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皇……不对,应该说那位千机老人,究竟对这些人做了什么?
废墟中常有砖木松动的地方,有禁卫被跌落的断木直接从腰上横穿而过,竟然还能拖着落了满地的肠子和内脏,用满是鲜血的手继续抠着那些废墟。
“呕……”
红牡丹浑身颤抖,捂着嘴强行把干呕之声压了下去。
她原本想要借机悄无声息地偷偷离开,可脚步才刚刚挪动,那伏在废墟上的所有禁卫却忽然同时停住了手中动作,面无表情地朝着她看过来。
在那一瞬,红牡丹总算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在受到惊吓之时,竟然会全身僵硬,完全动弹不得了。
因为这一刻的她,也是这样。
其实若是按常理来说,这些禁卫不过是身体强健些的普通人,就算人数再多,以红牡丹的功夫也要应当能够逃掉才是。
可偏偏她不敢动——她多年来救了她许多次命的直觉正在疯狂地尖叫,让她不要动,不要触动到面前这些言行怪异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飞龙将军用空洞的眼神看着红牡丹,一字一句,毫无起伏地开口道。
“陛下要见太子殿下。”
陛下?
是在说云皇?可是他分明已经……
红牡丹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吭声。
飞龙将军便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妄动,在此稍后片刻……便能觐见陛下。”
将军话音落下,红牡丹只觉得仿佛有一条毒蛇顺着脖颈缓慢地爬入她的衣领。
因为就在刚才将军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从飞虎将军的耳朵里一探而出,随即又缩了回去。
而现实也正如飞虎将军所言,只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自有“咔咔”细响从废墟下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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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红牡丹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无比期盼重新出现在人们眼前的会是龚宁紫。
但她的祈愿再一次地落空了。
在血肉模糊的禁军包围中缓缓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人影满脸是血,身上那脏污的衣服上精美的龙纹刺绣却依旧清晰可辨。
那是云皇。
但又不是云皇。
朝着红牡丹走来的那个人长着云皇的面容,但即便是那个狭隘愚蠢狠毒的云皇,也不会有这样邪恶的眼睛。
在看到那人的瞬间,红牡丹心如刀绞,几乎站立不住。
她虽然没有看见最后关头龚宁紫和千机老人是如何交战的,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既然是千机老人,龚宁紫的处境便已可想而知。
千机老人很快就站到了红牡丹的面前。
龚宁紫纵然没能一击将其杀死,但也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他的半边身子便像是破掉的水袋一般,一直在滴滴答答往外喷涌粘稠的黑血,整个人身形更是连基本的对称都称不上——他的右半边身子被龚宁紫整个削掉,肩膀和胳膊都早已不见。
但即便是这样重的伤势,对于千机老人来说仿佛也不算什么。
红牡丹怀疑他可能根本连痛觉都没有,就好比这些稳稳封住了她所有去路的禁卫一般。
“呵,百花令令主红牡丹……”千机老人看着红牡丹,嘻嘻一笑。“这太子的妆容倒真是做得逼真,牡丹姑娘巧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我看着你的模样,仿佛已经看到了我那好儿子一般。”
红牡丹听到他这番话,竟也并不意外。
恐怕早在之前踏入摩耶精舍的时候,这人便已经看穿了他与龚宁紫的伪装吧。
所以,龚宁紫那蓄势已久的长剑一击,才会这样落空。
想到龚宁紫,红牡丹不由又是心中一痛。
“怎么,这是想到了你那又聪明又凌厉的持正府府主龚宁紫咯?”
千机老人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红牡丹的耳朵里,愈发让后者心中作呕。
“那么便让你见见他好了!”
红牡丹震惊抬头,随后便看见千机老人一声冷笑,将身上破旧的外袍脱下。
一股强烈的血腥气腾起,红牡丹震惊地看到,在千机老人的背后,还伏着半个人。
为什么说是半个呢……因为那个人没有左半身,只有右半身。
他的左半身深深地陷入了千机老人的身体之中,仿佛已经被后者吞下融合了一般。
偏偏即便是这样,那个人却依然还活着,哪怕他的双眼紧闭,满脸都是痛苦之色,但从那不断起伏的胸口来看,他确实是活着的。
“龚宁紫?!”
红牡丹牙呲欲裂,只觉得眼前一切宛若噩梦。
“我留着他还有点用处,别担心,他应该会比你晚死。”
千机老人柔声笑道,缓缓地抬起了手。
红牡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睁大眼睛,死死瞪向千机老人。
“不过没关系,我跟你保证,过不了多久,我便送他去陪你。”
千机老人一边说,一边死死扣住了红牡丹的脖子。
红牡丹不是不想躲,但那千机老人的动作看似如同老人一般缓慢,实则迅猛有力,完全无法闪避。
他的手指倏然收紧,胳膊高高抬起,红牡丹的脚尖离地,随即开始疯狂地胡乱踢起来。
第218章
“嗬嗬……嗬……”
红牡丹被掐得完全无法呼吸,眼看着就要这样做个满脸铁青的勒死鬼, 挣扎之中, 却有样东西恰恰好地从她的衣领中跌落出来。
那是一枚已被摩挲得格外油润光华的翡翠玉坠。
玉坠的玉质实在说不上好, 雕工更是简陋,但偏偏就是这样一枚玉坠落入千机老人的眼帘, 竟让这样一个杀人如麻,活了两百年之久的老怪物眼瞳一缩,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 倏然缩回了掐住红牡丹脖子的那只手。
“咳咳咳……”
红牡丹砰然倒在了地上,瞬间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咳起来。
而就在她涕泪交加眼前一阵一阵发黑的时候, 千机老人却一脚踩在了她的背上, 然后, 那一枚玉坠被递到了她的眼前。
“你是从哪里拿到它的?”
千机老人死死捏着那一枚玉坠问道。
明明声音听起来跟之前一模一样,但红牡丹还是觉得这一刻,这怪物的声音正在发抖。
“自然是……自然是原本就在我身上的……”
红牡丹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道。
她这番话其实也不算说谎。
这枚玉坠其实是章琼琼太子的拜师礼--
当年章琼不过是龚宁紫从宫中顺手带出来的一个小可怜,然后便被随意地推给了红牡丹做徒弟。
当时的龚宁紫似乎是这样说的,这番言论可把红牡丹给气了个半死。
什么叫做是个好人?无非便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人,所以不会带着孩子上山下海随意磋磨而已。
红牡丹初见章琼便不喜欢他,因此在对方拜师时便忍不住刻意刁难。她亲眼见到章琼对自己脖子里挂着的一枚简陋玉坠子异常珍惜喜爱, 便戏弄对方说她的拜师礼不要别的, 就要他最最珍爱不已的这枚玉坠。
而很多年后, 红牡丹依然可以回想起章琼在听到这个要求后绝望的表情。
若是不能在持正府中留下来,他在皇城之中只有死路一条。
可若是想要拜师,他便不得不将玉坠给红牡丹。
当然,红牡丹还是拿到了自己的“拜师礼”,那一段师徒缘分暂且不提,红牡丹本人倒确实不算坏人。
既然是徒弟最为珍爱之物,她便也不好将其草率对待。想了想,她也不嫌简陋,干脆也将坠子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曾取下,直到今日。
可红牡丹到了今日也不知道,这玉坠其实是章琼想法设法从云皇宝阁之中窃到的宝物--据说,这玉坠曾经是江映雪的贴身佩戴之物。
但事实上,这玉坠不仅仅是江映雪的贴身佩戴之物,更是更久以前,被人认为是天人下凡的第一绝色林生的所爱之物。
那枚玉坠的原材料,是当年尚且年轻的千机公子与林生四海遨游时,顺手从江中乱石之中取出的一枚普通水流玉。
还是因为林生喜欢,千机公子才在闲暇时随手将那石头雕成了一枚玉坠送给了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