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李吟商喉咙动了动,脸上血色尽褪,他开不了口,他怎么开得了口。
“刘伯伯待我们可好了,”不知什么出现在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儿突然开口道,他仰着小脸儿认真地看着李吟商,一双黑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年我娘病得很重,地里的租子交不上了,刘伯伯就带着大夫上家里来了,一开始爹还以为他是要来收租的,谁知道刘伯伯说一点子租子算什么,人命的事情最要紧。”
教书先生在旁边点点头:“是啊,刘老爷是当真心疼这帮孩子,对村里人也极好。他自己没读过几本书,却喜欢看见孩子们读书高高兴兴的样子,唉……”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教书先生长叹了一声,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俊眼看着这里要走的戏份差不多了,也瞅着李吟商脸上越来越阴沉惨白,便拉着李吟商去下一个地方。他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小样儿,新入职公|务员必须下乡锻炼三年积累基层工作经验,这英明决策就是为了怼你们这一帮满脑子乌托邦设想不联系实际、脱离群众的高学历人才。
之后,江俊又带着李吟商走了两三个地方,除了义塾,还有义庄。
心灵纯洁的小孩子和不懂得权谋争斗的农人是最为朴实纯真的,他们说话发自肺腑、不会骗人。而且这里无边的绿意,还有那些在烈日下被炙烤的汗津津的面庞,笑起来是那样的甜、那样的叫人移不开眼。
越往后走,李吟商的脚步便越沉重,见着了越多的人、听着了越多人的话,他的心里也就愈发的堵得慌。
那些曾经被他和孟遇舟写在将要呈交上去的奏章里的名字,也一个个变得巨大无比,仿佛泰山压顶,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江俊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李吟商发现他们并没有到达一个新的让他矛盾、混乱的地方,而是穿过那重叠的田野来到了一处两山相接的山口平原。
阳河由这里南?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轮苯踊闳胙滩ń胗澈#ё爬佳艨さ娜荷皆谡饫锝换阌执诱饫锓挚旄咴评罂蠛稀?br /> 这里水声涛涛、桨声阵阵,这里有猿啸飞鸟、冷泉乌鱼,这里仿佛是嘈杂尘世的边缘,再往前一步,便可脱离十丈软红、骑青牛而归。
“李公子,”江俊缓缓地开了口,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大船小舟,“那日我说孟大人办此案会出大事,并非我的臆断和胡言乱语,恕我冒昧……您和孟大人,虽然都是才富五车、为国为民之人,却还是少了些对民间疾苦的了解。”
他这话李吟商没有反驳,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反驳。
若江俊是和他强辩,他能引经据典找出一万个理由来将江俊击退;若是江俊诱以金钱美女甚至高官厚禄,他也能够不为所动甚至也将江俊一并绳之以法。
然而,江俊带着他来到了他从前从来没有来过、看过,甚至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地方,看见了一些他以前从不知道的事情,他哑口无言、欲辨忘言。
孩子不会撒谎,农夫农妇没有必要撒谎,教书先生读圣贤书何必撒谎。
李吟商的手捏紧了,汗水几乎浸湿了他的后背,被此处的疾风一吹,便觉得后背发凉,凉彻心扉。
江俊知道李吟商在挣扎,他也不着急,毕竟要让一个从小心比天高没吃过苦头的男人低下头来承认错误,确实很难。
何况,李吟商和孟遇舟,两个人都是年纪轻轻就位居高位,如未经打磨的利剑,虽然锋利,却一不小心就会割伤了自己的手。
阳河上穿梭来往的船只似乎更多了一些,河水拍打在两岸发出了清脆的敲击音。李吟商突然朝着江俊深深地鞠躬、拱手道:“江公子,眼下究竟要如何,才能救得了孟兄,还望江公子明示!”
没想到李吟商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毕竟在原书里李吟商可是主角,江俊一时愣住,心想:完蛋了这个逼是不是装得太过了……
一直没有开口,像是不存在的卫五却忽然开口问江俊:“我也正想听听江公子的高见,如何破眼下这一局死棋?”
看他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审视自己,江俊其实心里早就想到了对策,只是这个计策不是他想的,而是他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伟大的核心价值观宣传者悟到的:
你们这些封建旧势力,永远不会知道什么叫土地革命:依靠贫农雇农,保护工商业者,联合中农、限制富农、消灭地主阶级。关键是联合中农啊同志们。
啧啧,真是不接地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你们……十次机会,给你们猜猜我是做什么工种的竟然能写出这样的结尾句_(:зゝ∠)_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16章 将军威武016
土地革命,又叫”1931年土地革命”,是土地革命时期的方针路线,为的是消灭封建和半封建土地所有制,实现“耕者有其田”。
说白了,其实就是中|共在特殊条件下联合大多数人做的一种选择,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为红|军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其中最重要有一条,就是特别注重中农的意见。
当时,大部分地主的财产已经被没收,而中农又是农民当中的“大多数”,如果均分土地,必定会造成他们的不满,形成“参加革命反而活得不如从前”的落差心理。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农生产者看中的就是土地。土地革命实际上也承认了土地私有,保护中农就是保护了那些先富起来的人,根本上满足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所以,江俊只怕这辈子也不会忘记自己高一的时候,历史老师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差点热泪盈眶的那种夸张的感动——他说拉拢大多数人,是这个时代亘古不变的主题。
确实,从1840年开始的中国近代史,混乱得一塌糊涂的近代史,你方唱罢我登场,只有拉拢了大多数人的,才最终取得了胜利:从八万六千人,走到了今天的八千八百万人。
然而李吟商和孟遇舟都是士族出身,自然不会懂得“大多数人利益”的意义,他们读圣贤书,知道个“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算不错的了。
于是,江俊把土地革命的方法和意义简单而策略地给李吟商、卫五讲了一通,才借机引导他们关注眼下的问题:
兰阳郡是北地最富饶的郡,这里占大多数的都是像刘荣、张汝勤这样“有余田”的商人。他们和罗飞、童兴之案没有牵扯。
只是,当孟遇舟前来核查赃款和钱粮的时候,罗飞、童兴早将钱粮挪作他用,原本和他们瓜葛的大地主们,此刻也还不出那么多的钱粮。
这才会出了罗飞家的管家想张汝勤强行借粮一出,要他们来弥补朝廷的亏空。却因此让孟遇舟误会他们是“罗童一党”,统统抓下大狱,进入了“罗、童之党”的名单之中。
在原书里,这份名单交到皇帝那里,龙颜大怒之下—— “核赃所寄者遍天下,民家大皆抵破”。因此得罪了兰阳本地百姓,百姓上京请愿,皇帝只能又杀了孟遇舟以平民愤。
如今,孟遇舟的名单已成,不过还没上报入京,要他半途停手,那国库的钱粮如何追讨,便成了说服孟遇舟最大的困难。
不过江俊倒不十分担心,他相信李吟商一定有办法说服孟遇舟。
“你的意思是,要我和孟兄商议,想个法子释放这些富商,然后联合他们抓出真正支持罗飞与童兴的大地主么?”李吟商听着江俊说了那么多,也并非没有自己的思考,他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释放所有被你们抓住的人,”江俊打了个哈欠,他昨夜没睡好,今天总觉得自己恹恹的没精神,“无论是否有罪,全部放了,才能抓到应抓的人。”
李吟商挑了挑眉。
“因为只有你们释放了所有的人,才会叫罗飞和童兴的余党害怕、心里惴惴,他们定会以为你们已经有了线索、抓住了他们的把柄,这样,这些隐藏得很深的家伙,才会露出他们的狐狸尾巴来——”
说完这几句话,江俊是真的困了,他后退一步对着李吟商拱手:“李公子,江某只是一介武夫,对朝堂之争一窍不通,只希望您和孟大人在此事上,能够马到成功。”
然后江俊就拉着卫五回客栈去了,也不管李吟商锁眉站在原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江俊暗自吐了吐舌头:装完逼就跑,还真TM的刺激。
卫五倒是一路上没有再问什么,护送着江俊回到客栈以后只是替他向小二要了热水,对他轻声说了一句:“累就先睡吧,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听见吃饭两个字,江俊立刻乖乖点头爬上了床,盖上被子后还不忘眨巴着眼睛看着卫五:“一定要叫我。”
“嗯,”卫五点点头在桌案边坐下,“睡吧。”
江俊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将脑袋缩到被子里,没过多久,胸膛就有规律地起伏。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一直背对他坐在案桌旁的卫五忽然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床前,低头盯着江俊看:
江俊有一张英气的脸,鼻梁高挺睫毛颀长,呼吸的时候鼻翼轻轻颤动着,像是夏日里趴在树上振翅的蝉。
卫五慢慢地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江俊的脸,眼眸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你……究竟是谁。
忽然,他眼中的光变得冰寒,右手一动就迅速地点住了江俊的睡穴。同时保持着坐姿持剑,左手用剑柄“叮——”地一声,挡住了突然破空而入的攻击。
“啧——”闯入的,还是上一次那位美女,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五,也不用护得这么好吧?”
卫五翻起眼睛来看了女人一眼,利落地将自己的剑放下丢到一边:“我记得我说过,他的事不用你们管。”
女人摇了摇头,正想说什么,房门忽然又被推开,缓缓从外头走进来了一个全身都是黑色的中年男子,他眉色极淡、面庞也白得惊人,看上去竟好似老人一般。
他默默地看了那女人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投向了卫五,以及床上的江俊。
“大哥。”女人开口冲那他行礼,然后就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而卫五看到这男人,脸上显然有些惊讶,他皱了皱眉,转过头去冷冷地看了那个女人一眼。
“你不要怪老二,换了任何人,见着你这么宝贝一个人,总要过问些什么,或者——知会我一句。”男人的声音半阴半阳,听上去竟然有些男女莫辨。
卫五闷闷地说:“我不是宝贝他。”
“那为何这么多日不回来?”男人坐在了案桌旁,自己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明明三日就可到达的路途,你却用了五日。”
“……”卫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好像上头还残留着江俊的气息,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只是对他感兴趣而已。”
“都一样。”男人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老五,你要时刻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肩上的使命,你不能耽于男|色,更不能因此迷失。”
卫五皱眉,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他不是。”
看着卫五的表情,男人竟然笑了一下,他点点头站起身来:“我知道他不是。”
知道男人就是故意的,卫五翻了个白眼,将目光转向江俊。
“我虽知道他不是,但……”那男人笑得慈眉善目,可是眼里却没有一点儿光明,“但我更知他锦心绣肠、足智多谋,应对罗飞、童兴一案上,手段甚至比你我更要高明。”
看着江俊安静的睡颜,卫五沉默没有啃声。
“太过聪明总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李吟商之于皇帝,若他忠心则矣,不忠,就是插在皇帝心上的一根刺儿,稍有不慎就会夺去性命。”
“大哥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男人正是千崇阁的阁主吴廉泉,旁边的女子是千崇阁的二当家柳心莲,“我想邀请他入千崇阁。”
卫五眨了眨眼睛,目光却落在了江俊的嘴唇上:那双薄唇的唇线弯得惊人得性|感,弧角的轮廓相当完美,像是时刻都带着笑一般,哪怕是在睡梦中,也叫他移不开眼睛。
“也好,”卫五勾起嘴角笑了:“确实,放在手心里的,才是最安全的。”
“那……”吴廉泉又问了一句,“你是暂时不打算回王府去了么?”
“不急,”卫五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眯起眼睛来看着窗外的风聚云散:“反正李吟商也还在这里。”
之后,吴廉泉和柳心莲又同卫五谈了一些千崇阁的事情后,两人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悦榆客栈。
晚些时候,江俊是被隽美的肉香味给叫醒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迎着朦胧的夜色,房内的小桌上,有一桌子美味的筵席。
江俊眨眨眼睛、舔舔嘴唇,卫五面无表情,指了指旁边冒着热气的水对江俊道:“擦把脸就过来吃吧。”
点点头,江俊胡乱地抓过了毛巾擦好脸,蹭到桌边坐下,卫五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却为江俊摆好了一套碗筷。
搓了搓手,江俊眼馋地看着这一桌子的酒菜:其中鳢鱼脯一样大是让江俊开胃,这些鱼都不是新鲜的,是去年二三月份就腌制的脯。
但正是因为这一年的腌制,调味的汤料、生姜和花椒末都极入味儿,要吃的时候又用香料叶子整条鱼地包裹住炙烤,烤熟之后用木槌轻锤鱼肉,才端上桌来。
盛在浅碧色的盘中,鱼皮乌黑透亮,里面的鱼肉却洁白如雪,鲜味无与伦比,入口即化,过饭下酒,甚为惬意。
江俊吃得十分开心,卫五则是保持着一抹饱含深意的笑,浅酌着小酒,若有意若无意地看着江俊——看这人吃饭远比吃饭本身有趣。
等江俊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放下筷子,卫五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李吟商,李公子在楼下等你很久了,说是有要事相商。”
江俊:=口=“……什么时候?”
卫五偏着头想了想:“午后,你睡着以后不到一个时辰。”
江俊:“……”卧槽。
“嗯,还有孟大人。”卫五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如果不是他太过面瘫,江俊差点要以为他刚刚在笑。
“……卫五你是不是故意的?”江俊一边擦去脸上的油污,一边狼狈不堪地瞪了卫五一眼。
卫五无辜地耸了耸肩,却将目光放空看向了远方。
江俊:O__O “…
等江俊收拾妥当终于下楼见到李吟商的时候,这位新科状元李吟商也顾不上他高冷中二又装逼的人设了,站起身来瞪着江俊拈酸吃醋地道了一句:
“我说江公子你还真是睚眦必报,你这是不是在惩罚我早上起迟了要你等了我两个时辰受的罪啊?”
孟遇舟在李吟商身后脸色蜡黄地干笑两声,而他们所在的桌子上,只有两杯被喝空的茶。
“咳咳……”江俊干笑两声,回头无奈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己正东张西望的卫五,才坐下来问李、孟两人到访所为何事。李吟商和孟遇舟对视一眼,便将事情对江俊说了。
原来,就在江俊离开之后不久,李吟商便欲返回提刑按察使司说服孟遇舟,却在半道儿上遇见了安西将军尹温,谁料尹温也要上提刑按察使司,还“很好心”地带着李吟商一道儿去。
听到这里,江俊皱了皱眉,他想过尹温会干预此事,但是没有料到他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尹温要我们立刻将名单上报给皇帝,”孟遇舟愁眉苦脸地,似乎已经被李吟商说服,再没有往日的桀骜不驯,“可是,那份名单……”
暗中捏了捏袖中暗藏的那个东西,江俊忽然就笑了,他点点头对李吟商和孟遇舟道:“孟大人、李公子,你们切莫惊慌,若只是那尹温,我倒还有一计可用。”
“何计?”这次不仅仅是孟遇舟,就连李吟商和卫五都一道儿开口问。
江俊笑眯眯地环视他们三人,吊足了胃口之后,才从袖中取出一物,摊开来放在手心中:“三位,可认得此茶?”
作者有话要说: 卫五:哼哼,敢欺负我媳妇儿?
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