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我太脏。”钱澄扯了一下外套,“算了,我再给你倒杯水吧。”
丁子乐也不拦着他,安安静静靠在床头,等钱澄走进走出地伺候。
“还有几天就元旦了。”丁子乐干脆没有了睡意,等钱澄把水端过来的时候,起了一个新话题。
“嗯,你想出去玩么?小心烫。”钱澄不好直接坐在床垫上,只好把椅子拉了过来。
“去个近点儿的地方吧。”丁子乐喝了一小口水,他的嘴唇很干,甚至都起了皮,一脸病容确实谈不上多么好看,“好久没出去走走了,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钱澄笑了一下,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好,我看看有什么近一点的地方,总共也就三天,太远的咱们也去不了。”
等终于把丁子乐哄睡了,钱澄蹑手蹑脚关上房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客厅里的钟和厨房里的挂钩都收了回来。
这个周末过得一言难尽。丁子乐身体恢复得很快,钱澄更惊奇的是他一个病号居然胃口挺好,到周天中午的时候,除了一点鼻音,居然一扫前两天我见犹怜的娇弱形象。
这可不是一般的中老年人啊。
“因为这回有特护啊。”丁子乐笑眯眯地说,钱澄只笑一笑,这人还是健康的时候好看,连说话都给人感觉有力多了。
傍晚的时候丁子乐死活要求出门转一转,钱澄先行出门感受了一下,把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严实,才带着出了门。
“放心,我没那么弱。”丁子乐刚说完一句就打了一声喷嚏,连忙扯出口罩戴上,假装没听见钱澄让他回屋休息的建议。
钱澄只好拉紧了拉链,把脸埋进围巾里跟了上去。
他俩之前一块儿散了几回步,路线的起点和终点是单位和家,中间经过若干个猫咪据点,都是丁子乐投粮的重点地带。钱澄知道他是想他的猫了,于是分门别类把各种口味的猫粮备好。哪知道这天丁子乐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线。
钱澄走了一段路开始觉得不对劲,他虽然也在这边工作了不短时间,但除了正常上下班之外,确实很少去别的地方转转——大半时间都花在跟丁子乐黏在一起了。
“这是哪儿啊?”这一片都是水域,冬天的湖水清冷,石板路绵延,丁子乐看了他一眼:“我们家旁边的那个公园啊。”
钱澄左看右看,愣是找不到半点似曾相识,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公园大得很,可能他们走的是另一半。
今天丁子乐没有直扑他的猫,两个人顶着风走到了公园最外围,隔着茫茫的一片海,夜幕已降,远处的灯火阑珊。
今晚倒是不冷。不过站在海边吹风能直接吹成脑残。
“不去看猫吗?”钱澄站在旁边跺了两下脚,这个时候有闲情逸致吹风的人不多,何况丁子乐大病初愈又热爱作死,钱澄刚刚升格做男友,实在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一下他。
“今晚不去了。”丁子乐又盯着海面看了一会儿,“走吧,回家。”
“哎。”钱澄急急忙忙往回转身,却被丁子乐从身后拽住,而后结结实实被拥了个满怀。
后背贴着丁子乐的胸膛,衣服挤压的时候发出细微的摩挲声,隔着口罩还有一些扑在他脖子上的热气,钱澄只觉得温暖,还有……自己真他妈矮。
好歹也是过了一七零的,钱澄哀叹,身高这种东西属于最最不能比较的东西之一,越比较越伤心,没有最矮,只有更矮。
“有人看着……”他实在很佩服自己漂移的重点和煞风景的能力,归根究底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拥抱,钱澄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丁子乐松开了他,拉了拉他的手。
“没人了。”钱澄尽心竭力地补救,在丁子乐没把手收回去之前成功地挽留住了。
真是奇妙。
放在几个月前,钱澄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就破了保持单身二十五年的记录,并且成功牵手同为男性的舍友,并肩行走在月黑风高的公园里。
钱澄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脑袋埋进围巾里,不是因为冷,倒是因为一个他还不太熟悉的情感,害羞。
真是要跪谢这是晚上,要是白天,他估计可以跳海里去……算了,海里还是太冷。
钱澄的脑子里,各种思绪四面八方纷涌而来。
这种初恋一般而事实上对钱澄而言也确实是初恋的手拉手体验在五分钟后遇见第一个路人而自动终结,钱澄咳了一声,把手揣进兜里,丁子乐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纯洁而相安无事地走着。
丁子乐的手很凉。也许是被风吹的。钱澄一到冬天就是自动发热的小火炉,于是那份凉意感觉得更明显。还是虚啊……
“要吃点夜宵吗?”路过那家茶餐厅的时候钱澄建议,毕竟自五分钟牵手之后他们已经五分钟没有说话了,这种情形对他来说实在是有点不适应,一般情况下他会没话找话跟人尬聊几句,可今天,怎么也尬不起来。
“还行吧,不是很饿。”这一带风小,丁子乐扯了口罩,“你今天很安静啊,我都有点不习惯。”
“是、是吗……”钱澄脑子还卡着,无法正常旋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慢慢适应吧。”丁子乐揣着兜在前面慢慢走,钱澄愣了几秒跟上来,拽了一下他的衣服:“那个,你谈过恋爱吗?”
丁子乐扭过头,琢磨着这究竟是兴师问罪还是兴师问罪,想了半天觉得这个词也用得不太合适,毕竟他无功也无过,连个假想情敌都没有,钱澄在这个节骨眼上吃醋还是有点不太可能。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是那什么……”钱澄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纠结了一下索性自暴自弃,“不是没谈过么!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感觉呼吸都别扭。”
丁子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正常呼吸吧。”
钱澄笑了笑:“好。”
过了几秒钱澄又说:“我看了一下,要不过几天我们去海州吧,动车不到一小时,来回方便。”
丁子乐想了想:“行,那边我去过,酒店我来订吧。”
“那我买车票。”钱澄又补充,“还有做攻略。”
“嗯,其实随便走走就行。”丁子乐笑着说,“我出去玩的时候基本是没有攻略的。”
“我也就随便做做。”钱澄蹦跶了两步,“啊,感觉人生如梦。”
如梦的人生过得很快。
过得太现实的时候会觉得很慢,比如伴随着这个年度余额越发不足,年终决算的死线也逐步逼近。今年春节来得早,按理来说一个星期就能完成工作,只是会计患有重度拖延症,账目还停留在秋天,现在叫苦连天接连加班,发誓要在元旦前把账全赶出来。
钱澄每月勤勤恳恳做完他的出纳账,小箩筐一个个摆得整整齐齐,忙里偷闲削了个苹果,给丁子乐发了条消息,相约食堂共进午餐。
“听说你们最近很忙?”丁子乐大病初愈,但至少没有得意忘形,老老实实窝在食堂喝粥,钱澄四菜一汤三荤一素,在丁子乐试图把筷子伸向油汪汪的茄子时被成功拦截,取而代之的是一筷子青菜。
“哎,还是要油水的。”丁子乐抗议,钱澄把菜盘挪了挪,把适合丁子乐吃的放在他面前:“够了吗?”抬眼对上的是无奈的眼神,钱澄只好做出让步:“就一点,别吃多了……”
丁子乐现在哪管钱澄说什么,仿佛三年没沾油水的饥民,吃相狼藉。
钱澄简直就是没把孩子养好的单身老爸,表示十分无奈。
一和丁子乐在一起,钱澄就觉得挺愉快。这份愉快的感觉从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兜转半天最后落实到这份刚开始的感情上,直到拿着车票落了座之后,钱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年末了,以及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不是作为单身狗的旅行。
虽然去的还是一个很近的城市。
丁子乐大概是歪了两天之后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机与活力,现在精神状态极佳。中午还特意跑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堆零食,尽管他们的车程非常短,除非一上车就埋头苦吃,否则根本消灭不完。
“你会饿的。”丁子乐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