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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瑞尔密切关注着西班牙的新闻。
一直没有看到哪里有新病毒爆发的迹象。
蓝斯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再提心吊胆的心脏都要被磨得渐趋平静了。希瑞尔并不敢去想象究竟是蓝斯提前控制了尤利西斯,还是病毒投放失败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银月公爵的案件已经被提出来了,牵扯到王室与贵族,群龙无首的政府完全抓瞎,上层本来还在互相扯皮推诿,有关首相跟联合内阁的问题还悬而未决,这么大一桩匪夷所思的案子砸到头上来,还能怎么办?不得已只能把前首相请出来——现在人们才知道他多有先见之明——处在这个位置上,这桩案子怎么处理都是个错,或许是早就听到了风声的苗头所以他才提前躲避,现在再被拉回来,他至少占据主动权且难以被责怪了。
无数双手在推动着这桩案子前行,议院一直想将此案封闭起来内部解决,毕竟牵扯实在太深,但民众近乎恐怖的关注度却让这种想法成为妄谈。
谋杀案,一方主角是银月公爵夫妇,一方主角是王室公主,女王亲手掩盖真相,犯罪者完全没有付出代价,所有的证据都确凿,甚至军情某处密藏的文件彰显了一切的原委……多么匪夷所思,多么骇人听闻——王室所谓的特权竟然完全枉顾法律,人权在这样可怕的事实面前简直是笑谈,这回请求废黜王室抑或请女王退位的游-行队伍壮大到了联合王国的各个组成部分,已经不只是好事者的无聊之举了,而是来自上上下下各阶层发自肺腑的声音,甚至出现了暴民攻击政府攻击法院在王庭面前丢臭鸡蛋的行为。
消息传出,尼古拉斯·哈曼亲自赶到伦敦来,这位可敬的老人死死抓着希瑞尔的手,流着眼泪说艾丽卡的仇终于可以报了我晚上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希瑞尔操控着政治,引导着舆论,终于有唐的消息时,他在英格兰亲手主导的计划已经全面铺开。
通话的背景音十分嘈杂,他甚至隐约听到有个粗犷的声音在扯着嗓子吼:“信号还是不好……再加强些……”在糟糕的电流声之后,听到唐没有蕴含什么情绪的平静至极的声音:“希瑞尔,我在大西洋上。”
希瑞尔有那么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万幸唐并不需要回答。他只是把自己要说的话交代出来:“我动摇了……并未按我承诺的那样去做。”尤利西斯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所有的职责与使命都已不复存在,本可以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过个平凡的人生,但他做不到。失去这沉重的一切并没有叫他解脱,反倒让他活着的每一天都变成地狱,他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对着这样的尤利西斯,唐完全没办法下手夺取他的生命……
“老板已经解散了天使,必须要销毁的东西都销毁了,剩下的,他说留给蓝魔去接手……”唐语气毫无波动地诉说会叫人震惊的事物,“他回到西班牙,手里有病毒……我并不确定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会怎么做,但我大概能判断出他会听你的话……他一直在等你。”
唐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就此说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收到茉莉的线报,现在与我的同伴前往一个岛……老板早就知道罗奈尔德会在哪,他告诉了我他准备的安全屋的位置,里面放有重型武器……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直接毁了那个小岛。”
希瑞尔整个大脑都是懵的。
他虚捂着嘴巴,觉得每一下呼吸都像是有刀刮过气管,绵延的剧痛叫他的眼前都出现了晕眩的黑斑。最后死死咬着牙关,艰难吐出一个名字:“妮娜……”灰鹞的妹妹叫妮娜。
“茉莉提前将她送到了安全地方。奥萝拉她没有办法,但茉莉说她会尽力帮助她的。”唐说完,然后发现已经无话可说,就挂掉了电话,“我走了。”他说,轻轻的声音,“再见,希瑞尔。”
希瑞尔眼前是黑的,浑身上下都在战栗,痛得控制不住要弯下腰去。
第154章 再见,希瑞尔
蓝斯到来的时候, 希瑞尔在昏暗的内室中看花。
他立在窗前,注视着不远处的金盏花乐园,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 身形难免单薄, 微微卷曲的黑发软软垂在左肩上, 微弱的天光中他的侧脸苍白得像是会融化。
室内有着一种说不出名字的花香味,与厚实的家具天然的木香融合在一起, 显得很沉郁。
“他死了?”希瑞尔没有回头,他宁静得像一尊雕塑。
所有的情绪都被剥离出这具身体,他很想仔仔细细分辨一下,看清楚哪些来自于悔恨哪些来自于悲哀,但那一切都太过超出精神的负载, 他必须保持理智与镇定,于是本能已经将它们清除了。所以, 一个人的死亡就如同轻鸿落地, 无论他生前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终究不过是落红随波逐流, 转瞬就失了踪迹。
蓝斯回答:“是。”
希瑞尔的思维茫然了片刻,沉默了好久才又问:“他在哪?”
“……巴伦西亚。”
他死在巴伦西亚。到头来, 孑然一身, 还是回了巴伦西亚。巴伦西亚的海港,他与这个男人初次相遇的地方。地中海的帆影带着人群的欢呼远去,他站在人群中,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拉扯了一下, 转过头,那个男人带着一双奇异如猫瞳般琥珀的眼睛惊喜地看着他,说你的眼睛是蓝色的啊我还以为也是黑的——然后就这么相识了。
他在等我。而我……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放弃他。
谁也别想成为另一个人的烙痕。总有时候,你所在乎的人会在你的人生中远去,人生就是无数次相遇与别离,这是所有人都逃脱不了的命运。
“那么,你来做什么?”希瑞尔忽然问。
蓝斯伸出手,放在希瑞尔肩上,这个动作的下一秒,希瑞尔已经猛然回身,右手紧握一拳冲他脸上砸去——他能反应过来,但是他没有整个人躲闪,只是微微侧身,把落点本来在他下巴上的拳头挪到了肩上,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巨大的冲力让他禁不住后退两步,没等他稳住身形,又一拳砸在腹上,这一下彻底打散了他身体的平衡。
地板上全是厚实的地毯,倒下去也并不疼。蓝斯睁开眼,刚刚捱过一拳的腹部又是一痛,希瑞尔蹲下来膝盖狠狠抵着那个位置,手紧紧攒着他的领子,眼中带着冷漠到近乎仇恨的光芒,又重复了一遍:“你还来做什么!”
蓝斯躺在地毯上,认真地看了他几眼,他背对着雕花窗户,脸沐在阴影中,室内蒙昧的自然光无法将他脸庞的轮廓描述清楚,但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美丽,就像黑暗中仍然会闪亮的星辰一样。他蓦然伸长手臂,按住希瑞尔的背将他的上半身死死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闷哼两声,踢得真疼,但手臂却收得越紧,试图用力道把对方强硬的挣扎全部化解掉。
“滚!”希瑞尔出离愤怒,“你一直在欺骗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兄弟!”
“我是,”蓝斯轻轻道,死死按着怀中人的背与后脑,语气很轻飘,“如果你愿意这样认为的话。”
“你一直在欺骗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出去,但根本无法脱离这双手臂的束缚。
他被欺骗了,所以才有了自以为是的动摇,可那可笑的亲情原来从来都不存在!他一定很得意吧——多么得意啊,能将他玩弄于鼓掌。
“我爱你,”蓝斯唇角带出淡淡的笑意,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希瑞尔的头发,就是不肯松手,“我爱你,希瑞尔,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滚!”希瑞尔吼道。
蓝斯明白,希瑞尔恨的并不是他杀了尤利西斯。因为他清晰地知晓,尤利西斯一定要死。死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美好的解脱,活着太痛苦了,太沉重了,尤利西斯已经无法背负自己的生命,他不想堕落成恶魔,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疯狂然后拉太多太多的无辜者陪葬,所以他只能去死。希瑞尔在恨的,是他一直以来的误导。误导他是他的兄弟——可若是他不顺理成章地坐实这个身份,他如何能接近他?
“我在伦敦出生……玛格丽特死了亲生的儿子后就疯了,她从医院偷走了我,才有了后来我与温莎的交集。”蓝斯平静地诉说着遥远的往事,“几年后我被我的养父救下,他说我是属于他的……然后我就得到了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