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趴着睡?”
田镜跟被蛰了一样弹起来,和站在门口的盛兆良面面相觑,盛兆良看了他几秒,眉就拧起来了。
“你脸怎么那么白。”盛兆良疾步过来,探了探田镜的额头,没见异状,又看到田镜干裂的嘴唇,才意识到问题,“你昨晚杀青的,开半天车回来,没吃饭?”
田镜听到“吃饭”这两个字,被惊吓到的心脏就落回到胃里了,搅得他胃里一阵泛酸,生物本能,就冲盛兆良点了点头。
“你等等。”盛兆良把手从他额头上收回来,就去挽袖子,出去倒了杯水,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一包皱巴巴的饼干给田镜,就到厨房忙活了。
厨房想必也布满灰尘,田镜一边吞饼干一边听到那边嘈杂地响了好一阵,才开始出现笃笃切菜的声音。
吃完一包饼干,田镜也恢复了些元气,挪到厨房去看盛兆良做菜。他虽然吃了三个月盛兆良做的饭,但这还是第一次见盛兆良下厨,田镜自己手艺好,所以看盛兆良抬手就往锅里撒调料,就知道盛兆良也已经游刃有余相当熟手了。
“马上就好了,你把这盘先端过去吃吧。”
盛兆良好像背后长眼睛,田镜摸摸肚子,过去端菜。他端起来的时候凑到鼻端闻了一下,香得人口水立马就出来了,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夸一句,一抬头,就撞到盛兆良飞快地把偷摸瞥他的眼睛移开。
“闻起来不错。”田镜说完,端去餐厅,盛兆良下一个菜还没出锅,他就已经吃完了一碗。
“你吃慢点,来不及熬粥,这些不容易消化。”盛兆良过来按了一下他的手腕,把新出炉的蛋饼放到他面前,“吃点这个。”
田镜用筷子挑起薄薄软软的一片蛋饼,卷一卷,夹断后送进嘴里,口感绵软细密,蛋香味浓郁又温和,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比美食更能快速地治愈人心的事物了。
“谢谢。”田镜风卷残云后,把筷子整齐地放到碗上。
“不用。”盛兆良一直坐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地看完了全程,他没做自己的份,田镜也没有要他一起吃点儿的意思
“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去高冰家顺来的,他跟樊帆住一起。”
“……”
“你要我还回去吗?”
“不然呢?”
“我可以每天都来给你做饭。”
“我厨艺比你好。”
“……我,我可以……”盛兆良说不下去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用,而且更显然的是,田镜也不希望看到他有什么用。
“所以留下钥匙走吧。”田镜伸了个懒腰,把最后一小片蛋饼碎屑捻起来放进嘴里,味蕾再被讨好,他也没有留恋的样子,要站起身离开,这时候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盛兆良说,“对了,谢谢你订的餐车,这三个月大家都没瘦,反而好几个女演员跟我抱怨说长胖了,票房不敢保证,但《24夜》可能是伙食最好的剧组。”他说着自己也笑了,真心实意当个段子乐。
盛兆良有种心意被辜负的感觉。这三个月他一天不落地给田镜做饭,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要提前处理好食材,他担心田镜的胃,想着田镜那么贪吃的人,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克制食欲,夏天连吃口冰都要掂量,他颠锅的时候都会上火,恨自己让田镜伤心还伤胃,什么好都没留给他。
但人的自责和弥补,哪怕是该做的,归根结底也是想索求回报。你能不能原谅我一点,对我好一点,看着我的时候,稍微不冷一点。
田镜微垂着眼,看盛兆良绷紧的下颌,僵硬的好像连眨动都害怕被当做乞怜的睫毛,田镜从空气里的蛋香,都能感受到盛兆良伤心的味道。
他还是硬着心转身上楼了。
盛兆良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起身收拾杯碟,洗碗的时候门铃响了,田镜不下楼,盛兆良只好去开门,穿着保洁公司制服的阿姨笑呵呵的,嗓门很大:“老板说啦,我来给你换班的。”
盛兆良一愣,反应过来后有点儿生气,但还能怎么办,只能跟保洁阿姨交接了铣刀一半的盘子,灰溜溜走了。
他刚刚下了楼,高冰的电话就来了,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盛兆良接起来:“别想了,我是不会还钥匙的。”十分的不要脸。
高冰在那头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盛兆良你什么时候变那么无赖的?”
“你追樊帆用了几年?”盛兆良一边上车一边佯装轻松地说,“我用一辈子追田镜都不亏,要是耍无赖能把他追回来,还便宜我了。”
“盛兆良……你是认真的吗?”
“我这辈子没有那么认真过,也不会比这更认真了。”
“那你还是来找我一趟吧。”
“怎么?”
“有个东西,我一直没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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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镜吃饱喝足,洗完澡出来,保洁阿姨也把家里收拾干净了,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数天的闷热得到了缓解。他心情舒畅,打算找部电影看,蹲在柜子前翻找DVD的时候,看到了码在最不显眼处的两排碟片,全是盛兆良的电影。过去不管是在田镜以前的公司宿舍,还是辞职以后的各种出租屋里,它们都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是田镜的宝贝。田镜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手指轻轻掠过那些因为各种版本而参差不齐的碟片壳背,他过去总是用崇拜和爱慕的心情一遍遍重温这些片子,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新想法,那就是自己也很快会有一张这样的蓝光DVD,写着“导演:田镜”,到时候就可以把它放在盛兆良的电影旁边……
等等,为什么要放在盛兆良旁边?
放在哪里不好,放在客厅正中央,找个展示柜罩上,修个佛龛供着都好,才不放在盛兆良旁边。
田镜郁闷地收回手,正想重新选一张的时候,他家的大门又被从外面打开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来什么烦什么。田镜回过头,刚要说话,可见到站在门口湿漉漉的盛兆良,他就愣住了。
盛兆良从他惊讶的目光中回过神来,低头看自己脚下已经聚起了一汪水,连忙后退到门外。
“抱,抱歉。”
“你怎么回事啊?”田镜站起身,朝他走过去。
“停车的地方离你这儿太远了,我没带伞。”盛兆良站在门外,有点儿无措地低着头,伸手拽了一把衣角,就滴滴答答拽出一把水来。
“行了进来吧,走廊也要阿姨擦的,你这不给人添麻烦。”
“哦。”
盛兆良踩在门口的地毯上,不敢动,田镜看了他两眼,脸有点儿热,虽然田镜跟容语说自己不是gay,但此时此刻,看到湿衣服勾勒出肌肉轮廓的,那具自己还算熟悉的男性身体。田镜不得不承认,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站17 不住脚。
盛兆良从滴着水的发梢后头抬起眼,局促地去看田镜,他长长的睫毛也坠了水珠,瞳仁漆黑,一点温润的光。
田镜觉得脑子里好像被细小的电流打了一下,他想起来在高一教室里第一次跟盛兆良打照面,他回过头去,就见盛兆良伏在课桌上睡觉,也是这样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下,细细的阴影挠得人心痒,所以他才会去看盛兆良的学号,并且一眼就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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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他现在都还记得。
田镜慌张地转身跑了,跑到楼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怂,便去给盛兆良找了浴巾和换洗衣服来,下楼来塞到盛兆良手里,让他去浴室。
“换完就赶紧走吧。”田镜佯装嫌弃地挥挥手,收回手的时候又去摸鼻子,好挡住自己有意无意要望盛兆良身上瞄的视线。
盛兆良很快就出来了,田镜的衣服在他身上有些短,但还算正常,他进门以后状态就很不对,不太敢看田镜似的,但又要往田镜身边凑。
“你到底有什么事?”
“田镜,我想跟你道歉。”他站到田镜面前,赤着脚,脚趾紧张地内扣着,“对不起。”
“说过几百遍了,我也说我原谅你了。”田镜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里头正好在播吵闹的综艺节目,这种氛围,再真心诚意的对话也进行不下去的。
但盛兆良像对此没有知觉似的,他在田镜面前站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头。
“田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