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感觉自己品格被污蔑了,捧在怀中的布条,声音颤动:“我没有说谎,不信你看,是平安哥哥写给你的。”
磊北没理睬对方,只挥了挥手。
小铁一脸犹豫,将快乐胳膊抓住想要将对方带出门。
“我没骗你,这是平安哥哥写给你的。”快乐依然固执的说道,眼中泪水快要流出来了。
磊北不耐烦的瞪了一眼小铁,声音低沉道:“带他离开。”那一声声平安哥哥,让他有种想将快乐掐死的欲望。
勺儿看出了磊北的心声,忙跑上前,道:“小乞丐,你还不快走。”
“这是平安哥哥的信物。”快乐重复着话,此刻快乐就感觉自己心凉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和委屈,让他想大哭一场,眼前奢侈糜烂的场景、那些耻笑他的人丑恶嘴脸与临走前平安平静的微笑在快乐的头脑中交织着。
“勺儿,你还不赶走那个小乞丐。”旁边一位华衣女子冷冷的吩咐着,边走到快乐面前抽过了那血布,消遣道:“我倒看看这’珍贵的信物’是什么?哈哈,这也算是字?”
快乐目光空洞的望着一切,怎么会是这样,平安哥哥和我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被他人耻笑的吗?
快乐一把抓过布条,挺直了腰干,表情是愤怒,大声的说道:“不许脏了我哥哥的东西,你们不用赶我,我会自己走。”
快乐高昂起头,向外走去。
“这小子还有点风骨。”楼桥之忍不住赞扬道。
走到门口的时候,快乐被叫住了。
“小乞丐,你把东西留下吧,今天我家主人心情不好,等过几天 ,他心情好了我会给他的。”勺儿站在门口上,关切的望着对方。
快乐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布条递给了一脸亲切的勺儿,但在送出去一瞬间快乐后悔了,他突然发现这“清雅”的山庄,“高贵”的人物,配不起自己平安哥哥用心写出的字。
拿到布条的勺儿,小心的将它收好,然后关上了门。
望着紧闭的门,快乐感觉自己恍然大梦了一场。
磊北是看着勺儿眼中含着泪,安静地将那张血布放在自己面前。
“勺儿,你想干什么?”磊北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
“少爷,你...变得可怕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磊北心中微怒,脸色一沉,冷冷道:“越来越放肆了。”
“勺儿就是死,也要说出心里的话,少爷,你变得可怕冷酷,你没有看见那位孩童苍白脸和全是血泡的脚吗?难道少爷不仅心关闭,连眼睛也瞎了吗?”
“放肆。”旁边的女子看不下去,一个耳光扇下去,却不料勺儿灵动地一跃,反手就给了那名女子一个耳光。
“你们是想离开这里了吗?”磊北没有理会二个女人的战争。
女子闭声退后,而勺儿咬了一下嘴唇,跪在磊北面前,轻声道:“少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但是,少爷...这张血布也许不是你想要的信物,至少是现在的少爷需要的信物。”
磊北因勺儿话的意味微有震动了,深深看了一眼勺儿,对方幽幽的目光含着真诚也带着沉默的肯求。
磊北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血布,血布上面斑斑的血迹与泥土混杂在一起,这些污迹说明着它是经过怎样的艰辛来到自己的手里,磊北脑海中回想起快乐那瘦弱的身体,满身的污泥以及全身的伤痕。
是什么样的信念,让这个小孩认为它就是自己想要的信物。磊北陷入了深思,盯着布上几乎模糊不清的血字,但立刻一阵急促的叫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谁又上门了。”
“是我。”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位一衣皂色衣服的少年一脸冷色,走了进来。身后小铁焦急的跟随着来,看着磊北焦急地说道:“少爷,不是我放进来,是他硬要闯进来的,拦不住。”
“你来干什么?”虽然只是曾见过一面,磊北还是一眼认出对方,他便是当年自己在竹风园遇见的孩童,那个有些冷漠、奇怪的小文,许多年未见,从他身上透出来与众不同的味道却是越来越重。
“我找一位姓楼的。”小文扭过了脸,目光挑衅说道。其实他本人非常不愿意见磊北,但因为自己需要楼桥之的帮助,好不容易找了对方一年,知道他现在在梅山庄里,小文只能独自一人连夜赶到了这里。
楼桥之在旁边挑了挑眉头道:“找我干什么?你又是谁?”
“问一个人的下落。我是山谷里的小文。”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文表情咬牙切齿,目光中杀气腾腾。
楼桥之微微一笑:“你是知道若是要我提供消息,其代价是很巨大的。就像你师傅的规矩差不了多少。”虽然对方还是年幼的男孩,他却不会轻视他。
小文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说道:“不论什么代价,我都要知道他的下落。”此刻的小文仿佛已经脱离了年幼时的稚嫩和天真,几分气魄和担当,隐约从一言一行中流露出来。
“好有担当。谁?”
“一位仆役,老毒。”
“噗,自家的仆人跑了,居然找别人帮你找,真是挺有意思的。”楼桥之的儿子忍不住在旁边笑了。
楼桥之倒是很慎重的问道:“为何找他?”
“有必要知道吗?”
“你若不愿意说,我也可不问。”楼桥之感觉眼前的小少年虽然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却是过于老成,而自已的儿子有时却太过于天真。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但你必须帮我找到他。”
“那要看你能给我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为了盗得我师傅炼制的药,而杀了我师傅。”小文直接了挡的说道。
楼桥之微有惊讶,但立刻恢复了正常:“不过这个钱两就不是一般可比的,你师傅值多少银子,你就应该付我多少钱。我找人的规矩便是这样。”
小文听着对方提出的条件,微皱了一下眉头,用银子来对比师傅的命好像对他老人家太不敬了,只能勉强的说道:“还是你说要多少两银子吧。”
像是存心为难小文,楼桥之笑了笑说道:“这可难办了,我怎么知道在你的心里,你师傅他到底值多少钱,还是你开价,我帮你找。”
磊北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发生的一切,听到毒医的噩耗时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抿了一口杯中酒,心中莫名地痛快。
小文皱着眉头认真想着怎么回答对方的话,却不料看见磊北露出的笑容,立刻一股怒气由心而生,还留有一丝稚气的脸上是愤愤不平:“你笑什么?”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小文在怎么年少老成,也有着年少气盛,特别是对于磊北,他一直都有很大的成见。
磊北不说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摇了摇怀中的酒:“人若是高兴,当然会笑。”
小文却没有被磊北的话激怒,因为他被桌上的那块血布吸引住了,敏感的他嗅到布上的一股奇怪味道,谨慎地将血布拿了起来。
然后小文露出惊愕的表情,“怎么可能?”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手死死的抓住血布,表情紧张,“这个是怎么来的?”
楼桥之的儿子小孩子性格,毫不思量地说道:“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
小文惊眼睛盯着血布,过了一会抬起脸,表情复杂万分,纵是见多识广的几个大人都未看透小文此刻的表情。
小文环望了四周后,脸上的表情仿佛有种悲愤和失落,道:“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磊北摇头。
小文冷笑一声:“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这二个字我看了无数遍。”手指微颤的抚摸着布上的血痕,表情有些惆怅,“那个人是个大笨蛋,自己被□□折磨得难受的时候,不知道叫,不知道骂,就只会一遍遍的在地上写着’接我,接我,接我’。可惜,他等呀等,却永远也没有得到来接他脱离痛苦的人。”
小文脑海中闪过了曾经在男人房间里看见的那被血淋淋字所覆盖的地板,触目惊心。
第31章 无4
那时才不满十岁的自己是如何看待自己眼中所见的事,小文已经有些记不得了。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师傅死去后,自己更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开始明白了留在房间里的一行行字迹所隐藏着的某种情绪或是某种期待,那是绝望的人无声的呐喊。
想到这里小文情绪有些波动,感觉眼睛有些润,慌忙闭上了眼睛。
小文心中明白,也许就是当年平安告诉自己的一段话改变自己的想法,所以对于自己来说平安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即便医术再高明,□□再厉害,若不去了解这人世间的人与物,便不会知道什么人应该救,什么人应该杀。恍惚中,小文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奇怪的男人带着痛苦微笑说的话。
磊北被小文口里的话所一激,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小文,脸色苍白道:“你,什么意思?”
小文睁开了眼睛,静静的望着磊北:“我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他等的人一直都不曾去接他。”
磊北脸色变青了,咬着牙,瞪着眼,脸上的肌肉已经扭曲了,声音急促沙哑:“他不是死了吗?”
“有时,死了比活着好。”
磊北冲出了门外。身边的影色如飞般向后退着,恍忽间仿佛又见到那位少年就在自己不远方,矫健修长的身影,琉璃般灵动的眼神,美好如初,也鲜活如初,咆哮大叫着:“小子,你等着。小爷不整死你,算我没种。”
少年的眼中是如火般热情的凝视。
而磊北的心中却是如火般焚烧,如同地狱。
快乐已经不知道是如何走下的山,他脑海中不停闪过的只是一屋人的冷漠。
“哇哇。”快乐那一直忍着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不值得!
不值得!!
不值得!!!
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值得自己的平安哥哥默默地等待,怎么值得平安哥哥用最温柔的表情叙述着他与他。
在他醉生梦死的时候,平安哥哥却孤独的躺在草中。
当他衣食无忧快乐逍遥时,平安哥哥却风餐露宿饱受折磨。
快乐为着平安痛苦着哭泣,但等到筋疲力尽的他走到平安的身边时,却收起哭,露出微笑。
平安这次没有再睁开眼,只是安详地闭着,像是陷入沉睡般安静,红肿起的嘴唇像带着一丝丝淡笑,从容而淡定。
快乐躺了下去,靠着平安身边,脑袋靠在对方的肩上,然后幸福地露出微笑:“哥哥,信物已经送到了,他说他要准备一下,用最好的马车来接你。你再等一等,等睁开眼时,你就能看见他。”
快乐抓着平安冰冷的手,他发现这次的谎话自己说得很高明,真得很高明。
因为平安哥哥永远不会发现自己这个谎言,永远也不会。
哥哥,你睡了。
我累了,也想睡了。
等我们醒来,找一个地方,搭一个小屋,种一块地。
你叫我弟弟,我叫你哥哥。
然后老死在那里,墓碑上写着他们是相亲相爱的兄弟,平安的弟弟是快乐,快乐的哥哥是平安。
再也不要像现在躺在这荒凉的山间,就是太阳照着,都会让人感觉寒冷。
平安为了磊北耗尽了心血,快乐为了平安费尽了心力,谁也说不上谁对不起谁,谁也不能说谁对得起谁,只是因为爱所以爱。
这一天对于某此人来说冷得剌骨。
楼之文一行人终于找到了冲出白梅山庄的磊北。
此刻的他正安静的坐在一片杂草之中,怀中紧紧的抱着一个全身是血的男人。旁边另一位少年正躺在其中,灰白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
磊北的神色恍惚却又平静。
勺儿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很快就看出那少年就是小乞丐,而被自己少爷抱在怀中的男人一定就是平安。
勺儿小心翼翼的走向前,却被磊北那双警惕而凶狠的目光吓愣住了。
“不要再靠近了。”磊北的声音平淡的说道,脸色透着青色,低下双眼温柔的望着怀中的男人,道:“他正睡得香,别惊醒他了。”手却温柔坚定的死搂住怀中的人。
平安,好久没见你了,只是为什么你的身体如此冷冰,我怎么也无法温暧你。
你是如此瘦弱得离谱,全身是伤,满脸是血,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
看着你血迹斑斑的十指,我就能想到你曾经陷入怎样的痛苦中,平安你是不是还是像原来一般再大的痛苦也不哭不叫,只是默默的忍受。七窍流血的你,表情却还是如此的安详平静,你嘴角的笑是为了谁?
磊北紧紧的搂住平安的身体,试图用着体温去温暧对方已经冰冷的身体。
平安,我们要回家了。回家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流浪,再也不让你感觉孤单,我会当你的父亲,母亲,甚至儿子兄弟。
瞧,你总是毫无心机的不自觉将你的一切透露给我,而我却从未曾向你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平安现在我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勺儿看着神志不清的磊北,吓得哭了起来:“少爷,你不要吓勺儿。”
楼之文轻声叹了一口气道:“磊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
磊北终于再一次抬起了头,望着眼前的众人,表情诧异的说道:“你们在说什么,平安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他在等着我接他回家,到了家,他就会醒过来,醒过来。”露出笑容,磊北叹了一口气:“平安你这个小懒鬼,我来接你了,你还睡。”
磊北贴着平安的耳朵,仿佛又象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只要自己这样做,平安的耳朵总会红起来,然后那红立刻蔓延到整个脸,很迷人也很可爱。
“师弟,你醒醒。他已经死了。”楼之文大叫了一声:“他那里是睡着了,分明早已经死了,活人会是全身僵硬,脸色泛青吗?你应该接受这个现实。”
磊北全身一震,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了头,望着楼之文的眼中透出一丝怨恨一丝悲伤,将怀中的平安搂得紧:“师哥,你认为现在我还不清醒吗?我这一生从来没想现在这样清醒过。”
楼之文吸了一口冷气,大声道:“师弟你现在失心了,若是为了平安好,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心里却有些惶恐不安,磊北的反应太过平静,以及发青的脸色都让楼之文有种不妙的感觉。
勺儿更是紧得心发慌,忙想跑上前。
“不要再前进。”磊北再一次阻止了勺儿的举动,脸上露了一丝的古怪的笑容,声音沙哑:“师哥,我曾不相信平安死了,结果一次次的寻找却如石沉大海毫无信息。于是我死心了,结果老大爷给我开了个开玩笑,平安回来了,他来找我,他等着我接他回去,而这一次我依然的不相信。”
楼之文全身僵紧了。现在的磊北让他完全感觉不到人的鲜活气息,竟有种死人的气息。
磊北表情很平静,说出话也很详和,仿佛一切只是在讲述一件事而已,但他的眼睛却暴露了此刻的心情,那眼神中是满满的悲伤和一种无声的哀鸣:“现在我终于可以不必却选择相信或是不相信,因为不论我是如何思前想后,无论我再苦心急虑,就算我再武艺高强,再神通广大,他也走了,无法睁开眼。而这才是唯一的现实。”
说到这里的时候,磊北已经闭上了眼睛,胸膛巨烈的起伏,此有一种久违的痛楚才快速的胸口蔓延开来,此刻的他才真正的开始接受着平安的死亡。
绝望,无助,懊悔,这些情感不能代表此刻磊北的心情,唯一浮在他心头的只是一个念头,他真死了。
泪水终于悄悄的从磊北闭上的眼中流了出来:“请你们离开这里,不要打搅我与平安最后的人间相聚。”
平安,孤单的你是否在黄泉路上偷偷的哭泣,没有我的你还像原来一样外表嚣张狂妄内心孤独寂寞,请你停下步子,再一次等我一下好吗?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我会来陪着你,一起走过黄泉路,一起跨过奈何桥,一起喝下孟婆汤,然后一起开始新的轮回,人间我无法伴你终身,阴间也能望与你走过最后一段黄泉路。
这是身为凡人的我唯一能做的事而已。磊北睁开了眼,看了看神情各异的众人,然后弯下了腰,轻轻亲吻平安已经僵硬的双唇,温柔的道:“平安,你不要慌,等我来接你,渡过黄泉路。”
“你疯了。”楼之文大急。
“师哥不要上前。”磊北厉声阻止住楼这文。
“是呀,要是你上前,多前就会跟他们一样,中毒身亡。”身后静静看着一切的小文终于开口了,表情是深沉的思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