果也比丢个禁咒还强,这是一名施法者判断力的体现——梅尔不愧是一位优秀的大法师,他极快地在我的攻击中飞快发现了电子恶魔的弱点——它们的生理系统需要连接电路,而电路中的电池液是带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