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种地错过了春天,就没有办法再犁地播种。若是做人做事错过了时机,就再也没办法回溯补救了。
在今日这个情形之下,崔渚已经为“宜安妹妹”设想好了万全退路,还打包票说能给她粗茶淡饭,帮她寻个好夫家。
饶是李衍再没心没肺,在听了那番温柔感人的话之后,也没法回上一句“我是骗你的”。
李衍那种被困在危枝之上进退两难的慌张心境又传给了李世荣,李世荣绞尽脑汁思索半天,道:“既然殿下这么不愿意被崔公子嫌恶,那么干脆将错就错,就这样男扮女装扮下去罢。只要避免端王和宜安姑娘同时出现,崔公子未必会发觉真相。”
李衍惊道:“那怎么行呢?人说纸是包不住火的,所有谎言都有暴露的一天,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李世荣一拍手掌,高兴地说:“那么殿下只要在暴露之前把崔公子送回幸原就好了嘛!”
李衍呆了一呆,李世荣却是想到了应对妙计,越说越来劲儿:
“幸原公子言出必行,既然他?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敢獍锩σ鳌税脖砻谩氖虑椋敲此ㄈ徊换嵩谕馊嗣媲疤崞鹜醺镉小耙税脖砻谩闭夂湃宋铩H羰撬槐沧佣疾凰担敲幢鹑艘膊换嶂浪獾搅嗣善透硬换崛ゾ勒?br /> 如此一来,殿下只要把崔公子送回幸原就万事大吉。崔公子永远不会主动说起“宜安表妹”,他就永远不会知道事实真相,更不会知道自己被王爷骗了。”
李衍被绕得云里雾里,但听了这番话,心情却是急转直上,隐约有种云开月明、逃出升天的侥幸喜悦之感。
没错,崔渚绝对不会跟人说起端王把表妹藏在府里的事情,那么别人也不会心生疑惑加以调查,也更不会有熟悉皇族家族人员的人告诉崔渚,陈宛太后娘娘的干妹妹的大姐夫的二叔叔的大侄子根本没有什么小女儿。
天下谎言确实都有暴露的一天,但只要赶在暴露之前把崔渚送回幸原就好了呀!
于是,李衍当即与李世荣拟定新的计划:一,绝对不主动坦白真相;二,必须在露馅之前把崔渚送回幸原。
乍看之下,这新计划与端王先前男扮女装耍弄崔渚的旧计划相差不大,端王归根到底就是要把崔渚送回幸原。
但这两个计划的动机却是截然相反的:
从前李衍要赶崔渚走,那是因为他从小嫉妒崔渚又认定幸原公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在李衍要赶崔渚走,那是因为他不想让这个老好人表哥发现自己骗了他。
更重要的是,李衍不想要表哥讨厌他。
想到这里,李衍后悔得几乎要抓断头发。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因为一念之差而在表哥面前装女人。到头来不但一点儿好处没有捞着,反而骑虎难下自寻麻烦。
李衍愁的快哭了,抓着李世荣问:“本王从小到大恨了崔渚十几年,现在我和他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地就能让我不想再恨他、不想再骗他、不想再害他了呢?”
李世荣心道若他家王爷真的是“小公主”,那么此番情形就可以写成戏文:
一皇家公主自幼长在宫闱,小半辈子都用来嫉妒名声在外的母家表哥。公主成年后外出建府,竟阴差阳错地请来表哥到府里做门客。表哥年少才俊温柔敦厚,表妹娇憨活泼可爱可怜。春风雨露一相逢,只一颦一笑三言两语,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就让娇蛮小公主转了性子,公主已经为表哥坠入了爱河还浑不自知呢。
——但李衍毕竟是王爷,并不真的是公主。
端王殿下现在要唱的这出戏,可比“娇蛮公主俊驸马”要匪夷所思多了。
李世荣痛苦思索许久,才想出王爷心态转变的可能原因,道:
“大家都说圣人如同春风化雨,只要三言两语就能将仁义爱心传递到他人心中。崔公子是幸原公子,他的言语品格或许是应了那句‘润物细无声’。殿下,您一定是被崔公子的人格所感化,因此才弃恶从良、一心向善了呀。”
李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本王就好像那恶鬼罗刹,而崔渚则如同万丈佛光。在没有遇到崔渚之前,本王自然对他心生嫉妒无比厌恶;现在遇到了崔渚真人,本王自然是被佛光感化,立即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了。
李衍不由想起早先伏在崔渚身怀里嗅到的那股绵厚沉香味道,更觉崔渚此人周身佛光万丈不容逼视。
没错了,表哥就是那擒鬼镇邪的金刚罗汉,而本王就是一只男扮女装的闹心小妖精。怪不得我白日里与他说话时一个劲儿的脸红气喘,原来他就是生来专门治我的天敌。
李衍好不容易才想通自己和表哥的孽缘,还未来得及高兴,又突觉万分心痛。
崔渚好好一个幸原公子金刚罗汉,如此有才学如此有魅力,坐着马车大老远的跑来给本王做幕僚,三言两语就扭转了我对他的偏见,而我却要亲手把他赶走……
李衍眼睛登时一红,悲怆地向天发问:“老天爷,我堂堂陈宛端王究竟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震天惊雷!跟着哗啦啦的瓢泼大雨骤然降临,砸的院中树叶噼啪作响好不吵闹。
李衍吓得立即用被子包住了脑袋,李世荣忙温言安抚。
李衍蒙在被子里想起了一切的起因:都怪崔渚那夜老眼昏花把他错认成妍铃公主,还自作聪明地唤他“小公主”,这才把他气得将错就错男扮女装。
听着窗外轰隆雨声,心里默默地念着“小公主”这三个字,李衍胸中又酸又辣,憋闷异常。
别家皇子要么建功立业开疆拓土,要么风流倜傥逍遥如仙。到了他李衍这儿,霸气热血、宏大壮阔的那是一概没有,这辈子还偏偏就跟“小公主”这三个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地杠上了?
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笨更呆更傻的王爷么?
肯定没有了罢!
第7章 第七回
李衍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如此自怨自艾痛心疾首,难受得一整晚都未合眼。
第二日清早,端王随意换上一套浅蓝长裙,带着眼下两抹浓重青紫便心事重重地去了洗竹苑。
而崔家表哥一见到宜安表妹,便问她昨日回去后是否同端王商量过了、两人打算何时向太后坦白真相。
李衍被问得心烦意乱。虽然他不愿意再撒谎,可是他骑虎难下也只能继续扯谎。故而又哄骗表哥,说是昨日回去后同端王商量过了,等到夏天太后生辰到来时,端王会大操大办玩闹一场,趁太后心情愉快时再向她坦白真相云云。
李衍这厢支支吾吾地说着瞎话,崔渚一边听一边观察他的神貌,见这活泼表妹今日愁容倦怠沉郁异常,心下便有了猜测:许是宜安表妹已经想要坦白认错,但端王殿下并不愿意改变现状,所以宜安妹妹才会如此忧愁煎熬。
这样想着,崔渚对端王的观感却是糟糕了几分。
从前,他认为端王是王孙真性情。后来,他察觉端王是个只顾儿女情长、不知长远打算的愣头青。而现在,崔渚更是认定了端王既不懂得诚实可贵的道理,而且没有一点大丈夫的担当勇气。
可怜宜安表妹无名无分无依无靠,放眼整个王府,也只有端王能够给予她庇护。
而所谓的“庇护”,又何尝不是一种“控制”呢?
宜安表妹就如同一株柔蔓,牢牢依附于端王这棵大树之上。大树往哪里长,柔蔓就往哪里跟。
崔渚昨日对宜安表妹心生怀疑,但是今日看来,无论表妹身上有什么可疑之处,根源恐怕还是出在端王身上。
就说端王身发红疹不能接待崔渚这一条,很有可能也是假话。崔渚揣测大约是端王不愿意见他,宜安表妹才随口扯谎糊弄他罢。
至于端王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崔渚稍稍一想就能想到很多原因:或许是殿下怪罪崔渚在接风宴上扫了大家兴致,所以故意冷落他;亦或者是殿下从来不把崔渚当作自己的亲信,只因母亲要求,才勉强点头让他入住王府中。
当然,无论幸原公子再怎么聪明绝顶心思剔透,他也想不到真实原因会是什么了。
崔渚也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到端王愿意接待他的那一日,他一定要同端王好好说说为人处世的道德道理,可不能再让端王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下去了。
那厢李衍编完了一通瞎话,便怯怯地瞧崔渚的严肃神态,问:“雁洲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崔渚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温和地说:“没什么。”
李衍却是怕了,双手抱住崔渚的胳膊,怯生生地问:“雁洲哥哥,你究竟在想什么呢?告诉我罢,好么?”
见李衍这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李衍更是认定宜安妹妹在王府里没有任何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也难怪她会被端王引诱着误入歧途了。
就连宜安妹妹先前嚣张跋扈颐气指使,此时看在崔渚眼里,也只是她色厉内荏虚张声势的表现了。
崔渚于是对宜安更生怜惜,道:“宜安妹妹,若是你以后有什么烦心事儿,都可以到洗竹苑来同哥哥说。对了,我昨日见到你在欺负端王殿下的贴身侍卫,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这么做了。”
“阿?我欺负李世荣?”李衍呆了呆,忙辩解,“我揪他耳朵只是在与他玩闹,并不是在欺负他呀。”
崔渚好言劝导宜安妹妹:“你觉得是在玩闹,但人家未必觉得有趣。侍卫也是人,你揪他的耳朵,他也会痛、也会哭、也会伤心难过。佛曰众生平等,这句话的意思是……”
这边,崔渚苦口婆心地劝着李衍众生平等的道理;那边,李衍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他愣愣地瞧表哥清俊的面容,只觉得在这日光与青竹映衬之中,幸原公子周身散发出了万丈佛光,令人双膝发软就要下跪参拜。
于是,李衍拿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痴望着崔渚,眼神中透露出了万分崇拜,薄唇微分,喃喃地说:“雁洲哥哥,你竟然能喋喋不休地讲这么多大道理,真不愧是幸原公子!”
崔渚愣了一愣,接着哭笑不得地说:“原来我讲了这么多话,在你耳中竟是喋喋不休。”
崔渚虽然脾气温柔,但若是被人说了一句“喋喋不休”,搁在平时他也不会再纠缠下去了。但是对上这宜安表妹,他却无法轻易放过她。
见表妹仰着一张清丽小脸,崇拜又仰慕地看着自己,崔渚心中一动,忽道:“人们都说身体力行,既然讲道理对你没用,那么我就用行动来教你罢。”
说罢,崔渚便抬手拨开李衍颊边乌发,接着两指捏住李衍的耳垂,再用指腹轻轻揉了揉那处嫩/肉,口中还说:“妹妹,请你为那名侍卫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你这样被人欺负了,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羞臊?你还觉得这是在玩闹么?”
而李衍哪里还听得到崔渚在说什么!
崔渚的手一碰上李衍的耳垂,李衍就浑身一颤,全身气血都急速涌上了被崔渚揉弄的柔软之处。
原来被金刚罗汉收服的感觉竟会如此玄妙,短短一瞬竟如同一生般漫长,李衍只觉魂魄离体飞入了虚空,飘飘然不知所踪……
崔渚信手揉弄着李衍的耳垂,忽见李衍的耳朵、脸颊、脖子全都红透了。
洗竹苑内清净无人,远方云海漫漫,近处竹影摇摇,而宜安一袭蓝裙垂首默立。
她平时明明活泼又娇蛮,崔渚如此欺负她,按照她原本的性格肯定是要愠怒或反抗的,但此时她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脸红如霞顺服承受。
平常总是暴躁娇蛮的女子若是偶然露出了温顺神态,倒是更让人欲罢不能。
幸原公子愣愣地望着自家表妹,只觉得一颗玲珑心如同春水般温柔融化,胸中那副小妹居室图更是灵动活现,梦中虚影眼看着就要与眼前真人重合在一起……
这时,一阵清风莫名吹过,吹得竹林细枝簌簌作响,如同一记警钟,恍然将崔渚拉回了现实。
崔渚回过神来,再看自己放在表妹耳朵上的手,只觉悚然一惊!
饶是端王再怎么对宜安轻慢随意,她到底也是端王屋里的人,我怎么能一时犯楞摸了端王的情人?
于是崔渚猛地抽回手,轻咳几声,道:“雁洲失礼了,还请妹妹莫怪。”
李衍脸红羞臊地低下了头,一边儿用细嫩指尖绞着发梢儿,一边粗声粗气地说:“你、你……”
不管宜安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崔渚都是不敢听的。
只怕自己再多听她说一句,或者再多看她一眼,事态就再也无法控制了。
崔渚忙打断李衍的话,急匆匆地说:“对了,妹妹不是来取账簿的么?我已经查完了总账,还写了十条经营节约开源节流的法子,这就给你取去。”
接着不待李衍说话,崔渚便转身回了屋里,脚步略显急促,显然是心已经乱了。
李衍只好压下被表哥摸了耳朵后产生的那种玄妙情动,暗道崔表哥好生奇怪,明明是他动手摸我的,为什么反而是他落荒而逃,搞得像是我在调戏他?
如果说小妖精被金刚罗汉碰了身体以后脸红心跳还属正常,那么,金刚罗汉碰了小妖精以后也会如此慌乱吗?
他和表哥两个人究竟是谁收服了谁呢?
那崔渚很快就取了王府总账和经营文章,夹在一起交给了李衍。
于是李衍也不再纠缠这小小事故,忙查验“左膀右臂”的作业。
端王先翻开总账,接着惊喜地发现,账簿中疏漏差错或语焉不详的地方都被崔渚用朱笔圈画了出来,一目了然十分清楚。
端王再翻开文章一读,此文条理清晰,字迹优美。虽主题被框定在经营之道的范围之内,但崔渚也引用了君子养德、简朴廉洁的道理。通篇读下来,叫人觉得心胸开阔气度平缓。不愧是幸原公子的文章,实属于上乘佳作。
李衍爱不释手地捧着幸原公子的墨宝,道:“雁洲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我都舍不得把这几张纸交出去了。”
崔渚叹了口气,道:“你本也不该将这几张纸交出去。”
李衍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崔渚无奈地说:“宜安妹妹,这检查账簿的活儿应该不是端王交给我做的,而是端王交给你做的罢?若是你将这篇文章原封不动地交上去,端王看出了字迹不同,岂不就知道了你借花献佛假手于人的事情?”
李衍惊道:“你怎么知道这活儿不是端王叫你做的,而是我推给你的?”
崔渚摇了摇头,笑而不答。
李衍一时间脸红心臊,对以德报怨的幸原公子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若是没有崔渚提醒,他真的就要把这几张纸交给陈宛太后了。
于是,李衍向崔渚告罪,迫不及待地回了听泉阁。
他先唤人取来笔墨纸砚,再以崔渚的文章为模板,按照自己平日说话的语气改写了一遍,这才大功告成。接着,李衍如获至宝地将崔渚的手迹收到了书柜中,然后就拿着新文章和王府总账来清心观邀功。
陈宛太后本来给了李衍五天时间,没想到端王只用两天时间就完成了任务。
李崔氏先翻开总账,这本总账她早已看过,哪里有问题她都了若指掌。眼下她细细地检查朱笔圈画,发现竟无一处缺漏,便知李衍一定是耍了手段。
因为她当初查账都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而李衍才短短两天就交出了作业。知子莫若母,要说傻衍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谨慎细心,李崔氏是第一个不信的。
所以,真正的查账人肯定不是她的呆儿子。
李崔氏放下账簿,再一读文章,便更加肯定李衍是耍手段了。
虽然李衍已经修改过一遍崔渚的文章,两人的遣词造句说话语气都截然不同,但这篇文章的立意构思仍然透露出作者那仁厚温润的君子胸怀。而衍儿这小笨蛋自然不是什么仁义君子,他哪里写得出这种水准的文章呢?
陈宛太后心思聪颖,看过总账和文章,再将文字中透露出的种种品质合到一处,便凑出了答案——衍儿一定是去找幸原公子崔雁洲帮忙了。
而李衍还懵懂无知地仰着脑袋,乖巧地正跪在席间,等待着母亲的夸赞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