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深表赞同,“那太让人印象深刻,一位是魔法议会高阶议员,另一位也非等闲,是秘法联盟的一位高等法师,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还互相扔杯子、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交流暗器呢!”
对我说的话梅菲斯特显然大有感触,我想这是因为他在现场吧,隔着屏幕我都瞠目结舌,别说在现场旁观——所谓德高望重的法师们撸起袖子,露出硕大结实的肱二头肌,抄起椅子开始斗殴,间或互相投掷杂物,并且被全世界直播。哪怕导播紧急插播广告,那几秒钟的镜头也足以让人脑补后续战况的惨烈,政府施压都没压住民间层出不穷的视频剪辑。
“我记得那是三年前,上一届峰会,那场面超滑稽的!”梅菲斯特狠狠地点头,显然回忆起了亲身经历的荒谬场景,“问题是,他们争论的根本就是学徒级的傻问题!任何法师都该知道那是个常识的!把一个空间炼金术制品,装进另一个空间炼金术制品的存储空间里,会导致空间紊乱,因为这两个同属于人为筑造的亚空间……”
“……不仅物品会被空间排异,破裂的亚空间甚至有可能把物品使用者一并吞噬到虚空!这是空间魔法的第一项禁忌,人造亚空间不可二次叠合!”我接上,“当时他们忽略了人造空间这个概念,不是所有的空间魔法都不能一起使用,必只有形成独立的人造空间时才不可以!施法者可以在携带空间炼金制品的同时,使用诸如瞬间移动这类的空间魔法……”
“……这是因为这个过程中两个空间不会稳定重叠,而是短暂穿过,就像水流穿过管道一样,它们不会在主物质位面折叠两次!”梅菲斯特拍手,“物品附加的恒定储物空间,对比短暂空间转移魔法,一个是恒定,一个是临时,差异一目了然,这道理简单无比!”
我摊手,“没错,最浅显易懂了,任何入门级别的空间法术书都会备注这一条的,怎么会有法师因此争论得头破血流呢!”
“就是啊!”梅菲斯特打了个响指,“难以理解!那个议员居然认为佩戴空间戒指进行传送是危险行为,甚至试图提议政府,要求禁止公民携带空间戒指使用魔导传送器!”
“无稽之谈,简直可笑!我还觉得切菜的刀子太危险会割手呢,不如禁止大家做饭,全部改成生啃大白菜!”我说。
作为亲历者,梅菲斯特显然更加激动,他挥动手臂,似乎想把那些糟糕记忆赶走,他说:“如果一个法师带着空间戒指施展瞬间移动法术,结果失败了,那只能说明——他的魔法水准太差!他就是裸奔施法一样会失败,别怪到空间戒指头上去,多少囊中羞涩的法师梦寐以求却买不起呢(对于这句话我狠狠地点头)。至于魔导传送器,对,那个议员还觉得不能戴空间戒指上魔导传送器!简直是出来搞笑的!我怀疑他在说梦话!魔导科技,那和空间魔法是一个东西吗?魔导科技依然属于现代科技!它的传送技术和魔法有着本质区别!”
“是的!魔导设备甚至可以被放入空间戒指!魔导科技的储物手环虽然也有储物功能,但是,正因为它们本质不同,所以可以互相存放,根本不会涉及空间二次叠合的问题!”
“完全的两个体系!魔法就是魔法,科技就是科技,魔导科技就算沾着点魔力的边,也还是科技产物!无知而浅薄的俗人啊,满脑子都是无用的政治,多花一点心思在学术上,都不会闹出这种笑话!”梅菲斯特说。
你一言我一语,我与梅菲斯特几乎一拍即合,我几乎很久都没有什么机会和人如此畅谈学术,因为通常听众都需要我费力解释常识性词语,比如茉莉作为一个魔法学院的毕业生,居然还不知道神术和奥术的区别?神术是由信仰带来的,只有神职者才会,奥术则是指法师的基础法术体系,掌握奥术法术的基本原理后才能进一步学习高级叠合法术和元素法术,这种常识我居然要解释给一个毕业生!亏得那是茉莉,如果换一个人,那会直接终止对话,没人会兴高采烈地和婴儿解释人为什么要呼吸,除非是他爹妈。
尤其是空间相关法术,因为魔导传送的普及,大多数人……在今天之前,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我在做的研究毫无意义,他们根本不在乎魔导传送器和古代传送魔法有什么区别,他们也不介意空间魔法和魔导技术的空间转移是不是两个原理——我说的这个他们里,甚至包括政府的议员。尽管茉莉多次表示愿意协助我,但我并不认为她是理解了空间魔法的魅力。
“总有许多真理无法使用价格衡量,甚至无法在现代社会被用于营利,但这不是因为知识没有意义,知识不等于联邦币,这世界上每一个知识都从属于世界法则,世界的法则不因为谁会挣钱就倾向于他。”梅菲斯特说。
“真理无价。”我答道。
太阳不会因为没人为阳光付钱就不再升起,星辰不会被一张支票收买改变位置,那么知识同样不会因为无法变为现金而失去意义。
我觉得,今天之后终于就有人能明白我在做的事了。
“梅尔,你可以叫我梅尔。”依然是他抢了先。
唔,这听起来可爱多了,梅菲斯特感觉像个恶魔的名字。
“好的梅尔。”我笑了一下:“西佩,叫我西佩就行。”
我看到梅尔点点头,勾起嘴角,冲我笑道:“这样好多了,西普林斯,你的全名听起来像个卖不道德商品的奸商。”
“哈,你也没有多好啊,我想我在《恶魔图鉴》里听过类似的发音。”我也笑着回答他。
说完,我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尽管这对于法师来说不太体面,我们应该时刻冷静沉着才对,只有始终保持注意力集中,精神状态平稳,才能在任意需要的时候施展正确高效的法术,但是……偶尔真的不是特别好克制。
梅尔忽然提议:“书只有一本,不如我们一起看吧。”
“那边的阅读区很不错,有漂亮盆栽和很适合阅读的桌子,只是我平日来时总是有很多吵闹的小孩抱着画册跑来跑去。”
“今天应该没什么人的样子。”梅尔满意地说,“大家都在看狂躁症峰会。”
我们一起伸手去拿下了那本书,书上有几个直接攻击灵魂的黑魔法,属于古代亡灵法术,我虽然不会,但防护并不难,对梅尔来说也是一样,诅咒的灰色暗光在我们俩周围绕了两圈,就消隐入虚空。
“对了,你应该看看这本书。”我忽然想起来什么,向旁边飘去,然后从书架上拿下刚刚那本咬人的书,这本书现在缩成一团,紧紧地闭着嘴,呜呜地好像在哭。
梅尔觉得很惊奇,伸手戳了戳书卷起来瑟瑟发抖的边角:“你把它怎么了?”
“我没怎么它。”我说,“它咬人,我只不过觉得它的牙手感很好,就摸了一会。”
那本书应着我的话,又呜呜了两声。
梅尔伸手接过:“唔,我来试试。”
说着,梅尔三下两下把这本试图躲的书掰开,这场面让我觉得有点像冷酷的牙科医生和怕得发抖的小孩。我估计刚才我摸它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场面,但……那颗牙手感真的好极了啊。
书可怜地大张着嘴巴,我和梅尔一人抓着它的一面封皮,一起摸着它洁白的尖牙。
“你说得对!”梅尔满足地说,“手感棒极了!这种冰凉润滑的感觉让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偷摸老师的法杖,也像刚从山脉之心开采出来的月光晶石,魔力充沛纯粹!可惜这是珍贵古籍,不然我会忍不住掰下来带走的。”
他说完,那本书嚎哭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个八度。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他们开始谈恋爱了!开始腻腻歪歪黏黏糊糊地谈恋爱了!这进度已经突破了我的记录!这是我进展速度最可怕的一对!!!
还有……如果阅读的时候觉得他们讲的学术很绕口也没关系,反正不是学究法师的话,不理解真是太正常了!!!
7、第七章
片刻后,我和梅尔来到阅读区,我们拿着要看的那本空间魔法书,以及,我们新得到的手把件——那本被禁了声的长牙书。
我们并肩坐在桌边,翻开《空间魔法》。
这本书晦涩难懂,我指的不是内容,单纯是说它的书写文字,著者所用的并不是通用语,迪亚纳大陆人类的两种通用语除了流行词以外,常用语法和拼写都变化不大,但这本书……这本书的内页使用的竟然是古代精灵语,封皮上的四个字是我们两个能够直接理解的全部内容,对比笔迹来看,应该是同一位法师书写。
一个古代黑法师使用精灵语写法术书,如果不是因为他超有个性、爱好邪癖,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个精灵。
即使是传奇年代,成为黑法师的精灵也屈指可数,这是种族问题,精灵天生更亲和自然,即使有非凡的奥术天赋,也很少会选择离开森林成为法师,更别说黑法师。但历史上仍有几位著名的精灵黑法师功绩显赫,他们皆有着鼎鼎大名与非凡成就,所以……我们很可能发现了某位知名传奇法师的真迹。
但很遗憾我们目前没有发现署名。
梅尔皱着眉想了想,说:“知名的精灵黑法师,绝大多数都是北方影月神殿的神官。”
“不过古代施法者不像现在这么狭隘。”我说,“很多法师同时精通奥术与神术,尤其是黑暗神术施法者,很多传奇年代的影月神殿神官在奥术魔法上的造诣同样非凡。”
“现代影月神殿里那些黑暗神官的魔法水平也还是不错的,我以前有幸和他们切磋过,他们会不少很棒的法术,上次我去神殿做客,他们的大神官告诉我,如果把魅惑术——对,就是改编自深渊魅魔拿来骗人交\\配的法术,把魅惑术和恐吓术叠合使用,会让他们在公开场合给公众带来一种又恐惧又着迷的矛盾感觉,吸引年轻人时特别有用!。”
我立刻恍然大悟:“怪不得影月神殿的黑暗神官年年都是‘最受欢迎的迷人反派’排行榜第一名。”
“哈哈哈,居然还有这种排行?”
我无奈地叹气:“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在网络上什么花样都玩,这都是我学生跟我讲的。”
梅尔笑得眉眼弯弯,说:“这样啊……有机会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黑暗神官真的会很多很好玩的法术呢。”
“那可真是太棒了!”我激动地向他道谢。
现代社会的生活节奏太快了,我一直不喜欢“专业人才”这种说法,尤其是法师,就应该见多识广才好,那么多美好的知识,为什么要被无聊透顶的专业给限制住呢!学生考上大学,就只学自己选的那一个专业,毕业后也希望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功利得让人无语凝噎。
梅尔对此表示赞同,“我没上过魔法学院真是要感谢所有善神保佑,听说现在很多学院居然还选专精呢,火系毕业的连个寒冰箭都不会搓。”
“差不多是这样。”我叹气——这简直就是在说茉莉,那姑娘从皇家魔法学院毕业,只修火系,我几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教会她如何搓一支寒冰箭出来,而且她最后弄出来的只是根寒冰针。
我们一边聊,一边试图翻译这本书,梅尔被精灵称为森林之子,他的精灵语自然比我的好多了,只不过问题在于,这本书所使用的是古代精灵语——在科技发展的过程中,这片大陆一度失去了精灵的踪迹,(环保组织将之视为科技破坏环境的证据)直到近几百年他们才重新现身,他们离开的岁月里,人类所掌握的关于精灵的学问也失传得厉害,并且不少学者觉得,精灵们自己也失去了一些古代传承,就和人类所遭遇的迷失差不多。
“我需要先判断这是古代哪一支精灵族群的语言。”梅尔认真地辨认字符,精灵的文字优雅漂亮,比起字,更像某种花纹图案,我们确认了很久,并且尝试着誊抄了几句,梅尔得出他的判断,“这应该是古代林地精灵的文字,和现在精灵族的通用语区别还是有很多的。”
“但你看得懂。”
“嗯,我可以辨认,只是需要点时间。”梅尔说。
“……但我认为这一段不是文字,我觉得这是符文,而且,虽然书名叫《空间魔法》,但我猜测这些符文恐怕和空间魔法没多大关系,它们应该是有攻击性的符文。”我指着这一页的几行图案,“即使是法师,现在也很少有人精通符文了,我也对此一知半解。”
“哈,符文!”梅尔皱着眉,“大部分人……包括一些自诩为法师的家伙,每天不是手机就是智能电脑,不提笔忘字就不错咯,写符文?这难度简直像在要求一只地精使用外交语法追求一位精灵少女!”
梅尔顺着我的手指认真看了看,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果然不能念出恰当的音节——因为符文通常不是拿来念的,这是某些蕴含魔力的特殊记号,把它们按照定式排列组合,刻画在物体上,就会施加特殊的魔法效果,比如史书里描写过圣骑士们手持镌刻神圣符文的长\\枪驱逐魔鬼,或者牧野神的骑士使用镌刻禁魔符文的手环来关押作恶的法师——这种刑具的制作工艺破天荒地被保留至今。
“既然这样。”梅尔抽出一张羊皮纸,“写下来试试就知道了。”
我看到梅尔从空间戒指——他当然有空间戒指——里面掏出一样样施法材料,一本法术笔记,出于礼节,不论我多么渴望一睹其内容,我也不能动那本笔记哪怕一个角:那是一位法师的奥秘,是他一段时间里、甚至可能是人生中全部的知识精华,不随便好奇其他法师的笔记内容,这是一项最基本的礼仪,法师通常只会和生死之交分享私人笔记,连学徒都不一定有机会看一眼。
他快而准地写完了那行疑似符文的字,线条流畅,魔力输出稳定,他书写时手指用力,手背上的筋脉绷紧,却依然优雅——这是一只灵巧好看、标准的法师的手。我不由得想,他施法时的手势也一定顺畅典雅。
符文成型一瞬间,字迹亮过一道晦暗的光,我和梅尔立刻不约而同地后退,那张纸现在变成了一个武器,因为忽略了防御措施,我们没法阻止成型的符文生效,以那张纸为圆心,大约三尺的空间里,物体迅速枯萎焦黑,连空气都变得腐朽阴森,我果断张开双手,用一个空气盾强压过去,将这个符文的效果限制在了三尺内,梅尔动作迅速,一个雷光球炸在纸上,毁掉了这行符文。
效果消除,但已经发生的腐朽并未被逆转。
我们两个一起吐了口气,古代黑法师的笔记上施加了数不清的保护魔法,其中必然有阻止魔法生效的咒语,但被我们写在普通纸张上的符文就不行了,我们本该对黑法师的符文威力有心理准备的,或许我们都有点过度兴奋……好在我们反应迅速。
我与梅尔不禁相视而笑,第一次配合施法非常流畅,因此尽管我们犯了点错误,但这和我们的收获相比微不足道。
“这一回我来做防护,你再写。”我说。
梅尔点头:“没问题。”
我将护盾释放出去,这是一种需要持续吟唱的护盾,也可以叫保护罩,都无所谓,这是我自己的法术,所以它并没有被无聊的魔法教科书编写者们按上过奇奇怪怪的名字,但这不影响法术本身,我曾经测试过它的威力,我有把握用它挡住连续三次魔导炮的最高功率射击。
梅尔选择了另一种符文书写方式,先写,后输入魔力激活,刚刚我们在互相试探时已经记住了对方的魔力,因此我的护盾并不阻碍梅尔施法,直径一尺的范围内,古代黑法师的符文在霸道地发生效果,枯萎、腐朽、坍塌这一类的效果轮番上演。
尽管到现在为止,我们还看不出这些攻击性极强的符文与空间魔法有什么联系,但我们依然如饥似渴地学习。
“真是美妙!真是美妙啊!”
——流传到现在的符文定式非常稀有,因此每发现一条古代符文的记录,都是一项重大学术进展,我与梅尔不约而同地掏出笔记,开始抄录这些符文,我们两个作为现代法师,虽然掌握的符文知识微薄得可怜,但最基础的抑制字符还是会写的,只要在符文前面添加几个字符,就能让这个符文变成普通文字,失去神奇效果,被记录并保存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