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是坐在一张软轿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龚安固,讽刺道:“这位龚大人两面三刀,连自己的同僚都可以用来设计。本事不大,可心思却不小。江公子,我看你还是不要轻信他才好。”
龚安固皱眉,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人,逆光之下他只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来:“你是何人?!”
“我?”那人动了动身子,挡住了最后一抹夕阳,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来:“龚大人,才几日不见,你便认不得下官了么?”
“打仗上,下官是不如将军,但——吵架,将军却不如我如今的这一介草民。”
龚安固在看清那人是谁以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而江俊也蹙眉心里充满了别扭和疑惑——李吟商?此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存稿4号君,么么啾大家~
第111章 将军威武111
李吟商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又太过诡异:他是三言两语化解了江俊同龚安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但他出现在这里却又让江俊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听千崇阁张千机传来的讯息, 江俊倒是知道凌武在大戎国都顺手解救了李吟商,而且知道李吟商受伤不轻,身上的骨头几乎都被那位国主拆开来玩了一遍。
就算千崇阁的灵药再灵,从北地往南少说也有上万里, 怎么这李吟商不好好养伤,偏偏要不远万里来到江南,参与他们的战局。
而且, 时机出现的这么恰好又得体。
江俊抿了抿嘴, 已经看见身边不少士兵眼中对李吟商露出了赞许。
行吧, 江俊嘴角微微一撩,就知道沉寂多时的剧情爸爸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这个“极不稳定份子”,在闷头苦想多日后,终于想出来了新的套路来阻挠他同凌武的大计。
这边江俊没言语,那边龚安固同李吟商两人却早已唇枪舌剑战开了——
龚安固看清来人是李吟商后,到时也不客气, 双手抱胸就对着李吟商上下一个打量:“没想到李大人你堂堂男儿,竟也有些祸国殃民的本事。前儿能祸害得圣上对你倾心, 之后更能令大戎国主醉心于你、不理国事。现在更妙了, 你竟投奔了同嘉公主的义军。”
李吟商邪睨着龚安固, 嘴里一张口也在吐毒:“说道祸国殃民,我倒比不上龚将军你——谈笑间,你自己胆小如鼠,就让江宁城北罗高驰大军陷入绝境。如今龚将军更是借刀杀人、让江南水师全军覆没、做了你掌权的嫁衣。”
“李大人一张利嘴, 能将是非黑白都颠倒过去,”龚安固摇摇头,后退一步:“我这个武将自然说不过你。”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江俊,又道:“所以江公子,你我行军作战凭借的真本事,到头来可还真是不如生了个好皮相、以色侍君的李大人。”
江俊听着他说,心里已经定下了计议:他同李吟商的矛盾,叫做人民内部矛盾,现在暂且按下、将来见招拆招未尝不可。
但他们同龚安固的矛盾,才是不可调和的外部矛盾,必须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龚将军夸赞了,”江俊摇摇头:“龚将军行军作战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我江俊埋伏此处、能伏击将军得手,靠得却是众位兄弟和整个大军的配合得当,江俊,不敢居功。”
这话让李吟商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起身来又靠近龚安固一步:“听见没有龚将军,您也别妄图在我同江公子面前使什么反间计、离心我们二人的关系了。你行军只想自己,此战——注定是以你的失败而告终!”
“呵——”龚安固冷笑一声道:“李大人这话未免说得也太慢了一些吧?不是有句诗说么:‘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我龚安固今日只怕未必死在这里!”
李吟商不慌不忙地从山坡上走下来,看着龚安固的眼眸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龚大将军执迷不悟,我倒不妨来替将军答疑解惑——为何今日将军必死于此处——”
江俊趁李吟商说话之时,用眼神示意众兵将用反龟甲阵将龚安固整个包围在内。反正李吟商是主角,动动嘴皮子撕逼的事儿,江俊乐得交给他去处理。
“方才龚将军既说我以色侍君,那我便以凌承‘枕边人’的身份告诉将军你——若你此战败了,还折损了江南水师二十万的大军并两员大将,他——绝不会容你继续讨逆带兵。”
李吟商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如常。
若是换了从前,任是谁,只要提起了“以色侍君”四个字,李吟商必定要当场翻脸,更是要毫不客气、睚眦必报地将那人说得无地自容。
如今,李吟商倒主动拿这事儿说道了,这一点还真让江俊侧目:人都说不破不立,李吟商如今好似浴火重生,谁知道这磨砺而出的锋利宝剑,会把他的剑锋对准何处。
江俊皱眉犹豫的时候,那边李吟商却连珠炮儿一般在数落着龚安固的罪恶:“而且,你龚安固只图一时之快,想着在江南替你的君王平定叛乱,却没想过——凌承到底为何挑选你前来江南。”
“你当真以为——凌承大度如此,能够容忍你们龚家在朝中继续如此兴风作浪?”
“你当真以为——凌承有此等度量,能够容忍你用他的数十万士兵,来成就你的一番功业么?”李吟商冷笑,眼里充满的讽刺:“龚安固,你当真比你的哥哥还要愚蠢。”
龚安固哪里听过李吟商说这么多言辞犀利的话,在他眼里,李吟商就是凌承养在身边的一个新鲜玩意儿,头两年还能有点儿热乎劲儿,之后便会弃若敝履。
这一点,更是从李吟商被凌承交换到了大戎国后得到了“证实”。
他从未把他放在眼里,但此刻李吟商说得每一句话,都结结实实地扎在了他的心窝子里:凌承,确实有除去他们龚家之心。上一次是对付贺兰家,之后还敲震了尹氏。
皇帝不再是那个有点野心却很好控制的黄口小儿了,而他们也不再是从前呼风唤雨的京城第一大家族了——兄长龚安邦的权柄正在缓缓下移,朝廷这些年来启用了不少非他龚家系的新丁。
权利制衡而军中权柄下移,太后,龚太后若没有他们两兄弟一文一武的帮衬,也不过只是个深宫无权无势的妇人而已。
凌承为了皇位连父亲都敢杀,又何况是龚太后和他们这些实际上是国舅但却不敢以国舅自称的外戚。
李吟商的话让龚安固犹豫,而他在这犹豫之间,无烟和丘氏带领的水兵已到,而岸上、凌武也带兵来袭。
龚安固许多年没有见过凌武,如今也早已认不出这位北地王爷,一看黑压压的大军来袭,更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双眼死死地盯住江俊,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活命之机。
他相信凌承不念亲情,也相信李吟商所言句句属实。
但龚安固更相信同嘉公主看中江俊的心,因为整个江南的逆匪中也就只有江俊能入了龚安固的眼睛,所以他相信同嘉公主更加会看中这个能文能武有筹谋的少年将军。
殊不知,他才一现了心思,那边便横飞出来一个浑身劲装的男人。
此人内里浑厚,后发制人还能够抢扑在了他同江俊之间。且这人不怒自威,一双鹰眸明亮耀眼、让人过目不忘,眉宇间氤氲的气度非富即贵,让龚安固心下多生了几分猜疑。
“江俊你且退下,”凌武挡在他面前,看着龚安固眼中凝结了好几层的寒冰:“龚大将军既然技痒,倒不如让我来陪你,大将军请——”
他腰间一柄通体黑色的宝剑,此刻竟然正在越鞘而鸣。
龚安固不是江湖人,此刻的情景却也容不得他后退。如是他心里苦笑,面上还是带着他惯常的那种自得神色,手里握稳了剑问道:“阁下既然出来叫阵,总得告知姓名吧?”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大将军至今尚未婚配,想必也不需留下遗书找某报仇,接招吧——!”凌武根本没有回答,长剑飞身出鞘便直接朝着龚安固扑杀过去。
此刻日头已经完全沉下,整个乡关上头黑黢黢一片,火把星星点点照亮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而龚安固手中的宝剑游龙惊鸿,雾影重重,绕在龚安固身边、身形极快,剑法极迅猛。
凌武的心情似乎很是不妙,招招必杀且没有什么花头。
江俊倒是知道古人的宝剑多为装饰,真正战场上打斗起来宝剑可没有长|枪好用。但凌武那柄黑色的剑,却在他的手中发挥出了巨大的效用。
火光之中黑色的凌武和他黑色的长剑几乎融为了一条黑色的游龙,蜿蜒在龚安固的身边如同黑夜下的恐怖鬼魅,霎时翻手亮出剑锋,寒光闪烁如同破开黑夜的明灭星斗。
龚安固抽出手中的武器狼狈拆招,却只能看着剑与剑相撞,崩裂出大片的火花,而凌武的下一招剑已经撞破了他护体的真气,直接划破了他胸口的皮肤。
勉强收回了剑抵挡住这致命一击,龚安固的前襟却被划出了很大一口开口。他颇为狼狈的后撤几米,气喘吁吁而不甘心的问对面的凌武:“你、你、你到底是何人?!”
凌武只是冷笑一声,长剑一扬,不给龚安固任何喘息之机。
围在周围的士兵们仿佛被凌武的杀意点燃,他们纷纷扬起了手中的兵刃,有节奏地呼喊着:“杀!杀!杀!”
“王爷这是生气了,”李吟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轿子来到了江俊的马边,他抬头看了江俊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恰好听到的声音道:“谁让那龚安固如此没眼。”
不知李吟商这话何意,江俊选择笑笑并没有回答。
然而,
作为爱搞事的剧情爸爸亲儿子,李吟商不知把江俊这番沉默脑补成了什么,他神色陡然一黯,苦笑一声后,才真诚地看向江俊,道:
“江公子不必多虑,我能够来到此地也全是靠王爷垂帘,且李吟商残败之躯,萤烛之火不敢与江公子日月争辉,李吟商对王爷只有感激之情,断无不识身份的感情,还望——”
他顿了顿,细细地看着江俊的眼睛道:“还望,江公子你放心。”
江俊:……
他真是日了世界树了,他是穿书进来活命、顺便和反派BOSS一起逆袭的,不是要和李吟商你这样的妖艳贱货搞宫斗权谋、家宅情怀的好么?!
上一秒还是主角气场全开的李吟商、李公子,现在这幅雌伏做小的神态,到底他娘的是跟哪里的那位绿茶小白花学来的——真是好不清爽、好做作的让江俊想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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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吟商现在摆出这幅姿态来, 江俊当真拿他没什么办法了——开口应承什么都是错,好像他真的很忌惮李吟商似得,没由来像个拈酸吃醋的小妇人、真他娘的丢份。
不过被李吟商这一打岔,凌武同龚安固那边倒是分出了胜负:
江俊是凌武触不得的逆鳞, 且凌武最看不惯的就是龚氏家族这群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小人,今日一战,龚安固纵然拼尽了全力, 也不是暴怒的凌武的对手。
凌武手中的黑色长剑如同密不透风的浓雾, 将龚安固整个人包裹。而龚安固原先还能勉强应付的攻势, 如今也变成了凌武的单方面**。
黑色的剑锋在夜色下势如霹雳弦惊,疾若追风闪电,没有半点剑花,仿佛从半空中直劈而下的白色闪电,直直点向龚安固的眉心。
此招绝杀,龚氏决不能坐以待毙, 只能足尖一点飞身往后急退。
然而他身后十丈便是悬崖峭壁,往下一寸便会坠入尘湖湖底。
凌武眉眼一跳, 想起了在京城异宝阁见过的那个面上刺字、死而复生的戎狄将军翊魍, 手下一个变招撤剑, 竟直捉了龚安固的衣襟。
龚安固一愣,却电光石火间将计就计,反手一扣就想袭向对方脉门。
然而凌武如何会再给他任何机会,揪着他的衣襟原地一个空翻, 霸道的内劲强势涌出,直将人震高三尺!
然后黑色的长剑往上利索一送,龚安固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而仰倒在地的凌武一个鲤鱼打挺,手中的长剑刺着他便急速前冲,将他逼得节节后退不说,更撞上身后巨岩。
“叮——”地一声,龚安固听见自己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他强撑着一口气,抬起手来握紧了凌武的剑、勉勉强强虚搭上了凌武的脉门,嘴里大口大口涌出鲜血,满眼的不可置信:“你、你……”
凌武冷冷地看着他,手腕毫不留情地翻动,连带着那柄黑色的剑都狠狠地在龚安固的心窝里搅了起来,龚安固强撑着的一口气和他最后的话全部被粉碎在口中——
睁着眼、长着嘴,被凌武钉在了青石上,死不瞑目。
周围愣住的士兵似乎还没从刚才的一战中回神,一个个呆呆地看着龚安固耷拉的脑袋、看着站在青石前浑身戾气仿佛地狱阎罗的恭王凌武。
“王爷替大军铲除敌军统帅,身先士卒,此战应计大功,”江俊没有刻意扬声,不过此刻安安静静的乡关之上,也只有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兵耳中:“龚安固如此小人,死不足虑,今日不复溪一战,我军大获全胜,当犒赏三军、举城庆祝!”
说着,江俊一跃下马,冲着还沉溺在杀戮之中的凌武行了军礼。
仿佛在梦中的众将士兵这才像是被按下了开关一般,一个个脸上透着喜,纷纷冲着凌武行军礼,道出了“祝贺”的话。
至此,夜城一役,可谓大获全胜。
乡关上头的弓箭手同步兵尚且不提,在乡关百丈之下的不复溪同尘湖上,无烟和丘氏所带领的年轻水兵们,一个个划着小船唱起了江南船家常唱的渔歌。
歌声遥遥自江面上传来,伴随着桨声、水声,随着摇曳在江面上的点点灯火,映衬出了一派夜色江南的平静祥和。
士兵们成群结队地朝着夜城方向行军,而江俊则面色带笑地看着那群士兵,牵起了马的缰绳来,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面色不定的李吟商:
“李公子自负治世良臣,该将心思用到对的地方。比起同我计较点滴感情的得失,公子若真心投诚,方才站出来说那一番话的人——断不该是我江俊。”
说完,江俊也不管李吟商作何感受,只头也不回地朝着站在人群中的凌武走去。
凌武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刚刚才斩杀了龚安固,浑身的戾气未散,加之其身份尊贵,凛然驿站、不怒自威。
倒是江俊凑过去的时候,他眼底寒霜未散,结结实实地吓了江俊一跳,仿佛看见了曾经噩梦中他们俩兵戎相见的那番场景。
眼看人群走得差不多了,讨人厌的李吟商也不知心里打算什么地跟着那群士兵离去,江俊才勾了勾嘴角,凑过去在凌武的脸上偷香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回家了我的王爷!”
他这一声说不上有多温柔缱绻,但偏偏刚才还浑身煞气的男人,瞬间就散去了周身恐怖的气息,有些无奈地看了江俊一眼,凌武想起了方才江俊适时的出声,他抬起手刮了江俊的鼻头一下:“机灵鬼!”
“切——”江俊佯作不满地眨了眨眼睛:“就只舍得夸我机灵啊?”
“那还想要什么?”凌武宠溺地瞅了江俊一眼,顺便用余光瞟了瞟,发现周围确实没有多少人注意,于是也嘴角擒起了一抹坏笑,揽过江俊的腰,就将人带上了马匹:
“怎的我的江公子,还想要点‘实质性’的奖励?”
心下虽在腹诽凌武这老流氓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不过这种扭曲的解释倒不是他讨厌的就是,江俊哼哼两声,扁嘴吐槽道:
“怎么看,都是你在占便宜!谁不知道——你这奖励,最后舒服的都是你!”
凌武哈哈大笑,却扬鞭打马而去,闪电是千里名驹,纵使在山上,也快得眨眼间没了影。带着凌武同江俊两个人,瞬间蹿上了横塘岭。
待到夜色静谧,月光铺地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人时,凌武才放缓了闪电的脚步、丢开缰绳任闪电行走。
“江公子这话,我可不爱听,”凌武从后用双手紧紧匝住江俊的腰:“难道我每次不用出力?还是——江公子这是在怪我,没伺候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