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娅烦燥的挂了电话。千不该万不该,郑婄最不该提方屿的身世。方屿不愿卖惨,小时候的事情这些年只字不提,连出道原因只说是在街上被星探发掘演了一个角色。辛苦瞒了这么多年,竟然要功亏一篑么?
最关键的还有那一位,那眼睛里向来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的,如今好不容易跟那一位相处还不错,这一出“绯闻”,万一惹恼了那一位……秦娅叹了口气,方屿多在意曲恕她最清楚,只希望曲总不要把因为子虚乌有的一件事怪在方屿头上吧。
曲恕确实没在意所谓的“绯闻”,他毫无理由的相信方屿,也了解娱乐圈的炒作手段,且因为秦娅手段了得,他看到这新闻的时候,“方屿澄清”已经挂在热搜第一一个小时了,相关也全是安利方屿个人作品期待新作《杀手》的,干净的一点也看不出曾有过的血雨腥风了。
他唯一注意到那女明星的,是她提起方屿身世的那几句话。
你凭什么比我了解他,曲恕想,还敢当着这么多人卖弄,拉着他的隐私出来炒作你那破剧。
他拨了内线给秘书,吩咐了两件事,一是小心点去查方屿,要从出生开始,所有的事。无论大小曲恕全都想要知道,从他生日会的时候起就想知道,之前不过是觉得这样查他不好,现在忍不了了。二是关于郑婄那剧,曲总说,“让它播,作天作地的不是就想要收视率么,你去告诉剧播平台宣发,就说我说的,这剧的收视不许过0.3,十集以内,就以收视过低为由,腰斩掉。”
第21章 我心疼他,我喜欢他。
虽然曲恕说的是无论大小要所有的事情,可年代久远,再加上时间紧迫,第二天秘书放在曲恕办公桌上的,只有薄薄几页纸,方屿进入娱乐圈后的经历还详细些,小时候的事大多只有几句记录。
曲恕看着那薄薄的几页纸,突然有点不敢翻开,好想冥冥之中,有人告诉他,一旦翻开,一切都要不一样了。
“曲总?”曲恕长久的沉默让秘书有点不安,解释道:“您吩咐别让他察觉,所以没有去打扰杨柏院长,记录就有些不够具体……”
“没事,你出去吧,这里没事了。”
“好的。”
“对了,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知道了,曲总放心。”秘书贴心的为他关好门。
深吸了一口气,曲恕翻开了那个文件夹。
薄薄几页,曲恕看了很久。
曲恕真的没想到方屿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方屿身上一直有一种干净的少年气,天真纯粹,清爽可爱。他会不自觉被方屿吸引也是因为这种特别——面对外人,他进退得仪斯文儒雅;对待工作,他努力认真,优秀无可挑剔;面对支持他的粉丝,他温柔可亲风度翩翩。这些都是工作,都是“外人”,所以他温和有礼,但谨慎疏离。
唯独面对他时,总是很乖很听话,脾气很好,总带着一丝干干净净孩子似得不谙世事,在床上会害羞脸红,有时主动撩拨他时又意外的坦荡,特别可爱。
曲恕本以为这种反差这种性格,方屿应该长在一个很温暖幸福的家庭,父母开明恩爱,收入不低,给孩子很多的爱和帮助,自小得到很好教育和影响。
因为,不用为生活发愁才能事事不以钱财为先,不曾看过苦痛才能不吝温暖。
可方屿不是。
他长在福利院,不知是被父母抛弃还是被人贩子拐卖过,小时候甚至常常饿肚子,因为长的太漂亮被其它拉帮结派孩子欺负陷害,嘲笑他长得像个小姑娘,冬夜里身着单衣被锁在漏风的厕所差点发烧病死,从那以后不自觉的抗拒卫生间,不喜欢喝水,甚至导致嗓子发炎住过院。没有玩伴,被凶狠变态的院长责骂殴打,衣不蔽体,没有书读,死在福利院可能都得不到一捧净土,与这个世界仿佛毫无联系。
七岁那年,曲恕谈成了第一个千万级的项目,面向几所孤儿院捐款,其中有方屿所在的那所向阳福利院。后来人渣院长克扣捐款被发现,曲恕让人从红十字总会新挑了一个靠谱的去了向阳,就是杨柏。
七岁到十四岁之间的事无从可考,大抵上是过得还好,这期间一直跟着杨柏读书学习。
十四岁开始出去做童工,各种辛苦的工作都体验过,其中辛苦自不必说。曲恕有点不明白看起来很靠谱的杨柏怎么就同意方屿去做童工,明明他的资助不曾断过,福利院应该不差他那一点工资。
直到十七岁,方屿在一家酒吧做兼职时,被星探发掘,进了时影,开始准备出道。
十八岁时参演了时影公司自己出品的电视剧正式出道,刚开始也没大火,演过不少乱七八糟的雷剧,所有的打戏都亲自上,落在一身的伤。为了一部三线班底的所谓大男主剧打戏好看,自己那么喜欢的、好看的右手腕落下了容易脱臼的毛病。
没后台没背景,身处时影这样竞争激烈的大公司,其中辛酸不必多看都可以想象。
他就这样努力着慢慢积累人气,拿到更好的资源和剧本,一点一点打拼出今天的成绩。
他所有的从容可爱都不是自己曾以为的初生牛犊与生俱来的无畏,也不是未知磨难所以天真单纯。
他的每一个笑容,都是绝望不堪里开出的花。他每一分洒脱,都是熬过惶恐无助后生出的从容。
他长在困厄,染缸一样的娱乐圈里滚了一遭,然后给了他一个这么好这么好的方屿。
看尽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然后从容通透,成熟强大之中仍然留一分真心。
无知者无畏不少见,有识者依然仁慈才可贵。
他有一个真正强大优秀而美好的灵魂。
曲恕用力闭了闭眼——他觉得眼睛有点涩。
长长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可是心里和眼底那种酸涩的感觉并没有褪去,我完了,曲恕想,这种陌生却汹涌的情绪,应该是在心疼吧。
我心疼他,我恨不得早认识他二十年,恨不得从他一出生就把他抱走千娇万宠的养大,不用见半分风雨就踏过彩虹桥。
曲恕坐在性冷谈风的办公室里,面无表情的确认了自己的心思:这种可以名为心疼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喜欢方屿。
爱情是两个灵魂之间的相互吸引,与其他无关。——我一直认为这就是一句毫无意义的鸡汤或者文艺宣言,对其嗤之以鼻,可是当你真的遇到了那个人,你才知道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和不可能的,就连一句鸡汤,都让人觉得很有道理,简直是我们两个的真实写照——我被一个强大优秀的灵魂吸引了,我爱上了一个人。
原来爱这件事这么简单,谁说我没有心不会爱?
不过是,还没有遇到那个人罢了。
不过是,还没有遇到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的方小屿。
第22章 方小屿,我喜欢你。
方屿,方屿,方屿,曲恕魔怔一样念着这个名字,他盯着袖子上那对黑水晶袖扣想,方屿,虽然我现在不能确定曾经在你眼睛里看到的那种热烈的感情是因为什么,如果是因为你喜欢我,那最好不过了。如果只因为感激我曾资助过向阳,那也是你先来招我的,你得负责到底。
方小屿,我喜欢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我特别好,值得你喜欢的。
昨晚方屿拍完了那场群演超多的群戏出来知道出了这事之后心急的不行,曲恕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也不知道向来不太关心娱乐新闻的曲恕知道了没有。半夜两点,他也不愿意打扰曲恕休息,忐忑不安想东想西担心了一夜,天快亮才将将睡着。
一觉醒来已经九点多了,赶紧给项辛打电话想问问情况。可是曲恕不愿意让方屿知道他偷偷查他,这事就没过项辛的手,项辛也不清楚。
方屿只好硬着头皮给曲恕打电话。
曲恕才刚刚想明白自己喜欢方小屿,就接到心上人打来的电话,第一反应是他知道我偷偷查他了?他怎么知道的?不会是打电话来质问我的吧?
可是又不舍得挂他的电话,小心翼翼的接起来,“喂?”
谁知方屿比他还底气不足,声音软软的,“曲总,没打扰你工作吧?”曲恕觉得自己都能想象出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揉衣角的样子。
我家方小屿真是,太可爱了。
曲恕也反应过来,方屿这那里是来“问罪”的,是来“请罪”的,他不在意那绯闻,但是忍不住想逗逗方屿:“在开会呢。”
“抱歉,我没有急事,您先忙吧……”
曲恕怕他真挂了电话,忙道:“逗你玩呢,没在开会,”然后明知故问,“有什么事啊?”
这反应应该没看到那个新闻吧,方屿稍微安心了一点,“那我能不能解释一件事啊,您先不要生气。”
曲恕忍笑:“你先说,我看情况。”
方屿把被强拉着炒cp的事说了,一再强调说自己跟郑婄真的不熟,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曲恕:“您生气了么?”
曲恕心道你这傻瓜,你都被人欺负了我能不帮你出气还生你的气?遂邀功似得说:“简直气死了。我已经跟人说了,她那剧十集以内就会因为‘收视过低’被腰斩掉。”
方屿没想到他是这么个气法,有点不知所措:“曲总……”
曲恕刚想再多说几句,秘书敲门提醒他真的该开会了,于是只好先挂了电话。
方屿抱着手机琢磨了半天,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曲恕的意思是,他早知道了,然后他相信我了,还腰斩了那剧给我出气?
每月末例行的晨会,又赶上是年末,曲恕和其他董事坐在一起里听和部门主管汇报工作。这些事他其实最清楚,所以不自觉有些走神,刚刚和方小屿电话时只顾着逗他,现在想想他小心翼翼的解释,曲恕觉得心疼的不行。
曲恕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一个小董事废话连篇的发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他和方屿的事情,他们两个的开始确实不算好,方屿已经在他不曾上心的地方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太多的小心和在意,他不舍得他再这么辛苦。而且正常情况下,一段健康的恋爱关系不应该始于上/床,对吧?
曲恕坐在氛围肃穆的会议室里,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惊涛骇浪。我喜欢他,我得好好对他,他小时候所有缺失快乐我全部补给他,以后所有可能的风雨我都陪他走,我得要好好重新追他。
以前曲恕觉得自己不是感情很丰富的人,连和家人的感情也是淡淡的,可是现在一想到方屿,就觉得心底一片柔软,念他的名字时舌尖抵住牙齿,都好像有羽毛拂在心上,能让整个胸膛都觉得酥麻。
2016的最后一天,方屿还是在拍戏,快十二点曲恕还没等到方屿晚安的信息,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响了几声之后,竟然是方屿自己接的,声音带笑:“曲总。”
曲恕心里嫉妒,连信息都不给我发一条,竟然在跟别人说笑!“你在干什么?和谁一起呢?”
方屿那边有点嘈杂:“昨天剧组拍了一场烟花戏,拍完还剩下不少,导演说今天跨年,就拿出来放了玩,就当是给大家跨年夜还辛苦工作的福利了。”
曲恕更嫉妒了,和剧组一起玩到忘记给我发信息!我还是大boss呢,你怎么不回来跟我一起放。
“可惜市区不许放烟火,不然我们可以在家里二楼露台放,这里有一个烟花很好看。”方屿的声音混着烟花爆开时那种特别的“哔哩”声,曲恕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安抚了。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曲恕起身走到方屿说的露台上,掐着零点柔声说:“新年快乐。”
电话里同时传来一声“新年快乐!”方屿的声音在忽然喧闹起来的背景音里格外清晰。
曲恕在黑暗中勾勒出一副烟火盛放的幸福图景,有他有方屿,还有那种很好看的、他还没见过的烟花。
他站在寒风肆虐的露台上,心底却一片暖意,他拿着手机微笑,“方小屿,明年,我们就一起站在这里看你说的烟火,好不好?”
第23章 “以后不要叫曲总,叫哥。”
《最后一名杀手》拍了三个多月,终于在2017年的第三天深夜顺利杀青了。
女主角昨天已经杀青走了,全剧最后一场戏是方屿和男一号简裴的,过了之后所有人又一起拍了大合照耽误了些时间,方屿回到芝兰苑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曲恕还没睡,他们两个一周没见面了,而且这还是他想明白自己心意之后第一次见方屿,等方屿回来的时间里,激动的处理完了明天几乎所有的工作。
方屿也很想曲恕,一进门就想往他怀里扑,扑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拍了一天加半夜的戏还没洗澡,连忙在沙发前站住,喊了他一声:“曲总,我回来了。”
曲恕抬手把他拽进怀里,揉了一把头发:“辛苦啦。”
方屿连忙推着曲恕的肩膀拉开一点距离,把头发从曲恕手里解救了出来,小声道:“我还没洗澡呢。”
……曲恕:我知道你只是在意我的洁癖,但这句话真的有歧义。
曲恕手上用力把人拉近,“没事,洁癖只对外人。”
方屿还没能领会这句话的含义,先被曲恕揉进了怀里,曲恕一只手箍紧他的腰身,另一只手揉着他的后颈把人锁进怀里,曲恕把自己脸埋在方屿颈间,两人终于严丝合缝的契合在了一起。方屿身上微微的寒意很快被曲恕温暖的怀抱驱散,曲恕灼热的呼吸撒在颈间,那一层薄薄的皮肤很快发红,连血管都颤抖起来,他放在曲恕肩膀上的手向后揽住曲恕的肩背,颤抖着加深了这个拥抱,贴在曲恕的耳边喊他:“曲总……”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轻薄梦境一样的气氛。
曲恕被嗅着方屿发间清新的洗发水味道,不舍得把人放开,不满的含糊道:“别叫我曲总,叫哥。”
方屿没听清楚,测了一点点头问:“您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因为他们相拥的姿势全撒在曲恕的耳朵上。
曲恕把人松开一点,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说,以后不要叫曲总,叫哥。”
方屿下意识的重复:“哥?”疑问的语气微微上挑,干净的眼睛满是无辜和不解。
曲恕低头封住那双想念已久的红唇,四唇相接的刹那,曲恕觉得刺激的仿佛一下子从万米高空跌到了地心,头晕目眩,激素狂飙。透过方屿微微睁大的眼睛,他仿佛能看到十几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他也曾这样睁大了眼睛看毫无色彩的世界么?那时他也露出这样不解的眼神么?
曲恕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揪住,心疼的好像是被随意的捏碎然后狠狠丢进泥里踩了几百下。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等真的见到了方屿,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真的又看到他干净的眼睛的时候,一想想方屿曾独自一人踽踽独行在无光无望的无尽头的黑暗里,他就心疼的不得了。
这么好的方屿啊,自己这么喜欢的人啊,是经过了多少磋磨才长成了这样的剔透的模样,曲恕只要稍微一想想,就恨不得穿越过几十年的时光,去抱抱小小的方屿。
我的方屿啊……曲恕伸手盖住方屿的眼睛,隔着自己的手背把颤抖的唇印在他的眼睑。方小屿,我不能穿越时光去看你,但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所有的爱都补给你,让我陪你走过今后所有可能的漫漫风雨。
方屿有点慌,他敏感的感觉到曲恕不太对劲,被曲恕遮住眼睛又加重了不安,“曲……哥?”他轻轻把手放在曲恕腰上,暗示意味十足。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只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方屿的手凉凉的贴在腰间,像是随时会探进衣服下摆。曲恕不想在关系更近一步之前要方屿,于是用尽意志力把方屿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松开了他的眼睛,转而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他起身坐好,“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从身边矮几上拿起一个礼盒递给方屿,示意他打开:“杀青礼物。”
方屿被曲恕弄得有点懵,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打开了手里的盒子,低头一看,顿时楞在了原地。
盒子里放了三件东西,一块手表,一个领带夹和一对袖扣。
好像只是一套正装配饰,但方屿记得很清楚,上个月他生日时,曲恕曾让他猜生日礼物,当时他猜的就是这三样东西。
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方屿盯着盒子想,其实只是凑巧吧?
曲恕握紧了一点他的手指,“不喜欢么?”方屿转身把自己埋进曲恕怀里,藏起了泛起雾气的眼睛,“喜欢的,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