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礼言好了伤疤忘了痛,幸灾乐祸地喊:“张程啊,你要保重啊~~”
气得张程甩下行李箱就冲过来,被楚越凌一把搂住,只能黑着脸叫嚣:“秦礼言,你混蛋!你别得意,我就不信你用不着见他父母!”
秦礼言心说:我刚见过,差点要了我半条命,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51
傍晚,秦礼言花了二十几块钱买了顶帽子。回到家,进门就喊:“来看看你的生日礼物。”
方铮驰从楼上下来,秦礼言盱着眼睛仔细打量他,尔后痛心疾首,深深唉叹:“而立之年的生日,多有纪念意义啊!你说你怎么就不保持优良传统?把头发剃了多好,我还特地买了顶帽子。”
方铮驰接过帽子,翻来倒去地看,“嗯,做工精巧别致,特别是这胖乎乎的皮卡丘图案,真是与我相得益彰。”
秦礼言攀上他肩膀,“心有灵犀!你长得这么可爱是该彰显彰显,埋没了多可惜!”
“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方铮驰把帽子扣在秦礼言头上,一把抱住他,伸手摘下他的眼镜扔到沙发上,秦礼言急忙去够,方铮驰顺势一挺身把他压在沙发背上,吮吸脖子,“敷衍是道德败坏的先兆,态度一旦敷衍起来,一系列的操守问题就将紧随而至。我不可能漠视伴侣一步步滑向地狱深渊而不加以拯救。治疗敷衍的最佳良药……”秦礼言捡起眼镜,举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方铮驰轻轻咬了一口,含糊地咕哝:“……是加倍索取补偿。”
秦礼言大惊,急忙手脚并用爬过沙发跳到茶几上,瞪着散射的眼睛四处找退路,“你想干什么?”
“从上面下来。”
秦礼言退了一步,差点踩空,方铮驰慌忙探身去拉,秦礼言翻身一滚,三两步跑到门口,方铮驰捡起眼镜,“把眼镜戴上。”
秦礼言叉着腿冷哼,“你别太过分!无理的要求我一概不同意!”
“哦?什么要求算是无理的?”
“废话废话废话!我就知道你满脑子色情思想。无论我买不买,你都打算自己从我身上找礼物!”
方铮驰慢条斯理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我强迫过你吗?你情我愿才符合我的爱情观。”
秦礼言往墙上一靠,仰头盯着天花板,心说:是!你是不用武力强迫我,你一向用语言拐弯抹角地绕,三两下我就赔进去了。
“过来。”
秦礼言没理他。
“好了,我保证。”走过去拉他,“其实,我最理想的礼物可不是那个。唉……十几年来的渴望,原本觉得虚幻渺茫无法实现,现在,决定权在你,你……”
秦礼言觑着他落寞的表情,“你……想要什么?其实……你要是实在想……我……我也不是不能……”
方铮驰沉默了很久,秦礼言内心五味陈杂七上八下:今天毕竟是他三十岁生日,一辈子就一次,我忘得一干二净,已经对不起他了,要是……
方铮驰搂住他的腰,叹气,“你……”秦礼言低头等着,“你……带我去见你父母好不好?”
秦礼言大骇,猛抬头,像石头一样僵硬,抖着嘴唇过了半晌,撒腿就跑,“我……我……去做饭,没……没蛋糕?我……去买。”
方先生苦笑:果然不同意。你难道还想挖个坑,把我埋进三千公里的地壳深处永不见天日?偷偷摸摸可不符合我为人处世的一贯风格!
也对!
我们的方先生连致力于当伪君子都能直言不讳地说出来,偷税漏税、钻法律空子、满嘴谎话、哄抬房价损人利己一律做得理直气壮,这样的人,岂能甘愿由光明正大的丈夫降格成地下情夫?
于是,方先生下定了决心:如果“随机应变、恩威并施”是追求爱人的指导思想的话,那么“只能做不能说”就是幸福婚姻的指路航标!
方铮驰微笑,“不用买了,我们一起做蛋糕。”
话题转开了,秦礼言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回来取眼镜,笑嘻嘻地说:“你还会做蛋糕?人才啊。”
方铮驰拉他进厨房,“我本来向一家西点店预定了学习自制蛋糕,可惜,你更愿意对着个满脸橘子皮的老头编材料欺骗学校领导。”
秦礼言刚想说:你编了十几年,欺骗得少了?一眼看见长桌上放着小蛋糕、各色奶油、小铲子、裱花带……
秦礼言呵呵一乐,撞撞他,“你哪来那么多鬼点子的?……一会儿我题字,篆隶楷草本人样样精通。”
方铮驰点头同意,“就写‘祝亲爱的丈夫三十岁生日快乐’。”
美不死你!秦礼言一把抄起小铲子刺过去,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小的蛋糕写得下这么多字吗?”
方铮驰哈哈一笑,往旁边一侧身,“那就写三个字,一个字代表十年。”
“行!就写‘方铮驰’。”
方铮驰皱鼻子,“装傻!”
俩人穿好围裙,戴上手套,方铮驰提着小铲子,秦礼言握着裱花带,面面相觑,方铮驰挑起巧克力奶油,问:“要怎么抹?”
“你真是问对了人。”
既然大家都不会,方先生也就不管不顾了,三两下把蛋糕涂成了大花脸,秦礼言胡乱挤了两圈波浪纹,倒是塑了几朵小花,堆成一团,认不出面目,秦礼言自我解嘲:“得其精髓忘其形骸,写意!”
方铮驰洗了七八颗樱桃点缀上,秦礼言愁眉苦脸地瞧瞧,已经没地方写字了。
得!别说“我爱你”,连“方铮驰”都省了。
方铮驰看着惨不忍睹的蛋糕,“我就是这么过三十岁生日的?”
秦礼言呵呵一乐,四处找蜡烛,刚插了一根,方铮驰抬手拔掉,“我的愿望实现不了,求蜡烛没用。”凑过去亲亲他嘴角,“你要是愿意当蜡烛的话,我倒是……”
“吃饭吃饭,我饿了。”
俩人坐到天台藤蔓下,月色朦胧蛙鸣阵阵。
只要不看那蛋糕,还是非常有意境美的。
秦礼言一勺下去,半块没了。
方铮驰喝了口酒,“我就是这么过三十岁生日的?”
你还想怎么过?实现你那多年来日思夜想的渴望?那我还不得被我妈拧着耳朵上高中游街?
饭后,没人收拾残羹剩菜,方先生忙着呢,秦同学更忙。
既然第一志愿暂时无法实现,方先生会任由第二志愿白白从手指缝里溜过去?
所以,方先生先动了回脑细胞,然后在秦同学的默许下动全身细胞。
没过几天,秦礼言放假了,方铮驰开始循序渐进地套他的话,诱供过程持续了一月有余,在此期间发生了几件小事。
其一:
某天,秦礼言坐在西餐厅弹琴,楼上突然哈哈欢笑,一个年轻人扒着栏杆探下头来,“啪啪”打了两声响指,“喂!弹国歌弹国歌,我希望快快结束单相思,开始谈双向恋爱。”
秦礼言鼓掌祝贺,“国歌杀伐气太重,我给你弹婚礼进行曲,共结连理早生贵子。”
那人上半张脸皱眉毛,下半张脸咧嘴大笑,“还是弹国歌吧,我历经千辛万苦,赶跑小日本,走过两万五千里,打垮国民党,农奴立志要翻身。你不知道,我现在全身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百废待举啊!”
“佩服!”秦礼言挑起大拇指,“你唱我伴奏。”
那人毫不含糊,嘻嘻哈哈张嘴就是慷慨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
旁边一人突然站起来,转身就下楼,头都不回,“你神智不清,要静养,明天我给你预定太平间,全医院就那儿最清净!”
秦礼言一愣,“苏徽?”
歌唱家陡然住嘴,慌忙急步跟上,笑嘻嘻地说:“娱乐嘛!你光拿病人娱乐,范围太窄资源有限。目光要长远,要面向大众,娱人兼娱己,各取所需,娱乐精神的最高境界!”
秦礼言傻愣愣地目送他们离开,机械地四周张望一周,方铮驰正站在身后,“你刚才看到了吗?那真是苏徽?”
方铮驰摸摸他惊讶的脸,微笑,“世上最能所向披靡的人,就是舍得牺牲自己供人取乐的人。苏徽的刻薄话再锋利十倍也只能给那人的脸皮搔搔痒,根本划不出任何痕迹。”
秦礼言茫茫然地点头。
呵呵!!很显然,毒舌鬼是利剑,厚脸皮是棉花,利剑砍不断棉花,棉花倒是能缠住利剑。
其二:
某天,秦礼言还是坐在西餐厅弹琴,一人拍拍他的肩膀,秦礼言回头,闵榛笑说:“方铮驰呢?我找他谈点事。”
“在吴经理的办公室里。”
闵榛走了。
时过片刻,又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惊讶,“你还会弹钢琴?”
秦礼言又回头,更惊讶,“嗯?你怎么上这儿来了?”勾着他脖子低声咬耳朵:“这儿东西贵着呢,刀刀见血。存钱不容易,干嘛白白让人宰!”
“哈哈!就算是小李飞刀本盟主也不怕,有人请客。”
“你拉倒吧,我是盟主,你是副的。”秦礼言猛抬头,一脸坏笑地问:“谁请客?人家干嘛要请你?”
萧疏桐没来得及回答,闵榛和方铮驰从办公室出来,萧疏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抓着秦礼言的手指敲琴键,对闵榛说:“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本人向来钻进书堆里研究文献资料,专攻太平天国史,你那工地挖出古墓停工的事我帮不上任何忙。”
“专家说,那就是太平天国墓,”闵榛笑着拉小桐同学,“想去参观吗?石刻非常精美。”
萧疏桐对着秦礼言耸眉毛,悄悄地说:“那是南宋的墓,我没骗他这个外行就不错了!”说完被拉走了。
秦礼言唉叹:“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转头问方铮驰:“你跟闵榛说什么了?”
方铮驰微笑,“我告诉过你,我入股了他的公司,停工对我有百害无一利,我没理由跟钱过不去,你说对吧。”
“行了吧,闵榛根本不在意工程,”秦礼言同情地扫了扫萧疏桐,突然笑了起来,“闵榛能打得过小桐?谁信啊!他是全国太极协会的正式会员。高考考了三百多分,靠‘华东六省一市太极拳总冠军’的头衔进的大学。”
方铮驰一愣,失笑,“我认为这消息完全没必要告诉闵榛。人要有娱乐精神!”
呵呵!!很朦胧,君子有武术功底,奸商有“伪君子理论”,到底会鹿死谁手?
其三:
此事被列为“其三”有点勉强,只不过是方先生结束了诱供之旅,坐在书房里,敲着钢笔作出了如下总结:
1、他家大小事务由他妈一手总揽,掌管着审判大权、财政大权,以及生杀大权。
2、他妈虽然向来说一不二,但本身文化程度较低,脾气直爽,遇事容易急躁,很少转弯儿思考。
3、他爸脾气好,文化程度高,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当真是凤毛麟角。可喜的是,跟他一样,读迂了书。常年从事教育工作,成天跟礼义廉耻打交道,说得多了,自己也当了真,严格执行“言教不如身教”的准则。
4、他爸虽然有见识,但被他妈压迫惯了。
5、俩人太爱儿子。
方先生微笑,拿钢笔在“他妈”旁边写:突破口!
52 结束
八月中旬某日,方先生翻着报纸漫不经心地对秦礼言说:“报纸上说,过度用脑会导致智力下降,教育厅规定暑假禁止补课。”
秦礼言咽下西瓜瓤,吐出十几颗瓜子,哼了一声,“这规定根本执行不了,我爸今年教高三,已经连续补了一个多星期了。”
“连续?”把报纸翻了一面,“难道周末也补?”
“何止周末!你难道没上过高三?唉……想当年我上高三,寒假一直补到大年三十下午,我妈一个人在家准备年夜饭。”
方铮驰唇角上扬,尔后叹气,“你妈为家庭操劳多年,也该好好休息了。”
“嗯。我妈快退休了。”
方铮驰放下报纸坐到秦礼言身边,就着他的手啃了口西瓜,“夏天吃西瓜不错,止渴清火。傍晚我们去后山跑步好不好?”
“你这两句话挨得上吗?再说大热天的跑什么步啊。”抹了把额头,摊开干燥的手掌,“你瞧,汗如雨下!”
方铮驰哈哈大笑,一把搂住,“全身懒骨头!”
秦礼言打了个大哈欠,站起来往楼上走,“我去睡午觉,明天要给一帮吃饱了撑的老总上古代文选。”边走边嘟囔:“你的白教授周末要品茶散步逛古董店。老白菜梆子!”
“脑力劳动者是该充分休息,报纸上刚说的,”方铮驰也站起来上楼,“我明天要动脑筋,现在养精蓄锐。”
秦礼言一呆,急忙转身往下跑,方铮驰拦腰抱住,笑眯眯地说:“你书房里的小靠床两个人睡不下。”
“我睡地板!”秦礼言使劲抠手指,一肘子撞在他胸口上。
方先生点头赞同,“嗯!好主意!我们还没在地板上……”
“方铮驰!”秦礼言一脚踢在他小腿上,抓着栏杆死活不撒手,“无耻!你耳朵有毛病!我要睡觉!”
方铮驰哈哈一笑,“我并没阻止你,而且,我还打算陪你睡。你……”手伸进T恤抚上胸口,轻咬耳朵呢喃:“……这么舍不得栏杆,难道是渴望在楼梯……”
秦礼言立刻僵直,慌忙放手。
完了,被扯上楼了。
第二天周末,早晨九点多钟,方铮驰站在秦礼言家门口按门铃,他妈打开门,把方铮驰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你找谁?”
方铮驰一愣神,抬头凝目看看门牌,“这是秦礼言先生家吗?”
“是。你是他同学?”
“唉……”方铮驰叹气,“不是,我算是他老板吧,他在我的饭店里打工弹钢琴。”
“噢!”他妈恍然大悟,然后敲着脑袋想了半天,“我听他说过,您叫什么?呃……瞧我这记性,是不是姓方?”
“我叫方铮驰,阿姨。这是我的名片。”方铮驰掏出有生之年唯一一张名片递过去。
秦妈把他让进屋里,端茶倒水,方铮驰急忙伸手接过去,问:“秦先生呢?”
“不在家,一放假就没影了。”
方铮驰微不可闻地叹气,神情落寞,迟疑了很久,秦妈紧张,心里直打鼓,说:“您要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其实……”方铮驰低着头,“他完全不必躲着我,砸坏钢琴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他趁我喝醉酒做的事我也不计较了……”
秦妈大惊,慌忙站起来,“咣当”椅子翻了,方铮驰吓了一大跳,猛抬头,“您难道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
秦妈一把抓住他,抖着手问:“钢琴要赔多少钱?他对你做什么了?”
方铮驰冷汗哗哗往下淌,“我还是……还是……直接找他……”想撤身,秦妈死死攥紧,“有话摊开了说,多少钱我们赔。”
方铮驰挣了几下没挣开,叹了口气坐下,“钢琴是租来的,我跟人家签了合同,秦礼言砸坏了,要赔十万,人家找我要,我只好找秦礼言,他也没钱。我们都苦闷,晚上在饭店喝酒,他趁我喝醉了,把我……”声音哽住,说不下去。
秦妈脸色煞白,脖子僵硬了半天没动,猛一抬,“喀吧”一声脆响,“他……把你……怎么了?打……了一顿?”
方铮驰哭丧着脸,突然抓住秦妈的手,“阿姨,我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秦礼言是,我没想诱惑他。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谁会往那方面想?我哪知道他……”
秦妈像筛糠一样地抖,一巴掌打掉方铮驰的手,直着嗓子叫:“你胡说八道!你滚!你给我滚!”
推推搡搡把方铮驰赶出门,“砰”一声甩上,秦妈顺着门瘫在了地上。
方铮驰久久站立,叹气,“对不起!阿姨,对不起!”转身下楼,直接回了教工宿舍区,跟自己父母说:“如果他爸他妈不来找你们,请你们去找他们好吗?”
一番详谈之后,方教授表情哀痛地送儿子出门,“你在作孽!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方铮驰低着头过了很久,“我正在良心不安!可是……”抓住方教授的手,“爸爸,我要跟他在一起!”
方教授悲叹,目送儿子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秦妈站起来,倒在沙发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抖着嘴唇嘟嘟囔囔:“不可能不可能……”
厨房传来“噗哧噗哧”往外溢的声音,秦妈站起来走过去,端起炖排骨,“咣当”,整锅砸进了洗理池,秦妈“哇”一声哭了出来,撑着水池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