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月余后,景耀终于挥军北上,收复被蛮夷铁骑所掠夺的江山。如同之前所预料的那般,景耀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就攻至都城周边。在距都城约十数城之地,才遇到了阻碍。
蛮夷铁骑,并非浪得虚名。双方大军在梁城一带僵持不下。
如今景耀大军驻扎在翼城附近,翼城与梁城距离不算太远,梁城久攻不下,景耀便将大军撤回翼城周边修整一段时间,准备刺探清楚梁城情况之后,择良机再战。
当初攻下翼城并未耗费太多时间,翼城守备官乃是前朝旧臣,在景耀大军将至之际,直接杀了监察官将景耀迎入城内。当时军机紧急,景耀并未在翼城多加停留。如今返回翼城,守备官设下宴席,称要好好款待景耀。
景耀同陆恒都不是轻信之人,翼城距离都城距离不远,基本算是蛮夷王朝统治最为稳固的地域。这守备官虽是前朝旧臣,但如今究竟是心向何方还不能确定。
陆恒二人都怀疑这次宴席,怕是其中有所蹊跷,但景耀却不能不赴宴。因现今景耀所占之地,几乎有半数为前朝旧臣打开城门拱手献上。如景耀不赴此宴,定要传出不信任旧臣的名声,后方怕是要起波澜。
二人商议一番之后,决定由陆恒陪景耀前往翼城赴宴,并带上一队精兵在府外随时待命。陆恒乃是标准文士模样,现在景耀身边也无人得知他其实有一手精妙剑术。
对方为不引起景耀怀疑,即使此宴席乃是鸿门宴,也不会动用太大阵仗。遇上异变,陆恒和景耀二人要撑到府外精兵攻入,也是绰绰有余。如守备官真有异心,正好将计就计直接拿下,顺势将翼城完全控制在景耀手中,更有利于接下来的战事。
之后的事态发展,果然如他们所料。翼城守备官并非真心投靠,所谓的宴席果然是别有用心。
宴席之上,献舞的十数名舞姬,在转至景耀身前之时,突然发难。
好在陆恒和景耀早有防备,二人靴中都藏有短剑。刺客才有异动,景耀就一脚踢翻眼前食几,结实的红木食几重重击打在当首那名刺客腰腹之处。巨大的力道,将她连人带几踢得翻倒在地,口吐鲜血,已是失了战力。
而陆恒则是起身就袭向想要悄悄离开的守备官之处,守备官虽是武艺不弱,但显然没有想到外表文弱的陆恒竟有一手精妙剑术,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未过几招就被陆恒制服。
见守备官被制住,那些刺客下手不免略带迟疑,当下就被景耀抓住空隙一一拿下。
事情如同他们计划的那般顺利,然而在最后关头却发生意外,景耀受伤了。在府外精兵闯入之时,本已被陆恒制服的守备官,突然暴起发难,拼着被利剑穿膛而过,将一柄匕首送入景耀腹中。
陆恒大怒,一脚将守备官踹飞,那守备官本就受了重伤,受了这一脚立刻就气绝当场。陆恒也没工夫理会那守备官,他面带焦急扶住景耀,伸手就要查看他的伤势。
景耀面色苍白,手轻轻地拦了一下:“先生,此处不宜久留,先带我回营帐。”
陆恒简略交代了处理善后一事,随后就带着景耀先行赶往城外营帐中。一入帅帐,陆恒就吩咐立刻让军医前来。
待到军医前来,景耀说到:“先生,事态紧急,在军医医治之时,善后事宜就拜托你了。”
说罢,景耀扯下腰间信物,交予陆恒。
陆恒接过信物,知道自己现在在此处也帮不上什么忙,观景耀状况也并无性命之忧,便点了点头走出帅帐。
留在城内的精兵已带着守备官的尸体和刺客回到营帐之中。在陆恒悉心察看之下,发现守备官脸与脖颈交界之处有异状。
人皮面具?陆恒心中一凛。果然,揭开面具之后,露出一张蛮夷长相的脸来。原来翼城的守备官早就被取而代之,之前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这场鸿门宴。
如此说来,事情对于景耀更加有利,假意投靠之人乃是蛮夷间谍,那此事爆出之后,也不会造成后方人心动荡。
陆恒沉吟半晌,便召集景耀麾下诸多谋臣,商议今日之事。景耀交予陆恒的,乃是代表这宸王势力最高权限的信物,见此信物如同见景耀本人。那些谋臣平日暗地里虽是有些争斗,但遇此大事,又见陆恒手持景耀信物,也就不敢怠慢分毫。
处理完一切,陆恒回到帅帐之时,天色已微亮。
陆恒才靠近床边,景耀就睁开了眼睛。
景耀挥了挥手,让军医退下。
见他神色清明,像是一夜未睡,陆恒微微皱了皱眉:“你既伤重,为何不好好休息。”
“除了先生之外,旁人在这卧榻之侧,我怎么可能安心入睡。”景耀面色苍白,说话都有些中气不足之相,看来受伤匪浅。
陆恒却是盯着景耀,沉吟半晌。
景耀被他似乎洞察一切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起来。
片刻之后,陆恒开口:“景耀,你明明能避开的?你心中有何计划竟要以自己安危作为赌注?”
“我……”景耀就知这些事情都瞒不过陆恒,但是他真实的目的是绝对不能说出来,“这是诱敌之计罢了。”
“那为何事前不与我商量?”
“我担心,你知道之后,会让旁人看出端倪来。”
陆恒细想一下,觉得以现在的性格,如知道这乃是景耀的计策,确实会因为过于平静让人发现端倪。那景耀瞒着自己倒也正常,只是不知为何,陆恒总觉得对方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次。
“先生,我现在受伤,很多事情都必须假他人之手。我知你代我打理军务已非常繁忙,但还是要请你晚上与我同住,照顾一二。”景耀说。“除了你,其余人等,我都无法交付所有信任。”
这也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陆恒点头答应下来。
此时军医将熬好的药送了进来,毕恭毕敬放于桌上之后就退了出去。
陆恒取来靠垫放在景耀身后,又将他扶起靠坐。景耀行动之间颇为费力,扶他起身之时,他几乎大半个身体都挂在了陆恒身上。
陆恒将药端来之后,景耀又无奈苦笑了一声:“我现在气血两虚,手上无力,还请先生……”
他话未说完,陆恒就知道了未尽之意。
床上这人如今是个伤者,陆恒也不扭捏什么,撩起袍角就坐在床沿,一勺接一勺地喂景耀喝药。
一时之间,满室温情涌动。一碗药很快见底,景耀见那瓷白碗底,脸上竟是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来。
陆恒心中觉得好笑,脸上并未露出分毫。他将空碗放于桌面之上,就动手去收拾那在对景耀换下的衣物。
景耀见陆恒动作,脸上一慌:“先生!这些琐事不必你动手!”
为时已晚。
陆恒捏着手中金丝软甲,语气微凉:“我记得这金丝软甲,可是刀枪不入。”
说罢,他又对着光亮之处细细端详,果然只在这软甲之上发现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按这裂口大小推测,景耀的伤口顶多是皮肉之伤。
“……”景耀心中懊恼,怎么就忘了把这堆衣物收起来。
陆恒扔下手中衣物,单膝就跪上床榻。
“先,先生……”
陆恒不搭理他,抬手就掀开了景耀身上中衣。发现在他腹部,缠着白色绷带,其上还有血迹。
“这戏做得倒是逼真。”陆恒说到,“说吧,为何要瞒我?”
景耀心虚讪笑一声,见陆恒已然猜到一切,也就不再挣扎:“瞒着先生,并无其他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心疼我几分。当初先生把我捡回去之时,悉心照顾的时光,我一直想再重温,就出此下策。”
陆恒盯着景耀看了片刻,终是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训斥一句:“胡闹。”
又是数年过去。
都城之中的太明宫,终于迎回了他本来的主人。蛮夷残暴,宸王率大军一路将之赶出关外,随后才班师回京。大军凯旋这一日,京都之中的百姓无不额手相庆。
载誉而归的大军,停在了太明宫门之前,厚重宫门被缓缓推开。
陆恒并不喜这种喧闹的场合,便一路都坐于马车之中。他只觉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就听到景耀的声音自马车之外传来。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