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满面泪痕,抬眼看着他,举着手中的一本帐册,伤感地说:“本想多贡财帛,赎回双亲,奈何,哎,奈何”。
秦桧上前一步,接过帐册,很快地扫了一眼,看了眼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点点期盼的味道,立马便明白了。
“小臣愿为官家解当下燃眉之急,但凭官家吩咐。”
顾岳走了下来,站住,把他扶起来,沉声说:“我大宋偏安东南,与北地战事隔绝,货流不通,唯余莽莽大海,商路繁华,任卿为户部尚书,全力负责海上及市间贸易,增盈国库,卿可当之?”
秦桧重新跪下,连连磕头谢恩。
这可是个肥差啊。
能在金营里八面玲珑吃得开,回朝后还能说动当朝宰相引荐,这等机灵应变之人,放在朝堂,是祸害,放在商海,会创造传奇。
顾岳挪动了南宋棋盘第一个棋子。
事实证明这一步,挪对了,三天后,精神抖擞的户部尚书秦桧,拿了长长的一封奏折,详细汇报了皇朝未来三年的生财大计。
一个月后,最繁华的五花儿街,出现了一家叫招商办的衙门,茫茫大海上,出现了十几艘官办的大船。
精致的青白瓷、清香的径山茶、华贵的丝绸,装满了一船又一船,漂洋过海,运到阿拉伯、东南亚,甚至非洲东部。
国库里的银子慢慢充盈,顾岳又遣王仑出使西夏,以银子换战马。
当五月来到的时候,军中立功的青年将领们要来了。
顾岳早早地等在了宫外,太阳有点耀眼,他站在了一棵大石榴树下。
岳飞和五个青年将领到达宫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老内侍站在前面,笑容满面地引导众人撒了马,解了剑,向前走去。
火红的石榴树下,站着一个蓝衣公子,背着手,朝自己看过来。
26岁的岳飞,看到过粗砾的黄土地,看到过粗旷的大兵,却从没看到过这种贵公子。
飘逸、潇洒、贵气文雅,那看向自己如春水的眼睛里,有一分欣赏,二分敬重,还有七分满满地好奇。
岳飞突然有点手足无措。
听到老内侍高声唱道官家亲自出迎时,众人忙扑通跪倒在地,连呼万岁。
刚升任小部门组长的岳飞,直接得到了终极大总裁的亲自接见,而且,还是这么个俊俏无双的年轻大Boss ,岳飞直到坐在了殿内,也觉得有点如梦似幻。
抚慰、鼓励、赏赐、这些手段对顾岳来说已经驾轻就熟,看到越来越激昂的几个年轻人,呆呆怔怔的岳飞很是显眼。
顾岳以十级颜控的标准又上下看了一遍岳飞。
远山眉、丹凤眼、高鼻梁、阔嘴巴,宽肩瘦腰,身材高大修长。本质上是个大帅哥,只是
太糙了点。
皮肤黝黑,满脸灰尘,一身不是很得体的半旧盔甲,靴子还破了个洞。
顾岳又看了眼那双靴子,辣眼晴呀,果断地向康总管招了招手,吩咐把自己刚做好的那双靴子拿过来。
看到岳飞受宠若惊地接过新靴子,顾岳叹了口气。
哎,这苦孩子!
最后一番对青年才俊的鼓励后,顾岳正要结束这次会见,却见岳飞直直地站起来,激动地跪在大殿中央,高声说道:“蒙官家错爱,飞定当奋勇杀敌,以身报国,驱逐金贼,迎回二帝。”
顾岳直接懵逼了。
合着又是封官,又是赏赐,还格外赏了一双新靴子,人家念念不忘地,还是那正宗的微钦二帝?
一室静谧,就在岳飞后知后觉得有哪句话说得不太对时,便听见高座上传来轻轻的啜泣声,岳飞惊讶地抬起头。
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里水雾蒸腾,在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两滴泪珠恰好滚下,落在那细碎的梨花小涡上。
天子边哭边面北跪下,连称自己无德,当早日迎回二帝,必当拱手让贤,归隐山林。
岳飞脑袋一片混沌,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没想让您让位呀。
但迎回的二帝怎么办?
岳飞第一次觉得大脑跟不上嘴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一个劲地磕头。
天子终于停止了哭泣,他走过来,把自己扶了起来。轻声安慰,软语鼓励自己志气高远。
岳飞脑袋更浆糊了。
看着岳飞一脸茫然地退了出去,顾岳哭笑不得,这个军事上的天才,在政治上的嗅觉还真是天真呢。
唉,想接便接吧,谁让你是岳飞呢,这辈子,你在我这里,做什么都好,这辈子,你就是个被宠着的命。
岳飞刚回到驿馆,官家的另一波赏赐又到了,是一幅崭新的盔甲和几套衣服。
岳飞试了试,正好。
不知为什么,自己那一团浆糊的大脑里,竟很清明地蹦出一个想法来,这几套衣服,应该是官家的。
当然是官家的,顾岳在目测了岳飞的身高后,觉得虽然壮了点,但身量却是和赵构差不多。希望再次见他的时候,能穿得周正一点,这么帅气的小伙子,竟一点也不注重仪表。
简直是对颜控影帝的直接挑战。
六月,两份战报放到了官家面前,金岳再度南下,陈列江北,有取西北之意,洞庭湖贼寇频起,已经成势。
顾岳支着额头,回忆着赵构的剧本,斟酌着调整棋子。在思考了半日后,他写下了几道调令。
看着清俊雅正的字,顾岳点了点头,很满意。也许是灵石的缘故,赵构身体的所有技能,顾岳都能熟稔地运用,譬如,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书法。
当年富平之战的总指挥张浚,调至洞庭湖剿匪。
现在正在和张浚闹不和的曲端,升至川陕宣抚处置使,全权负责西北战事。
当年富平之战中被金军首先突破的赵哲,调至张浚麾下,同去剿匪。
现还是个小小武经朗的岳飞,代替赵哲,出任环庆路经略使,辖一路3万人的军队,归属曲端调配。
棋子已经重新调整,剩下的,就看天时、地利了。
正春风得意的张浚在接到圣旨时全身冰冷,这是失宠了?但很快,他的担心便消失了,因为天子亲自到了他的府上,与自己彻夜长谈,赏赐不断。
岳飞从一个小组长直接坐了火箭,在受到总裁接见后,直接升至大部门总管。岳鹏举的大名,真如大鹏高举双翅一样,一飞冲天。
接到圣旨的岳飞大脑继续保持在玄幻状态,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自己除了握刀杀敌,还能得到那样一个男子的青睐,突破想像力的破格提拔,自己能拿什么来报答这种知遇之恩?
大概唯有战死沙场了吧。
残阳、晚风、湖水、扑蝴蝶的美人,顾岳在穿过花园去内堂用膳时,被几个妃子‘偶遇’了。
顾岳挑剔地看了过去,嗯,一个个弱柳扶风的,赵构原来喜欢这一款。
像个雄□□王,放肆地在她们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统统看了好几遍,顾岳的肾上腺素也没反应,他礼貌地朝美人们笑笑,很不绅士地独自走了,连邀请她们共同用膳都没兴趣。
美人们面面相觑,温柔多情的官人,这是要走冷清禁欲路线,欲擒故纵?
闻到一阵烤鸡的香味,顾岳唾液顿生,他推开门,一步踏了进来,走到桌前一看,不禁傻了眼。
桌子正中的大盘里,空空如也,但这还缭绕满屋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一条鸡腿回答了他的疑问,它啪地落在自己头上,蹦了蹦,又被弹射到地上。
顾岳望了眼烤得金黄,却粘满灰尘,正在地上转圈的大鸡腿,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它来的方向 。
洪七手里正拿着一大半烤鸡,张着口,呆呆地回看着他。
“你真地是皇帝?喜欢吃草的皇帝?”
顾岳看了眼他手里差不多只剩个骨头架子的烤鸡,幽怨地说:“少侠,好歹给留一半呀,够不够意思呀,好歹也是一起吃过草的朋友。”
洪七唰地跳了下来,围着顾岳左三圈右三圈地看了好几遍,才背着手,点点头,“嗯,像,长得跟你哥还真有点像。”
顾岳打了个冷颤,他一把抓过洪七,激动地说:“你见过我哥,在哪,还有谁?”
洪七很有风范地拍了拍他的手,颇具宗师气质地说:“不急,不急,坐下,边吃边聊。”
事实证明,颇具宗师气质的洪七,在美食面前,一切都是个球。他吃的多,说的少,但从零零碎碎单蹦的几个字中,顾岳还是大体理清了大致情况。
丐帮曾有人被掠过,洪七去金国相救时曾误入五国城,见过囚在那里的大宋皇族。
第24章 欧阳峰
洪七吃得正欢,忽然听到有抽泣声,他诧异地看到,这个长得极是俊美的年轻皇帝,坐在对面,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梨花带雨。
“哎哎,虽然偏安一隅,怎么说也是个皇帝,吃你点东西而已,值得疼成这样?”洪七喝了一口珍珠丸子汤,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想不想以后常来蹭御膳?”顾岳抽抽噎噎地问。
洪七虽然年纪小,但显然是个老江湖了,一看这架势,便知道这皇帝准没好事让他去做,便不在乎地回答道:“哈,什么美味,我吃一顿就腻了,没兴趣。”
“但你已经吃了我一只烤鸡了,你怎么地也要帮我一点忙吧,放心,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的。”顾岳继续动员。
洪七盯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思考了一会,把手里的一盅鱼汤一口焖了,才开口道:“都是大宋子民,帮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万一不成功,反累皇族被杀,你可怨我?”
“你看我是个不讲理的人吗?”顾岳挺了挺胸。
“嗯,看在一起吃过草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一回。”洪七抹了抹嘴,走出门去,几个起落,不见了人影。
我靠,这刘光世,宫廷的防卫是个摆设吗?
还真是个摆设,因为顾岳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四个侍卫正在谈话:
“刚才是不是飞过去一只大鸟?”
“不可能,就我这两只大招子,就是只蚊子,我也能跟它对会眼,何况是只大鸟!”
“是呀,即便是阵阴风,我也能分辨出是来自地府哪一层,何况飞过去一只大鸟”
“哈哈,你们三个都是个屁,现在就连官家在屋内喘的气,我都能听到。”
“我们也能听到”
已经站在他们四个面前,喘了半天气的官家无语凝噎!
真是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啊。不行,得找他们的领导谈谈。
没有任何战斗任务的刘光世摇着扇子走进了宫里,心情愉悦地给官家行了礼,笑嘻嘻地等着官家训话。
顾岳突然没了要苦口婆心劝他上进的谈兴,因为他觉得,任何话,都要被他那张厚脸皮给统统弹回来。
看着官家沉着一张俊脸,眼神幽幽地盯着自己,半刻过去了,也没吭声,刘光世欠了欠屁股,摇了摇扇子,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官家还是盯着他,一声不吭。但看过来的眼神里,添上了点警告的味道。
刘光世眨了眨眼睛,以为得了暂时性的老花眼,这位上个月还从自己面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天子,竟能生出些许的王者之气?
既然不想说话,顾岳便继续上演哑剧,用骨灰级的演技,碾压你。
终于,在官家的眸子变得乌云密布时,刘光世的屁股抬了起来,收了扇子,一本正经地拱手行礼,连呼有罪。
顾岳绽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沉着嗓子,用很有气势的男低音,问道:“爱卿何罪之有?”
“哎,我不该连续十日流连青楼,更不应和张大人抢头牌;也不该赌钱,更不该开赌坊;我不该纵容士兵打架斗殴、赌博吵架、争抢女人。”刘光世边说边用扇子敲着头,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
天,我只是想让你加强宫廷防卫,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猛料呀。
顾岳用手支头,一时竟拿这个二世祖没有办法。一是他的兵为父辈交到他手里的,对他很有一幅少主公的忠诚,二是在他手底享尽了自由富贵,一下子换一个方式,恐引哗变。
上一世的淮西军变可是整整消弱了南宋1/10的兵力,引发了朝野的地动山摇,间接促进了赵构对武将的极度不信任,最终引发了岳飞惨案。
“刘将军呀,怎么着你也是将门之后,你的兵能不能有点样子,除了会吹牛,朕看不出他们还在哪方面拿得出手。”顾岳斜了他一眼,又幽幽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刘光世嘴里喊着有罪,心里却在诽谤,可不是吗,上梁不正下梁歪,您要是上次不在我的兵面前跑得那么不要脸,侍卫们能不尊重您吗?
看着刘光世明显不走心的请罪,顾岳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很不地道的计划:要不要,把这个二世祖
养废了!
然后,把他的兵,交给岳飞。
刘光世怔住了,年轻的官家那张俊脸像花一样,慢慢地绽放开来,在自己面前摇曳生姿。
“刘爱卿呀,下次再去那个地方,能否带朕同去?”
“哪、哪个地方?”刘光世还在发怔。
顾岳朝他眨了眨眼睛,摆出一幅男人间都明白的表情。
于是,两浙路安抚使的刘大人,成了佞臣。
在一个清风细雨的傍晚,两个摇着扇子的贵公子,很是潇洒风流地摇进了临安最豪华的凤仙楼。
凤仙楼很雅,这里的姑娘们个个才艺双全,像女王似地坐在亭子里喝着清茶,王孙公子们倒像哈巴狗,排着队等着觐见。
刘光世正在对一个弹琵琶的美女展开马拉松式的追求,顾岳在听了姑娘弹了一曲后,朝刘光世伸了伸大拇指,很真诚地认可了他的品味,并且非常善解人意地准了他三个月的假,追不到姑娘就别来见朕。
刘光世以为听错了,带薪休假,还可以胡作非为,天哪,天可怜见,终于遇上个明君哪。
顾岳很体贴地走了出去,信步在园子里转了转,在走到一个假山前的时候,一个狂放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