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人虽是喝着酒,目光却不时落在姚颜卿的身上,更留心他的话语,听他说到身上还挂着差事,许大老爷便端着酒凑了过去,他是姚二太太的长兄,身份上自是姚颜卿的长辈,姚颜卿少不得要起身相迎,只是如今姚颜卿身份不同,许大老爷自不敢端出长辈的架子来,扶了下他的手臂,又一压手,笑道:“五郎快坐,刚听你说身上是挂了差事的,可是圣人叫你负责开放互市的事宜?”
姚颜卿面上带笑,见众人的目光齐聚他的身上,慢悠悠的开口道:“不满大舅舅,这事还叫您说着了一半,不过我这次回乡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一桩事。”姚颜卿话音儿一顿,见众人目光殷切的望着自己,便笑了一声,端酒自饮,又道:“今儿不谈公事,没得少了兴致便是我的罪过了。”
许大老爷心里虽急,面上却是呵呵一笑,说道:“就听外甥的,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许大老爷心和姚颜卿好歹沾亲带故,他不急于眼下一时,却不代表旁人不急,有人开口道:“天下事也是百姓的大事,咱们这些人虽没有本事为圣人分忧,可若能为朝廷献一份力心里也是高兴的,姚大人且说说有没有能用的着咱们的地方,若有,只管开口便是了。”
姚颜卿还在路上广陵便有消息灵通的人从京里得了信,知圣人有意在夏都开放互市,而这招揽商户一事正是姚颜卿负责,是以他们少不得要探探路子,瞧瞧这位姚大人是什么意思,只要他肯让他们分一杯羹,便是每年分他一成的红利都是使得的。
姚颜卿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白皙如玉的手指摩挲着瓷白的酒盅,半响后笑道:“圣人开放互市乃是为民牟利,虽说有句老话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可实际上,又怎会从民身上取利。”说罢,姚颜卿抬手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姚颜卿话一出口,在座的人便立即领会他的意思,许大老爷当即说道:“圣人恩德我等感念不已,若能为圣人出力乃是我等的幸事。”
姚颜卿嘴角轻轻一翘,笑道:“圣人恩泽天下人,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却是绝口不再提开放互市一事,吊的人心里抓心挠肺,只恨不得问上一句,这招揽商户一事到底是怎么个章程。
“贤侄如此年纪便得圣人重用,未来必是前途无量,姚兄有福呀!”王大人笑着开口与姚二老爷道,这话倒是出自他真心,谁家不想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郎,要他说,姚家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姚二老爷哈哈大笑,倒也不自谦,说道:“家里这几个小子也就五郎有些出息了。”
他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人争相出言称赞姚颜卿,不管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姚二老爷通通收下,心里说不出熨帖,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眸子盛满了笑意。
“贤侄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与我说,你为圣人特派下来的钦差,我这地方官自是要与你配合。”王大人身子半转,与姚颜卿笑道,又指了指了王六郎:“这小子虽不成器,可为你跑跑腿还是使得的。”
姚颜卿敬了王大人一杯酒,之后笑道:“得了伯父的话我这心倒是放下了,若难处必要来寻伯父,不过六郎君我却是不敢差使,这跑腿的事哪里能劳烦到他,有圣人所赐的侍卫在,到时劳烦他们帮着跑跑腿便是了,六郎君若是得空,还请伯父容他帮我待一回客才好。”
王大人捋着长须道:“贤侄这话就客套了不是,我和你大伯与二叔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于公于私你的事我都得当自己的事来办。”
姚颜卿笑应一声,起身到王大人身边为他斟了杯酒,轻声道:“这段时间少不得有麻烦伯父的地方,颜卿先再此谢过伯父了。”说罢,自斟了三杯清酒先干为敬。
王大人笑意几乎要溢满了眼底,拍了拍姚颜卿的肩道:“日后六郎也少不得有要麻烦你的地方。”
姚颜卿笑眯眯的道:“伯父若有事只管开口便是了,能办的我绝不推辞。”
话音落地,王大人与姚颜卿便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已心领回神彼此的心意,此次姚颜卿来广陵办差,少不得要依仗王大人这个地方官一二,由他大开方便之路自是事半功倍,而王大人自也有要用到姚颜卿的时候,他任广陵知府已近二十年,如今也不指望能高升,只想这在广陵知府这个位置待到致仕,倒是他那小儿子被他寄予了厚望,他希望在他配合姚颜卿行事后,他这个如今备受晋文帝宠信的新贵将来可以在仕途上关照提点一下幼子。
第49章
接连两日豪商们陆续的递上了更多的拜帖,姚颜卿一律叫下人代为收下,却未曾言明何日有空见他们,问起来,下人只道这两日怕是都不得空,在一细打听,姚家的下人便道去了巡盐御史白大人的府上。
白行敏早先已收到了岳父徐太傅的信件,知姚颜卿是他得意门生,他家虽是世代为官,可到了他这一代入仕的却只有他一人,故而他父亲才会为他聘徐家长女为妻,为的便是叫徐太傅可以在朝堂上提携于他,白行敏知孤掌难鸣的道理,是以对姚颜卿这个他岳父大人的得意门生很是看重,大有要与之交好之意。
姚颜卿亦懂的独木难成林的道理,见白行敏待他言语间很是亲近,言谈之间亦显露亲近之意,一番交谈下来他便口称兄长,而白行敏更是唤他为五郎。
白行敏中午留了他用膳,少不得要吃上几杯酒,白行敏见姚颜卿言谈间言之有物,觉得他是可交之人,便拿出了真心待他,说话间便少了几分避讳,几杯酒下肚后,便直言问道:“我知五郎此次来广陵是为了夏都筹银一事,就不知五郎可有了章程?若有能用得到为兄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姚颜卿先是谢过白行敏好意,之后笑道:“不瞒大哥说,是有了些章程,在夏都开放互市少不得要用银子支应,如今朝廷财政是什么个状况大哥也是知晓的,是以才会有我南下这一遭,两淮多豪商,既开放互市是为他们谋利,少不得要从他们手上抠些银子填补国库才是。”
白行敏倒不意外姚颜卿想从两淮豪商的手上抠出银子,只是那些人都精的像鬼一样,若没有能打动他们心的利益,他们哪里会大撒银钱。
“五郎想要如何做?不是我泼你冷水,那些个商人为了讨好你小钱倒是能舍得下来,大钱嘛!叫他们拿出来可比挖他们心还要难受。”
姚颜卿把盏为白行敏把酒斟满,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互市一开,各地的豪商不知该有多少人奔赴夏都,都想着先啃下一块肉来,在夏都站稳脚跟,可一旦开放互市夏都可由不得他们像逛自家园子一般来去自如,没有引路的手书他们连城门都摸不着一下。”
白行敏闻言心下一动,直接问道:“圣人赏了你多少张引路手书?”
姚颜卿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白行敏眼底露出惊讶之色:“每人拿出十万两的雪花银可就是整整二百万两银子。”二百万两的雪花银,何愁不能开放互市。
姚颜卿轻笑一声,道:“引路手书可就这般不值钱?十万两我叫他们连个边都摸不到。”
白行敏神色一正,说道:“五郎莫不是想价高者得?”
姚颜卿笑弯了眼睛,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点着头道:“我已放出了风声去,想要这引路手书就看他们舍得下多少银子了,出的起价的我且先见他们一面,出不起的,那便自寻路子便是了。”
“五郎就不怕他们先摸去夏都试水?”白行敏轻声问道。
姚颜卿淡淡一笑:“他们若不怕有去无回便自去就是了。”姚颜卿自是有恃无恐,他们敢去夏都,只怕刚一到地便叫吐番人把钱财掠夺一空,若不然这帮见钱眼开的怎会想不到把东西倒腾到夏都与吐蕃人交易。
白行敏想到吐番人不时便要到夏都掠过一番的行径,便摇了摇头,说道:“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这便是了,若没有朝廷护着,他们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幸事。”姚颜卿轻声笑道,又倒了一杯酒饮下,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只怕我这大哥这叨扰一回,晚上便该有拜帖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