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完本[耽美]—— by:锡兰之红

作者:锡兰之红  录入:09-11

改改小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凤轩斋靠唱,你唱得不好砸自己招牌没事,可你不能砸了咱们这招牌!”。
故而惠娘从来都对他严得很,拉琴唱戏,错了就打。改改与他师弟师妹三个人从小到大就没少挨细柳条子抽。惠娘的那根细藤条抽人不伤皮肉,可抽上去的时候就是火辣辣的疼。三个孩子十来年挨的打恐怕比走的路还多。可就因为严,淮景河边那么多书寓里边,数惠娘带的这三个孩子最出挑。这三人是惠娘的手中宝、心尖肉,吃穿用度从来不曾少了他们。妈妈的口碑好,来的客人自就尊贵。改改善琴,梨花善舞,如笙擅箫,三人一出很得桐城文人欢喜——也不管这些个“文人”之中有几个有真材实料,客人出手阔绰,凤轩斋的日子自然好过,淮景河边又有谁和钱过不去的? 当年梨花出阁寻得相公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放眼整条街,还没见过比梨花更气派的出阁礼呢。
有几个下九流能混成那副模样?
秦姨娘远远地就看见一叶小舟往她这画舫来了,忙叫人放下跳板,把船上那三位璧人接过来。秦姨娘比惠娘年长,脸上一层厚粉掩盖了皱纹暗沉,当年娇俏轮廓已于岁月之中悄然消逝。为首那穿白旗袍的清亮女子娇笑上前朝秦老板道:“小半年不见,秦老板愈发年轻了,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宝,方便透露妹妹知晓好叫妹妹也效仿效仿呀。”
秦姨娘绉了块方巾掩嘴笑道:“梨花你这小丫头的嘴真是蜜做的——人长漂亮了不说,嘴更甜了!”
“哪里,我从来都是实话实说的。你不信问我师兄。”那女孩眉眼似水,缠去一旁瘦脸清秀的青年“改改师兄,你瞧秦老板污蔑我呢。”
改改目中难掩溺色,与她道:“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秦姨,妈妈讲你们画舫今日来了贵客,叫我们三人来是唱曲还是陪人呢?”
“这回来的钱老板是外地过来做买办的,谈的是仇、李两家公子。叫你们过来就是弹曲助兴,屏风都架上了。”
秦姨娘一边说一边领了他们上楼。梨花衣白,改改与如笙皆为一身藏青长袍,至门前后,姨娘将一个荷包交予改改:“钱先给了,到底与你们是老朋友,我也就不拖拖拉拉的了。”
改改从那荷包里取了两枚银元又递给了她,秦姨娘忙忙推手:“哎哟,这怎么可使得!”
“哪里使不得?小钱而已,孝敬姨娘去买两朵花带罢了。”
“你瞧瞧,哎,难怪惠娘把你们几个当宝贝藏着。行了,不打扰你们了,且进去吧,这会儿只有钱老板一个人在,那两位大少爷不一会儿就该到全了。”闻言秦姨娘就笑着收下了,梨花与如笙和这老板又行了礼,便在改改带领下推门进了屋。屋里只坐着一个体型瘦削的中年男人。高颧骨,脸很尖,一双眼像陷进眼窝里似得,皮肤是常年奔波被晒出来的黝黑。改改领人进去,给那人作了福:“钱老板,凤轩斋三艺这厢有礼。”
梨花与如笙跟着行礼,也都恭敬说了声“钱老板”。那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一会儿客人来了,你们就弹吧。弹得好,之后我还会加钱的。”
改改他们都懂规矩,听他说完便自觉退去了屏风后边。
稍作定,梨花就拿手肘推了推低头调琴的改改:“哎,今天还请了李家大少呢。”
改改低垂着脸,轻声道:“知道,不就是你相公吗。又要炫耀你那出阁礼呢?”
“才不是呢。”梨花拿小眼神斜他,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没说。改改调好了琴抬头看她,见这个丫头眼朝着屏风走神,便也懒于招惹她,偏过身去与如笙讲谱。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进人声,改改知道客人来了,便低头拨弦,他一起如笙便和上,三拍过后,梨花细细的嗓音便开腔了。
“……一霎时把七情具以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
梨花的《朱楼》一直都唱的好,可这一回竟听得她声音凝噎。改改一回头,惊觉这丫头不知何时竟泪满朱颜,他忙递了眼色给她,接着往下去唱。改改接过唱词,添了段念白改了调后继续唱着,看梨花噤声之后垂了头在那低啜,也是一唱三叹,心下不免怜惜起这平日没心没肺的丫头,居然当真栽在了头客身上。
梨花哭了一会,终于回过神了,但这一哭就哑了嗓,只好抱着琵琶与改改换,屏风外谈事的三人大约根本察觉不到屏风后发生的变化。
外边的人事情谈完了,就听钱老板道了一句“请”,改改就知道今日结束,便站起身领着师弟师妹走出去。梨花哭红了一双杏眼,抱着琵琶走在最后。
桌边三人,除却方才就见过的钱老板,另两位青年才俊分别为李仇两家公子。穿白色西装洋人做派的就是梨花头客,李桢。梨花一走出来,这大少爷的一双眼睛便落在她身上,未曾挪动半分。另一边穿一袭青衣的应当是仇家二少了,看他斯文打扮,想来也不是会在淮景河边厮混的主,自然也就看着眼生。
三人行了礼,钱老板各做打赏,改改打头道了谢后令人出去。正跨过门槛,忽听里头李桢开口唤了一声:“梨花。”
丫头脚步一顿,改改与如笙都回过头去。梨花欠了欠身,未曾抬眼看他,只是低唤了一句:“大少爷。”
“梨花,我……”那李大少爷欲言又止,仿佛意识到眼下境况不对,有些话不当开口,便转而道,“我傍晚去凤轩斋找你。”
改改见梨花的眼睛一下亮了,可却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姑娘抱着琵琶戚戚开口:“算了吧,大少爷,叫李老爷知道是会骂您的。”
便也不等李家大少再说话,梨花再行礼道:“凤轩斋承先生们厚爱,我等告辞,望得先生日后也能多多照拂小斋生意。”
语毕由着改改领着出门下楼。改改余光看见李桢在门前站着,目光随着梨花一路往下,他又转头去看梨花丫头那八字下垂柳叶眉,就见她一双通红眼中泪光盈盈。
待上了小舟,梨花一放琵琶抱着改改的胳膊便大声哭了起来,这哭的好生痛快,眼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哗啦啦地淌,不一会儿就湿了改改的一袭青衫袖。做师兄的拍着梨花的背,朝如笙道:“如笙,吹个《玲珑锁》。”
“不,如笙,吹个《百鸟朝凤》。”
如笙看看改改,又看看梨花。改改说:“听梨花的。”小师弟便举箫到唇边,《百鸟朝凤》曲调欢快,他吹时关切目光不住地往梨花身上去。如笙来的迟,只晓得李桢当初为了梨花出阁礼一掷千金,还得罪了家里老父,却不知那混迹烟花巷多年的大少爷,独独对一朵白梨最是上心。
曲儿愈欢快,梨花哭的愈厉害。改改握着梨花的手掌心与她说:“悠着点,莫把嗓子哭坏了,将来还怎么唱曲。”
梨花头埋在改改肩头点点头。撑船的师父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到了凤轩斋后门。停稳了船,如笙先替梨花抱琵琶上岸。他们回来时,惠娘正好下楼,瞧见梨花模样,细眉一竖:“今天客人欺负人了?”
改改解了裹琴的绸布把乐器放下。梨花本被扶到座边,听惠娘开口,不坐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拿帕掩了面摇摇头,松开改改握着她的手从惠娘身边穿过,上楼去了。
惠娘面露疑色瞧她背影问改改:“这丫头怎么见了鬼似得?”
改改叹了口气:“哪里是受人欺负见了鬼。”
“那怎么回事,你们是碰上谁了?”
改改抬头看了她,斟酌片刻后答她道:“李家的大少。”
惠娘“噌”地一下站起来:“李桢?他在船上干什么,姓秦的不是说新客吗?”
“请我们去的是新客,但人谈生意的人里边有老熟人。”
惠娘闻言捏了手帕埋怨道:“秦姨娘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李桢是我们家梨花的头相公!”
改改说:“人就是知道又哪里会计较?再怎么个头相公,又哪里会有真感情。妈妈您不也常说,这淮景河边上哪是个谈真心的地界?”
“哎,这事!”
改改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看走进来的如笙:“你不去劝劝梨花?”
如笙闻言摇头。惠娘又来回踱了几步道:“罢,你们歇着,我去劝。”
惠娘上了楼去,改改坐在大堂看窗外老梧桐树上新发的绿叶。叶叫风吹落,落进井里,井沿上的青苔被四月里的太阳晒得奄奄一息。井边石板缝里艰难挣扎出一点绿,绿上开出一角小白花。多惹人怜的一朵小白花,可惜生错了地方。
“改改师兄,师姐她……她是喜欢李大少爷吗?”
改改听得如笙开口,苦笑道:“如笙,那你说什么叫喜欢呢?”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改改说。他收回目光,落在小师弟白净的面庞上,“兴许梨花那是欢喜吧。只可惜,这东西不能叫梨花享上福,只会平白受了苦。”
如笙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那一双大眼睛里也不知想着什么。改改忽然打了拍子唱起了小令来:“这忧愁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衰杨古道,衰柳长堤。”
歌声凄凄切切,传上楼去,惹得屋中姑娘又好一阵珠泪涟漪。惠娘“啪”地开了楼上窗骂与楼下来:“晦气!改改,叫你唱不唱,不叫你唱你倒唱了!”
改改忙抬头回道:“告诉妹妹,是哥哥不好。我不唱,我不唱就是了!”
窗又关上。
如笙想了想,重操起箫将方才船上未吹完的那曲《百鸟朝凤》又吹了下去。改改听着箫声走至门前。四月里暖风乍起,风吹的人舒适,却叫梨花阵阵哭声惹得家里人跟着连声叹气。几双雀儿叽叽喳喳落枝头,几对白蝶双双飞飞绕井边。改改倚门四下看去,井边那朵小白花迎风开得正好。
开得正好。
第四章
晚晴正好,风拂柳梢。师门三人这会儿都挤在了改改房里。如笙在背词,改改练琴,就只有梨花没事似得坐在桌边往一块雪纺纱上绣鸳鸯。
改改凑过头来看她手底活计,调笑她道:“妹妹这两只水鹅绣的好生灵动,不知师承何方?”
梨花倒过针来拿钝的那头扎他:“小赤佬要你多嘴,看不出来那是鸳鸯啊。”
改改笑着要躲,嘴上却仍笑话着她那一对水鹅。梨花那日哭过以后也就好了,没再提李桢的事情。她不提,改改他们自然更不会提。
四姨这时候推开了改改的房门:“改改,楼下有客人?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夷悖凳切粘稹N仪谱潘且伦糯虬纾笤际浅鸺疑僖!?br /> “仇?”改改把琵琶递给梨花,起身整了整衣服,“不大晓得。四姨您叫他稍等,我这就下来。”
改改今日穿着一身浅米色麻短褂子,下身着一条到小腿的皂色单裤,脚踩了一双小木屐便“沓沓”下了楼。大堂里坐着一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身暗色宽袖长袍,剑眉如峰,鼻梁高挺。改改认出这便是前两日在船上碰见的仇家二爷。
“既然改改下来了,我便不跟着掺和了。”惠娘说笑着起身往楼梯这走,近了改改身边食她不悦低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见客人了?”
改改推了推她:“您上楼吧,我穿成什么样接客不都一样吗?”
惠娘横了他一眼,回头朝二爷笑笑,施施然上了楼去。改改朝坐在那儿的客人走过去,笑眯眯问道:“二爷今日怎有兴致上凤轩斋来了。”
仇二爷不曾来过这地方,见改改坐下开口问了,也就如实道:“是济民叫我来的——哦,就是李桢,他与我是朋友。”
“知道,济民是李先生的字吗,他过去告诉过梨花。”改改猜着这人若是为李桢的事来,应该就是找梨花的了,便奇怪道,“二爷既然是为朋友来的,那为什么不直接叫梨花来呢?”
二爷便答:“济民想约梨花见面,如若直说,只怕梨花姑娘不情愿。所以他便托我,来委托你,明日下午带梨花姑娘凤凰山上的侍风亭一会。”
改改听了他一番话,心下自有一番打量。梨花叫李桢徒惹伤心难过,改改看在眼里,且不论去不去,就是去了,也是梨花回来又哭一场,不然还能怎么样?这结果他这做师兄的可不乐意见。思忖着,他便开口:“二爷,这事儿吧,不是我不想给你您办……您可听说过当年李先生为着梨花出阁大摆筵席的事儿?”
“我知道,怎么了?”仇二爷不解地看着他。
改改说:“当年这一场喜宴费了李先生不少钱,他虽说是大户人家嫡少爷,为着梨花这么干说来还是荒唐的。这么说吧,二爷,我觉着——我觉着,李先生与梨花,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我以为不找妈妈找了你,你会帮着梨花姑娘。”
“二爷又如何以为我没有帮着她?”
“你若是帮她,自然会替她答应下来。那日你在船上也见了,他们二人皆有心言好,改改,你又何不做一份顺水人情呢?”
“二爷心地好呀。若您要点梨花出钟,不仅我拦不住,妈妈更拦不住。”他学着二爷的语调道,“又何需我来做这份顺水人情?”
“可……这就不一样了。济民希望梨花能自愿去。”
“梨花自然是自愿去的了。二爷,我知道您的意思,李先生来托你,再托我,约梨花出去,是想和他——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谈恋爱,是吧?可二爷,您也知道淮景河边是个什么地方,李少寻谁不好,何必要寻我们家梨花呢?”
“那你话不该这么说。你们这……你们这不是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我看梨花就很本分。”
“二爷话错了,二爷才是真本分人。”改改听了他这话,回答语气多了几分尖锐,他心下莫名生出几分不耐烦来,“凤轩斋生意历来好,再陪二爷坐下去,我也是要算钟的了。便也不浪费二爷的钱,我送您出去吧。”
对方见改改这样一副态度,不免也疑惑不快了:“哎,你这人!你为什么就不替梨花考虑考虑呢?”
“二爷请回吧。”
改改此刻已经起身,仇二爷见此状也皱眉站起身来,抬步准备出门。却听此时,楼梯上传来一声轻唤:“二爷请留步。”
二人回头,就见梨花立于阶下,一袭暗红绛纱衣,两弯柳叶吊梢眉,那模样像是将要隐入小楼晦暗里。改改急声:“梨花,我接待客人,你下来做什么。”
梨花越过改改款款走至仇二爷跟前,她眼瞧着二爷,话却是对改改说的:“二爷有没有点你的钟,我下楼来并没有坏你的生意。”
“你……”
“二爷说的可是明日侍风亭?”
仇二爷见此事有希望,便转回身来极客气答道:“对,明日下午三点,济民约你凤凰山上一见。”
“李相公可说了几时结束?”
“这……”仇二爷面露难色,改改确实知晓了她的打算,反笑道:“梨花,想钱想疯了,你主意都打到头相公身上去了。”
梨花倒是理直气壮:“是师兄说的,二爷若是点我出钟,梨花定是情情愿愿地去,欢欢喜喜地回。这是淮景河边的规矩,二爷本分,没来过这地方,但李相公却知道的清楚。”
“这……好吧。明日你赴约时,我定会把钱给你的。”
梨花眨了眨眼:“错了,二爷,是要先交定金的。”
“要多少?”
梨花伸出三个指头来,报了个数。仇二爷摸了摸身上,一时有些窘迫,想是根本没带钱出来,遂取了腰间玉佩下来递了过去:“我今日没带够钱,这暂时抵着,明日取回可好?”
“好,承蒙二爷光顾小店生意,梨花明日一定准时赴约。”
改改见此状,就对二爷扬了扬手:“既然如此,请吧,二爷。”
仇二爷随改改出了门,他走时,回望了眼凤轩斋的油桐大门,摇了摇头,叹了声气,坐上黄包车走了。改改送走客人,转回身穿过天井进了大堂。梨花握着那枚玉佩冲改改笑道:“改改,你说这二爷有不有趣,头回叫妓居然是赊账替朋友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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