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舞阳……”姬妃朦胧的醉眼渐渐变得清明了些,遂默然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叫舞阳么?”
有的名字很美,美得像一首诗,有的名字很有意蕴,寄托了长辈对晚辈的期望和祝福,有的名字则很有意义,取自爱人。
“取自你的名和母后的字!”
姬妃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又要为自己倒酒,却被凤舞阳一手按住了,争夺之间酒杯摔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音来,“别喝了,你已经醉了!要是母后看到你这样,她——”
“你没资格提她。”姬妃阴鸷地看着凤舞阳,“你以为杀了他就为你父皇报了仇么?你错了,当年谋害孝义帝的人,有两个!”
凤舞阳倒抽了一口气,还好这里别无旁人,没想她竟敢在后宫的地方大声嚷出来。
“我知道,那个人……”
“另一人就是我。”
凤舞阳满脸惊诧之色,怎么会是她。
姬妃冷冷一笑,“你杀了我,才算帮你父皇报了仇,动手吧。”
“不!”凤舞阳惊慌地离她丈远。
“你不敢?” 姬妃阴恻恻地笑了声,“那我自己来。”抓起边上破的酒杯碎片,往左手腕划去。
下一刻,血流如注!
姬妃眼定定地看着紧紧握着瓷片的那只玉手,“你放开,我何用你来救我,我死了不就如了你的意吗!”
凤舞阳夺过她手中的瓷片,不顾手心伤口伤得有多深,直视着姬妃的双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母后也不会想看到你受伤的样子,你要为母后好好活下去。她真的很爱你,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她!”
“太迟了!”姬妃神情悲楚,“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是爱你的,知道自己在那个人的心里,爱到了生命的尽头,在闭上眼睛那一刻只有你,这话从来都不会迟。”
姬妃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别过脸去,“你走吧!”
凤舞阳微微颔首,再没有说别的话,转身出门,刚走出殿外就遇见了红鹂,怔了怔后才反应过来。
“长公主殿——”红鹂霍然瞄见凤舞阳流血不止的右手,脸色一变,上前用自己的手帕三两下把伤口包扎起来。
“长公主怎么这么晚还到这里来?”
“沈妃也不住这里,这么晚过来,打通守卫也要不少银子吧!”
红鹂拐了她一眼,“我帮了你的忙,一句谢谢也没有?”
“沈妃想要我怎么还你人情?”
“这还差不多。”红鹂看着她正色地说,“下回你看到那公子翎,帮我打她一巴掌。”
“恕我无法帮你!”
红鹂挑眉道: “为什么?”
“因为我怕被甩巴掌的人,是我。”
“哈!”红鹂笑了,“那你帮我转告她一句话,有生之年别让我看见她。”
凤舞阳偏头想了想,浅笑说:“这个可以。”
红鹂看着她俏皮的动作,令人呼吸屏止的美丽,叹说:“难怪她对你的母后爱得那么深!”
“如果你说的是姿色,你也可以。”
“长公主话里有话。”
凤舞阳朱唇一抿,嘴角飘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爱她么?”
红鹂怔了怔,哈哈笑道:“爱是什么玩意儿?说爱我的男人和女人多了去,可我终究弄不明白爱到底是什么!”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也许吧!” 红鹂抬眸看着她,“有一事我也不明白,你连他都对付了,为什么放了我一马?”
凤舞阳玉容上掠过淡淡的笑意,“因为你是个有情人。”
红鹂哦了一声,柳眉一挑,“敢问公主从哪看出来?”
“你气虚脚浮,体内经脉全断,显然被废去了武功,而普天之下能废你武功的人,也只有她了,可你眼神却没有半点怨气,更别说是恨。你依然心甘情愿为她做事,像你这样有情有义之人,世间少有,这也是她的福气!”
“那你呢?你恨她吗?”
凤舞阳呆望着她,眸光默然地暗下去,“我不知道!”
红鹂摇头,“恨一个人不会恨得那么无助。”
凤舞阳抬眸看着殿门半晌,“如果还有爱的机会,要好好把握住,别错过了。”
红鹂愣了一下,摇头叹道:“如果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也许会尝试一下。可惜我只是一枚棋子,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
凤舞阳轻轻咬了下嘴唇,想了想,“下次我见到她的时候,我跟她说你已经被我杀了,这样她就不会在为难你了。”
红鹂扑哧的笑了,“你没必要这么做,生死有命,该来的总会来的!如果多年前不是陛下在山贼手里救下了我,我早就已经没命了。我对自己说,现在活下来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所以她想收回去的话,我也毫无怨言……”
只是,没想到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才想要真正的活下来!
“为了姬妃,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红鹂微笑道:“长公主也多保重!”
凤舞阳点头,恢复了那淡雅冷静的神态。
两人就此分别。
凤舞阳夜里独自出门,没有带太多的随从,只有两名小宫女在前面掌灯,她一直想着姬妃说的那句话,走的也很慢。
她回到宫里后,对二十年前的事做过调查,无论是过去还是近年来,西熙帝与漠北之间没有丝毫的联系,如果万俟冰婧曾经踏入过京城或到过皇宫里来,像她那样张扬的人物怎会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可是……为什么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难道是万俟冰婧说谎了,和西熙帝联手谋害父皇的人不是她。她之所以知道了这件事,以花孤月的能耐也不是不能办到的。
是啊,二十年前万俟冰婧只是一宫之主,雪域宫的实力远远没有现在的强大,杀了大宸皇帝对她来说并无好处,而姬妃无论于公于私都有足够的动机。
万俟冰婧真是疯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
一丝细小的声音传入凤舞阳的耳里,让她警觉地探视声音的来源,在黑夜里什么都没看到。
“谁!”
公主的一声诧喝让那两名掌灯宫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凤舞阳没受伤的手捂住胸口,身子不住的在颤抖。
为什么那种感觉又来了?难道,我就算逃离得远远的,也无法摆脱你吗?!
“长公主?”宫女有点担心的唤。
凤舞阳回过神来,抑制住内心的惶恐,轻声道: “没事,走吧!”
月光下,宫殿上俏立着一道人影,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文有些力不从心!!!为了让故事更好的呈现出来,接下来的5到7天内打算回顾一下前文,修改一下错别字,bug,没V部分章节可能会有改动(或删或添部分剧情,对后期不会有影响),主线剧情不变,人物不变。
第102章 平息内乱
翌日清晨,凤舞阳向少年天子辞行。凤昭晟不舍得这位皇姐走, 却又无法劝她留下来, 一直送她走到东正门。
从远处, 追赶而来的是八公主凤婞琳,气喘吁吁的差点忘了向小皇帝行礼, 免礼后执着她的手, 一双杏眼泛起薄雾,道:“姐姐, 你怎么一声不说的就要走了?”
凤舞阳轻轻一笑, 道: “宫里太闷, 出去走走。”
“骗人!”凤婞琳抹了一把眼泪,“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胜仗之后。”凤舞阳拉着凤婞琳走到一边去, 别人以为她们姐妹有什么亲切话要说, 识趣的在另一边等着。
“姐姐有什么事吩咐么?”
“国丧其间皇室儿女、朝堂百官不得迎娶送嫁, 你最起码有一年的时间处理自己的事情, 好好把握机会!”
“姐姐你……”凤婞琳愕然看着她, 随后低下头去,“……你都知道了!”
凤舞阳浅笑不语。
元宵之夜能让堂堂公主冒着危险出宫去的人,大概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她的情郎。后来霓依依派出跟着她们的探子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位八公主在游船上跟一个年轻男子会面。
即使是皇室公主也有她做不到的事,和不可违抗的命令。所以,她很钦佩和羡慕这位皇姐,离宫多年之后突然回来, 现在说走就走。
其实皇宫的秘密,没有人们想象的隐密,一切不过是依着最高统治者说话去做罢了,实际上如何,有心人心知肚明。
此次离宫,凤舞阳没有惊动太多人,轻装简从,但这一次的意义是多年前的那次无法比拟的!
“长公主殿下,您确定不回去看一下吗?”出了京城后,霓依依看到凤舞阳频频投向慕府方向的目光,其实回去一趟也耽搁不了太多时间,就怕她将来后悔!
凤舞阳目光幽暗,咬着唇露出犹豫的表情,半响后,终是摇了摇头。
霓依依不解,“我们的时间还足够……”
“无关时间的问题!”凤舞阳苦笑一声,道:“慕氏一族原本只是将门世家,为保家卫国而战,从不参与朝堂纷争。当年母后执意要进宫,将慕府牵扯进来,西熙帝登位之后处处压制慕府,导致慕府日渐衰落!”
这也是外公和母后之间存在芥蒂的原因。
她叹了一口气,续道:“如今他的外孙女儿手上也不见得干净,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他老人家?!”
霓依依摇头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慕皇后,没有现在的凤舞阳,大宸早就保不住了,就连当年的慕霖元帅也一样,他为了保全龙吟宝藏,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荣誉。其实这几十年来,慕家人一直用不一样的方法来保卫家国,是世人对慕家不公!”
凤舞阳仰天吁出一口气,扭头对霓依依说,“谢谢你霓姐姐,你的话总能安慰我。”
霓依依正想说些什么,此时天上盘旋着的一只苍鹰,长啸一声,低空掠来,将一只竹筒子送到她手上。
霓依依迅速览阅过后,她的眸色暗了下来,只是一霎那就恢复如常,一直盯着她的凤舞阳没有错过她那一丝变化。
“出什么事了吗?”
霓依依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没有,只是前方送来的消息。”那神情似有难言之隐。
凤舞阳依然盯着霓依依,有什么事情她是不能知道的呢。
片刻之后,霓依依低低地叹息一声,终于道:“是阮冰传来的消息,关于苏瑾。”
凤舞阳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看样子怕不是好消息,沉默了一下,还是道了出来,“说下去。”
“阮冰带人在天山寻了月余,在冰川下找到了苏瑾的鞭子,还没有找到尸……人!”
“既然没有找尸体,那说明人可能还活着,对不对?”
霓依依的眸子里一片淡漠,“在天山极度恶劣的气候下,如果没有御寒之物,即使是高手有罡气护体,也活不过七天。找不到尸体,也有可能是被野兽叼了去!”
“我相信大师姐还活着。”凤舞阳眼眸里的神色很坚定。
霓依依眸子微垂,说:“阮冰已经放弃了!”
这一句话让骑着马儿徐徐前行的凤舞阳勒停了下来,木然地看向远方,美眸披上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地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这是霓依依第一次看见她流眼泪,就算是那次被女王那般对待之后,也没有在她面前哭过,心里有些慌乱,忙安慰她:“长公主说的对,尸体还没找到,也许人还活着。”
“我伤心不是因为相信大师姐真的……”凤舞阳强忍着悲怆的情绪,“只是突然间有种感觉,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大师姐了!”
阮冰怎会轻易放弃寻找大师姐,哪怕大师姐还剩一块残骸,她拼死也要找到。让她突然放弃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师姐躲了起来,不希望被她们找到!
霓依依纵然神机妙算,也算不到阮冰喜欢苏瑾,她只以为机率渺茫,再找下去也是徒然,所以阮冰才放弃了。
此去南境的路山长水远,凤舞阳从中看到了一番景象,黎民百姓虽然不会缅怀先帝,但亦不会笑迎新帝登基。
对此霓依依说,老百姓是看的最实际,西熙帝无甚作为,不能给天下带来富足,他死了百姓固然不感伤悲,而新帝只是一个少年天子,没有作为之前,又怎轻易得民心。
凤舞阳点头道,“小晟的路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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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回春,万物复苏,这是一个好的季节,南境却没有赶上好的时候,整片赤色的土地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尸骨堆成山,一阵风声吹过,依稀夹带着惨嚎的哀声!
当凤舞阳和霓依依赶到南境关州的时候,在城墙下两支军队打得不可开交。可悲的是,这并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斗,而是内乱!
霓依依顺手抓了一个士兵问了情况,道是大将军公子翎与安兴军领帅李腾寇率领两军打了起来,具体情况他也不知。
“长公主,这种情况下由你出面劝说双方将领的话,相信可以平息下来。”
凤舞阳冷着脸色,眸子也是淡然,“不,他们才是军中领帅,若这事他们自己都解决不了的话,将来无论是由谁来当大元帅,都不能服众。”
于是,她们悄然上了城头。
两军的士兵,所着的盔甲款式颜色一样,但胸口处贴着“安兴”,或“平阳”字样可区分两军站队,而兵力相当的两支军队,难以在一时之间决出胜负。
所以,还得看两军领帅那一役。
公子翎眼见两军中倒下的人渐渐堆叠起来,拔剑指向李腾寇,这意思很简单明了,就是要跟他单挑。
李腾寇一向瞧不起也不服公子翎,这一个挑衅他就是明知是死也会接受,何况他并不认为自己比这娘娘腔的人弱。
两个领军人物的交手万人瞩目,许多人不愿意使刀刺向战友,都纷纷停下来观看两大首帅的一战。
凤舞阳和霓依依看了一阵子,便知道最终能胜出的是公子翎,她的身法剑法比起李腾寇,要强上太多了,赢只是时间的问题。
凤舞阳低头看去,数万队的两军之中,大多数都已停下了手,仍然有十数道不忿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大喊着:“血债血偿!”,挑衅两军的血性,甚至还有人对着放下兵器观战的士兵放冷箭!
“看来有人存心在捣乱!” 凤舞阳手中的长剑出鞘,飞身跃下城墙,白色的身影在万军之中移动,将那些存心挑衅的士兵一一格杀。
这些人中死的有安兴军,也有平阳军的,两支军队看到凭空出现的蒙面女子,剑法高超,身手绝佳,一时愣了神。
霓依依自城头上飘落,来到凤舞阳的身边,无奈地说:“你又忘了,这些事情可以交给我来做。”
凤舞阳低下头,轻轻的声音道:“情况危急,来不及商量!”
一阵高呼,那边的公子翎已将李腾寇拿下,利剑架在项上,使他动弹不得。
李腾寇双眼充着血丝,魁梧的身材不动如山,“技不如人,我李腾寇无话可说,但要我服你,呸!”
公子翎双眸透出一丝冷厉的眸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意气用事?”
“如果这一场精彩的大战仅仅因为这四个字引发起来,那本宫要如何处置你们才好?”
这熟悉的声音让公子翎手轻轻一抖,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转眸看见那个日日夜夜想念的人。
“大将军,你见到了长公主还不快下跪行礼?”霓依依的一句话阻止了公子翎即将要呼出口的舞阳二字,也提醒了她。
“参见晗月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公子翎跪下行礼。
她就是晗月长公主!李腾寇也是心头一震,随后也单膝跪了下来行礼。
两军中的首帅都跪下来了,那些军队士兵纷纷跪下参拜,一时礼拜的声音响彻天际。
长公主并没有让他们起来,那数万军就都要跪着,无人敢吭一声。
“你们为了何事要大动干戈?”
李腾寇道:“回殿下,三天之前军中说京城来了圣旨,由公将军领帅印,但末将由此至终没有看到那圣旨,便不能交出帅印。”
公子翎对此只简单道了一句,“圣旨在当天晚上就不见了,望长公主明查!”
凤舞阳微微凝目,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且不说圣旨到底是谁偷了去,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半个月前,皇上确实下了一道圣旨,由公子翎将军亲率大军,本公主可以在此作证,李将军,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