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作为一只树妖,竟然修炼出了一张乌鸦嘴。
温子河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换新车接人这套动作,像极了动物界求偶的公鸟要把自己的破巢用亮晶晶的东西装饰得不那么像个破巢,而后去吸引母鸟的注意力。
但在效果上是惊人地一致了——陆夜白刚出门,就见着了那等在他家楼下、漆黑发亮的车,车窗里露着一张极为好看的侧脸。
就看了这么一眼,他本来自以为毫无破绽的一颗心又咔嚓地裂开一道口子,什么痴心妄想都往外窜。
他自知在温子河面前从来没办法伪装自己,要忍着不把自己那点心思漏个底儿掉更是不可能。所以他看了短信,没回,为了不被人接,还特意提早出了门。只是没想到这人来了一出守株待兔。
“你来得很早。”俩人目光对上,陆夜白只好这么说了一句。
“守株待兔嘛。”温子河朝他招招手,一副俩人早已约好的样子,“快上车。”
陆夜白看着他若无其事还笑眯眯的样子,心头火起,当初跑了就跑了,现在又回来献什么殷勤?但他还是压了一压烦躁的情绪,坐上了温子河的车。
他把不清温子河这番接近的目的,便为自己的不坚定找了个借口,只有四个字——静观其变。
他怀着那么一点点隐晦的希望,希望温子河回来真是因为自己。
“怎么不回我短信?”温子河不急着发动车子,闲聊似的看向他。
陆夜白招架不住那人的目光,面上装得极其辛苦,嘴唇翕动:“没看到。”
这俩人之间的神奇对话,好像是一对吵完架尚在冷战中的情侣。一方变着花样哄,另一方自矜着冷冷推拒。
“哦……你这孩子睡得还挺早。”温子河不在意,却听到陆夜白冷冷开口:“我不久前才过完21岁生日,而且,现在我比你高了。”
温子河心想,以我这年龄,做他祖宗都可以了,他为了个称呼介意什么劲儿?
他正想调侃陆夜白几句,目光看向身侧的人,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人高鼻深目,眉角微扬,三年的时光把他原本稍带稚气的少年模样雕得略微成熟了一些,更显得气质不凡,只是好像凭空添了几分冷淡的气息。
好像真的不能再叫他“孩子”了。
他这样的条件,这些年应该没断过追求者吧?温子河忽而想到,自己是不是过于纠结往事导致判断力下降了。
没准陆夜白早早忘了那走偏了的感情,如今的冷淡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了呢?
他越想越有道理,禁不住试探了一句:“你今年大四了吧,交女朋友没有?”
这句话一出,却好像是踩到了陆夜白的尾巴,他眼中一寒,反问道:“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你明知……”
他攥了攥拳,逼自己咽下后半句话,扭过头去不再看温子河。这没心没肺的人统共没和他说几句话,踩他的雷区倒是一踩一个准。
温子河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一别这么多年,总要先了解清楚你的情况不是?”
陆夜白:“我没什么可了解的。”
他能对自己看不惯的人保持彬彬有礼的态度,也能在路边随便遇着个人就能攀谈上几句,偏偏不能、也不想对这个人假装。
已经试探出结果的温子河尴尬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吭地拧了拧车钥匙。他知道陆夜白的态度从何而来,但他偏偏不能自己出言挑明。
他开着车,却想起三年前湖畔树下那个青年。那时候陆夜白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每天缠着他,甚至比以往缠得更紧。他先天对某方面缺根筋,迟钝的不行,等他反应过来陆夜白眼中含着的情绪是什么意义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记得那眉目清朗的人背靠一棵柳树,像是压抑着什么,对他低低叫了一声:“子河。”
正想着,他耳畔真的响起了那么一声“子河”,声音里好像含着无数的缱绻。
“嗯?”他应了一声。
还真是陆夜白在和他说话,声音很轻,却刚巧能让他听到:“你如果这次回来,不是因为想法变了,就不要再来招惹我。”
温子河的第一反应是,我这怎么能算招惹呢?
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就去了荒无人烟的极寒之顶,一待就是千年,自然是没条件浪。好不容易下了山,又是因为揽了个照看陆夜白的活,每天都在扮演规律作息的学生……也没条件浪。虽然这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浪起来过,但好歹分得清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和男人……怎么想怎么奇怪。所以他怎么会去招惹陆夜白呢?他只不过是想让那个人待在自己视线可及的范围里而已。
出神间车子已经拐上了一条小路,正是光华路公园边上的那一条。月光透着漆黑的树影斑驳地洒下来,细细碎碎煞是好看,倒是有些良辰美景的味道。
“你想我离你远一点?”温子河虽没理解自己哪里像“招惹”,却听出陆夜白的给他的选择。
陆夜白心里一团乱麻,正后悔自己一时口快,还不知道怎么再开口,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自己往前,他的头不由自主地就要撞向前方厚厚的挡风玻璃,却被一只手按着偏离了原来的轨道,直到撞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车子在打了个滑之后急急停下,他感到自己的位置被带着转了一圈,身体却仍是被对方抱得很紧。
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那人身上的味道。他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忽然听到上方的人开口说话,声音轻柔,像是在哄小孩儿睡觉:“不要怕。”
怕……什么?
第7章 遇袭
四周平静,耳畔只剩一个心跳声……
他从温子河怀里出来,丝毫没心思因为这一个拥抱而遐想?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蚯АK吹侥瞧绞弊苁抢晾辽⑸⒌娜舜丝陶窨醋挪辉兜哪炒Γ抗饫锎诺愣苣吧那樾鳎袷枪珊菥⒍?br /> 而从被他凝视的那一处阴影里,似乎是传来一声轻笑。这笑声尖细,在漆黑而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突兀。
夜色……?
陆夜白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温子河来接他的时候还是下午,这才开了五分钟不到,怎么会到了夜里?还有,明明温子河开得很慢,为什么刹车的时候会有那么大的动静?
大概他太过沉迷于心中乱七八糟的事,全然没留神外界。不及细想,他听到那尖细又嘶哑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像是经年不用的琴弓在上锈的琴弦上狠狠锯了一把,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那声音说:“不知少主何时到的锡京?在下真是有失远迎。”
“闭嘴。”他听到温子河冷冷地开了口。这语气同样让他有点陌生。
还有……少主是哪门子称呼?
陆夜白感到手心沁出了冷汗。这曾经也是中二病重度患者的少年,遇到这么个中二病脑袋中梦寐以求的场景,却一点都不想逞英雄了。
那说话的人躲在暗处,有恃无恐般地忽略了这句话,发出一声嬉笑,继续说道:“少主早早察觉我们的动作,却还是继续开到了这里,难道不是想听在下说些什么吗?不要紧张,在下不会说不该说的事……在下只是给您提个醒,要‘变天’了,您就算不站在我家主人这边,也不该独霸您身边这位……”
那声音戛然而止了。
就在前一秒,陆夜白看到一把泛着冰蓝色荧光的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箭一般地掷向不远处的阴影里。
因为速度过快,那围绕刀身的荧光还落了一串星星点点在空中,沿着长刀飞过的轨迹正慢慢消失。
在大街上随手投掷凶器的温子河面无表情地开门下车,而后往车里看了一眼,把陆夜白给反锁了。
陆夜白:“……”
他看到四面车窗外慢慢笼罩上了淡淡的蓝色光晕,联想到方才那刀上的荧光,便知道是谁干的了。
透过那渐渐加深的光晕看,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好像是要再玩一出凭空消失的把戏。
“温子河!你敢!”他几乎要把车把手掰断,车门却纹丝不动,于是又将拳头重重砸在挡风玻璃上,恶狠狠地出声,“你要是这次走了,我真的不会再原谅你!”
这张牙舞爪做着威胁的人内心虚得不行,要是那个人再次消失,一去三年、十年、甚至一辈子……
他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
那人听了这句话,修长的身形一滞,回头朝他看了一眼。而后他的眼前泛起更强的一片蓝色光晕,阻隔了他所有的视线。
他颓然跌回车座,砸过车窗的那股钝痛感还在手指上,他却好像丧失了所有感觉般,不再有反应。满心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个人……又一次没头没尾地不告而别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自己身侧的车门被拉开,一股凉风灌了进来,顺带着捎来温温柔柔的一声:“你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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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有点乱。”温子河拿钥匙开了门,对身后的人说道。
那人的眼里有一点红还未褪去,却坚决不承认自己流了眼泪,闻言说了声:“没关系。”
然后门打开了,他看到了夕阳下恣意生长的不知名藤蔓、老旧的秋千架、满院子的杂草,还有一只正在地里刨食的鸡。
这是个很不拘小节的院子,丝毫没有豪宅别院的矜持,生生活出了乡野小舍的风格。
温子河似乎也是觉得这院子太过随心,摸了摸鼻子说:“还……没来得及装修。”
这俩人极有默契地都没去提刚刚经历的那一场。陆夜白默默跟着他回了家,他也没去解释方才的事情,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起码陆夜白不再夹枪带棒地说话了。
“院子很漂亮。”陆夜白说,“如果好好规划一下……”
“有空再说吧。”温子河早已走出几步远,冲他一挥手,“先进来。”
他便听话地跟上了温子河。
这似乎是多年来再没有过的事了。
上中学以后,他性格里强势的部分慢慢显露了出来,认定的事往往说一不二,温子河更多时候都是在迁就他。而自己像今天这样什么也不问就顺从地跟人回了家,到更像是童年时的记忆。
那时候他是温子河身后甩不掉的小尾巴。
屋子和院子一脉相承地简朴,只有最简单的几处摆设,一门装饰用的屏风,脚下铺了看不出品种的木质地板,反着光,显得整洁又干净,细节处处不凡,像是世家大族的房子,就是太过空落落,简单到可以直接贴上“简装”俩字往房产中介一挂,卖个好价钱。
“少主。”他听见屋内有人这样叫了一声,循声望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那老人也看见了他,冲他微微鞠了一躬。
“方叔,熬一碗醒神汤。”温子河交待了一声,方叔面露惊讶,而后那点神色很快被掩盖住,转身走进了厨房。
温子河朝向他:“喝那个定一定神……吓到你没有?”
陆夜白的目光也看向那人,心说那个声音再怎么让人毛骨悚然,也不及你要走的万分之一可怕……
他后来是真的没感到诡异了,满心都只剩了慌张。
“没有。”他听到自己说。
温子河看那人面色苍白,只当他不好意思承认:“我……和他有点过节。不过现在都解决了,他不会来找我了。”
陆夜白抬眼朝他看去:“你杀人了?”
他此刻内心有一点不好提的念头。从他跟着温子河回家起,他就没想着要站在温子河的对立面。就算他杀了人又如何,他反倒有点庆幸自己看见了那一切,这样就好像两个人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一般。
这人多年泡在执念里的一颗心,居然都有点扭曲了。
温子河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怎么会?杀人是犯法的,我这么年轻,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为什么想不开?”
陆夜白问出那句话,心里设计了好几种温子河可能给出的回答,却万万没有这“死皮赖脸不承认”的一种。
他虽然没亲眼看到尸体,但是那刀扎进血肉发出的声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皱了皱眉,打算再从回忆里确认一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的遭遇处处透露着诡异。忽然暗下来的天色、过快的车速、说话嘶哑的怪人、会发光的刀……还有一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温子河。
对啊,那与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拔刀投掷的动作……看起来简直再熟练不过了。
“先喝一点汤。”温子河递了一碗感冒灵似的汤水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方叔他们家特制的安神草药,喝完我和你细说。”
信任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本能。陆夜白接过汤药,抿了一口,恰好不烫嘴的温度,便一饮而尽了,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太勉强就算了。”这心口不一的人假装淡定,“如果你不是很愿意说。”
温子河这会儿走近他,在他身边坐下,依旧是副笑盈盈的轻松神态:“我有什么不愿说的——比起这个,刚刚在车上你喊了句什么?”
“什么?”陆夜白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说如果我这次走了,回来的时候真的不会原谅我。那意思是不是……”那人话锋一转,似是在后面酝酿了什么等着他,“这次你是真的原谅我了?”
陆夜白被他带着绕了个弯,刚想驳斥他这神奇的逻辑,却觉得头一晕眩,偏偏那人还在追问着,只好应了一声:“算是吧。”
而后他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舒缓一下那上面传来的压迫感。脑袋里好像有无数根弦被绷紧,让人禁不住怀疑即将要断——
一双略微冰冷的手轻抚上他的额头,引得他又一阵眩晕。随后那手指竟不轻不重地、一下下按起了他的穴位。
眼前一片模糊,窗户里投进来的白光晃在眼里有些刺眼,他看着那白光不断不断变大、晕染,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里喃喃道:如果这是个梦的话,就别醒了吧。
恍惚间他听到耳畔有个声音怅然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理了我,明天一醒,又该从头再来了。”
温子河把陆夜白抱到床上,再次察觉到自己确实不能倚老卖老地一口一个“那孩子”了,这人被他抱着还有点沉,不管是从面容还是身量上看,都十十足足是个成年男人了。
他看着陆夜白紧皱着眉头的睡颜,想着这年轻人哪来这么多心事,睡个觉都睡不安稳。不禁伸出手抚平他的眉间,然后替他盖上一层薄被,转身出了房间。
门外候着的是帮他一碗药放倒陆夜白的帮手,见他出来,忙问:“陆公子怎么样?”
“睡着了。”温子河看上去似乎是有点累,走了几步站住了,“你祖传的迷神汤是个好东西。一会儿你随便和他说几句,他醒了就只记得你说的话了,是这样用的吧?”
方叔一点头:“您一进屋说‘醒神汤’我还当是听错了呢,咱们家哪有那种东西,唯一挨得上边的就是迷神汤了。”
温子河说:“迷神汤一听就不太像好东西。他会警惕。”
方叔:“……”
好像前一秒夸迷神汤是个好东西的人不是他似的。
“照看好他。”温子河似是有点不放心地往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而后提起刀迈步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陆(目瞪狗呆):老婆,你你你居然给我下迷/药?
温(扭头):无奈之举
陆:不行,我也要给你下药
温(哼):迷神汤对我们妖怪是没有用的
陆(笑):谁说我要下的是迷/药?
第8章 毕尧
“少主,这边。”他刚出门,便有个声音轻声叫住了他。
那人身材修长,站的毕恭毕敬,一袭黑衣映衬得面色愈白,双唇没有血色,五官比一般东方人更为深邃,让人不禁联想起传说里的英俊吸血鬼。
正是外出数年的毕尧。
温子河知道他最近要来,也不惊讶。上车摆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缩着,而后问着那坐得笔直正开车的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那人目视前方,“我一到便去找您,看您和那个年轻人上了车,想着等您落单再来,便一路尾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