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要他,不会丢下他。
——但,那时很久之前的沈灼了啊……
思维变换之间,一种无法挽回的绝望终于彻底占满了苏净丞的全部脑海,他站在原地,任凭保安将他一点点向外生硬的拉扯,涩哑极了的问道:“他走了多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他可怜,一个前台姑娘竟然真的回答了他,虽然声音很小,但苏净丞听清了。
“沈董说度假去了,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来公司了吧……”
已经差不多,两年没来公司了吧……
苏净丞只觉得全身所有的力气像是统统□□脆的抽了个干净。
原来苏老爷子真的没有骗他。
他两年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奋斗,坚持,全部成了笑话。
沈灼真的没有等他……
也是,他为什么要等他呢?
他明明,那么恨他。
苏净丞觉得自己非常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从美国飞回中国,又和苏老爷子在家起了争执,大病初愈的身体经不住长时间的疲劳和情绪突变,苏净丞在保安的拉扯中觉得自己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往下倒。
倒下之前却听到不远处一串高跟鞋的声音娓娓而来,然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一个女声从他头顶上传了过来:“哟,好久不见,这不是苏董么。”
***
苏净丞醒来的时候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个像是套间一样的休息室里。
他撑着床自己站了起来,房间里灯光昏暗,他推开房门,外面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会客沙发上的Aimee。
Aimee已经完全褪去了曾经的少女感,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西装,衬托出姣好的身材,脸上画着既不张扬也不浅薄的妆容,看上去气势十足。
她的脚下踩着一双足有十公分高的鞋子,看到苏净丞推门出来的时候,Aimee放下手中的几份复印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一娱’有给艺人们请应急医生,设施也有一些。”
Aimee看了一眼苏净丞,接着道,“刚刚医生来过了,说你是身体刚恢复还有些虚弱,再加上情绪失控,休息一下就好了。所以就没送你去医院。”
苏净丞却根本不关注这个问题,他死死的盯住Aimee:“沈灼呢?你一直是他的助理,他的行踪你应该最清楚。”
Aimee带着眼妆的眼睛向苏净丞瞥了过来,似乎笑了一下,神情却非常冷淡。
她伸出手指在面前这间办公桌里划了一圈:“这就是他的办公室,在他离开‘一娱’之前,都是在这里办公的。”
“至于其他……”Aimee轻轻弯腰,将桌面上几份文件捡了起来,她翻开几页看了看,又很快重新合上了。
“至于其他,苏董,不是每个人都有苏家的权利,能查到任何想查的事情。”
Aimee的表情闪过一丝很短暂的迷茫,很快就又消失不见,“沈灼消失一年零八个月,我和他的联系在一年零两个月之前彻底终断乐。”
Aimee极为艰难的勾了勾嘴角,像是说给苏净丞听,又像是仅仅说给自己。
她的声音很低,却缓慢而清晰:“我后来通过认识的人打听了一下,他的身份证最后登记的地方,是沪城的一间医院。”
“这是沈灼临走前让我给你的东西。”
Aimee像是极快的拂了一下眼睛,她轻咳了两声,“他说如果你没有找过来,就让我去苏家给你。”
那份文件在经历了快两年的时间已经不再那样崭新,就连纸张都显得有些绵软。
文件列的极其简单,“财产拥有期限书”的一串黑体文件大字下,有一个沈灼的亲笔签名。
他的字向来清秀,优雅而好看。
“财产交割随时可以做,你叫人过来就行。”
Aimee的嗓音已经带了哽咽,就算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拿出职业素养,拿出这两年锻炼出来的干练,却依旧觉得眼里酸涩难忍。
最终,热烫的眼泪从Aimee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她将文件推到苏净丞面前,伸手擦了一把已经花了的妆容:“苏董,我们老板他不欠你什么……你能不能看在他愿意把所有财产全部还给你的份上,找找他到底去了哪里……”
***
沈灼的踪迹其实并不难查。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要刻意隐瞒自己目的地的意思。
但Aimee到底只是普通家庭出身,就算后来工作认识了不少娱乐圈里的人,但只要是人就有顾忌。
娱乐圈是个见眼不见心的地方,她既担心贸然委托熟悉的人调查沈灼的踪迹流传出去,又担心人多口杂,更进一步影响了“一娱”对外的稳定形象。
一拖再拖,终于等到了苏净丞回来。
在苏净丞昏迷的几个小时里,“一娱”大楼里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唯独剩下几层拼命三郎的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
苏净丞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久,才一声不吭的走到沈灼曾经的办公桌后,无声无息的坐了下来。
他抬起眼向办公室整体布局看了一眼,然后像是被牢牢钉死在了椅子上,竟是好半天都没有动弹。
——“诶,我说苏净丞啊,你再这样我真的出去单干了!”
——“我连办公室怎么布局都想好了,我好烦你那种背对落地窗的,万一哪天来个不明物体破窗而入多可怕。”
——“算了算了,再说吧……你就知道哄我。”
他喜欢明净素雅的对称格局,最符合他带着点强迫症的性子。
要有浅蓝色的墙面,米白色的地毯,办公桌旁一定要放个功率足够的加湿器。
苏净丞缓缓的扶着桌面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Aimee,他踉跄了一下,张了张嘴:“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的摸了摸沈灼的办公桌面,像是隔着这冰凉的木质结构能够摸到远在他方的那个人。
然后,苏净丞终于挪动了脚步,他僵硬的一步步往门口走过去,像是走的珍而重之,又像是走的万般不舍。
——在曾经的某一天,或者很多天,沈灼是不是也曾沿着他走过的路线,一步步从这里来回走过。
苏净丞将手扶在门把上,半天却都没有拉开门。
Aimee在原地等了半晌,正要上去看看情况,却在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一步之前,便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贵为苏家长孙的商界金龟,从小到大被捧在心尖上,活得潇洒又恣意。
就这样,清醒的,直挺挺的,像是被抽空了整个生命一般的,跪了下去。
Aimee清晰的看到那个男人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就像是回归母体的姿势。
只有在人极度没有安全感,极度脆弱的时候,才会试图用这样的姿势,让自己好受一点。
她眼睁睁的看着苏净丞就这样跪了十几分钟,然后极其缓慢的爬了起来,拉开了办公室门。
Aimee突然叫住了他。
“苏净丞,你会把沈灼找回来的,对吗?”
那个男人站在门框边,久久都没有回应。
直到Aimee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轻声道:“会的,我会陪他的。”
就算沈灼已经……他也会去陪着他的。
两个人已经错过了那么久,他不会再错了。
***
闵医生推荐的疗养院位于美国纽约,名副其实的寸土寸金之地,消费高的出奇吓人。
在入院后难得清醒的日子里,沈灼一直在庆幸自己在国内赚的不少,要不估计迟早要被扫地出门。
医生在他入院后的第二个月就决定进行手术,当时他的抑郁症正是最严重的时候,彻底拒绝了与外界的沟通,幸亏有国内医院陪他过来的人帮他办理手续,才顺利的住院进行治疗。
当时情况紧急,沈灼的肺部病灶轮廓越发不明,再也耽误不得。
在几次检查之后,沈灼被推进了手术室。
他的病灶区域不好,手术的难度很高,这场手术进行了快八个小时。
令人欣慰的是,沈灼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
在沈灼清醒后神智正常的时候,医生曾经和他说过手术非常成功,只要护理和接下来的治疗得当,完全可能达到痊愈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