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蘅鹭吩咐了贺普一些事,贺普神色郑重地记在心上,领了命令而去。
自这日起,陈巡抚便抱病在府休息,不见闲杂人等,而一切事务则暂由白永秀和贺普操办,而巡抚衙门则悄无声息地少了不少人,换上了贺普的亲兵。
这些事都是悄无声息地发生,就好像春雨一般,但有心人还是发现了这里面的一些蹊跷。
“留个活口!”顾楚之从栏上跳下来,几个窜身就到了陈侠身前。
但也已经来晚了。
“哎呀,”顾楚之看着软倒在地的黑衣人,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脸,“你下手就不能再轻点吗?”
陈侠摊开手,耸耸肩膀,“这可不能怪我,这些人口中都含着□□呢,一发现不对,立马自尽,我刚才是想卸了他下巴,没想到他动作倒挺快。”
顾楚之弯下身,见那人嘴角一抹黑血,心知陈侠说得是真的,不由抱怨道:“这些人也太死心眼了,活着不好吗?就不能留一个给我们提供点儿线索。”
陈侠翻了个白眼,“你当这些人是什么,这些都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好手,他们主子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顾楚之骂骂咧咧了几句就离开了,连着好几日被骚扰得没法睡,却还不能抓到个活人,他心里的火气大着呢!
陈侠摇了摇头,示意一旁的精兵把尸体拖下去。
第77章
“可恶!”顾楚之一进屋, 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气恼地说道。
徐图岫手中执着一卷书, 听了这话, 却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可见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且,即便他不开口, 顾楚之也有本事自己接自己的话。
“老徐, 你说,那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顾楚之拿走徐图岫手中的书,做到他对面, 问道。
徐图岫心里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时分又没了,他随手取了茶壶, 斟了两杯茶,淡淡道:“自然是陈深背后的人。”
“你这不是废话吗?”顾楚之喝了一口茶后,抱怨道。
徐图岫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顾楚之嘿嘿一笑,讨好地说道:“我是说我说的是废话。”
“知道就好。”徐图岫点头道。
顾楚之被他的话噎住了,黑了黑脸,到底没翻脸。
徐图岫徐徐拿起茶杯,吹了吹,啜了一口,“你既然坐不住, 不如去找承吉吧。”
不提还好,一提顾楚之又有满腹的委屈,“承吉兄弟也忙着呢,我那好意思去打扰他!”
徐图岫的动作顿了顿,合着这是找不到贾环,才来找他!
顾楚之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又拉着徐图岫絮絮叨叨了一番。
而此时,宋广文正擦着手,从地牢里走了出来。
他白皙的脸上沾染了几滴鲜红的血液,脸色阴沉。
贾环喝了口茶,“还问不出话来?”
宋广文点了点头,“这人的嘴巴硬得很。”
看来陈深果真是个硬骨头,不然以宋广文惜字如金的性格,断然说不出这么长的一句话。
贾环心里这般想着,就听到外头一阵敲门声。
“老宋,我们来找你了。”话音刚落,就听到门被推开。
露出顾楚之的脸来,顾楚之探头进来扫了一眼,看到贾环也在,眼睛顿时一亮,拉着徐图岫也进来了,“承吉兄弟,你也在这儿。”
贾环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点了点头。
要论缠人的功夫,顾楚之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绝对能排得上第一。
“那可真是巧了,我们正好也想去找你呢。”顾楚之拉着徐图岫,毫不客气地坐下。
徐图岫同情又怜悯地朝贾环看了一眼,二人的眼神对上,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什么事?”宋广文将擦手的帕子往桌上一放,淡淡问道。
顾楚之早已习惯他冷淡的态度,热情地说道:“老宋,我们听说你这些天都没从那奸贼嘴里挖出料来,特地来帮你。”
“帮我?”宋广文挑起眉,如刀裁般的眉毛修长利落,若不是一直阴沉着脸,又寡言少语,单就宋广文的容貌就能叫宋府的门槛被媒人踩没了三寸。
顾楚之厚着脸皮连连点头。
“怎么帮?”宋广文问道。
顾楚之求助地朝徐图岫看去,徐图岫抿了抿唇,“别看我,这是你的主意。”
顾楚之愣了愣,友谊的小船,怎么说翻就翻呢。
宋广文的视线从徐图岫的脸上滑到顾楚之脸上,心里顿时明了,八成是顾楚之这个呆子,又不知哪里得罪了徐图岫,徐图岫看似光风霁月,心眼可不比针眼大。
顾楚之委屈巴巴地看向贾环,贾环惨不忍睹地别过头去,不忍直视啊!
“承吉兄弟。”这一句三转的功夫,叫贾环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贾环无奈地瞪了顾楚之一眼,没法子给他递了个台阶下,“宋兄之前用得那些刑讯手段,用在旁人身上,定然能奏效,但是陈深这人嘴巴实在太硬,对于这种人,我们可以考虑用其他法子。”
“什么法子?”顾楚之连声问道,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锃亮锃亮的。
徐图岫也不免好奇起贾环的主意来。
“咱们来点儿特殊的。”贾环轻咳了一声,“找个黑屋子,最好是墙壁厚点儿的,然后里头不能有光,顶多留些气孔透透气,然后把里头所有东西都搬走,什么东西都不能留下,关个三四日,想必他就能开口了。”
宋广文想了想,点点头,“行。”
顾楚之挠了挠后脑勺,“这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叫那奸贼享福吗?”
徐图岫横了他一眼,而后静静地看着贾环,“承吉兄这手段够狠啊!”
把一人关在屋里,没有声响,没有光亮,这没几日就得疯了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贾环不以为意。
徐图岫点了点头,再次在心里对贾环的危险性进行了更正,能想出这样法子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幸好,幸好贾环是他们这边儿的。
顾楚之就纳了闷了,关个小黑屋,就狠了,那他爹对他的手段可就更狠了!
他摸了摸下巴,考虑要不要把他爹拿来对付他的手段分享一下,什么罚站!罚抄《资治通鉴》!
他觉得,这些可比贾环提出的主意狠多了!
“既然已经有主意了,那我们就不叨扰你们了。”徐图岫拉着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法子的顾楚之往外走,这屋子里,两个移动的凶器,他们这两小老百姓还是闪远点儿。
“诶,干嘛急着走啊!”顾楚之楞神了,“我这眼看就要想出个主意来了。”
徐图岫站住脚步,回过头,“什么主意?”
“我觉得,罚抄《资治通鉴》比承吉兄弟那主意狠多了,咱们可以罚他抄个三百遍。”顾楚之一本正经认真地说道。
众人:“……”
“那是对你吧。”宋广文道。
徐图岫点头,“确实是个好主意。”
顾楚之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来。
徐图岫就接着说道:“这样,先拿你试试,你先给我去抄个三遍。”
“啊……”顾楚之哀嚎了一声,被徐图岫头也不回地拉走了。
贾环和宋广文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俱都露出了笑意。
顾楚之,可真是个活宝!
……
“陛下,十六殿下来信了。”陈新登手中捏着一封信,递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按着眉头,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睁开,“十六平安无事了?!”
“是的,陛下,十六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陈新登满脸是笑地说道。
圣上长吁了口气,“十六这孩子到底是有福气的。”
陈新登笑了笑,没有接话。
圣上撕开信封,待看清信内的内容后,眼里怒火翻腾。
“刷——”
信纸被撕成了两半。
陈新登心头一颤,连忙跪倒在地。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化,空气凝滞得仿佛暴风雨来临前一般。
“好!好个陈深!”圣上捏着信纸,脸上涨得紫红,脖子上青筋绷起,明显气得不轻。
陈新登跪伏在地,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服侍圣上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
圣上深吸了口气,拳头紧了松,松了紧,许久才把一腔怒火压下去。
他不仅震惊,而且大怒,陈深不仅欺瞒了他们,而且还把他的某个自以聪明的儿子耍的团团转,瞧瞧信上那些话,一口咬定是七皇子指使!
呵,他那个好儿子指不定还以为陈深是多好的手下呢,结果倒好,从头到尾,都被那陈深拿来当挡箭牌了!
“去、去倒杯茶来。”圣上按了按眉头,只觉得浑身疲惫极了。
陈新登道了声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宫外,一阵清风吹来。
陈新登打了个冷颤,方才在里头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就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了。
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当夜,乾清宫中灯火彻夜未灭。
伺候殿下的太监总管陈新登一大早就出了宫,到了下钥时分才回宫,而这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老宋,老徐在不在?”顾楚之从门缝里露出个头来,往屋里四处看了看。
宋广文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什么事?”
顾楚之推开门,飞快地窜进屋里,一屁股在宋广文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喘着粗气,“妈呀,老徐太可怕了,他比我爹还可怕,我爹在家顶多打我一顿,他倒好,非得逼我抄书!”
宋广文嘴角抿了抿,没有接话。
顾楚之抱怨了一通,才发现宋广文在写着什么,不由好奇地凑到他旁边去看,待看清宋广文写的什么后,几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老、老宋,你这写的什么啊?”
宋广文瞥了他一眼,“陈深。”
“什么?!陈深?”顾楚之睁圆了眼睛,“陈深不是个硬骨头吗?!”
他可记得宋广文使出了十八般武艺,都没能从陈深嘴里挖出他背后的主子到底是谁。
可是现在,那纸上面写的若真是真的,那陈深岂止连他主子是谁给供出来,就连那些钉子也都说出来了。
而且,纸上还写着,陈深每日的表现,那些情状光是写在纸上,都叫人出一身冷汗。
“嗯。”宋广文道。
“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来?”顾楚之既害怕又好奇地问道。
宋广文摇头,“没有。”
“不可能啊,”顾楚之难以置信,“单单关个小黑屋,能把人吓成这样?”
宋广文的手顿了顿,他抬起下巴,神色严肃地说道:“贾环这人,不可小觑。”
能想出这等折磨人的法子来的人,轻易不能得罪。
顾楚之愣了愣,脑海中忽然有了个想法:难不成,贾环其实是魔教中人?!
宋广文一瞧他脸色,就猜出他必然又想歪了,沉默了片刻,“别胡思乱想。”
“不是,我觉得很可能啊。”顾楚之激动地说道,这可是传说中的魔教!
宋广文:“……”
第78章
“没想到真是蛮子。”徒蘅鹭手中捏着陈深的供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的眼神凝重, 神色严肃, 呼吸有些沉重。
这些年来,蛮子一直时不时就骚扰大安的边境, 但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掠夺了牛羊、粮食就走, 即便有几次都深入大安境内了,可最后也都离去,因此大安内虽然一直在戒备着蛮子, 但却从未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 这些恐怕都是蛮子使的小伎俩,瞒天过海, 让他们以为蛮子只是贪图小利罢了, 让他们在鄙夷蛮子的同时也放松了警惕,而蛮子则在背后派了不少人潜入大安, 意图里应外合。
算算时间, 这个计谋实施的时间恐怕也得是数十年前了, 陈深正是当初蛮子派到大安来的蛮子的后人, 他虽然长在大安, 但心却是向着蛮子,从不曾把自己当成大安人。
而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隐瞒得很好,直到今日, 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十六爷,陈深供出的口供里有指出他们这些年在大安用各种手段掳掠的银钱都秘密地送往蛮子那儿,充当他们的军费,这些动作一直很隐蔽,而且也很安全,但是今年陈深却突然出了大动作,抢夺了赈灾银,我想,他们恐怕是等不及了。”贾环沉吟着说道。
徐图岫闭了闭眼睛,尽管他希望贾环所说的是假的,但他心里却清楚地明白,贾环的猜测十有八/九怕是真的。
蛮子下了好大一盘棋,竟然从数十年就开始谋算!
而到了现在,他们想必早已磨好了刀,就等着向他们宣战了。
“你说的对。”徒蘅鹭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棋盘,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好似一汪见不到底的深潭,但那底下却暗潮涌动,蹿起了野心的火焰。
圣上已经老了,储君却迟迟未立,朝堂内大臣们纷纷站位,老十已经没指望了,但是老大和老七却比他有更多的优势,眼下,蛮子这件事,对他来说,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赢了,他离那个位置就近了,输了,他这辈子则无缘染指那个位置。
徒蘅鹭的眼神朝贾环看去,他的心不知为何冷静了下来,眼里的火焰渐渐地压下去,他敛了敛神,接着说道:“我打算将此事告知父皇,另外……”
他顿了顿,眼神在徐图岫等人身上扫过,落在贾环身上。
贾环怔了怔,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总感觉徒蘅鹭的眼神中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徒蘅鹭收回视线,自然地接着说下去,“我打算请缨,前去边疆。”
顾楚之原本还有些无精打采,听到这话,立马兴奋起来,“十六爷,那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