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今:“滚。”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傅爸还没从外边回来,傅钰吃住都在鹿家,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连串门的客人都知道他,俨然成了这一家的人。
鹿今还小的时候曾提过一个可笑问题,他问傅钰是不是妈妈的儿子,因为他总是在节日期间住在家里,对他的照顾和关心比对自己都多。
那个年龄的小孩儿对感受很敏感,总觉得爱是他一个人的,鹿妈说要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遭到他绝食的强烈拒绝。
如果说那时候鹿今的敏感神经长在头顶上,那么现在已经转移到了脚底下,自从沉迷于学习之后,没有什么可以打乱到他的步调。
下午,鹿爸开车带着他们去市场买东西,计划屯好一周的蔬菜,附近的超市要到初五初六才营业,如果不买齐了,到时候你想买个牙膏都没地去。
因为需要买的东西太多,鹿妈的记性又不好,所以让鹿今提前拉了单子,然后人手一份,看到就赶紧买。靠近年关东西卖的快,价格蹭蹭的往上涨,就拿砂糖橘来说,门口摆摊卖的和走几步里面卖的价格就差了一两块。
“真黑啊。”鹿今讽刺道。
傅钰听到后却无声地笑了笑,看着远处卖力吆喝的摊主,还有被吆喝吸引的一群老百姓,道出一句事实,“无奸不商。”
鹿今倏地转过头,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转眼又转了回去,淡淡地出声:“傅叔叔也是吗?”
“……是吧。”他略有迟疑地回道,最后还轻笑了下,微微倾身,抢过他手里的单子,“还差啥了,花生,瓜子,在对面吧。”
鹿今愣着没动,看着他走出几步,被他回头说跟上。
对面的蔬菜大棚,和老板砍好价后鹿妈捏着塑料袋开始捡菜,旁边有个人可能挑的太过了,老板看不下去就说了两句,结果对方也不是善茬,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起来。
听着他们吵吵闹闹,鹿妈突然想起什么,停下手走到鹿爸身边,问道:“老傅今年又回不来吗?”
鹿爸正要劝架,听到问话停住,对鹿妈说:“昨天我和他通过话,他估计赶不回来,但是尽量吧。”
“这人怎么这样,他还是个爸爸么,年年如此,工作是他的命吗?”鹿妈很是生气,这种话听了无数次,每次都不变,自己都觉得烦,何况是那个孩子。
鹿爸长叹一口气,“你说对了,还真是他用命换回来的。”
“他只想要自己的命,小钰怎样和他无关,那你告诉他,如果不想要孩子就说,以后小钰就是我的儿子了。”
“老婆……”
“小婧儿走了这么多年,他做了什么?只会没日没夜地赚钱,还有时间和女人谈感情,让那孩子在失去母亲和没有父亲陪伴的环境下长大,他……”鹿妈说着眼眶渐渐红了,刚才吵架的人忽然停住,扭头看向他们。
“你冷静点,我们在外面。”鹿爸低头轻声安慰,抬手拍拍鹿妈的后背,然后拿走塑料袋装菜。
鹿妈迅速垂下头,用手背蹭下眼角,然后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香菜说不。
☆、第①⑨章
因为买的东西实在多,后备厢已经不够放了,鹿今和傅钰坐在后面,两人腿上都放了东西。
路上,鹿今一直扭头去看窗外,对鹿妈的异常浑然不知,鹿爸偶尔和傅钰搭一句,然后草草结束话题,扶着方向盘认真开车。
傅钰看起来玩世不恭,感情却格外纤细,他和鹿今不一样,越长大就越敏感,只是他比较早熟,很少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鹿今还有任性的时候,他却没有,懂事的让人心疼。
过了两个绿灯,车里突然响起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音,一句打破了沉默许久的诡异气氛,像在寂静的夏日午后抬脚踹向一棵树,从茂密的枝叶中飞出几只休息的小鸟。
“任姨,新年快乐。”
此话一出,傅爸迅速向后视镜看了看,鹿今也扭过头怪异地看他,最后鹿妈转身脸上泛着微笑:“傻小子,还没过年呢。”
傅钰则贫嘴:“不有提前拜年的么,我想多要一次红包。”
“哈哈……”鹿妈被他彻底弄笑了,刚才零下几度的气氛瞬间击碎,傅钰就是那一把锤子。
“好说好说,我把鹿今的抽出一半给你,反正他也花不了几个子儿。”
“哈哈哈哈哈哈好。”
“……凭什么,花不了也是我的,为什么不把他的一个拆成两个?”
“嘿你看,不愧是第一名的脑瓜。”鹿妈一边夸着,一边和傅钰对视,然后都憋不住表情,一同大笑起来。
鹿今嫌弃地皱眉,垂下眼睫,然后转头看窗外,继续刚才想的事:今年的雪好像来的太晚了,眼看春天就要来了。
除夕一早,两人被闹钟和炮仗叫醒,起来吃完早饭,鹿妈让他们俩去贴对联。鹿今端着浆糊和傅钰到了他家,傅钰管贴,鹿今管看,两人配合的不错,三两下就完事。
傅钰突然想起冰箱还有菜,再不吃就坏了,于是全清空了,能拿走的拿走了,拿不走的丢掉了。
鹿今看到他这样浪费,心开始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你没必要丢掉,傅叔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别说笑了,今天都赶不回来,明天怎么可能,过期的东西放着做什么。”傅钰一边洗手一边说,“底下好像还有牛肉,要不要拿过去?”
“不要了,够多了。”鹿今连忙摇摇头,提了提手上的东西。
“成吧。”关上水龙头,傅钰扯了一节抽纸,擦干水渍,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鹿今紧跟着转身,低头去看两只手,这下别说一周,一个月能吃完么。
他有预感,这个年过完会长个,1厘米也满足。
傅钰走在前,回头看他笑着,问:“在那贼笑什么?”
鹿今迅速敛起笑容,正了正表情,说:“过年之后补课费要增加了,一节课150,你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
“继续啊,为什么不继续。”傅钰说的那么从容,眼神和口气好像在说他不应该有这样的询问。
“哦。”鹿今垂眸应道。
年夜饭一般吃得早,基本上中午吃完就开始准备晚饭了,摆好酒菜供应列祖列宗,到了四点左右就可以开席,然后坐在客厅等春节联欢晚会开始。
傅钰很早就听说了,今年晚会有周杰伦,电视上一直在报道,网络上也被传烂了,消息真假参半。直到昨天报出来的节目名单上确实有周杰伦,演唱歌曲《本草纲目》,而他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名字是——□□?
这是什么搭配?
今年还有本山大叔,可以说相当值得期待。
每年过年鹿爸都会买些烟花,唯独今年没有,因为去年小区里有人被炸伤,鹿妈听说后害怕就不让买了。
对于烟花,鹿今是只看不玩,傅钰没太大兴趣,只剩鹿爸一人,有点寂寞,索性就不作数了。
鹿妈乐得这个结果,说等晚上去送纸,开车到永定河边看,那儿人多又热闹,不花钱就能看到烟花,安全。
三个老爷们默许了,一家之主的话不得不听啊。
周杰伦是第七个节目,很快就出来了,傅钰忽然跑到电视前蹲下,鹿妈端着水果走出来,看到他微愣一下,拿起一个苹果递给他,说:“坐太近对眼睛不好。”
傅钰头也不抬地接过苹果,拿在手里没吃,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屏幕,口气轻松地说:“没事,就一会儿。”
周杰伦一出场观众沸腾了,然后这边,扑通一声傅钰「跪下」了,鹿妈差点儿被苹果噎住,坐起来咳了几下,不知道这孩子在做什么。
其实傅钰只是腿麻了,想坐下,结果重心在前边,就跪了。但节目已经开始了,他顾不上姿势狼狈,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殊不知背后的几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五分钟一首歌唱完,傅钰一脸餍足地站起来,拍拍膝盖转身,看到沙发上三个人的表情一致,眼睛都睁得很大,半张着嘴,看他的眼神震惊又懵然。
鹿爸率先回过神,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说:“没太听清,□□唱的听清了,辣妹子。”
鹿妈随后附和:“小伙子唱的好快。”
傅钰歪头,朝他们微微一笑,走回沙发前,挨着鹿今坐下,身体向他斜了斜,靠在他左肩低声问道:“你听清了吗?”
鹿今伸手吐出瓜子皮,撤走肩膀,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继续嗑瓜子。
11点的时候,窗外红色漫天,炮仗声不绝于耳,鹿爸去阳台往楼下看了看,回到客厅对鹿妈说该去送纸了。
傅钰听到丢下立即瓜子,抓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蹭着嘴角回头去看靠在沙发一角昏昏沉沉眼皮就要闭上的鹿今,他的头发比放假之前长了一些,发顶上有几根竖起来,被光投影在他身侧的背景墙上,像一颗西瓜上的缨子,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揪。
“鹿今,起来送纸了。”
就在他准备伸手时鹿妈突然出声,傅钰身体被吓得抖了一下,手也悄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就势喊醒他,“今儿,起来送纸了。”
两人回到房间穿衣服,傅钰看他打了两个哈欠,眉眼倦怠,感觉下一秒就会睡着。问:“你困啦?”
“有点。”鹿今嗓音慵懒,“节目好无聊。”
傅钰扯嘴,你才知道啊。
夜晚温度很低,虽然能看到星星,但是也安慰不了冷。鹿妈怕冷裹得很严实,帽子围脖口罩全了,鹿爸比她少了一个口罩。所以看到傅钰和鹿今的装扮,肩膀以上什么都没有,二话不说让鹿今上楼取围脖。
路上看到的明火还真不少,几乎隔十米就能看到一个,鹿爸找到地方先停了车,然后抱着纸钱选了一个空地,离他们不远处有人在烧纸。
今晚没风,不必太担心火势,不过还是要尽快烧完,凡事最怕有万一,大过年的,也给消防官兵添麻烦。
准备烧的时候傅钰走开了,站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没去一起烧,虽然他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但这种时候还是要分清些,即便那包纸钱里有一份是傅妈的。
鹿妈想喊住他,被鹿爸拦住,摇摇头。
从出生至今,傅钰没有给妈妈烧过一次纸,小时候不懂事没计较,长大了却还是如此,傅爸生气骂过他一次,反而激怒了他,扯着脖子嘶吼着「我不去」,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猎豹,眼圈红了,声音哽了。
他说我妈没有死。
以前鹿今只会老实地蹲在那烧纸,一边烧一边说「爷爷来领纸钱」,一直重复着一句,鹿爸隔一会儿提醒他「还有老祖宗」。
这次鹿今烧到一半,突然起身走向傅钰,正在发呆的傅钰察觉回头,意外地问:“恩?烧完了?”
转头看到旺盛的火堆,这不还没烧完,他转回头笑了下,揶揄道:“干嘛,偷懒啊。”
“恩。”他竟然承认,然后又说,“你不也是么。”
傅钰表情一怔,而后不自然地垂下头,默了片刻说:“我不是。”语句又一顿,“你别闹,赶紧过去烧。”
鹿今没说话,也没动,傅钰抬起头,他又开口:“你和我一起。”
虽然这是他很久没听到的「邀请」,但是此刻理智控制了大脑,让他自然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去。”
旁边的人又沉默了,傅钰心忽然一沉,嘴角刚要动,看见他转身背对,淡然一句:“那我会告诉白姨,你哭了。”
谁哭了?
睁眼说瞎话。
傅钰还是没有走过去,在鹿今走后转过身看着,看着火苗越来越小到熄灭。鹿爸负责最后的善后工作,鹿妈拿着铁棍先回车上,剩下鹿今僵硬地站起来,因为蹲得时间太长,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
傅钰瞧见不仅不帮忙,还耻笑他的动作,而让他没想到的是,鹿今站直身体后,朝他伸手竖起中指。
傅钰看傻了,挤了挤眼,以为看花眼,拿出兜里的手,快步走过去,看到他还举着,数了数,1,2,3,第三根手指,中指。
傅钰抓住他的中指,语气轻挑,带着一丝玩味,“你学坏了。”
鹿今抽走手指,弯腰去捶腿,然后说:“你变怂了。”
傅钰被他噎住了,一股气蹿上脑门,看着他的后脑勺,气焰又瞬间平了,他偏了偏头,故意云淡风轻:“再怂也比不过你,连炮都不敢点。”
鹿今手愣在空中,慢慢直起腰身,眼睛射出一道光,声线发冷:“我一会儿就点,然后你把炮灰吃了。”
“啊——我不打赌。”傅钰马上认怂,不带犹豫。
“我打。”鹿今语气肯定。
“我不打。”
“打。”
“……任姨,救救我。”
永定河两岸早聚满了人,哄闹的说笑声要把冰底的鱼虾吵醒,来这边停车很困难,鹿爸转了两圈找到位置,挤进去,然后下车,再找适合看烟花的位置。
他们来的有点晚,新年的钟声快敲响了,周围的炮仗声音已经盖过人声,即使面对面站着,也要提高嗓门说话,没准儿还听不清里面的个别字。
傅钰和鹿今都没带手机,也没有手表,但是身旁有人在报时,是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他们高声倒数着:10,9,8……3,2,1——啊啊啊啊啊啊新年快乐!
鹿妈拉着鹿爸到了前边,那视野好,傅钰转头看着鹿今的脸,用能在这炮声连天中可以听清的声音喊着:“今儿,新年快乐。”
咻——一个□□斜着冲上天空,在他们头顶上方裂开,星火瞬间填满整个视野,鹿今捂起耳朵,突然回头,嘴角蠕动几下。
光忽明忽暗,在脸上滚来滚去,傅钰却看清了。
他在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写到傅少爷跪下的时候快笑抽了……
☆、第②0章
傅爸在初二那天回来,一路风尘,在鹿家吃了午饭,给了鹿今一个大红包,当天就带着傅钰回了他爷爷家。走之前傅钰打电话给鹿今,让他把手机充满电带在身边,自己到那儿会给他发照片。
鹿今懒得理他,但事后仍旧照做,将手机充起电。鹿妈收拾房间看到,逗他用压岁钱换新手机,鹿今才不上当,就算买了也会被没收,等于给她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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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妈最不怕问孩子学习成绩,因为鹿今只会让他们骄傲,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识相的人了解后不会再问,而讨厌的人会总是揪着不放,特别希望听到「不好」这个词。
但是一次也没有,因为鹿今超级棒。
有些亲戚是在难应付,但又不好翻脸,毕竟是亲戚,就算这断了,那还连着呢。如果是单纯地看望就罢了,但是有些带着目的,想找鹿爸办事,鹿爸几乎就要招架不住。这时候还是鹿妈威武,打退了电话,然后带着老公儿子躲了。
其实是去了乡下,今年提前回家探望,鹿今的姥姥姥爷。
正在吃午饭的老两口,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出来开门发现是女儿女婿,还有许久不见的乖外孙,姥姥姥爷开心坏了。
把他们迎进屋,姥爷立刻钻进锅炉房填煤,让屋里的暖气更暖一些。还是去年暑假见过一次,鹿今被姥姥拉着,感觉比之前高了点,这个发现让鹿今欣喜不已,连问几声「姥姥您说的是真的」。
鹿今听得很开心,想立刻用皮尺量量,他就说自己会长个。
因为平时经常回来,鹿爸鹿妈有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大概一星期打扫一次。鹿妈说不用这么麻烦,等他们回来现收拾就行,姥姥每次答应得好好,每次都打扫完等着他们来。
鹿妈说不动就任由她去,了解她的心情,毕竟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她不疼谁疼,反正是怎么高兴怎么来。
之前,鹿今没有自己的房间,平时过来会住在爸妈的房间,因为他们很少赶在一起住下,除了过年过节。老家的房子在几年前翻修过,加上客厅厨房一共五间房,但是这次提前来了,姥爷没有将其他房间暖气打开。
姥姥埋怨姥爷几句,鹿今护着姥爷,对姥姥说:“姥姥,现在才中午,烧暖气很快的,您别怪姥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