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拿了太仓令进去审查,大司农只被带过去问了几句话就出来了。大理受了皇帝隐晦提点,只是关着太仓令,并没有用刑。这粮是皇帝偷偷让太仓令转移的,不过眼下不能直接放他出来,战争即发,粮草的事情才是急事。
库里没有粮草,皇帝就拨款让大司农采买粮食。好在平时积累的税钱有很多,有银两事情就好办多了,皇帝心里稍是一松,让大司马先行西北,粮草马上会送过去。
战争打起,皇帝才觉得他过于乐观了。也不知是这位大司马不顶事,还是西北小国雄起了,战事节节败退。皇帝这才想起曾经的战神齐鸣,若是齐鸣在,他必能高枕无忧。当时的齐鸣也是什么粮草都没有,甚至连个人马都没有,照样在西北抵挡那些小国。这宸勒有人马,粮草也不是缺到一丁点都没有,就打成这副德行!宸勒除了一封接一封的求粮信,求援信,连半点喜报的影子都不曾有。
“赫卿,”皇帝道,“粮草采买得如何了?”
“现下这时节本就是粮食最短的时候,京都里的存粮全收上来都不够,臣已派人去澜桥看了。”云鹤应付道。
“京都粮食怎会短缺?”皇帝有些不敢相信。
“半年之前,粮食需求便开始暴增,粮米店为此花了大价从别处调来。”云鹤徐徐道来,“一时之间京都粮食囤积,粮价随之下跌。有好些粮米店都支撑不住粮价下跌,最终只能关门。”
皇帝不语,仅靠库里的粮是不够的,他偷偷让人从街市里采买了粮食运去西郊。十万兵士一天的消耗就那么大,为此他贴了不少钱进去。只不过,这都不好拿出来说了。
“皇上放心,澜桥的储粮一直是我罗那最多的一处,相信不日便会有好消息来。”裴盛在旁道。
皇帝这才点头。
这时有臣子想到:“皇上除了要注意西北边境战事,还得关注东南边境。”
此人隐晦一带,皇帝也明白了。西北边境的战事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就怕这时候若弥派兵攻进。当初若弥便是趁着罗那与莫桑打起来,偷偷从另一端攻过来的。若是两面夹击,罗那应付起来的确很辛苦。
众臣就着此事又是一番商议,派猛将驻守,结盟,和亲等等,听起来都不错,只是施行起来比较困难。首先,罗那现下国中无猛将,连骠骑将军都没了,难不成中领军、武卫将军就能抵得住?再则,结盟一事,罗那有战事在身,而若弥是没有战事困扰,如何会与你结盟?就凭以前送的一筐庵罗果?众臣心里只能嗤笑了。那么,剩下就只有和亲这一道了。
云鹤至始至终没有说什么话,下朝的时候从嘈杂的朝臣里穿过,缓步离开。现下的皇帝根本无暇再议税改新政,云鹤自然就不用留下。
裴盛寻到那道独特的身影,追了过去。他以为大司农是为没筹到粮而自责,便安慰他:“赫筠,粮草的事情不必忧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云鹤看着裴盛,国难当前,大司徒竟还有心思关心他难不难过。若是明晟还是大司徒,当下会是什么情形?他轻轻一笑,至少是不会安慰他的。去琢磨筹粮法子,也比安慰他有用得多。
裴盛以为自己的话语有用,赫筠一笑,他也便笑了起来。那日的阳光很盛,赫筠的笑容瞬间耀得他心头一白。周遭的嘈杂,来往的朝臣,远处的宫墙,近处的绿树,他统统都看不见,只留那人浅淡的笑意。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看着赫筠。
“裴大人,”云鹤收敛了全部的笑意,“皇上那儿定有许多事情要寻裴大人定主意,您忙,下官先回去了。”
“好。”裴盛的确还要去见皇帝。和亲的人选肯定是皇族之后或者是世家大族的贵女,皇帝叫了几位出自世家的重臣共同商议。回头的那一瞬间,他还在心思,都这么熟稔了,大司农为何还不直呼他名字。
云鹤回府之后,轻络将最新收到的消息递给他。云鹤看了之后沉默了良久,指尖的力道用得很大,放开之后纸片上生生压出一个指印。他拿起笔,几乎是颤抖着写完一道消息。这道消息出去,罗那是真的没有救了。
“公子?”轻络轻轻唤了一声。
云鹤将写好的纸片看了一看,缓缓递过去:“传至罗那所有商支。”
“是……”轻络应。
“待会儿去与千影说,晚膳时分让所有姨娘去她院里,我同大家一起用晚膳。”云鹤道。
“公子……”轻络迟疑。
“去吧。”云鹤摆手。
轻络离开之后,云鹤便在整理着书房里的东西。税改的卷轴虽然还没有议完,可这都是他的心血,他全部归整到箱子里。
孙伯敲门来找云鹤的时候,还问了一声:“老爷晚上要去后院用?”他也不明白心里是什么滋味,自小马儿与老爷在一起之后,老爷便再没宠过后院姨娘。他担忧过老爷的子嗣,可也为老爷有真心喜欢的人而高兴。后来小马儿不知怎的离开了,老爷也没再进过后院,现下老爷终于又要进后院了,他欣喜的同时,难免为小马儿感到几分失落。
“嗯。”云鹤的目光扫过孙伯。
“这是这个月的月例,老爷过目。”云鹤翻了一下便落了名字,他按着账目道,“孙伯,劳烦你跑一趟城郊庄上,账目有点问题,您亲自去核实一下。”
“是,老爷。”孙伯盘算着不知今日还能不能赶回来。
“黑珍珠,还有那谁……”云鹤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那位姨娘的名字,“前一阵您说的,有几个箭术练得不错,嫌院子小不够发挥的,今日便与你一同去庄上。那处庄子够大,说不定还能射上两只山鸡回来加菜。”
“来得及吗?”孙伯怀疑。
“应该是来得及的。”云鹤点头,“玩得尽兴的话,明日回来也是一样的。”
孙伯点头:“老奴会尽量赶回来,如若不凑,老奴也会看顾好几位姨娘的。”
云鹤将账目递到他手里:“红笔圈出的几处便是有问题的地方,你带着路上看吧。”
“是。”孙伯应。
云鹤要在后院吃饭的话语只到千影那儿,姨娘们并不知道。孙伯通知几位姨娘可以去庄上射箭的时候,姨娘们握上弓箭便出发了。待云鹤晚上到夫人院的时候,剩下的人还坐不满一桌。
姨娘们很高兴,听到某些个可以出府到京郊庄上耍,她们还眼馋得很,现下只有庆幸。她们心里想着,待明日那些人回来,定是要说与她们听的,这么出去跑一趟就错过了与老爷一同用膳呢!
云鹤坐下,想起上一回这么用完膳,还是齐骛刚进府那会儿。那时候的齐骛为了不成为他的妾室,又是晒中暍,又是拿他父亲说事。云鹤淡淡一笑,齐骛还生他气呢,到现在还不回来。
“老爷,”千影提醒道,“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嗯。”云鹤点头,拿起箸。
众位姨娘还是秉着大司农最喜欢的规矩,不言不语,静声吃用。她们也是很久没看到老爷了,时不时趁着夹菜的时候,往那头扫上一眼,也是知足。
云鹤知道她们在偷偷看他,可只当看不到。他和齐骛在一起之后,曾为她们打算过,要逐步将清白的姨娘分到外头去。有防身能力的,性子泼辣的先出去。可一件件事叠起来,他都没来得及安排。剩下的在坐几位,怕是永远都要留在大司农府里了。
云鹤扫过一眼,却没有流露任何不恰当的神情。他怜惜她们,可不能因为她们就破坏齐庄的计划。他只微微一笑:“今日的汤熬得很好,都尝尝。”
“谢老爷!”众姨娘起身在旁行礼。
这一夜,大司农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比往常睡得早一些,也好似更熟一些。子时的时候,云鹤在书房低低吹起了箫。箫声低哑,却传遍整个大司农府。
很快,云鹤听到府里的轻微声响。他放下箫,思绪仿若飘过大司农府每个角角落落,再想起远在京郊庄上的孙伯和几个姨娘,他轻轻一笑。原本,复杂的差错他是不会让孙伯去查的,孙伯只能看一些简单的账目,也就是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拖住他的手脚。那几个跟着一同过去的姨娘,都是学过一点拳脚功夫的,到外面去也不会被人欺负。他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