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后退着、恭敬地低着头走出房门之时被那佯装昏迷的年轻人叫住,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二人之间的具体纠葛,但只要有眼睛有感觉有脑子的人都可以看得出,这带着恐怖面具的神秘人现在就像是个被点燃的炸药,眼见下一秒就要炸开来!
他江别鹤可是个懂得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不趁着现在赶紧离开难道还不知死活地赖在这里?那位作死的年轻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神秘人不会杀他,可他江别鹤可没这个资格!
而他也是在关上了门,匆匆离开之后,才能够放松下来,腾出了空闲,好好思索那年轻人给他留下的话。
“你——你很好!”邀月简直就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她盯着小鱼儿的眼睛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她双手细微的颤抖着,感觉自己需要莫大的毅力,才能够压下一掌拍死面前这条咸鱼的*!
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不住一再地告诫自己:再等等、再等等……等到那已经盼望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天到来……
但小鱼儿并不愿就此消停,他甚至跳了起来,跃到了邀月身前,将他那张俊脸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诶,真可怜,你现在是想要打死我吧?”
他故作苦恼道:“可是你却是连打伤我都不能!否则的话,我又岂不是可以认为,你是为了你那一手促成的决斗的胜负,事先暗中下黑手?”
“这样一来……”他直起身体,背负着双手,在邀月面前慢悠悠地来回踱步:“一旦我擦着了、碰着了、伤着了……我岂非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将那场决斗推脱下去?”
他狡黠地笑了起来:“是你告诉的我,我的父母仇人是移花宫,按照时间上来看,我更应该找的人其实正是两位移花宫宫主……我才不想和花无缺去做决斗呢!”
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往他的剑上撞去寻死!
“想必要是一开始就不公平……”小鱼儿摸了摸下巴,另一只手托住了手肘,思虑道:“那么燕伯伯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一场比斗的吧……毕竟他是那么讲究光明正大的一个人……嘻嘻,我也是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才知道燕伯伯已经重现江湖的消息,多谢啦~”
其实这样说不定无缺兄会更高兴一点,毕竟他才不想和我比斗,他想要的对手是燕南天那一类型的!
小鱼儿偷偷地撇了撇嘴,继而一拍巴掌,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果然,我江小鱼是这天下第一的聪明人!”
“呵呵呵呵……”邀月气急而笑,她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也会有被纯粹的怒火冲昏了头脑的一天:“你怎么敢?怎么敢……”
她脚下的地板寸寸迸裂,缝隙如丝蜿蜒开来,宽大的白袍无风自起,她看向小鱼儿的目光简直就像是最为尖锐寒冷的霜刀,似乎下一刻便会从小鱼儿身上刮下来一层层肉来。
但她却不能出手。
小鱼儿笑吟吟地看着,他简直一点都不曾害怕,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瞪大眼瞧着。
这局面居然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直到一声轻柔的语声响了起来,虽然这语气也是一样冰冰冷冷,和邀月同一副腔调,但在场二人竟也感觉气氛一下子舒缓了下来。
“这就是江小鱼么?”这声音轻轻地问道。
小鱼儿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位黑袍女子静静地站在另一边的窗前,她乌黑的长发披肩,脸上戴着一个沉香木制的死板面具,她的声音和邀月一般的冷漠,但目光却更为灵活,也更为温暖,她流转的眼波中,智慧之光闪现,这是一个无人能够猜得她心事的女子。
他滴溜了一下眼睛,几乎下一秒便已经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想必这位便是移花宫的二宫主,也是我无缺兄弟的小师傅,怜星宫主吧?”小鱼儿微笑着说。
怜星因为那“兄弟”二字,近乎是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已经收敛了气势的邀月。
邀月冷笑一声:“不过是廉价脆弱的友情,也就无缺如此天真轻易地相信了你,才会连师门的事都告诉了你!”
小鱼儿却没有听出不对来,他只是以为怜星是为了自己一出现便被猜出了身份而惊愕。
怜星宫主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她轻轻地说道,语气有些缥缈:“我以为,依照无缺那孩子的性子,他是不会有任何朋友的,谁知道……这也许是你们二人之间斩不断的宿命吧……”
她最后的一句话简直就像是呓语,就连小鱼儿如今这等灵敏的听力竟也听不清她的呢喃。
但她很快便收起了自己的思绪,有些疑惑道:“你们刚才那是……”
小鱼儿眼睛一亮,他欢快地答道:“我们刚才在聊天呢~”
“邀月宫主对我真好~”他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有些时候我的言语过于……犀利,但是她一点也不为我的冒犯而生气……你别看她方才那副要剐了我的样子,但是若是这房间真的在她的脚下踩塌了下来,我保证她第一个要救的人就是我!”
怜星有些好笑地眨眨眼。
“但是我实在是太担心她,她总是那么容易就生气,简直就是个炸药桶……跟随在她身边简直就是要担心下一秒便会被炸伤,就算我相信,她就是自己受伤了也不会让我伤到,但总是提心吊胆的也是不好……不如小师傅你带着我,让她一个人消消气?”
“呵呵……”邀月感觉自己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极为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打在了小鱼儿的脖颈后,任由他昏过去的身体瘫倒在地上。
“你说他和谁在一起?”另一边,立马派遣了手下去搜查的江别鹤震惊道。
他发现直到今天,他居然已经失败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握不住的地步。
“花无缺和……燕南天!”江别鹤神色复杂道:“你居然混到了……花无缺和燕南天的身边!”
此时苏玄他正静静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之上,这里本来只是一家普通的小店,但却被知晓了地点的江玉郎给精心地布置过。
他并没有挂上些不合时宜的装饰品,只是提前了一个时辰,派遣了诸多的人手,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将这家店面清洗打扫了几遍,直到能够保证没有任何的肮脏污秽、虫蟊鼠豸方才放手。
也许苏玄并不需要他如此做,但是有些时候,下位者靠的不是吩咐,而是自觉。
就像现在,他便安静地站立在苏玄身后,低垂着眉目,塑像般静立,好似最为忠心的仆从。
良久,从街道的远处远远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来人身穿着一袭蓝色的短布袍,骨架虽大,却瘦若柴禾。等到他走得更近了,才能发现他一脸的病容,仿佛久未痊愈的伤患。他的脸上没有胡子、也没有眉毛,面黄肌瘦,眼眶凹陷而下,显得特别大。但他全身最为出彩岂非正是这双眼睛?他看过来的目光凛凛有神,犀利入骨,一时间,竟任谁也无法掠其锋芒。
他终于走到了桌椅前,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方才嘶哑般说道:“便是你这少年人想要见我?”
他不仅人空荡如纸,嗓音也仿若撕裂,像是从过窄的缝隙中挤出来的声调。
苏玄并不以为意,他脊背挺直,仿若从不曾弯下的剑,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平静而漠然,如同秋日旷野刮过的风。
他甚至轻执起酒壶,给燕南天满上了酒,却不曾给自己同样斟上一杯。
燕南天这才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前这过于年轻的挑战者。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让他想起了他曾经结义过的好兄弟。但这一身白衣的剑客,却和他是完完全全两种不同的人,他面容俊朗如神,但却有一副太冷漠的眉目,他身姿挺拔如松,却有一番太孤傲的气度,他可以是永镇远极的冰雪、是冷寂宇宙的孤星,却不应该是个温暖的人。
“移花宫的人。”燕南天微微笑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以为除了邀月和怜星,你们遇上了我都应该会绕道走。”
“我是为了我自己而来。”苏玄淡淡地说道:“我想要见识一番你的神剑诀。”
燕南天有些惊异:“我之前认为你是为了移花宫与我之间的恩怨纠葛而来,毕竟是你告诉我,我若不来,你便会杀死小鱼儿。”
“那与我何干?”苏玄冷冷地说。
燕南天沉默了一瞬,方才叹息道:“少年人,你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第91章
“人生在世,本就短短几十年。”苏玄用一种淡漠到近乎冷酷的话说道:“又哪里来得如许的时间,来给你喜怒嗔怨,爱恨纠葛?”
他这一生,本就是个奇迹。红尘烘炉中并非没有走过,前世的世界本就是个无所不包、无所不有的人间,但既然已经跳了出来,又何必让自己再次堕落?在他选择了剑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他未来所要走得路。
“……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我,”燕南天低低咳嗽道:“一定会用我最激烈的话语来反驳你。”
他抬起锐利的眼,看了看苏玄:“因为你和我是走在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上的人,你是一个追寻天心的剑客,而我……则是孜孜不倦,在人心之中历练的武者。”
“可现在的我,”他这么说道:“……枯坐病榻十几年,一朝醒来,竟也感觉到这人间,岁月沧桑,世事迁移,人情变幻,老天爷和人世间,是一般的残酷。”
“所以我不会否定你。”燕南天虽然如此说,但他病容嶙峋的脸上却浮出一种执着的从容:“可是我也更不会否定我自己。”
“我燕南天,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俯仰之间,亦无愧于人世。”这瘦削的汉子铮铮然说道,他的语言就仿佛他这个人,坚定如铁,有着磅礴的气势。
“所以你我之间,”苏玄淡淡地说道:“只有用剑来说话!”
他话音刚落,一道极端锋锐的气机便已刺出,燕南天抖震衣袖,后退几步,拂去了这危险的试探。
原本在一旁静立不动的江玉郎急急后退,飞速地离开这针锋相对的战场。
苏玄一身雪白的衣裳,一手提着从未离过身的长剑,脚尖轻点,离开了原地,当他再落下之时,出手的是一道恢弘冷冽的剑光,带着透入骨髓的霜冷,犹如惊鸿掣电,犹如冬夜里最孤冷的流星。
“好!”燕南天眼神一亮,一声长笑。他于武道一途中,早已孤独寂寞的太久,哪怕是十多年前的燕南天,也已然没多少人能够接下他一剑。他经此次大难,明舍得之道,嫁衣神功破而后立,在原本的基础上更上曾楼,武学之道行于此处,犹如独立于群山之巅,原以为举目四望,必然是说不出的孤寂孑立,但谁知,这世上居然还会有一个苏玄!
也幸好,还有一个苏玄!
燕南天剑光飞掠,剑势连绵,他运剑而立,剑招平平实实,看上去竟是无一丝花样,但他出剑却奇快,纵横开阖间,他屹然不动,将招式舞成了泰山上的磐石,千万年不朽!
二人交锋间,剑气来回,桌椅撕碎,碎片纷飞,隔着不短的距离,江玉郎仍然能够感觉到,剑光森冷,劲气威猛。一道宣泄而出的剑气掠过,他只觉得脸上一寒,疼痛骤起,他伸手一摸,指腹处一点殷红。
苏玄身如清风,剑如流云,呼吸间,他凭虚而立,一剑刺出,犹如仙人举剑下击,说不出的辉煌迅急、灿烂夺目!
但好一个燕南天,他剑势奇猛,动如雷霆闪电,撼天动地,却稳如中流砥柱,海中礁石,泼墨不进!
这一场武林中空前灿烂的决斗,竟是在这无名的街道中发生!江玉郎屏住了呼吸,暗觉这江湖历史,放眼望去,上数百年25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竟无一战能与之交相辉映!他死死地盯着惊艳至极的剑光,目眩神迷,却一瞬不瞬,唯恐错失一丁点变幻,若非他前世今生从不忘刻苦修炼五绝神功,今日这一战,他便是有幸得观,也会如同个睁眼瞎,错失精彩,日后定当说不出的遗憾悔恨!
两道剑光划破夜空,金铁交鸣声中,燕南天重重一跺脚,整个人倏然间跃上了屋檐。屋檐上,苏玄白衣如云,他的剑也如他的人,高居云端,一剑凌空,不带丁点烟火气。
“痛快!”燕南天狂啸,他再度出剑,剑式古拙厚重、化繁为简,如滚滚浪涛,势可逼人。
劲气互冲,气爆声不断,二人脚下,片片瓦砾惊起,如掀起的幕布。一白一蓝的两道身影腾转挪移,双剑交接处,火光不息,天空之上,犹如声光交织的雷霆闪电,辉煌雪亮。
眼见二人就要且战且走,江玉郎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追了上去,但他下一秒便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他并非痴迷武功剑法的痴人,轻功也并非绝顶,武功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能够帮助他获得更高地位、更多利益的工具,他现在已经自承花无缺的属下,属下便要有属下的自觉,这等的比武决斗,本就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最终的输赢,难道会希望有第三人知晓?
更何况,他就算此刻追了上去,又岂能追的上那轻功也同样高绝的两人?他犹豫着没有动作,他上一世所能知道的,只是花无缺与邀月宫主之间的论武,对于这一场与燕南天之间的交手,他竟完全一无所知!
江玉郎抬起头来,望着那寂寂的冷月,既然第一时间没有追上去,现在再追也无用。他只能独自一人,在这阴凉的冷风中,等待着二人的归来……也许是一人?他也说不定,前一世,他确实在那最后一切揭晓的那一天,听闻过有燕南天的出现,但如今一切未定,今日这一场比斗,也不知那一世是否同样发生过,一时间他竟陷入了思绪的紊乱中。
等待永远是漫长而焦虑的,尤其是关乎日后前途生死抉择的等候。江玉郎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像是今天这般难捱过,这漫长且单调的等候简直就是磨去了他从始至终引以为傲的忍耐与承受的极限!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三个时辰?江玉郎也说不准,天色比之前亮了许多……也许没有?他还是拿不准。但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苏玄那道雪白的身影,如缥缈云雾般凭风而下。
江玉郎一脸欣喜地迎了上去,他刚刚吐出“恭喜……”两个字,便看到了紧随在其后,燕南天那高大形销的身影,他的脸僵住了。
反倒是燕南天不以为意,他洒脱地一摆手,不以为意道:“这场比武,是我输了……”
“不,你并没有败。”苏玄淡淡地说。
“如果是分武功高低,你我二人生死相搏,当然没有结果。”燕南天面无颓色,反倒微微笑道:“但是后来,我不仅出了剑,也出了拳……这样一来,你我论剑之争,岂不正是我输了?”
“反倒是你……”燕南天皱起了眉:“你的武功,好像并非移花宫的明玉功法?”
在这一场战斗之后,燕南天与苏玄之间的距离竟一下子被拉近了许多,就连这样涉及到了*的问题,他也能如此堂皇地问出……燕南天本就是一位堂皇磊落之人,若非苏玄涉及到了移花宫,而移花宫又是他定要征讨的江湖势力,他绝对是连提都不会提。
“这有何可疑?”苏玄淡然负手而立:“神剑诀既然是你燕南天的神剑诀,我所修炼的自然也是我自己的功法。”
此世一开始,他的确修炼的是明玉功,但伴随着他回忆起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从前的自己苦心编造而出神明不死功,于是他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转换功法。不仅如此,这个新世界里的诸多顶尖秘籍,也同样为完善这门不死功付出了不少的功劳。
燕南天目露异色,他抚掌而笑道,话语里满是说不出的赞赏:“好!好!没想到我燕南天十数年不出武林,一朝再出江湖,竟然能够见到像你这样的剑客,这世间于我而言,总算还谈不上寂寞孤绝!”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处,小鱼儿也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闻到了与方才同样醉人的香气,他以为自己仍然还在上一个的房间里,但等到他睁开了眼睛之后,他立马就知道自己错了。
这是一件华丽的屋子,被褥芬芳,睡床也温暖而柔软。床头边站立着两个美丽的少女,她们穿着轻柔的纱衣,面上却仿佛带上了没有表情的面具,她们就像是冰雪雕成的雕塑,毫无一丝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