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忽然响了。黎荣瞥了一眼联系人,心顿时漏了半拍:
屏幕上亮起的,赫然是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第十章 误会(下)
“喂?”电话一接通,沈期便率先开口,虽然说出口的那个字实在很没有营养。
“我在,有什么事吗?”黎荣强装镇定,。
“你跟何小姐在一起了,对吗?”
虽然也猜到沈期打电话过来讲的就是这件事,但沈期如此平静的口气还是令他窝了一团火。黎荣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冷漠,甚至还有一丝厌恶:“对,我们在一起了。?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br /> 沈期本来就抱了几分试探,听黎荣这口气心下更是不安,想着自己那并不单纯的目的,心下更是虚了几分:“哦,那挺好的。”
这活更是熄灭了黎荣仅存的,隐秘到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期望:“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怎么,难道还是来提醒你别犯傻不成?”沈期故作轻松,心下已然心灰意冷,“你年纪也不小了,人到了这个时候是该定一定。”
这话落在黎荣耳中又是另一个意思:人该定一定,所以你就先定了沈乔吗?黎荣实在不想再提到那个名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琼茵家里复杂,劝我三思。”
“你都敢昭告天下了,难道不是慎而思之?我劝你,不过是自讨没趣。”沈期的声音听上去着实云淡风轻,仿佛真的只是过来和老朋友贺喜,“不过我的确有来劝你的事。以后结了婚,跟外面的人来往少一些。赌王人是随便,家里的小姐可个个都是眼高于顶的性子,容不得自个家男人乱来。”他顿了顿,“也包括我。”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沈期锁上手机,心中仍有些抽。慢慢地又像潮汐般最终平静。
他自己不主动开口,还等黎荣下逐客令吗?这种退让,不过是为了保全他那点最后的,自欺欺人的尊严。
不过话说,十八岁后,他还有这个东西吗?
沈期自嘲地笑,背着手望向窗外的夜景。很多年前那个人就告诉他他父亲送他来了这里,就是为了把他的骄傲、自尊、原则、善良甚至于一切的情感统统碾碎,再重新组合成一个黑/道继承人该有的不择手段。他该为野心而活,为家族而战,他的黯然与伤痛只能分给征伐中的失利,而不用在感情这种无聊的事务上。但事实证明那三年并没有真正改变自己,他仍旧是十八岁前那个任性又天真的小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伪装也会渐渐散去,最终重新变回那个视爱情为唯一的自己。
但要说一点痕迹没有自然也不可能。那个人给他留下的最深烙印就是彻底摧毁了他的自尊,包括在爱情面前。他习惯了请求,习惯了卑微,习惯了把自己的头颅埋在别人的脚边任凭踩踏。哪怕那人对他辞以一丝一毫的颜色,他都会欣喜若狂得如同得到了最珍贵的赏赐。
但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沈期想,心中的后悔越发强烈,甚至想再打电话回去告诉黎荣他是在开玩笑。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点开通讯录,删去了黎荣的联系方式,关灯躺上床。
甲板上,黎荣望着舱内的女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小刘,帮我订个戒指。”
这个七月注定不太平。
全香港的人还沉浸在黎荣高调示爱的浪漫中,转头又被另一条大新闻轰了个措手不及。
黎荣何琼茵公布婚约,预计将于八月举行订婚宴。
这新闻说一石激起千层浪都还尚嫌不足。两个当事人无论是外貌、家世还是这闪婚的速度在香港都算顶尖级别,加上男方还是向来沉稳低调的黎荣,媒体完全是一边倒地大肆吹捧,几乎要折腾成世纪恋曲。
黎家,何琼茵坐在沙发上指挥佣人忙前忙后。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女主人,自然享有任意差遣的自由,穿着名家高定踩着镶钻高跟,赫然一副贵太太的面貌。黎荣看着何琼茵带来的一长串的衣服首饰,什么话也没说,独自倚在窗边抽着烟。
何琼茵母亲虽是二房,但进门时赌王扯了个大清律例(1),硬生生说是正经进门。加之大房已经去世,二房自然也以正房自居,连带着所出的四个女儿也素来不屑与同三四房所出小姐那般乱来,端的是名门闺秀的范儿。
那种家庭出来的,能有多干净?只是黎荣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向来不太在意,他自己就是个风月老手,自然没有资格要求妻子守身如玉。
跟何琼茵的婚姻,能给他带来赌王一脉的关系,能给他带来在上流社会的面子,能让他在沈期面前有个相对体面的退场,已经足够了。
“黎荣?”何琼茵走到黎荣面前,抹着鲜红蔻丹的春葱五指在黎荣面前挥了挥,“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何琼茵其实也不小了,但二十九岁出嫁在富家小姐中倒也算不上晚。况且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大小姐,十分的美貌自然培养的出十二分。黎荣转过头,吐尽了嘴里的烟雾,才拍了拍何琼茵的手,温言道:“工作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搬完了来书房找我,我们谈谈订婚宴的事。”
何琼茵掩嘴一笑,也没再说什么,目送黎荣去了书房。她转过身,对一个佣人吩咐道:“这套水晶杯给先生送过去,觉得不错就摆书房里。”
佣人唯唯诺诺道:“是,何小姐。”
因着还没正式结婚,佣人们目前还称她为“何小姐”。何琼茵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用手按了按眉心。
她私下生活虽在大小姐中算不上出格,却也绝对算不上清白。但在媒体上、甚至是一部分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何家二房四姐妹都是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谁娶了都是福分。
母亲费心费力维持她们姐妹的好形象,就是为了她们能嫁得好,只是她的几个姐姐要是在这项上跟她比,如今一看倒都是不如她了。
母亲找黎荣联姻本没抱了多大希望,黎家虽然身家不如何家,但她们二房这一支到底不是整个何家。上边有大房顶着,将来如何还真不好说。不过如今弟弟有了小侄子,等同是给何家添了后,若是再有了和黎家的亲事,遗产上自然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当然,作为何家的女婿,黎荣也能在其中捞得不少好处。这是一桩双赢的买卖。只要这桩婚姻能顺利推进,只要黎荣真的下定了决心。
何琼茵望着自己搬进门的一箱箱宣示主权的东西,名牌口红涂出的烈焰红唇勾起妩媚的笑意:她的婚姻,她的丈夫,她必然要捍卫到底!
沈家。
沈乔本来已经回了自己家住,没几天听到联姻的消息,赶紧又去了沈期家。
“沈总在室内游泳池。”管家躬身道,“已经两个小时了,他只让人送过一次酒。沈先生要进去吗?”
沈乔略一犹豫,还是点点头:“钥匙给我。”
沈乔进去时沈期正靠在藤椅上喝酒,地下横七竖八倒着好几个酒瓶,不知道喝了多久。他走上去,试探性问了句:“沈老七?”
沈期抬起头,脸色看上去正常无比:“木头,来了,喝一杯?”
他是真醉了,沈乔想,正常情况下他根本不会问他喝不喝酒。他看着沈期旁边还摆着的几个酒瓶,抓起一个往自己嘴里灌------这要都让沈期喝了,明天非胃溃疡不可。
“今个怎么这么听话,木头?”沈期歪着头看着他,眼中隐隐带着些调情的促狭,“我一会儿要是让你陪我睡一次,你是不是也会乖乖躺上去陪我?”
“……”沈乔心知沈期此时就盼着别人顺着他,只得道,“你要愿意,我当然听你的。”
沈期看着他,仿佛也真的有些惊愕,半晌,他忽然哈哈大笑,伸手扯住沈乔的领带,把他整个人拽到自己那里:“开玩笑,你这个级别的,上一次哪够?”他咬着沈乔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说,“我要是你那个见鬼的前任,也想把你绑在家里上个百二十次,哪舍得你说丢就丢了……”
这下沈乔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推开他:“别发酒疯!”
沈期瞬间安静了。
沈乔瞧着又后悔了:沈期酒量极好,自己又有分寸,难得喝醉一次自己居然不顺着他,也着实太不够朋友。他放软了口气:“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现在跟我回卧室,好好休息行不行?”
沈期蔫蔫地点点头。
沈乔心下微松,抓着沈期的手臂把他拖起来。沈期虽说不轻,好在沈乔力气还不小,倒也还拖得动。可惜没几步沈期就一把栽到池子里,连带沈乔也跟着摔了进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摔得沈乔七荤八素。他心里还记挂着沈期,只想赶紧爬上岸找这个酒鬼。结果一探出头就看到沈期坐在岸边用脚踢着水,浇了他一头。
沈期疯狂大笑。沈乔黑着脸爬上岸,心中当真有一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留这个疯子在这里自生自灭。
(1)大清律例承认纳妾合法性,1971年废除。赌王何鸿燊正是援此迎娶二房蓝琼缨。
第十一章 青萍末
“醒了?”沈乔凉凉地问。
“嗯。”沈期老老实实点点头。
对昨晚的事沈期依稀还有点印象,大致内容估计就是自己喝醉了对着沈乔撒酒疯,貌似还说了什么上床之内的。一大早起来看到坐在他床边衣冠楚楚冷若冰霜的沈乔沈期就觉得大事不妙,现在该做的就是乖乖认错躺平任君煎炒油炸。
不过现在的背景是医生刚来过一轮。他本来胃就不好,一口气喝那么多酒摆明是嫌自己命长,所幸检查一番后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必须心态平和,尤其不能动气。
沈乔全程围观检查过程,估计就是这原因他今天才难得如此宽宏大量。
沈乔一点也不想回忆昨天晚上把沈期从游泳池拽到卧室的那段路,他活了三十五年从来没有像昨天晚上一样循循善诱做小伏低就为了把人拖回床!
就算是看在他胃的份上我今天没捅他一刀我果然是真爱。沈乔默默地想,深觉自己没挟恩图报逼沈期把E.G.的配方给自己真是宽宏大量:“醒了,就交代下你打算怎么办吧。你要记恨那对狗男女我现在就帮你雇杀手,东南亚第一包善后。不想杀人损阴德我也可以协助你使几个绊子不让他们好过,总之一切你定。”
“什么都不用。”
“哦?”沈乔挑眉。
沈期苦笑,没有多说什么,也许在沈乔眼里,黎荣的所作所为简直是罪不可赦,但醒来后他大脑里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报复念头。黎荣做错了什么,何琼茵又做错了什么,人家郎才女貌自由恋爱,关他一个局外人什么事?
他十七年前本来就该彻底消失在黎荣的生命中,这些年的纠缠不清,不过是他自己不甘心,非赖着不走。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两分钟,沈期忽然突兀地开口:“其实木头,我前几天跟你装的那么可怜,是故意的。我想上天总不会那么残忍吧,要我比那样子还惨。”他咧嘴一笑,称得上明艳万方,只是映着眼底的苍凉,看上去就像已到暮春的桃花,“我啊,是没那样子惨。我倒想认认真真发上一通脾气,可这个年纪了,好意思吗?”
沈乔不语,只有伸手按在沈期肩上,权作安慰。
任性的哭闹永远只是少年人的特权。年纪大了,就算有人愿意容忍你,你自己也拉不下这个脸。
他已经三十五岁了。
沈期想起自己十七岁时,有个女生给黎荣写情书结果被他先看到了。他那时就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气势汹汹地去找那个同样家世不凡的女生算账,浑然不觉自己这样实在是丢脸丢到了奶奶家。
可现在他忽然回忆起了那个曾经无知无畏的自己。同样的事,他已经不敢做了。如果去赌王家踢馆,第二天他就会成为全香港最大的笑话。
那场面,真是想想都尴尬。
更何况他还亲自给自己导演了一出友善祝福的老朋友剧本,他想要个尚算体面的退场,自然就失去了争斗的权利。
他抬起头看看沈乔,心中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暖意。沈乔和他能做朋友的确是个意外,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惺惺相惜,人生经历像得近乎奇葩,像是命运女神剪丝线时,手抖剪了两根。即便在人生的交叉路口做了不同的选择,最终却是殊途同归。
“……”沈乔似乎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起身拍了拍沈期的肩膀,“你开心就好。我回去了。”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刚刚检查时程望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想见你,要不要见面你随意吧。”
房间里有一瞬的沉默,半晌,沈期阖目:“他想见我,就让他过来吧。”
沈乔深深看了他一眼,带上门:“那我帮你叫他。”
程望进来时沈期正抱着一叠资料翻阅,他站在门边,脚步有些踯躅:“沈总。”
沈期抬头看向他,苍白的脸勾起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来了啊?坐。”
程望这才搬了张椅子坐在沈期旁边。他也没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凝望着床上的沈期。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没多少神采,连天成的风流美貌都黯淡了几分。而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
程望想起十岁时第一次见到沈期时,他躲在阁楼里不肯出来,而当时二十二岁的沈期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微笑着伸出手,对他说,阿望,别怕。
两年前他回国,也是沈期来机场接他,在人流中抱着他,说阿望,欢迎回家。
程望轻轻呼出一口气,用以平衡他有些过快的心跳。即便是那几年变故丛生,他们不得不天各一方断绝联系的时候,他都始终相信在重洋彼岸他还有个家,沈期会在那里等着他。
“怎么突然想着过来?”沈期忽然开口,墨黑的眼瞳温柔地注视着程望。程望回过神来,赶紧道:“听说您请了医生,我担心,就想过来看看。”
沈期失笑,伸手揉了揉程望漆黑而柔软的发顶。即便程望已经是个成年人,他仍然习惯像对小孩子一样对待他:“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过来,不必非挑生病的时候。”
这一下又弄得程望有些失神。他低了低头避开沈期的手,目光移向沈期刚刚看的文件上:“工厂选址参考图?”
“我答应了沈乔的条件,在大陆修建药品的生产工厂。他的建议是在四川选址,那里劳动力丰富,科技在西部也相对发达,而且跟毒/品泛滥区距离较近,方便产品运输。”沈乔按了按额头,“阿望,你怎么看?”
程望看了一眼,移开目光道:“我对大陆的情况不熟,您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依沈先生的意见吧。”他顿了顿,忽然问道,“沈先生没回大陆,是为了处理这件事吗?”
“不清楚。”沈期想了想,心下忽然有些疑虑,“你怎么忽然关心起沈乔的事了。”
“我就问问。”程望起身把沈期面前的文件理成一叠,“沈先生难得在香港待这么久,我有点好奇。”
“沈乔的心思谁猜得准?”沈期无所谓地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最近身体还好吗?我让你每个月给我传个体检单,这个月怎么没给我?”
“还不错。”程望淡淡地说,“这个月开发部的事情多,没时间去医院,再说医院去多了董事会那些老头子指不定又要在您面前说我不能胜任工作,平白给您添麻烦。”他白了沈期一眼,口气似乎还有些愠怒,“您还说我,您自己还不是刚看了医生?”
“居然开始管起我了?”沈期轻笑,口气却郑重了起来,“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注意自己身体。”他凝望着程望精致的眉眼,微微有些失神,“你还没长大,我怎么能放心?”
程望心头一暖,转瞬收敛起多余的神情,重新摆出那副惯常的,温顺却冷淡的面孔:“我二十三岁了,早就长大了。”
离岛。
“舅舅。”显示屏里,一个黑发少年朝屏幕那端挥了挥手,语气欢快,墨镜遮挡了大半脸孔,只露出秀丽而又不失凛冽的下颌轮廓,“看得到我吗?”
“看得到。”沈乔坐在沙发上,微微下拉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平素的冷淡缄默早已没了踪迹,“在洛杉矶吗,小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