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父母生意上出了些问题,他只好随他们回老家。”
“那后来你们是怎样又见的面?”
“是在毕业十年的同学聚会上。”我想起了那次见到他时心中的喜悦。“你不知道,过了十多年,他还是那么美,时间没有让他的美丽有丝毫改变,他仿佛是幽谷山涧旁的一株兰花,让人爱不释手。”
“那后来呢?”
“当我知道他仍是独身的时候,就开始追求他。”
“他接受了吗?”
“不,事实上,一直到他离开,他都始终没有接受我的感情。”
“始终没有接受?为什么?”
“开始是因为害怕我会受到世俗的压力,后来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的病。”
“既然他从来就没有接受你,那你怎么知道他爱你?”
“虽然他在表面上没有接受我的感情,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们上学时的班长告诉过我,小雨调来省城就是为了离我更近一些,而且,他曾经好几次到医院去看我,因为怕我看到还故意躲着我…………后来,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怕他走后我会死守着这份感情,面对我的好几次表白都狠下心来拒绝了。小雪,你想过吗?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为了我,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份痛苦…………”
“听我的父母说,小雨生病的事你们一直瞒着他们。为什么?”
“一开始小雨是想瞒着伯父伯母,但后来,他见我一个人照顾他太累,就想告诉他们,但又怕他们知道了难过。我不想看他为难,说我一个人能够照顾他,他就没有再提起过这事…………直到最后,他才通知了伯父伯母,但等他们来到的时候,小雨已经…………”
“文清,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解除你的痛苦,但我还是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那么细心地照顾小雨,谢谢你那么深情地爱着他!”
“不,小雪,你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够爱上他、并被他深深地爱着,不知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三生有幸…………如果真的有来世,我还要爱他…………上学的时候他的体质很差,虽然很喜欢打篮球,但打一会就会脸色蜡黄,一次感冒也能让他卧床不起。我的父亲在银行工作,父母一直都希望我也学习金融。但为了小雨,我选择了学医,希望能用自己学到的本领让他健康起来…………,没想到,我医好了那么多人的病,却没能留住我挚爱的人…………”
“文清,‘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你不是说过,人活一世,真爱未必只有一次吗?”
“不,我太爱他了,今生今世,他就是我的唯一!我永远不可能在爱上别人。”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上别人,这在我看到你第一眼时就知道了。可是我不同。我和他是孪生兄弟,我们不仅长相相同,而且心灵相通,你为什么不能把我当成是他的回归呢?”
“把你看成是他的回归?我能吗?有时候,我真的会把眼前的你当成是他,但有时候,我感到你是陌生的,我对你一无所知…………你知道吗?刚才你让我上车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和他根本不同,你不会是他。我的小雨总是那么甜蜜温和、让人怜惜,即使是生气的时候,他对我也从来没有过像你那样冰冷怕人的面孔…………”
“文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那样,我只是想不到你会拿表妹来骗我…………我知道自己不对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不,我并不是害怕你,而是怕看你的眼睛,尤其是在你注视我的时候。”
“我已经看出来了,每当我们对视的时候,你都会使劲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有一次还咬出了血。文清,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我总会在你的眼睛后面看到小雨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怨和无助…………我感到他是在无声地责备我…………”
“不,文清,告诉你,那只是你的错觉而已,是因为你太爱小雨了,你太多愁善感了…………”
“但无论如何,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觉无法摆脱这种感觉…………”
“不,你错了,你完全错了!”他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文清,你知道吗?双胞胎之间是由心灵感应的。记得大概在十年前的这个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总会莫名其妙地浑身难受,去了好几个医院又什么也查不出来。到了后来,我常常梦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每次他的表情都很痛苦,开始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后来,他说他就要死了,他说他并不怕死,只是觉得自己如果死了,今生今世就再也没有办法报答文清对他的情谊。最后一次梦到他,他流着泪对我说,哥哥,我走以后,你要替我照顾好文清…………最后,他深深地拥抱了我一下。那段时间,我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梦到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呢?这也太奇怪了!这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直到后来,当养母告诉我我们兄弟的事情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弟弟临终前托给我的梦…………也许你会说我这是迷信,但我想这不是,这的的确确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他希望我能够好好照顾你,他是多么放心不下你呀…………”
“可是,他是我今生的唯一,我不能背叛他!”
“文清,弟弟最放心下的就是你。不知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始终都不肯接受你的感情?”
“他对玲玲说过,说我是个长情的人,一旦承认他爱我,怕他走了以后我会一个人孤独地守着这份感情。”
“那么我想问你,你到底爱不爱小雨?”
“你怎么会这么问?”他的这句话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答我!”他注视着我。
“你…………难道你连这一点都怀疑吗?”我皱了皱眉头。
“不是怀疑,我想说的是,既然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我………………”
“文清,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面对着自己深爱的人却不能接受他的感情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但小雨他宁愿自己承受这份痛苦,为的是什么?不正是因为害怕他走后会出现今天的这种情景吗?文清,你想想,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你这样一直苦着自己,他会多难过啊!他在世的时候受尽了折磨,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在天上也不能安心吗?你这样折磨自己不就等于是折磨他吗?你以为这样做就是爱他吗?你敢说这样是爱他吗?”
“小雪,我…………”我的眼泪再一次涌出来。
“文清,如果知道了你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弟弟他一定会很高兴,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想想,如果是你,你会希望自己所爱的人总是孤孤单单,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吗?”
“我………………”
“文清,相信我!我对你说的话,一定是弟弟想要对你说的。你想想,他之所以始终不接受你的感情,无论是哪种理由,不都是为你着想吗?能看着你找到自己的幸福,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
“你能告诉我,弟弟最后对你说的话吗?”
“他说…………他说要我‘好好活着’”
“是啊,弟弟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如果没有他的这句话,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想起和小雨离别时的情景,我的泪水再一次决堤。
“文清,我想他说的好好活着,不仅仅是活下去,而且希望你健康、幸福地活着,他一定希望你不要折磨自己,不要为难自己,对吗?”
“他那么善良、那么爱我,我知道一定希望我快乐、幸福…………”
“所以,你只有让自己幸福,才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这些年来,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他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我们可以不长大该多好啊!’是啊,我们永远也不要长大,永远像是上学时一样,虽然我不能对他说爱他,但至少我可以天天看着他,和他一起学习、一起打球,至少我可以知道他是健康的、快乐的…………”
我哭着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小雪也陪着我落泪。
那个下午,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一会哭,一会说,小雨离开我十年来,我好像还从来没有一次和别人说过这么多的话。在疲惫与恍惚中,我已经无力分辨抱着我的是小雨还是小雪,只知道他的怀抱是这样温暖,只知道我们的心是贴得这样近…………
“文清,别再难过了,你那么疼他爱他,弟弟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安慰的。”小雪再次用手为我擦泪,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
“可是,上帝为什么要这么残酷?”我仰天长叹。
“文清,逝者已矣。我们再难过也不能让弟弟回来。”他捧着我的脸,强迫我面对他,眼里柔情万种,小心翼翼地问道:“文清,试着接受我好吗?”
“不!”他的话让我梦醒,我不能对不住小雨,我可怜的小雨!“小雪,这不可能。你不是我的小雨!今生今世,小雨是我的唯一,我不可能再爱别人!”
“我知道你不会再爱上别人,可是我………………”
“小雪,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赶紧打断他的话,“你如果还看重我们之间的情谊,就认下我这个哥哥,否则的话,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好…………好吧,我认你,但是,我要你知道,只要你一天不结婚………………”
“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
“是,我管不着,但我可以管我自己。”
“你…………”
“我会永远这样陪着你!”
“请你记住,我是你哥,你的亲哥哥,今生今世,永远都是!”
“是的,我能记住,可这并不矛盾,不是吗?”
“你如果这样,那我们从此各走各路,永不来往。”
“那就随你吧,不过你管得了自己,还能管得了我吗?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
“你………………”面对他的强硬,我简直无计可施。
第三十七章
又到了小雨的忌日,一大早,天上就淅淅沥沥地飘起了雨。由于刘医生生病请假,我替他值上午班,下班的时候已近中午。匆匆忙忙地买了一束花,赶紧去看小雨。远远的,我就看到小雨的墓前有一个人,不用问,那一定是小雪。我放慢了脚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过去呢?见面以后应该怎么办?还是等一下吧,等他走了我再过去,但是,如果他一直不走呢?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小雪站起身来,但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他不舒服吗?是不是我眼花了?揉揉眼睛再看,他已经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胸前。他一定是不舒服了!我顾不得多想,赶紧朝他走去。当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只见他再次站起来,但身体再次摇摇欲坠。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址冲过去,一下子把他抱住。
“小雪,小雪!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身子软软地靠住我。看着怀里的他,小雨临别时的一幕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仿佛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小雨!小雨!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小雨…………”
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喊小雨的名字。
“哦,对不起…………小雪,你醒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只是站得太猛了。”说着,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微微红了脸。我也随着他站起来,并松开了拥着他的手。
“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
“可能是低血糖引起的头晕。”
“没,没事。”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湿了,雨滴正不停地沿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下来。我赶紧拾起刚刚扔在地上的伞,为他遮雨。
“你身上都淋湿了,来得很早吧?”
“嗯。没事。”
虽说他说没事,但他的嘴唇已经冻得有些青紫色了。我把花放在小雨的墓前,轻声说道:
“小雨,对不起,今天我来晚了,你不会怪我吧?小雨,你也看到了,你哥哥他浑身都淋湿了,而且还不舒服,我要先送他回去,等明天有空我再来看你,好吗?”我看了看身边的小雪,“来,小雪,赶紧走吧,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你留下来陪弟弟吧。”
“不行,你不舒服我怎么能放心让你自己回去?”
“我没事的!”
“那也不行,听话,跟我上车。”
上了车,我赶紧打开空调,让他脱下外衣,并把我的上衣递给他。
“不用,我不冷。”
“听话,快穿上,不然会感冒。”
“我没事,真的。”
“不听话我就不理你了。”我装作生气,他不再推脱。
我没有同他商量就不假思索地把他往我家带,因为我家比较近,我想尽快让他洗个热水澡,不然冻成那个样子真的会感冒。他没有说什么。到了家里,我先冲了一杯红糖水,让他喝下,然后找来衣服:“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不用了,已经没事了。”他赶紧推脱。
“衣服都湿透了,不洗洗怎么行,是不是想感冒?”我嗔道。
“哦,不,不了…………我还是回去洗…………”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是不是嫌弃我的衣服啊?这些都是新的,我从来没穿过。”我把衣服塞到他怀里。
“不是,文清,你,你想哪去了?”
“那还不赶紧去?”
“…………嗯。”
趁他洗澡的时间,我给他弄了一碗鸡蛋面。看他洗好了从浴室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打趣道:
“你穿这身衣服还真可身啊!像是专门为你买的。”
“真的吗?”
“是啊!”
“那就送给我好了!”
“好啊!”我把碗放在茶几上,并把筷子递给他,“来,赶紧吃点东西。头还晕吗?”
“没事了。谢谢。”
“以前这样头晕过吗?”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得差不多了,我问道。
“哦,也有过。”他点点头。
“是不是总不注意吃早饭?”
“嗯…………有时候嫌麻烦。”他腼腆地笑着。过了一会儿,我又为他冲了一杯感冒冲剂:“来,喝点冲剂,预防感冒。”
“我没事,不用喝。”
“听话,快喝了。”
“嗳。”
喝完药,我看他的脸色依然不好,就说:“小雪,你的脸色很差,躺下歇会儿好吗?”
“不,不用…………”
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银行有事找他,他要走了。
“我开车送你吧,这样在车上还能休息一会。”
“那好吧,谢谢!”
第三十八章
快要过年了,我买了些东西去看望小雨的父母。见我来了他们很高兴,连忙张罗着为我做好吃的。我们三个人刚刚坐到饭桌前,就听外面有人喊:
“爸,妈,我回来了!”
原来是小雪。我们赶紧迎出去,伯母高兴地说道:
“是小雪啊,你看谁来了?”
“哦,是文清?这么巧!”他微笑着说道,“今天你休息?”
“嗯,快过年了,我来看看。”
“谢谢!”
“谢?谢什么?别看你是他们的亲儿子,但你和他们的交情不如我!”
“这倒是。”他孩子气地挠挠头。
进了屋,伯母赶紧为小雪摆好碗筷,我们一起吃饭。伯父提议喝点酒,我说我开着车,就别喝了。伯母拿来酒,没想到,他们父子俩一会就都喝醉了。
我和伯母把伯父送到卧室后,又把小雪安顿好。
伯母坐在小雪的床沿上,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对我说:“清儿,坐吧。”
“嗯。”
“来,喝点水。”
“谢谢妈。”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
“没,没有。”
“我看你比上次来瘦了。”
“没事,我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