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他?”柴文益嗤之以鼻,“不错,我是逼他。一同相处十几年他应最了解我的性情。我最恨什么最恼什么?他明明知道却一犯再犯。我又怎能容一个怀有异心的人跟在身边?”
韩孟非大声道:“孟非自认无愧于柴家。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小王爷。”
“莫要自以为是!不过是父王收养的家将之子,难道真以为便成了柴家的半个主人?你能懂得被人生生从龙座拉下来的屈辱吗?能懂空有满腹才华却要在这疆陲之地委曲求全的不甘吗?能懂亲眼见到家人惨死血海满目的深仇大恨吗?如果你懂,就扔掉那些没用的正义,将你的命交付给我柴家大业!”
“孟非这条命本来就是柴家的,从来不曾吝啬过。”
“可你却背叛我。”
“就算是死,孟非也不会背离柴家。”
不动摇的眼神的坦荡让自身的冰冷不仅泛起一丝暖意,却在电光之间湮灭。“记住你这句话,证明给我看。”
“小王爷要我如何证明?”
“现在为我杀一个人。”
眼神饱含杀意,不断游走在赵祯一干人之间,引众人喉口阵阵发紧。谁想标示死亡的手指最终竟落定在另一边的乔天远身上,这一突变,不但韩孟非吃了一惊,也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让人下的是无色无味的‘枉断肠’,药量不重,中者腹若刀绞只发作两个时辰。不过小王深知用这种东西对付乔掌门是断断不够的。适才乔掌门一味低调,恐怕已在暗自运功,再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便能把毒逼出体外了,是吧?”丝毫不在乎乔天远此刻杀意渐盛,柴文益越发有条不紊地说着,“南宫先生之所以毫无顾忌离开,就是因为有乔掌门在,自信不会出什么差池。两位前辈既然这么看不起我这后生小子,我又怎能不寥表寸心,让两位失望呢?”用力揽上韩孟非已近僵化的臂膀,看似轻松玩笑,“孟非不但是我柴王府最出色的人才,也是您老的得意门生,让他送您上路,不枉你们师徒一场。”
一向坚定的双肩竟也忍不住打颤:“小王爷……。”
“我没有开玩笑,孟非。”笑意被某种捕捉不定的复仇之心抽走,柴文益一脸面无表情,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此刻的严肃。“要么杀了你师父,要么背叛我,你只有这两条路可以选。”
对视,彼此清清楚楚地望进对方眸子的深处,又象是要更深入地望进藏匿于后的灵魂深处。韩孟非终于确定了那个讯息,柴文益是认真的——路在脚下,只有两条,要么杀人,要么杀己。
握剑的指关节渐渐泛白,只是再深的刺痛也无法激发心做出抉择,不过更添一层萧瑟,哀悼造化弄人。
二十七年前,柴王爷受大理国主相邀前往做客,途中家将韩德恋上一摆夷女子,就此留在大理隐居。谁想韩德意外亡故,留下大腹便便的妻子。韩母独自产子,然双生子降生向来被视为灾祸降临,若族人知晓必然将一双孩儿溺毙。为保骨血,韩母将弟弟弃于荒山,任其自生自灭。也是韩孟是福大命大,被野狼叼去反吃着狼乳存活下来,之后被母亲寻回。毕竟亲生骨肉,不忍再弃,于是将韩孟是关在一个废弃隐蔽的洞穴,不让他示于人前。就这样兄弟俩人一个阳光下一个黑暗中彼此不知有对方的存在,整整度过五年。五年后,韩母染上不治之症,于是上雪城派托孤,求掌门乔天远收留韩孟非。乔天远膝下无子,见韩孟非极讨人喜欢,便留在身边一直养到七岁,哪料韩孟非一场大病险些不治,听说柴王府有一株地灵参可救,就托南宫惟带着孩子前去。柴王爷念在是昔日家将之子便救了他,之后亲自上暠山拜访并求让韩孟非留在柴王府中。这也使得南宫惟、乔天远两人与柴王爷相识相交,以至于数年后大理内乱,南宫惟第一个想到的援手便是柴家。
再说乔天远,两年养育,对韩孟非总多一份牵挂,加上见他生就一副练武的好筋骨,更是喜欢。闲来拜会柴王府,总忍不住教授孟非一招半式。到了拜师的年纪,乔天远书信一封令他顺利投入旧日好友青城派闻天来门下。自韩孟非怕谋逆事败会连累师门与闻天来做了断,长时间相处乔天远越发感觉韩孟非重情重义,想到自己门下无适合人选承继衣钵,便收他为弟子,倾囊相授。如此恩德,他韩孟非报偿不及,如今又怎能恩将仇报?在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下……如果这样便是背叛,那有谁能告诉他怎么做才对?
忽然看向韩孟是,那个与他长得一般无二的胞弟竟插起双手冷眼旁观,甚至抽动嘴角那抹惯有的复仇般的笑容。
复仇?……
恍惚中韩孟非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头发酸。
只是这复仇要到几时才能休罢?……
自从到了柴王府,凭借自己的聪明伶俐,深受柴家上下喜爱,柴王爷更将他视如己出。随后文益文欣出世,这份关爱也没有丝毫改变。十二岁那年,柴王爷意外地带回韩孟是,他才知道自己竟还有个弟弟。头两年里孟是一句话也不会说,不管韩孟非怎样对他好,他只会用冷漠又带点憎恨的眼神瞪他。是了,原本就是一胎所生的两兄弟,缘何一出世便是天壤之别?即便被柴王爷找到后不再受苦,他的心仍是冷的,没有人温暖,仍见不得光明。
忌于柴王妃也是摆夷出身,柴王爷隐瞒了孟是的存在。孟非知道弟弟自小吃苦,心中愧疚之余,时常让他替用自己的身份享受众人宠爱,更将自己学到的得到的都分给他。但这适得其反,韩孟是永远只是韩孟非的影子,没有人能区分他们,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不同的存在,除了柴文益十岁那年将“光与影”道破。(0:巨汗,原来不是《双星记》的灵感,而是《圣斗士》北欧篇来的灵感。[耙耙头]我真能扯……。)
眼波的流转都近疲惫,但仍忍不住投向身旁这个逼迫地他无处躲藏的人。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看不清这人看不懂这人。
这人究竟为何有情,又为何无情呢?
从小一同长大,曾经小小的孩子抚去他眼角泪珠。“孟非哥哥不哭,不哭。益儿把父王让你一半,就再也没人敢骂你野孩子了。”
何时开始他不再叫他“孟非哥哥”,而他也恭敬地开始叫他“小王爷”?
是了,从那时开始。
谁也不知道柴文益是怎样看出的破绽,但是当十岁的他附耳说了句“我知道你不是孟非……不过,我也喜欢你”,孟是哭了,抱着文益放声恸哭。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破他们两兄弟的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平衡他们兄弟间关系的人。至少,他的“有情”使孟是“活”过来了,不再只是“影”的存在,而多了一份守护。他也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一直藏到了今天。
为何这样一个有情的人这一刻却要戴起如此无情的面具呢?
又或者无情才是真相,有情才是自己见惯了的掩饰?
“孟非,还没想好吗?你选择什么?”
折磨人的催促又在耳边响起。韩孟非知道自己无法回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却有一个人代替他回答。
“柴文益,你明知他选择不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回答的是乔天远。
“想要老夫的命,端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话音方落,乔天远当空越起,就在展昭呼出的一声“危险”下,在数十箭头的直指下,一掌劈向柴文益。没料到乔天远会突然发难,柴文益僵在原地。韩孟是大惊,拔剑扑来,但已不及。眼看雷霆一掌就要印落柴文益胸膛,韩孟非猛地对出一掌,一瞬间,柴文益看似惊吓的表情竟潜移默化地划出一丝浅笑,瞧在乔天远眼中简直比钻进心里的毒蛇还要可憎。
一掌掌风甩开韩孟是刺来的剑,又起一掌挥向韩孟非,就在同时乔天远已到柴文益跟前。五指呈爪直取咽喉,却在几乎已经碰到肌肤的刹那被韩孟是制住手腕。
“滚开!”
反指一扣几乎要把韩孟是的手指拗断,韩孟是拼着一口气不肯放松,凭剑近身直刺。此时十数箭齐放,射向乔天远背脊,却也在同时一道暗光扫过,将箭撞落。那十几个黑衣人瞠目结舌。光的余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结束在展昭的左手,定睛看去,竟是湛卢剑鞘。展昭使了手回旋伎俩,危机却非化解,仍遗漏一支黑羽箭叫嚣着射向乔天远。
乔天远头微微一偏,单指拨过韩孟是剑尖轻轻撞在来箭上,就此偏了方向,飞向毫无防备的柴文益,最终被韩孟非一剑挑飞。乔天远大怒,一掌拍向韩孟是,却在危机时刻被韩孟非抱住手臂,将胞弟推开。
“师父,不要杀我弟弟,求您不要杀他。”
韩孟非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喊。
乔天远双目冒火,一掌便往他额上印去。
“要杀就杀了我吧。”
猛烈的一掌接近天灵,瞬间转为轻轻的抚摸。乔天远叹道:“孟非啊孟非,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不要他们死,便是要为师死啊。”
韩孟非还懵懂着,乔天远已推开了他。身后乱箭齐放,朝向同一个地方,朝着同一个人。
乔天远不动,任由那千箭万箭临身。他已无力再动。唯有豪笑,箭雨之下放空胸腔的气焰,也带着一丝英雄末路的悲哀。何尝不悲哀,谁能想到纵横江湖数十载竟是这种死法,竟会死在这些人手里。
无数叫喊彼此交叉起落,却没有一声可以传进乔天远耳中。
箭雨已尽,豪笑未毕,凌空又来一剑,深深入腹。于是笑声嘎然而止。老人浑身血的红色,却比不上来人双目赤红。所能听到的最后一句便是韩孟是一字一句。
“徒儿送您一程。”
第24章 (二十四) 杀伐
苍老的身躯缓缓而倒,就在眼前。韩孟非颓然地坐着,喉管如同干涸了的沟渠,嘶喊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连气息也已隔绝。
不同于他的静,人群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十几个人竟接连被打飞出去。原来适才箭雨袭来,展昭已知乔天远再也压不住药性,欲挺剑相救,谁想被漠北双翼带人拦阻,这一缓,已错失援手机会。
展昭连挑十几人,湛卢染血,当空挥去,剑血洒到柴文益脚边。展昭嘶声怒吼:“柴文益!——”
反手一剑,竟出乎人意料地攻向韩孟是,双剑相交发出剑击,声尤在耳,却在众人不解发愣之际,又抽身向柴文欣刺去。柴文欣毕竟年轻,哪里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整个人吓得动弹不得。柴文益手一扬,数枚飞云镖击上湛卢,才让剑势偏了方向。
再看展昭,面色沉静的可怕。左手将镖抄到指间,右腕兀自一翻,足尖点地,凌空一跃,却是朝着那痴騃呆坐的韩孟非而去。
“孟非!”见韩孟非毫无反应,而身边也无可救他之人,柴文益面色大变,心思电转,猛地推开护在身前的人,脚下发力,挥掌拍出。同时左袖抖落一柄折扇,一展,一掷。
展昭冷笑,知柴文益掷扇是为防他左手一镖,于是扬手抛出,哪知那飞云镖打到扇面上触动了十数枚制作小而精巧的飞云镖由扇骨飞出。展昭见状仍面不改色,镖到近处,左手舞鞘当空一轮,竟是神奇地将镖都收到了鞘内。
湛卢的落点仍是韩孟非,然而去势已钝,柴文益的一掌终于赶上了。
掌心紧贴剑身滑过,五指如钩探向展昭持剑的手。
眼看就要抓到,谁能想到展昭突然手一松,柴文益就此抓到了剑柄之上。刚握稳剑,展昭右手已覆了上来。柴文益大惊,左手也是覆上,却又被展昭左手在同时盖住。
四只交叠的手,两个咫尺的人,一柄绝世的剑。
柴文益蓦地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呼吸,尤其当湛卢贴上他的脖子,与展昭的身躯一同将他夹在中间的时候。
“放开小王爷!”韩孟是慌极了地喊,这一喊也让韩孟非回过神来。
而展昭回应的却是有条不紊:“放下武器。”
柴文益第一次由眼睛里流露出恐惧。
他并不是恐惧脖子上那柄随时会要他性命的湛卢。而是恐惧展昭这个人。这个男人的洞察力未免太可怕,只是瞬息间便掌握了他的弱点。
忍不住看了看柴文欣,又望向另一边的韩孟非,眉头不由纠结。
不,他柴文益没有弱点。哪怕是他自身也不会成为弱点。
完全不顾四周剑拔弩张的紧张,柴文益纵声大笑:“展护卫以为这么做就可以救赵祯与这些人离开吗?”
“展某不想听阁下的高谈阔论。”
“我刚才可以杀乔天远,现在同样也可以杀别人。”柴文益面色一冷,喝道:“韩孟是,杀了赵祯!”
展昭怒道:“你敢?!”
“我为何不敢?”柴文益横眉怒目,“展昭,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要夺这个天下。因为我有这个资格。成王者,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留下后代。我有儿子,而你那位皇帝没有。就算今天你杀了我,我的儿子一样可以承继我的遗志。”接着对上那一脸又惊又忧的韩孟非,柔声道:“孟非,文欣被吓坏了,把她带下去休息好吗?”
突来的温柔让韩孟非不明所以更是不知所措,直到韩孟是斜来一眼。“还不走?!乔天远是我杀的就等于是你杀的。你已经做到小王爷的要求,这里没你事了,快滚!”眼神虽然冰冷,却有一丝极怪异的别扭藏在眸子里。
韩孟非没再说话,而是最后悲戚地望了眼乔天远的尸首,默默扶着柴文欣离开了。
直到不见两人身影,柴文益淡淡道:“展昭,你还要玩吗?没关系,小王有的是时间可以陪你玩。只不过,我怕你没有这个时间。”
“孟是,每隔半柱香,就给我杀他一个人。想杀谁,随你的意。我倒是想看看,我们这位展大人能耐到什么时候。”
韩孟是抱拳:“是!”说着便向赵祯白玉堂等人走去,举起了血剑。
“慢着。”
展昭隐怒在胸,仍迟缓地松开了钳制住柴文益的双手。对于这种反应,柴文益几乎控制不住地由嘴角发出一阵笑声。当他慢慢走出展昭的包围,那笑声更是难以抑制地爆发出来。他走到韩孟是的身边,手里还不时把玩湛卢。“若说白玉堂是只耗子,你展昭也不过是只猫,怎么跟我真龙来斗。会让别人成为自身的弱点,本就是世上最愚蠢的人。我真弄不明白南宫惟为何坚持只收你一个徒弟。论才智论悟性,你哪样是我的对手?”
展昭淡淡笑道:“展昭倒觉得师父他老人家目光如炬,实在英明极了。说到愚蠢,小王爷难道是在五十步笑百步吗?”
柴文益自然听得出展昭在讽刺他刚才挺身去救韩孟非的行为,心下不禁大怒。怒火烧在眉头,终隐而不发,化作一丝甜笑,感叹万千:“展护卫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象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轻易向人俯首称臣,这让小王忍不住有些羡慕起赵祯来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为我所用,不过展护卫是个有用之人,我不杀你。既然不能杀,那自然得想办法好好调教调教,你说是吗?”
不待展昭有任何回应,柴文益突然杀机四起,随手一剑刺入了离他最近刘逸的胸膛。
“刘逸!”展昭急欲上前,却见柴文益扯过赵祯,一剑抵上他的喉咙。
“展护卫,难道觉得小王还有必要继续调教?”
“柴文益,你莫要欺人太甚!”
“小王便是欺你,又待如何?”
苦难地咽下郁气,展昭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好。你想怎样,你说吧。”
“去告诉大理国主你杀了忠义太子,叫他乖乖地归顺大宋。”
“简直荒谬!”
“只要你照着小王的吩咐去做,再荒谬也会成为事实。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赵祯的人头是不是现在就会落地。”
突然左颊一凉,竟是一口唾沫飞到脸上。柴文益震怒地看着那瞪着他的赵祯,气得发抖:“别以为小王不敢杀你。真惹火了我,我叫你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赵祯不看他,而是对着展昭道:“展护卫,你自己走吧。然1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后带人前来讨伐逆贼。朕倒要看看,这江山究竟会姓柴还是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