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希亚!我的宝贝!"是妈妈。辛希亚再一次被妈妈揽入怀里。他第一次发现,妈妈的身材如此娇小。
妈妈又哭又笑,展现出了精灵一百年都未必会有的丰富情感。
"辛希亚。"有人从后面拥住了母子俩。是有些严厉的爸爸。"你让我们担心了。"
"对不起…"辛希亚有点哽咽。
"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呃…"辛希亚快速思考了一下,似乎萨奇跟精灵族的关系历来有些紧张,"我被人类收养了,在xx市长大。现在上大学了。"
父母似乎对这些没什么概念,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妈妈眼眶又湿润了:"你这些日子受苦了!"
"还好啦。"辛希亚笑笑,"我现在挺开心的,回去还有好多事想干呢。"
"回去?"父母面面相觑,"你不是回家了么?"
"啊…"格雷有点尴尬,"我就在这里待一个星期啦,虽然现在是假期,我还想去做个实习之类的。"
父母又对视了一眼,没再追问:"今天晚上大家会聚餐庆祝你回来,你快去准备一下吧。虽然你的头发没办法了,但至少可以洗个澡,换上正常的衣服。"
格雷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乖乖去沐浴更衣。他现在终于可以穿精灵族成年人的衣服了,虽然所有人依然觉得他心灵上是个小孩。
***
"辛希亚这么快就安全回到了我们中间,真是精灵族的幸运。"族长举杯致辞。辛希亚破例被安排在族长身边的贵宾座位上,另一边坐着盛装打扮的妈妈。"这是我们族裔的血脉延绵不绝、永享天恩的又一佐证!让我们共勉。"大家低声赞同着,一起举杯。
辛希亚有点坐立不安。他一边吃着清淡的菜肴,一边试图不要去注意----精灵族的长袍下是不穿底裤的。他能感到有益健康的微风不时轻拂着他的屁股。
"你真是一眨眼就长大了。"一个精灵隔着桌子冲他微笑,"好像昨天你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呢。"
十年对于精灵真是转瞬即逝。大家似乎都觉得辛希亚没离开多久。
"听说你被人类抚养了?"另一个问,"真是辛苦了。"
"没什么…"辛希亚有点虚弱地回复,"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大家待我其实挺好的。"
"不过终于能逃离他们回家,你肯定很开心吧?"
"我回家当然很开心啦~不过过几天我就要回城里去的。"辛希亚解释,"我在上大学,有很多事要做。"
席间沉默了一会儿,大家都盯着辛希亚看。
妈妈捏了捏辛希亚的手:"辛希亚还不太适应,过几天就好了。吃饭,吃饭。"
大家又开始轻声交谈起来。族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辛希亚的父母。爸爸点了点头。
整个晚宴之后的气氛都有些尴尬,没什么人再和辛希亚搭话。不过大家都坐到了很晚,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算算你的身体应该足够成熟了。"族长终于再次把注意力放在辛希亚身上。有精灵拿出了族里酿造的果子酒,分发给大家。
妈妈斟了满满一杯,拿在手里默念了一会儿,递给辛希亚。大家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果子酒清冽甘甜,非常爽利可口。辛希亚很顺畅地跟着大家一起干杯。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要----说点什么?辛希亚有些不知所措地慢慢站起来。忽然眼前发黑。他注意到手中的杯子底部似乎有个复杂的符咒,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辛希亚缓缓睁开眼睛。他头一跳一跳地疼,身体也很僵硬。眼前有些昏暗。
他躺在什么不太柔软的东西上,伸手摸索了一下。身下是一个石台,身上只裹着一条薄毯。
WTF。辛希亚翻了个身坐起来。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石窟里,地上垫了些稻草。三面都是粗糙的石壁,一面是细密的铁栅栏。
"嗨!这是怎么回事?!"他扑到栅栏上往外看,"有什么搞错了么?!"
外面是拉斯叔叔。"辛希亚,别吵。"他从铁栏下面送进来一盘食物,"先吃点东西吧,厕所在角落里。"
"为什么把我关起来啊!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辛希亚委屈得要命,"是因为我说了什么吗?"
"不不不,我们对你完全没有恶意。"拉斯把手伸进栅栏摸摸他的头,"这只是个…预防措施,你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我爸妈怎么说?"
"是你妈妈把杯子递给你的。"拉斯有点同情,"别怪她。她也是为了你好。"
辛希亚沮丧地低吼一声,坐下来吃东西。精灵的食物不足以维持他的肌肉消耗,现在他已经饿得很了。饭后他在囚室里焦躁地踱着步:"就没有人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辛希亚宝贝。"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为什么?!"
妈妈有些哽咽:"宝贝,你再忍耐一会儿,族里人在准备材料,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
"什么材料?"
"有魔力的火蚁。这不太难找,应该明天就好了。"妈妈解释,"所有精灵都要纹上一个符咒,保证我们不会擅自脱离族群。"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你哥哥…他出去游历之后回来满嘴胡言,不听教诲。大家想让他留下来好好休养一阵,也就一百年吧,等他恢复过来也许就好了。结果他拼命逃了出去,还打伤了几个族人。"妈妈叹了口气,"幸好大家没追究我教子无方,只是研究了一种符咒,可以在族人离开聚居地太远时提醒他们回家。"
"你也有?"辛希亚难以置信地问。
妈妈挽起衣袖,聚集魔力在指尖,点在肩头,洁白的肌肤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复杂图案。
"这…离聚居地多远算远?"
"我没有试过,不过日常需要去的地方完全没问题。"她回答,"你经常去玩的山谷也在范围之内,很方便的。"
X大肯定不行。辛希亚暗想。这真可以算得上是…邪恶。
"我不想要这个符咒。我也不会留在这里的!"
"辛希亚!"妈妈眼里闪着泪花,"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啊!为什么?"
"你们根本…"辛希亚一时语塞,半晌才勉强组织好语言。
"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人类已经不一样了!几百年前,你们还可以说人类只是靠着些小聪明和旺盛的繁殖力才占领了地球,毕竟他们那时的科技可能确实不如精灵的魔法便捷。但他们找到了科学实证的研究方法,并且迅速发扬光大!他们不再拘泥于先贤的训导,而是观察现象-提出假设-实验验证-根据实际结果修改假设。事实才是真相,一切与实际不符的结论都可以质疑!现在人类在不断探索着世界,越来越强大,而精灵族只是像懵懂的野兽一样躲在越来越小的原始森林里面,做着世界永远不会改变的幻梦!"
"看看,你也在胡言乱语了。"妈妈心疼地抚上辛希亚的脸,泪流满面。辛希亚气急,甩开她的手。
"对不起,辛希亚。我也是为了你好。"妈妈擦擦眼泪,一脸痛苦但充满坚定,"你和当年你哥哥法沙尔一样,都被人类的花言巧语迷惑了。但你还年轻,还有救!精灵族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族人了!"
辛希亚绝望地看着妈妈的背影离开,愤怒地捶了下铁栏。
好疼。
注:哥哥终于有了名字,也是个好玩的角色呢。
35.烙印
辛希亚忐忑不安地在监牢里等待着。他不时站起来走来走去,又做了些运动消磨时光。外面的看守换了几轮,都是曾经亲切和蔼的叔叔阿姨们。
"你现在真像法沙尔之前。"是族长的儿子莱斯拉,"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可要好了。后来有一天我们俩被一只冬眠醒来的熊袭击,只好分头逃命,结果我找回了家,法沙尔却失踪了。"
"你们当时多大了?"终于有人跟他聊天而不是不理他或教导他了,辛希亚好奇起来。
"五十多?六十?"莱斯拉回忆着,"反正还挺小的,不喜欢学魔法,整天在森林里瞎玩。"
辛希亚憋下了对"五六十还小"的吐槽:"后来呢?"
"我以为他死了,伤心了好久。没人陪我玩,就只能乖乖学习了。"他冲格雷微笑,"所以我看你以前小小的一个人,还挺同情你的呢。不过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法沙尔可能随他父亲吧。"
辛希亚从莱斯拉的话里听出一丝异样。但莱斯拉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大概五十年前----啊,到现在是六十年了----法沙尔才又回来。但他已经很不一样了。"
莱斯拉伤感地看着辛希亚:"人类真是可怕。法沙尔完全被洗脑了,不停讲着人类社会的辉煌成就,说什么人类已经登上月球,不久之后就要殖民全宇宙了。他还拿来一些书佐证他的说法,但就是些模糊的图片嘛,完全没有精灵书籍的手绘插图精致。"他挑起眉毛,"法沙尔还说有影像记录的,不过需要电力之类,是很大一堆设施。他可以下次带过来给大家看。"
"他没有带过来么?"辛希亚坐在栅栏前歪着头。
"族里人觉得他脑子坏掉了嘛。"莱斯拉耸耸肩,"大家说让他自己冷静一下,不要胡言乱语,结果话赶话吵了起来。几个人想把他扭送监牢强行关禁闭,却被他挣脱了。"莱斯拉撇撇嘴,"大家劝他,就关个一百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他很激动说他已经有家庭有孩子了,才不会在这个鬼地方浪费时间。后来双方大打出手,法沙尔就逃掉了,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这么久,莱斯拉想起来还是很伤心:"也许我当时不该和其他人一起阻拦他。我一直忘不掉他离开前看我的眼神,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辛希亚不知怎么安慰他好,从铁栏间伸出手去,拍了拍莱斯拉的手背。
莱斯拉反手握住了辛希亚的手指,忽然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轻语:"也许法沙尔是对的。也许你是对的。也许人类是对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强行把人束缚在密林里肯定是错误的。"他顿了一下,四下看了一眼,"听说火蚁已经收集齐了,今晚他们就会给你纹上'烙印'。之后他们就不会管你去哪里了,因为烙印会让你离开这里太远就非常痛苦。"他给辛希亚展示了一下自己锁骨附近的咒符,"不过稍微忍一会儿还是可以的。如果你真的不想留下,你可以先假装顺从,之后找机会逃走,再想办法破坏这个纹身。"
***
辛希亚被簇拥着押出牢房,带到了族人聚会的空地上。他的上衣被扒到腰部,双手绑在身后,压着趴在一个祭坛一般的石台上。
妈妈跪在他身边,拢着他的短发,轻声安慰他。爸爸站在旁边,大手扶着他的肩膀。
法力最高强的族长亲自给他烙印。辛希亚咬紧牙关,眼看着族长用银针沾取火蚁研磨成的汁液,在他后颈右下侧一针针刺出那复杂的图案。抓心挠肺、火烧火燎的酸痛深入骨髓。
终于结束了。族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又把治愈符咒轻轻贴在辛希亚渗着血的皮肤上。爸爸连忙解开了辛希亚双手的束缚,把他扶起来,穿好衣服。妈妈轻轻擦拭着辛希亚满脸的泪水和冷汗。围观的族人轻轻鼓起掌来,庆祝迷途羔羊正式回归。
辛希亚虚弱地向四周点点头,驯服地跟着父母回家。
三人一起吃了晚饭。时间还早,但辛希亚坚持太累要睡了。爸妈表示理解,就让他回自己的房间了。
辛希亚倒在自己软软的床上。屋里一切就像他离开时一样,甚至还有几卷摊在桌上写了一半的论文,稚嫩的字体堆砌着不知所云的句子。爸爸妈妈一直在等他回来。而族人,甚至没怎么注意到他的离开。
等辛希亚睡醒,夜色还浓。他悄悄爬起来,拿出之前写好的字条放在论文上压好,把长袍下摆掀起绑在腰间变成短裙,就轻手轻脚地翻窗逃走了。
多亏精灵完全没有变化的布防,辛希亚顺利逃到了之前的山谷。他本有点担心詹米会跑到别处去消磨时光,直到他拉开帐篷的拉链看进去。
"嘿!詹米!是我!"格雷把睡眼惺忪只穿了内裤的大个子从睡袋里扒出来,"醒醒!紧急状况!"
詹米一下子清醒了:"格雷?"
"快!带我走!"格雷急迫地嘶叫着。
詹米点点头,迅速收好东西让格雷背在背上。转眼间,一条巨龙蹲伏在了草地上。
格雷翻身跃上詹米的头顶坐好,巨龙瞬间直冲云霄。
***
格雷死死咬住嘴唇。他的后颈越来越酸痛,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皮下爬动啃噬。他觉得眼前金光闪烁,手指在龙的犄角上打滑。
"詹米,可以找地方稍微停一下么…"他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些气声。烙印的疼痛蔓延到心肺,让他几近晕厥。
但龙的听觉极其敏锐。詹米立刻盘旋着下降,不一会儿,幻化成人形的詹米就已经抱着浑身抽搐的格雷躺在了林间草地上。
"听我的,别问为什么。"格雷咬紧牙关勉强挤出指示,"去找根粗一点的树枝,把一头烧红给我。"
詹米立刻领命跑开。格雷艰难地翻了个身半坐起来,把上衣褪下来一半,伸手去摸脖子后面。黏黏的,满手都是血。
"给!小心烫…"詹米呼出了一点龙焰把一根三指粗的树枝一头点燃,猛挥了几下,递给格雷。他惊悚地大叫一声,没来得及阻止格雷把烧红的炭条直接怼在了自己后颈。
格雷一声不吭晕了过去。
詹米手忙脚乱地抢过树枝,用耽美文库拍打了两下弄灭,然后从包里掏出矿泉水冲洗格雷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用掉了好几瓶水,然后找出些干净的毛巾,浸湿轻轻覆盖在格雷的伤口上,每隔一会儿就揭开重新冲洗,以防止粘连。
急救处理完,詹米找出格雷的手机给萨奇打电话时,手才剧烈颤抖起来。
"格雷不能去普通的医院。"詹米纠结地说,"我做了些简单处理。您可以尽快到城外开阔一点的地方么?我把他送过去。"
萨奇似乎在琢磨他话里的含义,但决定还是救人要紧。萨奇报出了自己庄园的坐标,说自己十分钟后就可以到。
詹米变身,把格雷和背包拢在爪子里,全力飞了出去。
***
萨奇看着一个健壮的裸男把衣衫不整的格雷扛在肩上向庄园大门跑来时,眼皮不由得跳了又跳。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打开大门让詹米把格雷放在地上,嘴里叼着手电俯身查看格雷的伤势。
格雷呼吸心跳微弱却还算平稳。白皙的脖颈后面,一片焦裂的皮肉触目惊心。萨奇辨认出伤口周围残留的铭文,脸色更加阴沉了。
"这是火蚁的毒液。"他沉声道,"要完全消除影响,我必须把这些全部烫掉。"
詹米心疼得不忍直视。他眯着眼看萨奇把发着红光的拇指按在格雷的伤口边。格雷虽然没有恢复意识,光裸的脊背依然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终于,萨奇似乎满意了。他的指尖亮起了治愈的蓝色,格雷的皮肤缓缓回复了光洁平整。
"可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么?"萨奇抱起格雷,向宅邸走去,"在你穿上衣服之后。"
***
詹米从山谷里的两小无猜讲起,到自己青春期开端的觉醒。萨奇想起当年格雷像个摔坏的布娃娃一样摊软在地上的样子,阴森地盯着面前一脸歉疚的罪魁祸首。
詹米继续讲到二人在模拟考时有些尴尬的重逢,以及后来一起考上大学的喜悦。再之后…詹米咀嚼了半天嘴唇,才纠结地简单讲述了自己从项链认出辛希亚,失控把人掳去龙穴,格雷记忆恢复的事情。
"所以,暑假我问格雷想不想回家看看,然后把他带到了山谷。我们本来约定他有空了就像以前那样出来找我玩,七天之后我们一起回城。结果他第一天完全没有回来,后半夜却突然冲过来叫我带他走。没逃出多远他就开始很痛苦的样子,叫我准备烧红的树枝,然后自己…"詹米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想精灵的伤还是精灵来治得好,所以…"
萨奇有些艰难地消化着龙族的诅咒、格雷记忆恢复的事情,感到自己和格雷之间,有很多事情得重新梳理了。他不知道格雷和他的族人说了些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但从火蚁毒液的禁锢烙印来看,应该不是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