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县太爷上山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退路。旁的百姓,只等着战乱平息,是下山还是在山上过下去都容易,只有县太爷,站在这个位置,要对百姓负责的同时,他自己早已经是身不由己。
李季没想到这一层,光是一听心里都是一跳。
“这么严重?”李季忙道,“那就干脆别下山了。只等着战乱平息,若是有百姓愿意留下来,就让他们自己往上推个领头出来。到时候我跟二狗子也不下山了,咱就在帐篷里头过日子就挺好。”
县太爷确实有这样的心思:“这还是要等来年再看看的。我也是盼着跟你们一块享受天伦之乐的。”
帐篷里头一把火烧的热乎,二人坐在一处聊了许多。从跟二狗子的相处到营地的规划,说了不少,交流了不少。大部分都是李季单方面听县太爷给他涨见识。
下午时候,狩猎的队伍回来了,二狗子也在其中。
也许是因为头二狗子的经验在,今天可谓是大丰收,足足四只鹿六只兔子。
听意思说,二狗子负责寻找猎物的痕迹,分辨猎物存在的方向,出去打猎的都是箭术高明的,可以说是箭无虚发,只要找到了,并且走到一定的距离上,那就是一击即中。
二狗子的经验,搭配上那神乎其技的准头,仅仅这么一次,就比之前任何一次狩猎的收获都多。
二狗子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接触过猎物,更不存在受伤。倒是因为没真的出手打猎,觉得筋骨没活动开。
县太爷听了旁人说了二狗子的表现,那脸上的骄傲就快溢出来了。为人父母,听了孩子有本事,心里头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县太爷走到二狗子的身边,伸手拍拍二狗子的肩膀:“好样的。”
二狗子目光看向李季,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如光。李季脑袋里闪过县太爷给他的那个盒子,脸上有些发热,也没再人多的时候多跟二狗子说话。
带回来的猎物都收拾了,做饭那边将猎物身上最嫩的地方都做好了给送过来了。一家三口在营帐里头好好吃了一顿。这饭吃完了,再等一会儿就该回去了。李季和二狗子身上有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只能尽可能避免跟众人接触的太多。
李季念着小土豆的事儿,正好这时候有空,就托人将李金夫妻俩叫到他跟二狗子做完住的屋子里。
等人的时候,李季这心里头一直在斟酌用词,该怎么说,若是对方怎么答了,又给怎么说。
李季到底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儿,其实心里头,是一点底都没有的。
李金和二英是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过来的。二狗子是大户人家出身,李季跟着二狗子走,一肚子秘密不好说也是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忽然叫他们夫妻俩过来?难不成要单独告诉他们夫妻俩?
“我说两句话,你们且听着。当然,我就是开口这么一问。你们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这以后也权当没有这事儿。”李季先将话说到前头。
李金瞧着李季的脸上带着严肃,也跟着严肃下来,点头道:“您说。”
“最近小土豆一直在县太爷哪儿念书,说实话,这是小土豆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李金连连点头:“确实,县里头念书的那么多,也就是小土豆能在县太爷跟前了。”
“说起来也是因为小土豆讨人喜欢。县太爷教了他这些日子,对他喜爱的紧,这二狗子这边又没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县太爷又一心想要个孙儿。”
李金和二英一愣,还是二英嘴快:“四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二……二狗子的县太爷的儿子?”
李季点头:“我也不瞒着你们。从前的那些鬼话,都是县太爷的意思。若是村里头知道他是县太爷的独苗,怕是要出些幺蛾子。县太爷是个清官,可不是个给亲戚开后门的。我跟你们说这话,你们就比往外头传了,只管烂肚子里好了。”
李金和二英反应了一下,这才勉强将这件事接受下去。
二狗子其实是县太爷的骨血,而县太爷看中了小土豆,想要过继过去当县太爷的孙子。
若是换了个人家,此时此刻怕是恨不得放鞭炮大摆宴席庆祝。能被当官的看中接走,那是祖坟上烧高香的好事。
关键是李金和二英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不然也不会宠的跟眼珠子似的任由小土豆淘气。
县太爷是什么人物?那是一个县城里头站在顶尖儿上的人。比说是给他当孙子,就是在他身边当奴才,那都是了不起的事情。
李金和二英不知道怎么回应,显然很是为难。
“我这就是问个口信儿,算不得正经提出来。自家的儿子自家疼,没有白抢人孩子的道理。你们舍不得,也是理所应当的。其实县太爷也是不抱希望的,算是我多嘴说了。你们大可把心放肚子里。不管小土豆再谁那儿,县太爷欣赏他是一样的,以后也会如旧教他。”
李季的承诺是有重量的,在这山里头,李金和二英能够信任的,也就只有李季一个人了。
李金这才勉强开口道:“为什么说二狗子不会娶妻生子?若二狗子是县太爷的儿子,那三妻四妾也是应当的,想要多少孩子也都容易。再不济,县太爷自己再娶生一个也不难。现如今到县太爷正值壮年,怎么也不会到了要过继孩子的程度。要知道县太爷家大业大,何止家财万贯?怎么能落在外人手里。”
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李季这里说过继到县太爷的名下,想的是县太爷求孙心切,想要孩子承欢膝下。而李金想的是县太爷是怕绝后,家业无人继承,所以才会急于过继。
二人站在的角度不同,想的事情也不同,这也是正常的。
李季道:“这个就不是咱们能相同的了。县太爷对亡妻痴心一片,是不打算续弦了,二狗子的脾气你也知道,谁都逼不了他,也没见他什么时候多看过哪家闺女。我也说了,县太爷不是个强迫人的,也不是个看中香火的。这绝后,也就绝后了。实话跟你讲,想要把小土豆过继这话,还是我说的。县太爷喜欢一切随缘,又想要孙子,对小土豆又有好感,我总觉得,他们是有缘分的。”
李季话都说到这里了,差不多该说的都说了。
“可就算是真喜欢,也总会有个新鲜劲儿,等新鲜劲儿一过去了,也就剩下累赘了。小土豆什么样咱都清楚,是个不服管教的。若是哪日热闹了大人,这怎么吃罪得起。”
当父母的,只要是真的爱孩子的,那就会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自己更加无条件的爱他。不论交到谁的手里,都会觉得孩子肯定没有再家里头自在。
按理说,李季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就让夫妻俩自己关起门来商量。许是关系比较近,李季就多说了两句:
“这小土豆要不要过继过去,咱先放一放。就单说大人吧。我也接触些日子了,县太爷府,我也住过几日。不说是多么了解,至少为人我是明白的。别说是小土豆,任何一个进了那县太爷府,那都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大人也是个开明的人,不是那种满脑子陈腔滥调的人,瞧瞧他宁愿断子绝孙,也舍不得逼着儿子这一点就看的出来。大人是个仁慈的长辈,也是个仁慈的官。”
二英咬咬嘴唇,低声道:“要说县太爷看得上小土豆,是小土豆的福气。这以后小土豆要是参加科考当个官儿什么的也容易。”
每个人注意的观点也不一样。当爹妈的确实舍不得孩子离开视线。可若是孩子有更宽的路、能飞得更好。就算是舍不得,也只能松手。
听了二英的话,李金有些沉默。不提什么家产,也不提什么继承。若是小土豆一直跟在县太爷的身边,那以后参加科考当官老爷那都要比常人容易的多。县太爷自己就是官,也肯定会教小土豆怎么当官。
跟在县太爷身边,肯定比跟他们这一对泥里头走出来的爹娘更好。
李季将二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有些心酸。
叹口气,给他们斩断一下条件:“这个就别想了。以后老爷八成是做不得官的。为了护着百姓上山,县太爷说服了指挥使一起上山保护百姓安全,让叛军连仗都没打就攻陷了咱们现成。就算以后咱们大夏守住了江山,老爷在他们那边也是死罪。若是叛军胜了天下易主,也不可能容得下前朝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