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了,中原中也心想,比使用污浊还要折磨人,但污浊可以让太宰治用人间失格终止,这又有什么办法?可是他也没力气再下床捡手机了。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第5章 退路
太宰治沿着河岸放慢步伐逛回侦探社,路上的路灯早已被点亮,在一段路与另一端路中留下隐晦的阴影,地上的影子被一次次拉长又回缩,就像是他现在脑袋里有些理不清的思绪,他想,如果中原中也不是肝损伤,又会是什么呢?
他对中原中也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光是中午吃饭时完全不像故意装出来恶心他的反胃,和下午在车上连手机铃响都没把他吵醒的睡眠,这些足以推翻自己之前的结论,完全不是肝损伤的问题症状,更偏向一个早就被排除的可能:中原中也应该是怀孕了。
之所以第一个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是一个多月前和中原中也交战时触碰到了他的腺体,那上面还有着自己的标记,Alpha和Alpha之间的排斥会让被标记过的Omega无法再接触和接受另一个Alpha,这足以证明中原中也没有和除太宰治以外的Alpha发生过关系。而他们的结合发生在了两年前,中原中也没理由在这个时候怀上自己的孩子。太宰治不是不知道异能者Omega会有特殊的生殖腔温床,而是以他对中原中也的了解,他一定会在事后做完所有的保护措施,比如说吃避孕药。
只有和对方的默契是不会骗人的,太宰治是头一次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这就像个逻辑上的驳论,中原中也分明不可能怀孕,又像极了怀孕。
这件事确实是该再深入了解一下,太宰治在和中原中也的交集上敲定了这么一层联系,他已经计划好了明天再去接中原中也去糖厂时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这件事,而后被一通无声的电话搅了所有的打算。那时候他已经到了社员的公寓,心里盘算着先睡一觉再解决这两个堆积在一起的麻烦事件,坐在驾驶座上给中原中也当了来回两趟的专职司机可不是说着玩的,更别说在郊外冻得要死的环境下硬是坐了几个小时,等他睡醒。
好吧,太宰治承认,外套并不是中原中也拽的,而是因为他越睡越冷,最后完全缩在副驾驶座上的情景让他心头一软,中原中也本就身材偏向于女性的娇小,再在软垫座椅上一缩,几乎整个人都要嵌进去似的。也许他是太宰治嘴上千损万损的小矮子,但太宰治从来没肯定地说过自己厌恶这个人,只不过是熟知的过分,而无法控制衍生出的关系。
中原中也揪着自己外套的一角缩在副驾驶座位上酣睡的模样真是见了鬼的可爱,也许只要他不说话,都很可爱。
中原中也会打电话给自己,太宰治是非常意外的,他甚至都做好了接受一顿夜间嘴炮的准备,真是接通后听筒另一头的寂静让他的问安落了个空。
“晚上好,黑夜里打着电话的小矮人。”太宰治这样招呼道,回应他的是一片空虚,没有声音,太宰治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僵了僵,再次开口招呼:“中也不说话,我可没办法通过呼吸声来理解你的意思啊。”
太宰治没有再开口招呼第三遍,如果说接到自己搭档电话后一直没有回应还傻乎乎地一直在提问,那他该提前退休了,保持着未挂断电话的状态,太宰治连脱下的外套都没来得及套,夺门而出,直奔中原中也的住所。听筒那头从始至终都是安静,没有东西移动,也没有痛苦的□□,如果中原中也不是被绑架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电话接通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寒冷的夜里奔跑起来,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太宰治气喘吁吁地在中原中也家门口停下步伐,深吸一口气来补充氧气,而后在撬开中原中也家门和一脚踹开之间选择了后者,报废了中原中也的家门。
中原中也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生殖腔像是被人用刀剐过一遍,这种难以启齿的位置疼痛起来要怎么描述?大概只能忍着吧。中原中也艰难地调动着自己的思维,去思考自己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是在哪儿,又是怎么到的这儿,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在视线中逐渐清晰,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然后在被褥里探下手,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想要确认什么似的,消毒水的味道冲入鼻腔,同时还有个冷冽的女声响起:“醒了?”
中原中也试图从床上坐起,但像是被人大卸八块后再装回去的四肢提不起一点力气,挣扎一番只好作罢,别扭地翻了个身,面对尾崎红叶难看的脸色,实在是挤不出什么若无其事的模样,只好讪笑着开口问道:“昨天晚上麻烦红叶姐了。”
这一开口就像是踩中了地雷,尾崎红叶的面色更加难看,她抬手将病房的门关上,然后走到中原中也床边,压低了声音也不能阻挡语气里的怒意:“昨天晚上你吃了什么?”
“……太宰送来的蟹粥。”中原中也这点倒是记得清楚,秒答了尾崎红叶的问题,看着她一副想揍人又憋住了不能轻举妄动的模样,几次抬起手来想动手,又放下手臂,咬着牙齿开口道:“中也,我明白你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但是你能不能抽出一点点时间,去了解一下什么叫做Omega,什么又叫做怀孕中的Omega,螃蟹那是怀孕时能吃的吗?”
中原中也除了在太宰治那里吃瘪,其他时候还真是少见,但此刻他支支吾吾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就像是被踩中了尾巴,尾崎红叶在中原中也开口之前接着列举他的罪状:“那我再问你一句,昨天晚上为什么打电话给太宰,你已经想好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是的,昨天晚上太宰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带着中原中也冲进医院时,尾崎红叶刚好来拿那位黑手党部下的尸检报告,扭头就看见太宰治怀里一脸惨白捂着小腹的中原中也,只有一个念头:她为什么要是唯一一个知道中原中也怀孕的人,这档子破事她是真的不想再管了,这是最后一次。于是尾崎红叶拦下了太宰治,美其名曰黑手党内部事情不应该交给外人,让他离开医院避避嫌,才免去了事情的败露。
不过这一问才是真真切切地把中原中也噎住了,他再意识不清晰也不可能记错自己拨打的号码,那分明是一个空号,怎么会是拨给太宰治?
尾崎红叶撂下一句“好好处理这件事”就离开了病房,不大的关门声把中原中也愈发烦躁的心情推向了极端,唯一的念头就是等会恢复点力气就去找主治医师,把这个该死的小麻烦去个彻底,别再添乱了。
尾崎红叶给中原中也称述的都是昨天晚上的事实,但是她隐瞒了一个细节,安顿确认中原中也没什么大碍之后她就离开了医院,刚出医院大门就看见倚靠在栏杆边上,望着医院旁平静湖面抽烟的太宰治,点滴星火在黑夜里微微颤动。尾崎红叶知道太宰治抽烟,但也知道他很少抽,他没有穿外套,看着就很冷。
“你肯定知道中也有什么事情是在瞒着你,事情的选择权在他手上,如果他不愿意告诉你,我也不会插手。”
斟酌再三,尾崎红叶独自走到了太宰治身后,对这件事发表了个自己的见解,她是知道的,以太宰治的智商,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猜测和想法,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太宰治,只是不能挑明了说。涉及到爱情的事情,除了当事人,没人有权利左右事情的发展,即使他们像两簇互相缠绕生长的寄生荆棘,夺取对方的养分,贪婪地缠更紧,要把对方扼死,也只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太宰治掐灭了烟,转过身来,吐出最后一口烟雾,轻薄白烟随着夜风打了个旋迅速散开,太宰治的声音听上去比想象中的轻松很多,甚至一如既往透露着一股欠揍的味道:“如果中也那家伙时日不多了,我一定会在最后一刻把所有重要的情报都拿捏在手里的,不会让他带进坟墓里。”
饶是美艳端庄的尾崎红叶这会儿也撑不住面部肌肉的抽搐了,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白白担心几场,光是几天就被这两个家伙气的未老先衰。
“那中也就拜托你了,太宰。” 尾崎红叶迫不及待地结束了这次对话,把手里这个烫手的铁球扔了出去。
中也,大姐也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此刻被尾崎红叶卖了的中原中也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只是少量食用螃蟹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要说中原中也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说起来丢人,是被自己吓的。一个初次怀孕的Omega、一个身经百战的黑手党干部,这两个因素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时,前者还是占了上风。
中原中也穿戴打点整齐就往外走,进来时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睡了一觉出门就又是走路带风的黑社会,他保持着这样的气场进了Omega科的科室,一巴掌拍在老医生的桌面上,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给我安排手术。”
被吓得心惊胆战的医生戴上眼镜再三确认中原中也干部这是没磕坏脑袋,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问道:“什、什么手术?”
“就是……把肚子里的这个臭小子弄走的,叫什么手术?”中原中也搜刮着自己知识面上能用到的描述词,却得到了拒绝的回答。
“非常抱歉,中原先生,介于昨天夜里的寒性食物刺激,您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做人工流产手术,还需要再调养几天。”
事与愿违说的大概就是最近几天的中原中也了吧,他冷哼一声,把手里的外套攥的更紧些,最后也只能愤愤不平地转身出了办公室,没辙。
太宰治在侦探社划水了一天的工作,他把在黑手党这里了解到的线索全都交给了社长,而后国木田独步就带着江户川乱步去了那个废弃的糖厂,太宰治借口自己的推理分析能力比不上江户川乱步,所以留了下来,在下班后去了黑手党的据点附近,试图偶遇中原中也。说什么试图偶遇,其实专门想来找中原中也,疑惑的不止他一人,还有太宰治。而太宰治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中原中也在午饭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疑虑,里面又掺杂着挣扎,在各种问题之间的挣扎,在不能明白的感情之间沉浮,试图想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太宰治也在沉浮,也在挣扎,他也想要一根救命稻草,来把自己的思想拯救,好告诉他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对前任搭档的不舍,什么叫做对中原中也的在意。
在这场感情的博弈里,最先觉察到不对劲的就是太宰治,最先逃离的也是太宰治,他不说并不代表他没有想法,没有行动不代表不作为,他只是难以确认中原中也的态度,这是他遇见过的最没有把握的事情,毫无胜算的感情就像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宰治不打算带着这把双刃剑去拥抱中原中也,更不敢。
在最坏的结果到达之前,离开旋涡才是唯一的解决方案,以他们两人对彼此的了解,中原中也很快就会觉察到太宰治不一样的情愫,他的时间不多,只够他在离开前任性一次,仅此一次的纵火,灼伤中原中也,留下印记。
现在,这份动荡不安的感情在磨尽之前,得到了同样迟疑不定的共鸣。
万幸自己的消息相当灵通,太宰治顺着几条关于中原中也行踪的消息,没怎么费力气就找到了沉迷在酒吧里的中原中也,只不过这次在面前摆着的不是白开水,而是色泽艳丽的酒水,隔着从门口到吧台的一段距离,太宰治都要闻到了里面的酒精味。
他想,他应该来迟了一步。
“刚从医院复检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解酒瘾?”太宰治几步跨到了中原中也跟前,拉了椅子坐下,故意用错误的慰问掩盖了他的真实想法,习惯性地在末尾补了一句嘲讽:“中也就像个瘾君子一样,当心一命呜呼。”
中原中也杯子里的酒看上去纹丝未动,但旁边堆积的几个空杯在控诉他的恶行,反正肚子里这个家伙如此脆弱,只要和以前一样生活,毫不忌讳,很快就可以摆脱它了,就像摆脱和太宰治的联系一样,让这个混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最好就像两年前失踪一样,永远别再出现在自己跟前,惹他眼烦,打搅他步入正轨的人生。
中原中也的酒量不算差,几杯下肚仍然可以勉强保持理智,辨认出来者是太宰治之后,再略微分析一下他的那句话,大概还是以为自己因为酗酒所以身体不适吧,他冷笑一声,把手中酒杯推开些,抬手揪住太宰治的衣领,逼他弯下腰来和自己保持同一高度,力道之大几乎要把衣领都撕扯开,他的眼角泛红,明明应该是酒精的反应,由于灯光昏暗,看上去更像是哭过。
“死青鲭,闭上你的乌鸦嘴,老子很好,还能长命百岁。”中原中也简单粗暴地对太宰刚刚的讽刺进行反击,说话时的酒气迎面扑来,太宰治皱了皱眉,他是第一次觉得不想和中原中也争执,这张对着自己只会吐出恶毒句子的嘴也太讨厌了。
太宰治趁着中原中也还没有撒开自己,抬手摘了他头上的礼帽,侧罩在两人脸颊侧,另一只手捞了他纤瘦腰际,贴上了那张还没来得及合上的嘴,水润光泽,还有着酒水滋味的唇瓣,没有被任何人触碰和占据的领地。太宰治在中原中也的嘴里尝出了一股葡萄的香醇,酒精的味道倒是不重,更像是果酒,舌尖舔舐过柔软口腔,扫过齿贝,再去索取藏在深处的软舌,勾连缠绕,中原中也在试图用舌尖把太宰治的推出自己口腔,一来二去反而像是主动的勾引,缠绵到难舍难分,似乎要把分别两年的所有情绪都宣泄在这里面。
太宰治紧扣在中原中也腰上的手臂逐渐收紧,他有够瘦,足够单臂缠上,太宰治的指尖扫过中原中也的平坦小腹,如果他的最终敲定猜测没有错,这里直到昨天晚上为止,应该孕育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