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两处的衙役和亲卫加起来不过数百,死战至今方有一拨武艺最精的杀进了延庆宫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几个兄弟都在其中,个个都挂了彩,为首的却是二师兄乔鹰、盼儿和韩彰。他们本是看到烟花弹一起前去相助白玉堂的,谁知一碰面便见白玉堂血红着眼睛冲他们大喊展昭一个人去了延庆宫,忙分派了几人赶来相救。
乔鹰和盼儿掩护着韩彰,彻地鼠转瞬之间就钻入地面不见了,不一会儿便从龙榻旁扒开尸体冒出头来,啐了一声:“娘的,皇宫的地基真够硬。”
转头一观殿外战局,宸王哈哈大笑道:“这点人何足为虑?给本王杀!”
这点人确实无力回天,但对展昭来说,多出韩二哥一人能暂时回护帝后已经足矣。
他骤然凌空刺出一剑,全然无力再做任何防范,只顾运起全部内力催剑直取宸王,电光火石之间已刺入宸王胸膛。
宸王双目圆瞪逼视着展昭,难以置信地看着没入自己胸前的长剑。这一刺用尽了展昭最后的内力,他握着剑柄只觉眼前发黑,听到近旁赵怀撕心裂肺的一声“父王”才勉力抽出剑身。
血如泉涌飞溅在早已浸透的官服上,展昭几乎看不清宸王轰然倒地的样子,却在下一秒感受到剑气袭来本能地闪避,奈何气力已竭,一阵剧痛之中低头看见一截利剑穿透自己的琵琶骨露出染血的霜刃来。
真疼啊。展昭一时之间痛得四肢百骸都想要打颤,但他丝毫未有迟缓,趁着赵怀未拔剑时反手一记袖箭,正打中他当胸。赵怀被一箭穿心,呃地一声倒地而死,紧握着剑柄的手将长剑从展昭的身体中骤然抽离。
此时展昭压抑住一声痛吟,本能地抬手捂住上伤口感到鲜血汩汩流过指缝,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周遭全是对宸王死忠的亲卫,一拥而上顷刻便可将他削为肉泥,但他已无力起身了。
“猫儿!”他听到一声包含痛切的疾呼。是白玉堂吗?他还好吗?他很想在白玉堂身边睡一刻,可是白玉堂怎么会在这里呢……
然而白玉堂确实在这里。他不能辜负展昭所托,却一心想着赶回来相救,遂片刻未停地护着赵祯强行突围,强撑着箭伤直杀出了城,顺官道奔西北而去。没承想庞统其人出乎他们意料的靠谱,恐大军救驾不及,带了三千精锐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恰在城外几十里与这一队人马汇合,后又遇到了赵奕所率的一小队侍卫,一起对抗都指挥使周望所率追兵,并将周望斩杀马下。周望所率追兵本就是皇城禁军,受挫之后认罪归降了大半。
众人杀回城里,白玉堂将赵祯交到庞统手上,即刻一骑当先折返回皇宫,正将业已昏迷的展昭从宸王亲卫手中救下。
白玉堂杀进人群,单膝跪地用一只手将展昭软绵绵的身子揽在怀里,右手一招将秋水刀挥出了十足内力,震得几个欲扑上来的亲卫飞摔出去。
他白衣染血,双眼血红状似修罗,提刀厉声喝道:“敢动展昭,你们有几条命在这里挥霍?”
瞬息之间宸王父子皆已身亡,他们逼宫谋反要扶立为何人?要杀展昭报仇也是不可能的了,他们继续死战还有何意义延庆殿内外一时间陷入静默,众兵士纷纷抽手停战。
不多时,卢方、徐庆、蒋平、赵奕等人皆尽赶至,庞统亦率三千精锐骑兵护送赵祯和玉玺回宫。皇宫中残余的亲卫和禁军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控制住了。
天光熹微,一场宫变在吞噬了无数性命后,与夜色一同消弭于无形。
皇上早已是弥留之际,没料想临终前还能再见赵祯一面,握着爱子的小手,在皇后怀中含笑长逝。他只来得及下了两道旨意,一是恩赏有功将士,二是仍将宸王葬入皇陵。
除夕之夜,赵祯仍同皇后一起陪皇上守夜,只是父子夫妻阴阳两隔。
新春元日之时,赵祯即位,改年号为天圣。刘皇后被尊为皇太后,奉先皇遗诏代行处理军国事务。
☆、无意留春君且去
此时大军已到,汴京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逼宫的禁军早已不战而降。
朝野上下该降罪的降罪,该封赏的却不领赏。陷空岛五鼠拒绝了封官,也拒绝拿那点国库里抠出来的赏银,最后只受了赵祯亲笔写的一副楹联:恭敬绵长琰,天地锦江山。
二师兄乔鹰也只想与妻子于鸢一起云游江湖,一个仗剑行侠,一个悬壶济世。待于枭伤势好转之后,夫妻二人便别过众人启程了。
却是盼儿不愿远离她的小于师兄,请旨留了下来。自此之后,汴京茶楼酒肆多了一桩趣闻:开封府新招的捕快,是个红衣小姑娘。
大师兄赵奕被解除幽禁放归王府,与狄婧夫妻团聚,不久之后加封郡王,仍在兵部行走。
赵祯自小在一众堂兄弟中最喜欢赵离,企盼找他回朝之后委以重用。但赵离和殷鸿仍然音讯全无,众人虽然担心,一时也无迹可寻,于是赵祯动了个私心,将缉拿他二人的任务移交给了新任捕快江盼。
喜事还有一桩,那天闵秀秀被血气一激忽然干呕起来,于鸢忙给她诊脉,果然是有孕了。卢方夫妇婚后多年无子,本以为此生无子孙缘了,终于得了孩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卢方却跟妻子故作抱怨道:“想不到咱们的孩子到要给锦堂他们家的芸生做弟弟了。”被闵秀秀笑骂“得寸进尺”。
这些事却是展昭在开封府自己房间的床榻上一一知道的。
他当日在公孙策给他上药之时痛醒过来,发现白玉堂就在近旁握着他的手,心下大慰。白玉堂见他醒来仍咬着牙抑制着战栗,伸手抹去他唇边溢出的血丝急道:“猫儿,你疼就叫出来,五爷又不会笑话你。”正说着,却撑不住一阵咳嗽,这才被卢方等人拉走包扎伤口去了。
展昭又昏昏沉沉了好些天。幸而年轻体健,皮外伤都不妨事,内力修养些时日也就复原了,只是功力耗竭之后穿透琵琶骨那一剑使他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是他勉力避开了要害,只怕等不得白玉堂赶来相救就成了烈士了。
每次醒来时白玉堂不是在他床边守着,就是在他房里忙进忙出,显然早把这猫窝混得自己家一样熟了。展昭发现自己房里暖烘烘烧着两个火盆,却是上好的银霜炭,问白玉堂时听他笑道:“你们开封府太穷酸,分派的炭火那样大的烟气,呛得五爷喘不上气来。”
展昭本要笑白玉堂忒娇贵,忽想起他之前提起过幼时曾有咳喘之症,如今虽不犯了,估计闻见太呛的炭火气也受不住,遂暗自记下以后冬日里白玉堂若在便要贴银子买些银霜炭来烧。
不过他之后并没能践行,只因白玉堂无论在不在开封府都不忘派人包了展昭房里的冰炭供应,连包拯公孙策那里也因展昭常常出没而沾了光,这就是后话了。
白玉堂所中那一箭只伤了皮肉,上了几日的药也就渐渐愈合了,只是干干净净的肩头留下一个疤痕,让展昭每每看见都觉得扎眼。白玉堂倒是不以为意,说是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点伤疤才显得英武。他常在江湖上行走此前却从未留过疤,知道的是他武功高强又性子冷冽出手干脆,不知道的还当他年纪轻对敌经验少呢。
话虽如此说,他却是典型的双重标准,眼见着展昭慢慢好转之后身上又添了创痕,只觉得说不出的心疼难过。
这些日子开封府里人多伤患也多,他自然是省下一间客房住进了展昭的房里照料他,一处上药养伤倒也便利。
天气乍暖还寒的时节,忽而飘飘扬扬又降了半日的飞雪,定然是开春前最后一场了。展昭已能下床行走,披衣踱到窗边案前,见庭院中红梅业已绽放到最盛的光景,虬枝疏斜劲瘦,百朵千花却层层叠叠压枝而开,映着皎白飞雪愈显红艳非常。
他忽然想起此前下雪时自己胡乱涂抹的那幅红梅含苞图,起了兴致翻出来一看,见画上题的那句“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心中不知为什么猛然一动,不禁怔怔地看着窗外梅花飞雪出了半晌的神。
直到白玉堂大步流星地迈进门来,脱下白羽纱面白狐狸里的大氅熟门熟路挂在衣服架子上,见展昭面上一片飞红,呵手搓热了走过去摸摸他的面颊,借着窗前余晖细看他脸色,口中诧异道:“怎么这样烫手,敢是又发起烧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