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他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和方式……
看着半空还未完全消散的火圈恨得牙痒痒,乔伊斯在心里暗骂奇异博士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你别激动。”
似乎是被他这个狼狈的样子给吓到了,那人很快丢掉手里的枪走到了他身边。声音里隐隐透露出一丝焦急,手下动作却半点不慢,不由分说就往乔伊斯装着基因稳定剂的兜里摸去。
并不习惯让人这么近身。前杀手动了动,想要伸手抓住对方的手, 胸口却又是一阵翻涌,连着血咳得撕心裂肺,差点要把肺一起从喉咙里掏出来。
而就耽搁这么一会儿, 这个神秘的男人已经摸到了稳定剂,立刻将它掏了出来,连问都没问, 就直接把淡蓝色的药剂打进了乔伊斯的身体里。似乎根本不怕给对方喂错药一样, 显然已经这个流程非常熟悉。
“你……”
九头蛇别的不行, 搞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确实一把好手。能感觉到药剂在进入身体的一瞬间就随着血液流动四散开来, 在每个角落发挥着效用,乔伊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同时也因为耗费了太多精力,身子猛地一晃,眼前渐渐开始变得灰暗。
“你为什么……”
挣扎着睁开眼,要想把话补全,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虚弱得就像刚出生的奶猫在叫。乔伊斯咬咬牙,刚要用金属臂捶上自己的脸好清醒一些,却在抬起胳膊的那一瞬间被人洞悉了意图,半路接住了他没什么力道的拳头。
“已经没事了。”
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颇为温柔地抚上他的眉眼。那人语气中带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劝慰,以及坚决,仿佛懂得乔伊斯不愿示弱的强弩之末那样,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就像在同时安抚着一个身体中躁动的两个灵魂。
“睡吧。”他半跪在他面前,低声喃喃道:“睡吧,乔。”
我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话仿佛有着不可言说的魔力,瞬间抽走了乔伊斯仅剩的坚持。人体的温热透过覆在他眼睑上的手一路顺着血液蔓延,很快带着睡意侵袭了摇摇欲坠的神志。在最终的黑暗席卷而来之前,他本能地反手抓住了对方握住自己的右手腕,掌心虽然温热依旧,柔软依旧,但他就是觉得,这个有点不自然的手感他似乎在哪里摸到过。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再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了。
失血和疲惫带来无法反抗的倦意,让他迅速沉溺其中,黑暗中,似乎有铺天盖地的瑰丽梦境在他脑海中爆炸蒸腾,将他完全笼罩在蔓延而来的阴影里,卷携至记忆与现实的夹缝面前。
乔伊斯觉得,他好像能想起些什么。
一些……不怎么美好,却对自己无比重要的东西。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那是他很熟悉的声音,或者具体点来说,实际上跟他一模一样。但乔伊斯很清楚,那并非出自自己之口,而是在一片黑暗的、即将分离的意识之中,属于这个身体最初人格的锥心泣血。
它沉默着回头看去,四下里都是悄无声息的空白,就好像它的主人格从来都沉溺在日复一日的死寂中,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我本来不想那样做的,你知道吗?」
主人格的语气很茫然,它能感觉到他常年波澜不惊的内心究竟在翻涌着怎样的滔天巨浪。他或许并无法分辨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作为为了补全对方而诞生的次生人格,它却能轻易知道,那分明是夹杂着悲伤和痛苦的绝望。
「我知道。」它默默叹了口气。「但那也不是你的错。」
主人格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作为这个身体的主宰者,他所做出的决定无人可以干涉。而早已知晓他的决意,它深知自己无法撼动,只能接受,只是,它依然想要尝试着说服对方。
但最终,主人格还是一意孤行。
「我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我不会再轻易出现了。」
他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远,终于沉堕入了意识的最深层。他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于它之手,无论是名字、能力,还是所剩不多的记忆。从今往后,它也是他,也同样是九头蛇培养的出来的杀戮机器Zero。
但是,他相信它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如果累了,就去睡吧。」
重重叹了口气,它转身踏上和主人格相反的方向。来自现世的光亮越发扩大,拉扯着它从潜意识中一路上浮。在最后断开与主人格的联结前,它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轻声开口道:
「给我取个名字吧。」
主人格似乎思考了会儿,声音远远传来。而那也是它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想叫你乔伊斯,乔。」
从此以后,‘它’变成了‘他’,变成了乔伊斯,也变成了阻挡在人间风雨之前的高墙。
这是让人永远无法挣脱的魔咒。
但是……
“哈尼,哈尼!”
一道声音宛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在睡着的时候被人吵醒是非常让人恼火的,尤其是这个人还像苍蝇一样,不把你嚎起来绝不罢休。乔伊斯皱了皱眉,想当作没有听到,却被烦得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哇!哈尼你醒啦!!”
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却还没看清周围是个什么样,一张大脸就突兀闯了进来,差点没把他再吓回去。乔伊斯嘴角一抽,猛得抡起胳膊,直接捶在了对方的鼻梁骨上。
“嗷!”
没想到对方一醒来就这么用力气,死侍猝不及防之下被抡个正着,直接被捶到了地上。他捂着鼻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想顺势嚎几声博点同情,却在用余光瞄过去的时候发现乔伊斯满脸嫌弃,很明显不打算配合他的表演,只能又灰溜溜地爬了起来。
“说真的,哈尼你还好吗?”重新坐回床头柜上,死侍看了眼还有点迷迷瞪瞪的室友,语气难得正经起来:“我这次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我没事。”
直到这时才看清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乔伊斯的目光从身下的大床一路扫到拉得死死的窗帘,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像是个酒店的房间:“你带我进来的?”
“你当时跟八爪鱼一起在大马路上躺尸,我总不能让你和他们一起被收进太平间,得弄个舒服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吧。”
一提起自己好不容易从高架桥底下爬上来,结果迎接他的就是一个昏迷不醒还满身是血的室友,韦德就觉得简直日了狗了。当时他甚至差点以为Zero玩得太过,把自己跟嗨爪一起玩死同归于尽了。直到他连滚带爬地奔到对方身边,才发现乔伊斯呼吸平稳心跳有力,除了睡得很沉没别的问题,终于松了口气。并只身一人,在苏格兰场和军情六处到达之前,带着室友离开现场,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修养。
“我偷了别人的证件,在好几个地方都订了房间,然后才挑了这里。”开心地跟对方邀功,死侍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六七张房卡:“其他地方我也有布置,就算九头蛇能追查到我们,也得花上一点时间,足够我们休整了。”
“唔。”
颔首算是对他表示了赞赏。乔伊斯思考了几秒,倒不是很关心如何掩盖的自己行踪,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过来的时候,高架桥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还有一地的嗨爪。死侍如实回答。
“没有别的什么奇怪的家伙在现场?”
“没有。”死侍顿了顿:“我以为我和你已经够奇怪了。”
“……”
突然发现这么说确实半点毛病都没有,乔伊斯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他倒是能肯定韦德并没有跟那个无脸男打照面,好像对方在救了他一命之后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并把他丢在马路上像咸鱼一样曝晒,等着死侍从桥底下爬回来之后,再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捡走。
这服务,差评啊。
抱着被子,乔伊斯面无表情地这么想着。而眼见室友已经醒得差不多了,死侍也开始声泪俱下地跟对方控诉Zero究竟有多么过分,不但一点情面都不给,还把他跟嗨爪一起从高架桥上踹了下去。听得乔伊斯脑袋都大了一圈,只想蒙着被子倒回床上,假装自己从来都没有醒过。
“好好好,回去我再补偿你,什么都行,好吧?”
被他烦得只想谋杀室友。最终,乔伊斯不得不又给Zero收拾了一次烂摊子,答应了之后十秒钟之后很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条件,只为了挥手让死侍赶紧从自己面前消失。
“我太爱你了,哈尼!”在对方忍不住又一个拳头砸扁自己的脑袋前,死侍见好就收,一骨碌从床边滚到门口,拉开门溜了出去:“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你先好好休息!”
“彭——”
房门关合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最终又落回一室寂静。乔伊斯盯着紧闭的门看了半晌,在确定它不会突然打开之后,沧桑地叹了口气,同时第无数次怀疑自己对于室友的品味真的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简直让人头秃。
思考了半晌,最终决定还是放过自己。乔伊斯摸了摸自己身上几乎已经愈合的伤口,抱着被子滚下床,准备去窗边的茶几上给自己倒一杯水。
而当手碰到茶壶之前,他突然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并没有什么动静的窗户。犹豫了下,还是踱步过去,刷一下拉开紧闭的窗帘。
然后。
“……这里可是十四楼,你到底怎么爬上来的?”
沉默了几秒,乔伊斯看着窗台上那个恼人的身影,嘴角终于忍不住一抽。
第35章 没毛病
“……这里可是十四楼, 你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
看着窗外像蝙蝠一样贴在玻璃上,摇摇欲坠到简直让人怀疑他下一秒会不会掉下去的人影, 乔伊斯无语了会儿, 伸手打开落地窗,示意对方赶紧进来:“真嫌命太长了?”
“我有系安全绳。”
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会在这里看到乔伊斯。来人从背对窗户想要跳楼的姿势里艰难扭过身, 半点都不客气地爬进屋内, 顺便晃了晃腰间的绳子, 一头奇特的小卷毛被风吹得到处乱窜。
“你还好吗?”目光在对方身上转了圈,夏洛克·福尔摩斯扭头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嘴里却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我看了高架桥上的新闻。”
“反正死不了。”
并不意外他能够看得出来高架桥那事跟自己有关,乔伊斯耸耸肩,这么说道。虽然他的愈合能力比不上死侍那种变态,但也远远超过一般人的认知。就算在221B挨了当胸一弹,后来Zero又替他吃了几个枪子儿,但经过一晚上的修养, 都基本上好得七七八八,除了有疤之外半点看不出他曾经受过伤。
恭喜。
嘴上说得很礼貌,但表情压根看不出来有真心诚意的意思, 甚至还飞快地假笑了一下。夏洛克敷衍地朝他点点头,似乎也没打算听乔伊斯回答了什么,继续转身探着脑袋朝他进来的窗口看去。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夏洛克用这种猎奇的方式绝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乔伊斯也跟着他从窗外望了望, 结果被脚下可怕的高度晃得眼晕:“说实话, 你来这儿干什么?”
“雷斯垂德叫我在这边查一个案子, 有点意思。我得搞清楚凶手是怎么进入十几层高的一个密室的。”
用余光瞄了他一眼, 大侦探回答得很快。而仿佛像是要印证他所言一般,他们往下一层,几乎在统一垂直面上的房间里,约翰·华生也探出头来,用力扭着脖子往上面看,表情并不算友好,似乎对侦探一意孤行亲身实践凶手犯案过程的举动并不赞同。
“夏洛克,你没事吗?”可怜的前军医享着室友的命操着保姆的心,这么苦逼地问道。在发现乔伊斯的时候,还猛地一惊:“你身边那位是不是……?”
“是的,那个差点死在我们起居室的委托人。”
对乔伊斯的定位非常准确。夏洛克假装自己没看见身边的前杀手朝天花板翻个白眼,对着他毫不认生地开口,又把话题拉回了案子本身:“你看看,如果是你的话,你能从楼上某个地方速降到十三层,然后打开窗户进去吗?”
“我?”
有点惊讶夏洛克回来询问自己的意见,乔伊斯仔细看了看房间之间的间隔,肯定地点点头:“只要工具合适,我当然可以。”
不过夏洛克来问他的意见并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乔伊斯不会觉得自己这样的真跟普通人一样。这还是他往谦虚了说,如果有必要的话,即使什么工具都没有,让他徒手从楼顶速降,他也能准确地到达任何需要的位置。
这无关能力强弱与否,而已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战斗的本能。
“嗯。”
当然明白这一点,夏洛克点点头。他看起来也只是需要一个专业人士的意见和指点,告诉他从哪儿才比较好下去,才不会悲惨地被卡在半空,像只卤水鸭一样来回晃荡。
平心而论,乔伊斯其实还挺想看一眼那个场景的。而下面那位已经愁得头发都掉了的前军医想必也是如此。但出于对临时合伙人的善意,乔伊斯忍住没有使坏,而是真诚地告诉了他怎么下降才能顺利停在窗边,再一气呵成地打开落地窗。
“这样?”
抓着绳子,把一只脚试探着踩上十三楼那间发生了密室凶杀案的窗台。在得到前杀手的点头之后,夏洛克把整条腿都塞了进去,跨坐在窗棱上,整个人的姿势介于“我想不开了我要从这里跳下去”和“我又发现了生活的美好我不想死了”之间,看得华生眼皮直跳,赶紧上前拽住他的衣领,防止他因为太过得意忘形而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