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支狼牙军队伍出现在视野里,杨宁仍是不动,看着狼牙军越来越近时,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雪月在身侧“呼”的划了一道弧线,银白枪尖划出一道月牙残影,砰的一下拍在旁边的木桩子上。
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两旁的山坡上,许多沙石滚落下来,一排连弩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悄然冒出,齐刷刷对准前方狼牙军的方向,咻的射出箭雨!
机关连弩的箭比寻常弓箭要重得多,精铁短箭破开狼牙军的铠甲,深深刺进身体里。
密集凌厉的箭雨射杀了队伍前排不少狼牙军,硬生生阻挡了队伍的前进,狼牙军停在北邙山口外,隔着狭窄的关口与杨宁相望。
杨宁又一挥枪,在另一边的石头上砰的一拍,只听一阵地动山摇的轰隆声,山坡上滚落数个巨大滚石,朝着狼牙军的方向劈头盖脸砸了过去。
队伍开始骚乱,前方的人慌忙后退躲避滚石,后方的人后退不及被绊倒,原本整齐的队形顷刻间被打乱,被踩踏伤亡的人甚至比被滚石砸死砸伤的还要多!
杨宁轻轻呵了一声,有些嘲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抿着唇拉成直线。
北邙山从来都是易守难攻,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与天策府内部相连,而军师朱剑秋也在山口设了许多机关,哪怕对方有精锐万人,想要攻破北邙山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小小一个山口,两万狼牙军被堵在外边,不能退,也进不得,而杨宁虽说孤身守关,却也撑出了不亚于千军万马的悍然气势。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狼牙军里忽然飘出一抹浅色人影,身姿曼妙,笑声媚惑,蚕丝裙裳犹如挽来流水织就,映出碧蓝天空的色泽与星星点点的光芒,勾勒出她极致妖娆的身段。
她走到狼牙军队伍前方,随意地抬手把银色长发撩到身后,露出一片光滑的肩。她的肌肤不算白皙,是淡淡的蜜色,但举手投足间皆是勾人的媚。
狼牙摘星长老,苏曼莎。
杨宁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又在旁边拍了一枪,山道上嘎吱嘎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木人,像是一群等待命令的白蚁。9" [剑网三]盛唐0 ">首页 11 页,
苏曼莎的身子轻盈飘了起来,踩着一块石头借力跃起,宛如一只蓝色的蝴蝶,轻轻巧巧飞入山道。
两旁山丘的连弩顿时发动,嗖嗖嗖的瞬间射出一片乌黑箭雨,苏曼莎不慌不忙,脚尖在一块横突出来的石头上一点,身形再次拔高,恰到好处地避开了连弩的射程。
在她脚下,一块小小的土块滚落下来,轻轻砸在木人上,只听见轰的一声,火光在黑色浓烟里闪现,灼热的气浪向四周扩散,接连好几声爆炸声之后才再次平静,木人群淹没在滚滚浓烟中,看不真切。
蓝影在半空中一闪而逝,落在杨宁旁边不远处。苏曼莎抚平裙子上的褶皱,看着裙摆和鞋尖上被火舌燎过的黑色痕迹,眉头皱了起来。
她化了淡而精致的眼妆,淡蓝色的眼影晕染着,将她的双眸衬托得越加莹润含情,皱着眉时,那恍若含着一剪秋水的双目仿佛要流泪一般,让人心疼。
杨宁侧首看了她一眼,神情若有所思。
苏曼莎也抬头看着他,红唇抿出一个朦胧迷离的浅笑,一步步朝他走去。
“孤身一人守着这北邙山,杨教头当真威武不凡。”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一种很细腻的微哑,仿佛带了小勾子一般,在人耳朵里,心尖上,一勾一勾,“妾身……很是敬仰呢。”
蓝白相间的群袂摇摇摆摆,她携着淡淡的女儿香,身子如同春风吹拂下的蒲柳,娇柔婀娜地飘到杨宁身边,柔软的手轻轻按在他的手臂上。
杨宁低眸看着自己胳膊上的小手,一动不动。
苏曼莎又是一声轻笑,轻身挨过去,将胸前微颤的柔软蹭在他的胳膊上,扬起美丽的脸庞,精致的下巴挑起,勾出一个诱人的弧度,顺着脖子蜿蜒向下,跌宕出深而诱惑的风景。
“天策府已是兵临城下,杨教头……”
刷!
虚空中恍若出现一轮雪色残月,冰冷的月钩秀丽雅致,却也带着浓郁的杀机,一抹蓝影在这典雅的杀机下狼狈败走,慌忙往后疾退。
苏曼莎险些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捅个对穿,慌乱后退之下,虽说表面上并没有半点伤痕,但天枪的罡气却仍然像一记重拳般把她的脏腑震得血气翻涌,仿佛已被生生撕裂!
“我终于想起来了,”杨宁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道,“你叫苏曼莎,安禄山的走狗之一。”
随着他波澜不惊的声音,雪色残月破空划去,一轮一轮衔接成紧凑迫人的杀意,苏曼莎勉强接了几招,却终究因为失了先手,一退再退。
银白枪尾横扫而来,苏曼莎手中绸缎飞出,紧紧缠上,枪尾攻势稍缓,仍是重重拍上她的胸口,将她整个人都拍飞!
苏曼莎喷出一口血,绸缎被崩碎掉落在地,一边懊悔自己托大没有带上武器,一边暗恨杨宁心如铁石。
后背撞上枯萎的树干,左边是遍布机关的北邙山山口,右边的退路已被杨宁的枪势封锁,苏曼莎看着眼前的耀眼银光越来越盛,脸色惨白,失声惊叫。
“师父救我!!”
叮——
银光停止在她的眉心前,一把精美的剑从旁边横探而来,把雪月枪尖稳稳挡下。
剑身拨动,忽然凶狠横划而去,凌厉剑气化作利刃平平飞出。银枪骤退,忽又枪尖点地斜斜一挑,剑气被从中破开,往两旁消散。
地面枯萎的草坪被这一枪一剑削去一大片,露出土地,光秃的土地一端,一个身穿淡金箭袖衣的男子站在苏曼莎前面,手中长剑斜点地面,淡金长发搭在肩上,用黑色绳子稍微束着,另一侧肩上则垂着两条细细的发辫。
苏曼莎望着他的背影,红唇微动,低声唤了一声“师父”。
令狐伤侧过脸,额头上的银饰冷光一闪,垂在侧脸的坠子摇晃出一道流光,眼睫低垂,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侧脸弧度美得近乎无情。
“退下。”
“……是。”苏曼莎低下头,扶着枯木站起来,撑着受伤的身子飞快退回狼牙队伍中。
杨宁在打量着他,突然嗤笑一声,懒洋洋开口:“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安蛮子另一个走狗啊,令狐伤。”
“杨教头能记住在下的名字,真是受宠若惊。”令狐伤淡淡道,“杨教头一人独守北邙山,而我狼牙大军数万人,攻入北邙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杨教头若是聪明人,便知道该怎么做。”
“嗤,我不否认你们人多势众,而你和你徒弟也能轻松躲过机关。”杨宁抬起手,随手把脚边一块石头一枪拍飞,那石头击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坑,山道一阵轰隆声,落下的荆棘滚石把试图闯进来的狼牙军撞开,留下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但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高手,我一人守关,也能让你们付出最大的代价!”
狼牙人多是没错,但北邙山的地形进攻着实不易,而朱剑秋在北邙山精心布置的机关也不是吃素的,即使狼牙军能硬闯进来,恐怕也得死伤过半。
令狐伤当然也知道硬闯的后果,不过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即使付出代价,北邙山也是非破不可的。”他的目光从地上深深的枪痕移到杨宁身上,在他的银枪上停了一停,“不过,在下倒是想和杨教头做个交易。”
杨宁眯起眼,并没说话。
“杨教头身手不凡,实为难得的高手。在下心中敬佩,想要讨教讨教。”令狐伤道,“若是杨教头在切磋之中胜了,在下便带着手中军队撤出北邙山。若是杨教头输了,便将北邙山所有机关摧毁。”
“此话当真?”
“当真。”
“你能做主?”
“我就是他们的主。”
“成。”杨宁抬起雪月,枪尖上冷光点点,“那我就会一会你。”
令狐伤抬起手,朝着狼牙军的方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按兵不动,原地待命,随后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严阵以待。
杨宁可不会和他客气,手掌在枪尾上一拍,银枪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射而出,拖曳出一道长长的宛如流星的银光。
银色流光破空逼近,令狐伤一只脚退了半步,抵在地面,手中长剑骤起,从身前闪过,击在银枪之上,锵的一声往旁边压去。
被压去一边的银枪忽然不动,沉重如山,杨宁握着枪身猛地一甩,雪月便好似化作一尾蛟龙,怒起摆尾,翻腾冲撞。
长剑倏然一收,令狐伤将将挡下银枪的重击,借力往后滑退远离,厚重罡风从他脚下碾压而过,将一大片枯叶碾成碎屑!
杨宁紧随,身形突然跃起,腰身后仰到极致,几乎弯成一张拉到最大的弓,随后骤然弦放,他整个人弹射而去,手中天枪仿佛化作九天雷劫,对着令狐伤悍然劈下!
银色光芒在眼中倒映成跳跃的火焰,令狐伤眼底的深渊在火焰中翻涌,凶光闪现,他不退,双手平举起长剑横在前方,接下这猛烈的一击。
轰!!!!
巨响震耳欲聋,恍若有一个火炮在他们之间爆炸,无形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倾压,无论草叶或是灌木都被压得紧贴地面,飞沙走石浓烟滚滚间,他们脚下的土地裂开蛛网一般的裂缝,向周围延伸。
令狐伤胸口血气翻涌,咬着牙硬生生压下已到喉间的血,看着枪与剑另一边的杨宁,目光晦涩,“你身上有内伤?”
“那又怎样?”杨宁哈哈一笑,鲜血染红苍白的唇,双眼血丝慑人,“反正都要打!”
令狐伤不再多说,长剑蜂鸣,蓝光幽幽,战意再次暴涨。
绵绵的阴雨逐渐变得密集,天地间都被浸得湿润。
而这细密的雨丝却是一丝半点都沾不到厮杀的二人身上,稍微靠近时,那凌厉的罡气便将雨丝阻挡,或是绞碎成雾,远远看去时,仿佛有一个银白的光圈将他们罩住,含着煞的刀光剑影也在这光罩之中变得朦胧起来。
时间流逝,隐藏在铅云里的太阳已经往西坠去,天地间变得有些昏暗。
雨幕光罩里的刀光越来越亮,已经完全淹没了其中的人影,看得久了甚至还会觉得晕眩。
被削得坑坑洼洼的地面积了水,形成大大小小的水坑,间或有血泼下来,将水坑染成淡红的色泽,铁锈一般的气味弥漫开来。
刀光越来越盛,仿佛已经到了极致,突然间一道黑色人影从极盛的光芒中电射而出,另一道白影紧随而上,一前一后重重撞向低矮的山坡上。
轰隆!!!
地动山摇!一刹那好似连雨丝都停滞了一瞬,那耀眼的光罩迅速退却,消失在昏暗里。
杨宁的身体几乎陷进山体里,头盔已经在这场厮杀中损毁,身上的盔甲也破破烂烂遍布血迹剑痕,锋利长剑抵在他的脖颈旁边,剑气划破他的皮肤,鲜血从血口中缓缓流下。
而令狐伤也很是狼狈,身上的淡金白衣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仿佛刚从血池里爬出来,左手无法完全抬起,杨宁的枪尖对着他的咽喉,罡气刺在他的肌肤上,血珠流淌下来。
“呵……没想到,我只能和身负内伤的杨教头打成平手。”令狐伤声音低沉嘶哑,一字一句都渗着血,“是我输了。我会履行约定,撤出北邙山。”
杨宁哼了一声,和他同时收回武器,拄着枪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令狐伤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了几步,苏曼莎飞快赶到,把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肩上,抱着他的腰,把他扶回狼牙军队伍之中。
“咳……全军听令!撤!”
“慢着!”队伍里一个男子骑着马出来,怒道,“逐日长老此时下令退军,放着这大好的机会不用,延误了军机大事你……”
“安庆绪。”令狐伤侧首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在这里,我才是领军者,我的命令就是军令。不要以为你姓安,我就不敢杀你。”
安庆绪脸色瞬间苍白,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惊恐,目光闪烁瞪着他一会儿,最终还是回到骑军队伍里。
狼牙军从北邙山前撤退,令狐伤在苏曼莎的照顾下走在队伍中央,而安庆绪看着他们俩的背影,速度越来越慢,逐渐落在队伍末尾。
他从背上取出弓箭,回身搭箭拉弓,对着山坳那头的杨宁射出一箭!
嗤——箭矢直直插入杨宁后背,他被箭矢的冲力带得往前踉跄了几步,扑通摔倒在地,喷出一口血。
狼牙军最终完全撤离,再也看不到,厚重的铅云散开些许,残阳半坠,空旷的大地上只剩杨宁一人。
他拄着枪费劲地把自己撑起来,跪坐在地,身上流淌出灼热的鲜血,好似连这通红的暮色也是他的鲜血流淌而成,红得触目惊心。
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玄色人影出现在血色弥漫的暮色里,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声泣血。
“杨宁!”
好眼熟的人……杨宁扯着嘴角想要笑一笑。是小国师啊……居然长得这么高了……
带着湿润气息的冷香扑面而来,杨宁努力看清自己面前的少年,左手缓缓抬起来,按在他的肩上,对他轻轻笑了笑。
“小……小国师,我把北邙山……守住啦……”
作为国师,苏寂闲虽说和天策府关系淡淡,但总教头杨宁却和他很好。
当年与天策府结交合作时,苏寂闲年纪还不大,因为长得慢,看着就是个小孩子,而向来喜欢逗小孩子玩的杨宁便把他当小孩子那样逗。
可以说,当年在朝中,杨宁是唯一一个把云镜国师当做小孩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