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个和尚一定不会任由六界破碎,生灵灭绝的。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会去做的,大慈悲啊。
“成圣之后世间种种于他而言便都是过眼烟云,大梦一场。再无因果纠葛,爱恨纠缠,万物于他一视同仁。”如来又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左首大人,魔族君帅,不妨想个明白。”
温厚的声音暗藏这悲悯与无奈。
醉闲怔怔的坐在轮椅上,细致的白瓷杯在他手中成了一握□□,他缓缓的松开手,细碎的粉末簌簌从手指尖滑落,散进烟雾里,再找寻不到。
月狼呆呆的望着祖先,“呜呜”的叫着,费力的爬上醉闲的胸口蹭着醉闲的脖颈。
醉闲蓦然清醒,手指僵硬回去留在掌心的粉末,拍了拍月狼的头。喉珠上下滚动许久,才艰难的道:“我,你怎么确定我会愿意让他忘了我。你该知道魔都是自私的,我得不到他就会不择手段的去偷去抢。我会用尽手段,让他永生永世都忘不掉我,记得我,我怎么可能会让他忘了我!”
“六界都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下去了。这些问题,贫僧并不能回答你,能回答你的只有你自己。”温厚的声音响在耳边,敲在心头。
六界莽莽烟云渺渺,究竟何谓舍不得?何谓放不下?何谓看不破?何谓忘不掉?
是相思。
是背负。
是一个人。
是一件事。
是不知,对于醉闲。
是魔族,对于左首。
醉闲在无尽莲池边的垂柳后,深深的望着那个僧衣胜雪,俊美胜过凡尘万千色相的和尚。
莲池依旧静谧,微风过处白莲摇曳,金色的流水悠悠的荡起圈圈涟漪。僧人阖着澄净若琉璃的眼,一手念珠一手敲着木鱼,口中诵着不晓得名字的金文。他的嘴唇每动一次,就会有一个金色的字从他口中浮出落入莲池。如来说,他在稳定莲池下的结界,为免再次危害下界。
醉闲望着这个和尚,眨了眨眼,抿着唇微微的勾起唇角。
那是一个笑,温柔的安静的,不妩媚也不撩人更加不是锋芒毕露。他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而我有时候也很想为你做些什么。
可是你这个和尚啊,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你。我无事可做呀,现在终于遇到了连你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了,也该换我为你做一些事了吧。
和尚,我,放过你。
不是因为,你所做太多,付出太多,我还不起。而是啊,当你将我点点滴滴刻成执念的时候,我在将你丝丝缕缕融进血肉里。所以,我爱你,爱到愿意放下你。
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喜他所喜,忧他所忧。
最后的那一刻,你可要记得,勘破了,我。
他想起初相识时净离说希望他得到片刻的安定。后来魔头便支着下巴,看着一心一意抄写佛经的和尚,说道:“小和尚,你说你希望我可以在抄写佛经的过程中有所得到,我觉得我是得到了,但是不是安宁。是你......”他顿了一顿,突然柔柔的笑起来,笑弯了眉眼,并在净离包容的眼神中补充完整,“是你给我的宁静。净离,对着你,我就好像是一把利剑突然入了他的剑鞘一样。”
那时候已经长成了大和尚的冷清的监寺轻轻的拍了拍魔头的头,不言语,眼中却是极温柔。
不论再穷凶极恶的剑,一旦入了剑鞘也会安静下来。
而剑,总该入鞘的。
剑入鞘了。
醉闲转身离开佛界。要开战了,他可要回魔界早作准备。大概,又是一场杀戮,一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渠。
他回到魔界时,就看见盘燎与逝梦一左一右堵在他房间门口。一个低头面无表情好似发呆,一个瞪着他直欲喷火。
然而,却是同样的寂静不语。
他们都明白,醉闲可以拒绝,但是他们站在一族之首的位置上,没有办法对着醉闲说我们不干了。
所以醉闲笑,拍了拍什么都不会懂得,只要看到他就开心的月狼。坐到了轮椅上,月狼就变小了身形一道闪电般蹿进醉闲的怀里。
“时间定在三天后,逝梦妖族虽然没什么大能了,但毕竟族人多,也还堪用。你看看能不能将人拉过来。鬼界明确不会参战,佛界与天界联手。地点就在大漠,盘燎你得看着准备。这两天呢,我就得抓紧养伤了,到时候总不能瘸着去啊。”
他推着轮椅一边给了一下,拉着两个到房里坐下。盘燎依旧不语,逝梦一副想说又说不得,憋回去了,又左右为难。
醉闲看着都替他难受,一个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手肘吃,“你这是什么表情。大劫总算有了法子,你还不高兴。还是没事儿做你就研究研究我这头白头发,还能不能染了。”
“不能。”逝梦“啪”的拍桌而起,“我们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呀!他们让你干你就干呐!你小子吃错药了,凭什么要你去做呀。”说着眼眶一红,竟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醉闲默然,他收敛了笑,沉默的望着逝梦,“不是他们,而是我们。深思熟虑,才有此答案。逝梦,我斤斤计较着得与失,你是知道的。”
他清浅笑起,指了指满头的白发,“这一局,我们一本万利,有赢无赔。”
第50章 第五十章 思念
第五十章 思念
逝梦无言。因为他知道,醉闲说的都是实话。
魔族左首,寿元将尽,就算他是魔族君帅,唯三的准圣之一,那也没有办法掩盖他即将陨落的事实。一个将死之人换魔族一个太平,这是一笔怎么算都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如何心安!
醉闲和逝梦是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左首和右手是十万多年来千难万难下闯出来的兄弟啊!
就算,就算知道醉闲寿元难久,他也想再进最后一份力。最好,最好这个傻小子可以了无遗憾,开开心心和他们道个别。而不是现在这样硬逼着他熬尽最后一点心力,逼着他将他心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最后的,最难得的一点温情都让他亲手斩断。
这对于醉闲来说,太过残忍了。
魅魔生性冷漠,最是狡诈。说是多情,倒不如说是花心到无情。可偏偏,醉闲这只魅魔,是个异类。他最重的,就是一个情字。
从他们,到梅心母女,再到现今的不知。这只魅魔,哪里有个魔的样子。
逝梦拉着盘燎无言离开,三天的时间要整合军队,还有拉拢妖族。他们的时间紧迫,而最为朋友最后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在这三天让醉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不是让他再被魔族的事情所束缚。
魔族左首狂傲不羁,任意妄为?呵。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醉闲身上的枷锁而已,若当真任性,肆意妄为,又怎么会选择今日的结局。
醉闲明白逝梦与盘燎的好意。向来物尽其用的老火凤也肯让他放松两天,他自然要抓住机会好好把握了。当即就去凡间将那偏安一隅的掌乐给挖了出来,原本是想好言好语的说两句,怎么说也是自己妹夫。
可想想,就是这个神仙抢了自家妹妹,还害得她在湖水之下修养。这就看不过去了,怎么都压不下火气。还是一个没忍住把人揍了一顿,扔到了绿洲的湖前。
掌乐一身宽袖青袍,风姿卓绝,好似谪仙。然而先是本醉闲拳拳到肉的揍了一顿,又被他毫不留情扔到了地上。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然而还不等他抗议,名义上的小舅子杀气腾腾的望了他一眼,指了指平静无波的湖面道:“心儿,在这下面。”
掌乐倏然僵住,瞪大了眼睛望着碧绿的湖水,写满了苍凉的一双眼睛在一瞬间亮的惊人,又霎时熄灭。他恭敬的对醉闲拱了拱手,眼中又只剩下一片寂静与沉沉的寂寞,“心儿为救我,身心俱灭。不知左首如何寻得心儿的尸身。”
醉闲静静的望着他,突然很想对着脸上还青肿额神仙再来一下。他嗤笑一声,暗红的眸中望着掌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问道:“心儿的尸身?好啊,那本尊问你,心儿在这下头,本尊要你生生世世在此守墓,不得离开半步!你愿是不愿?”
掌乐笑了,他原就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他并不在乎醉闲语中的嘲弄,轻轻浅浅的勾起唇角间,令人神迷目眩。他转过眼,清澈的湖水,眼中蓦然柔和而缱绻,驱散了一丝深重的寂寞,染上半分烟火暖意。
这样的眼神,让醉闲想起了不知。只是不知忘着他的时候更加的温柔,也藏得更深,更加克制。从来都不会像掌乐一样,眼中如同燃烧起了一簇火,热烈的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恋慕一个人。
“多谢左首成全。”掌乐缓缓的将一字一字吐出,眼神专注的不可思议。
醉闲没有回应他。
只是抱起月狼专心致志的逗弄起来。掌乐也再没有一分心思落到醉闲身上,满心满意,一双眼睛只看得到碧绿的湖水。
“若,我在骗你呢?”醉闲揪着月狼的耳朵,看着小东西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他,又短又肉呼呼的小爪子不停的望耳朵上够,想把醉闲的手拨下去。奈何......爪子太短。
“左首大人总不会是闲来无聊来寻在下逗趣的,要报仇也不会等那么多年。”掌乐淡淡的回答,他看得很清楚,也没有将醉闲的话放在心上。
醉闲想这个神仙怕也并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他更宁愿相信是真的,在找一个可以活下去的寄托罢了。心思成灰的人,若是没有一个方向,一件事做,如何能活得下去。
醉闲没了再装下去的兴致,将月狼重新按回怀里,“之前你隐居的地方也是灾乱不断,你如何不再寻个清净的住处?”
掌乐目光柔和,想必是想起了数年之前的事情,轻声道:“心儿说,想要以后去那里久居,听她说她的母亲便那里的人士。”
醉闲摇了摇头,“婉姨从来没有同我说过她生在何处,只是言道山水锦绣,遍地花海。估摸着是她少时我连蒙带猜,糊弄她的。”
“于她而言究竟是在哪个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你告诉她的。心儿,很在乎你。”掌乐在湖边坐下,怀念着当初笑靥如花的女子,“不时她提到你时,总是说她有一个将她宠到天上去的兄长,我待她再好也总是比不上你的。”
此时掌乐只是一个怀念亡妻的男子,与这世上难得与妻子有所关联的人,不自主间说出的思念之人的往事。他并不在意醉闲究竟是谁,又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究竟是怎么样穷凶极恶的存在。他只是想1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念一个人,并希望可以有一个人同他说一说他心中人的往事。红尘中总是会不经意间遇见一个人,你愈是思念愈是寂寞,可若连思念都要放下,那对于掌乐来说天地已然寂灭。
醉闲默然许久,突然觉得心上一松,一个困锁了他许久的牢笼终于有了出路。
“以后能陪着她的也只有你了,魔族会予你庇护,但你终究是天族的人。为了心儿,你可愿入成魔?”
掌乐一愣,似乎不太明白醉闲话语所指。
醉闲扬眉一笑,得意洋洋的往轮椅上一靠,“心儿估摸着再过个几百年就能醒过来了。你当我的空心柳和锁魂珠都是白给的么?这几天六界会再乱一阵,你可得好好守在这里,不得让余波伤及心儿分毫。逆天行事,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管心儿如何,你可要记得......”
“绝不离弃!”掌乐狂喜道,醉闲的话让他愣了许久,一片空白的脑海迟钝的终于有了反应。了解醉闲话中之意,满是苍凉静默的眼神突然焕发了光彩,如同垂垂老矣的老人突然返回孩童。
“我,她还活着。我绝不会负她,不论如何,入魔也好,便是她忘了我也罢。我都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这世间失而复得的宝物总是更加令人珍惜且宝贵的。掌乐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一面是欣喜得不能自己,近要落下泪来。一面又怕这只是醉闲对自己开的一个虚假的玩笑,他害怕这这样的虚假,怕再无法忍受所谓失去,疼痛入骨,体无完肤。他要代替心儿活下去,这条命是心儿给的,不论他有多不愿意都必须要珍惜!但是,一颗早就伤痕累累的心,再无法承受一剑贯心。
醉闲了却了一桩心事,和缓了眉眼,他抿了抿唇,勾起一个笑来。眉目之间是轻松却又更像病榻之上终于放下心步入深深幽冥的将死之人的释然。
“你这个妹夫,就算我不愿意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若死了,我可不好向我妹妹交差,自然是要你活着,等我妹妹醒来给她做牛做马哄她开心的。”
话语之中依旧是漫不经心,好像根本没讲他放在心上,一切也都是理所当然。掌乐喜得早听不得其他,竟早红了眼眶。
醉闲没有打扰他,悄无声息的回了魔界。
若是当初他找到了净离,大概也是那副模样吧。喜不自禁,又满心酸涩,恨不得仰天大笑,又忍不住嘶声痛哭。
通过魔族消息将人找到,再带过来已经花费了他两天的时间,距离开战还有最后一天。醉闲将月狼放下,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脑袋,然后站起了身。
他的腿伤十分严重但是有了不知的药,他自身的愈合能力又远非他族可比。一般的皮肉伤只要不伤及根本,愈合并不难,便是捅在醉闲腹部的两个洞也不再妨碍醉闲的行动了。
现在魔族每一只魔都是步履匆匆,忙外里忙,唯有他慢慢悠悠的走着。在自家的后院里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闲庭信步,也就是这样了。不经意间也就走了大半,越往深处去了。
依旧是参天的白杨,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一座坟头,依旧是简单的近乎孤单的墓碑。
白杨快枯了,能支撑这么久也不容易。一路走来,他后院里难得的一些植物枯萎了大半,就算有灵珠也无力回天。谁知道,他们还能再撑多久呢?
醉闲走到墓碑边,靠着坟头坐了下来,肩膀依靠这墓碑。
“呼啦啦”吹来的大风乱了一头雪白的发,长长的如丝绸般的发萦绕在墓碑之上,紧紧纠缠。
醉闲慢慢的将头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雪白的发丝凌乱的拂过他的眼前,拂过他的面庞,最后抚过坚硬的墓碑。
魅魔颤抖着眼睫,闭上了一双暗红的含带煞气的眼睛,轻柔缠绵的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小和尚,我想你了。”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情深情浅问告别
第五十一章 情深情浅问告别
醉闲缓缓的将脸颊贴上冰冷的墓碑,他靠着一座墓碑,也只能靠着一座碑。
“其实,很多话不说也罢。”魅魔的脸缓缓摩挲着粗糙的墓碑,入鬓的长眉微微蹙起,凌厉的棱角瞬间落寞。他如同靠在曾经那一个人的肩头,缓缓的说着他们两个人之间悄悄意会的话。
“可如果不说的话,就没有再没有机会说了。我不能亲口说给他听,不能坏了他修行。小和尚,我想你了。你听我说完,好不好?这是能想起来的留恋着这红尘里的最后一桩事了。”沙沙绵绵似是溪水流过细沙的声音,少了魅惑,多了柔情。
小和尚是谁?
是当初凡世间那个一身淡淡的檀香味,冷清一张俊美的容貌,声音好似金玉交响的拍着他的头说“你乖些”的凡人。
是记忆里漫天的大雪里前一刻满心修道,下一刻就破开胸膛,抱着他一同埋在白雪皑皑里的僧人。
是现在风姿出尘,澄净若琉璃,和和气气若温水,却将他捧在掌心好好温柔对待的佛。
是以后远离凡世三千因果,修为通天,望断落花流水万般情思的白无尊者。
其实,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对于醉闲来说只是那个小和尚。
他的小和尚将他安家在心上,将他捧在手掌心里,会对他说他心疼他,还会无奈而温柔的看他一眼,种下他想要的莲花,他还会对他说,情有独钟。
他一直以为他的小和尚啊,早就死岁月里。可事实呢,那个傻子到现在还放他不下。
醉闲轻颤着眼睫,却不肯睁开眼。枯黄的树叶被大风簌簌垂落,飒飒声里纷飞落在。不多时便将坟边上的魔覆盖了一层落叶,同小小的坟包近乎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