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宛枷轻叹一声,紧接着陆栖便感到仿佛有一阵风推着他们一般,带着这艘小船到了望月亭边。
“上去吧。”听着宛枷的话,陆栖隐约有些猜测,听话地进了亭子躲雨。
待宛枷进来的时候雨已经有些大了,宛枷刚换的衣服也有些湿了,陆栖有些紧张地抓起宛枷的手,一片冰冷:“怎、怎么办,表哥你没事吧?”
宛枷摇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啊!”陆栖忽然有些生气,他气眼前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态度,“你的伤碰了水,身体还这么冷,怎么可能没事啊,你在逞什么强啊!”
然后陆栖一把抱住了宛枷:“冷就要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需要什么?”
感受到身体接触到的热度,宛枷有些发愣,接着伸出右手抱住了陆栖,不知为何眼睛有些酸涩。
他怎么会不疼呢?生病之后一点一点衰弱很可怕啊,咳嗽的时候心肺都是疼的。还有利刃划过喉间的时候也很疼啊,那个时候真的是磨的再快的刀也会嫌钝。还有脚踝被刺穿的时候也很疼,就像火烧一样。但最疼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啊,只不过那时候痛的是心罢了。
他真的很疼,只是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想要从别人那获得什么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害怕疼痛的。
很长一段沉默之后,陆栖动了动有些发酸的脖子:“表哥,这亭子怎么有点漏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就赶不上今天了,回来得有点晚→_→
第49章 地狱模式
夜有些深了,雨淅淅沥沥的,却不见要停下来的样子。
湖面上隐隐约约有一小船缓缓而来,船前亮一盏灯,在黑夜之中有些显眼,也有些可怖。
“表、表哥?”陆栖先注意到了那船,脑海里不由想起了说书人说的那些志怪的故事,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嗯?”宛枷转身,夜色掩盖了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轻声一笑,“是似月来接我们回家了。”
陆栖仔细一看,果真是似月撑着船缓缓而来,她一袭白裙,拢在蓑衣之中,在这黑夜之中确实有些可怕了。
小船靠近了亭子之中,似月并没有上来,只递上一把油纸伞,然后默默地站在船上。
宛枷接过伞,将伞撑开,然后转身望向陆栖:“上船吧。”
“可先前船家那船?”陆栖还惦记着之前的船,若是他们和似月一起回去,这船可就要一直停在这里了。
“呵。”黑夜之中宛枷的声音有些缥缈,“我刚刚付的钱足够买下那船了。”
闻言,陆栖也不再过问,顺从地钻进伞里,跟着宛枷上了船。
夜晚的望月湖,即使是雨景也是极美的,朦朦胧胧,一切都看不分明。
“庄主,待此次事了,请允许似月离庄。”在这朦朦胧胧之间,似月的声音宛自九天之上传来,缥缈无踪,听不分明。
陆栖有些惊讶,想要询问原因,却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只能等宛枷去问。
然而宛枷却没有问,只道:“凝霜知道吗?”
“我同她说过了。”
“她怎么说?”
“……庄主。”似月的声音难得有些动摇,“凝霜毕竟还小。”
“你也不大。”
“我们不同的。”似月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不同的,我们背负的罪孽是不同的。”
“……”宛枷沉默,他不再询问似月,一时之间竟有些过于安静了,这样的氛围在这雨景之中显得有些太过冷清了,让陆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然后似月的声音凄凄地响起:“她当时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不一样,我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一切,知道父亲的冤屈,知道当初带我们走的人卖了她的女儿,但我什么都没有说。”船划过的湖面漾起一道道波纹,每一道都不大,轻轻的,一如似月的声音,“我曾有机会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但我什么都没做。”
最后,似月下了定论:“这是我的罪。”
宛枷沉默了一阵,他隐隐约约在似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知道你已有决定,也不是我随便说两句就可以改变的。”他抬头望向天空,一片暗沉,没有他一直期待的十五的圆月,“但我也知道,即使是现在的你,心中也还是有迷茫的。”
“我……在迷茫吗?”
“是啊,不然你不会挑这个时候和我说的。”宛枷轻声说,他微微用手遮住了自己看向天空的眼睛,仿佛有什么不好的回忆在冲向他的脑海之中,“但你既然和我说了,就说明你想听我的想法。”
“似月,我很感谢你,即使在看到今天的我的样子之后也选择了相信我。”宛枷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手用力,制止了自己想要将手下移捂住自己的嘴的动作,“所以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走出这份迷茫。”
听着宛枷不大的声音,似月握紧了手中的船桨,连带着一边的陆栖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啊,曾经很期望看到望月湖的夜晚呢。”如同复述一般,宛枷说道,“‘妙的是在十五的夜晚,明月高悬之下,湖中点着无数花灯,那夜景更是美得令人陶醉。’我已经记不得这是我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但我的运气不太好,每次过来都看不到我想看到的景色。”
“可是你看现在,天空之中飘着细雨,淅淅沥沥,打在湖面上泛起涟漪,整个望月湖仿佛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宛若仙境,这样的景色也不比我先前说的景色差。”
“人生之中总有许多遗憾,这是不可避免的,我们会后悔也是正常的,所谓的我不后悔我做的每一件事这种话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所以啊,人生已经这么难过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强求自己去赎罪呢?”
随着这些语句一字字一句句吐出嘴中,宛枷的手也渐渐放松,最后离开了自己的眼睛:“爱你的人所希望的,是你能好好活着,而不是去折磨自己,因为一切最终都会过去的。”雨停了,一抹柔光透过云雾撒向湖面,天空之中,是一轮明亮的圆月。
月光照耀之下,宛枷的脸上挂上了熟悉的笑:“你看,这大概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然后他收起了伞,抬头欣赏起了月色,好似不在意似月的回复一般。
陆栖偷偷瞄向似月,只见她抬起了头,仿佛祈祷一般闭上了双眼,眼角还有一抹泪痕,但她确实是在笑着的。
然后她说:“庄主,这件事之后我可以带凝霜出去走走吗?”
宛枷没有动作,也没有看她,只说:“你们从来就不是我的婢女,问我这个作甚?”
似月一愣,然后了然,是了,从一开始,就是她们自称婢女的,她们并没有卖身给迷雾山庄,是迷雾山庄一直在保护她们。
“我们会回来的,待我们更为成熟之后。”似月承诺道,“到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给庄主帮上忙。”
“呵,出来连酒都不给我带,能帮上什么忙?”宛枷这才转过脸望向似月,轻轻一笑,“你们还太嫩了。”
“表、表哥!”陆栖忽然喊了一声,然后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般,“我、我有带酒!”然后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出现在他的手中。
宛枷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哪来的?”
“我听天上楼的楼主说你爱喝这酒,又想着是出来赏月的,便带了这酒出来,哪想到会下雨,现在好了,这酒总算派上用场了。”一口气说完这句话,陆栖有些小小的期待,仿佛想到获得眼前这人的夸奖。
“哈哈。”宛枷笑了,他摸了摸陆栖的头,“还是栖弟你懂事啊!”
陆栖不由红了脸,只觉这一刻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了。
船摇摇晃晃,驶向与来时不同的方向,但最终通向的地方,是他们暂时停留之处。
另一边,皇宫,御书房。
“谢瑾,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莫明澜立于窗边,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虽不欲与莫如曦一同去那望月亭观景,但他本身对望月亭的夜景还是有所期待的,只是此刻天公不作美,让他的心情也有些不好。
谢瑾则跪在一边道:“殷家已经入局。”
“嗯……既如此,另外两家也不远了,只是曹家却与此事无关,你可有什么打算?”听闻了这样一个好消息,莫明澜的心情稍有转好,心中则开始了谋算。
谢瑾闻言一笑:“曹家有子曹保,是名副其实的草包,有他在,您还担心曹家吗?”
莫明澜想起此事,不由也笑了:“曹家还是有聪明人的,不然不会树这么一个靶子出来,不过放出曹保也算是他们在表忠心,这次朕就先放过他们了。”然后笑意变得讽刺,“朕可……向来是个大度的人啊。”
谢瑾低头不语,此次曹家逃过一劫,却也称不上什么好事,至少曹家出来的人是很难再受到重用了。
“对了,谢瑾,朕记得你是谢家的?”忽然莫明澜转过身来,眼中带着些省视。
在莫明澜的目光之下,谢瑾出了身冷汗,但还是咬了咬牙冷静道:“臣自幼被谢家放逐在外,母亲也死于谢家,早就与谢家断了情谊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莫明澜怀疑了。
毕竟莫明澜的目的……是毁了当年参与那件事的几个家族啊,这其中就包括了那盛极一时的谢家。
“唔……那你在谢家可有什么在意的人?要朕放他们一把也不是不可以。”此刻莫明澜已然收起了气势,状似随意地说起这句话,但谢瑾却不敢随意地回答。
“那谢家一族都没什么好的,便是家仆都一个个踩高捧低,只是臣幼年在清河县谢家的别庄长大,他们虽待臣不是极好,但没了他们臣也活不到今日,所以希望陛下能放他们一马。”谢瑾垂眸,他知道莫明澜不会处置那别庄里的人,说出这话不过是表明他不是一个没有情义的人罢了。
果然,莫明澜大笑:“哈哈,此事若与他们无关,朕自是不会迁怒那些平民百姓的。”
谢瑾轻轻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你先下去吧,剩下的按原计划行事就好了。”莫明澜端起书桌上的一个茶杯赏玩,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道,“过几日再去与那个迷雾山庄的庄主接触一下吧,他那里的证据也是必不可少的。”
谢瑾低头道:“是。”然后静静退下了。
出来之时,雨已然停了,明月皎洁,高悬于苍穹之上。
离开那个令人感到压抑的皇宫,谢瑾见到了在宫门外等他的楚战,不由放松了神情。
楚战只瞥他一眼,道:“我说过,陛下不是好糊弄的。”
闻言谢瑾苦笑:“哎呀,是我太自负了呀!不过……”他抬头,望着雨停下来后亮起了万家灯火的京城,仿佛看到了坊市之中人们的笑颜,那苦笑也消失了,眼神略有柔和道,“不过有这样有能力的陛下,是江山之幸啊。”
楚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前几天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时间碰电脑,今天开始放假了,我也回家了,没事的时候就更新吧,应该能日更吧,反正码好了我就发,不定时间了。
希望大家能在文下和我讨论剧情,虽然回复评论时候的我是个傲娇→_→
第50章 地狱模式
今妃是忽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的,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的往事仿佛全部被抹去,只剩下一个名字,如今,好像在提醒她不要去追究自己的过去一般。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个夏日的夜晚,恰逢暴雨,电闪雷鸣,在这番恐怖之景下,先帝带着一个女子出现在了寻找先帝的宫人眼前。
那是怎样一种美呢?
那是一种既让人觉得这般恐怖天气是由她的不寻常的美引起的,又让人觉得她是破开这份恐惧的前来解救众人的人的美。
不可思议。
那是不应该存在于人世的美丽。
因着这份容颜,先帝极为宠爱今妃,尝有称其为上天所赠之女,赐名如今,意为天下如今之美,乃太平盛世之兆。
但是多年过去了,今妃都没有怀孕。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被欺负的孩子,明明是皇子,却连宫人都敢怠慢的,可怜的孩子。
那个孩子叫莫明澜。
“!”莫明澜忽然睁开了双眼,望着外面还有些暗的天空,揉了揉额角,他刚刚似乎做了什么梦,但醒来之后却又都记不得了,只觉得心里有些空。
身边有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该上朝了。”
莫明澜喘了口气,不再去想刚刚的梦了。
京郊。
“姐姐,你看这花开得好美,可要摘些回去放在庄主的书房里?”凝霜冲着似月笑道,昨夜似月回来与她谈到很晚,今早又要早起,本应极为困倦的,但或许是喜悦的感情催动,凝霜只觉得一切都很好,所有烦恼都离开了自己。
似月柔和了双眼,不再如往常一般绷着脸,微微地笑了:“你若是喜欢,还可以摘些放在你自己的房间里。”
似月本就长得好,如今放松了表情,倒是比往常好看许多,凝霜不由呆了呆,手里的话也不管了,小跑到似月面前,抓着她的手笑道:“姐姐你好美。”
“呵,傻孩子,说什么呢。”似月略带无奈地揉揉凝霜的头,心里却觉得满满的。
大概是……被依赖着的幸福吧?
不知为何,似月忽然想起了自己先前说的话,若是真的那样抛下凝霜,抛下一切,去寺庙之中“赎罪”,那样的自己会像现在一样轻松吗?
“什么啊,姐姐你也比我大不到哪去嘛!”耳里传来凝霜的抱怨,似月心一动。
然后似月轻笑一声:“也是,我也还是个孩子嘛。”所以即使犯错也没有关系,不要给自己背负太多,但她终有一日会长大,那个时候,她就不能再犯错了。
“请问,迷雾山庄的庄主宛清河可是住在附近?”忽然,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似月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容普通,穿着也很朴素……不,仔细看看,上面的暗纹绣得极为精致,想来此人只是低调罢了,这个男子很快走到了她们面前,友好地对她们笑了笑。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略微挡在了凝霜前面,似月肃了肃脸,开始了询问。
“在下谢瑾,有要事与宛庄主相商。”
凝霜有些好奇地从似月背后探出了头:“要事?”
“在下为庄主上京所求一事而来。”
似月一惊,见此人并无内力,却还是谨慎道:“我们是庄主的婢女,庄主此刻怕是正在与栖公子练剑,公子随我二人来罢。”然后给凝霜打了个手势。
凝霜见状,也集中了注意,虽然她们要将此人带到宛枷面前,但看好此人却是她们应该做的。
领着谢瑾,三人向着宅子前进。
谢瑾抬脚跨入宅子的大门,便见这宅子里没什么装饰,很是冷清,却又很干净,一时之间说不上什么评判。
宅子里面很是安静,能听到清晨鸟儿的啼叫,能听到树叶掉落的声音,却听不到所谓的练剑的声音。
谢瑾刚想询问,似月便注意到了他的疑惑,便解释道:“宅子不大,多少有些放不开手脚,因此庄主向来是和栖少爷在后面的竹林里练武的,正好也不会影响到附近的人家。”
谢瑾点点头表示理解,对宛枷的形象有了些改变,毕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婢女,主人也差不到哪去。
接近竹林,终于听见了人声,声音最大的是陆栖,他手持重剑,每次挥下都是很大的动静。
与之相反的是宛枷,宛枷手中所握着的并非是剑形的东西,既不是先前那样寻常的铁剑,也不是练习用的木剑,而是一根竹子。
而此刻,两人在对练。
每当陆栖手中的重剑挥下,谢瑾都会有些紧张,在他看来,那根纤细的竹子怎么看都挡不住那样一把重剑,好在每次宛枷都能躲过去,然后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宛枷只用那根竹子就牢牢地抵住了陆栖的重剑,无论陆栖怎么用力都抬不起他先前舞得看上去极为轻松的重剑。
动作一时间停了下来,陆栖的脸上都是淋漓的大汗,反观宛枷一派轻松,嘴上还带着三分笑意。
谢瑾不由有些佩服,又想到先前宛枷与楚战的那场比武,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宛枷早就注意到了谢瑾的到来,却暂时没有搭理他的打算:“栖弟,你知道自己的缺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