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大臣们都面露怒色,瞪着三王子。
宋袁青此时也没了哑相公的谨慎,怒喝道:“三王子因此生怒,本是情理之事,但是胡言乱语,本官却是万万不容的。”
没等那三王子开口,贾代善也接着说道:“我们大安是礼仪之邦,向来以礼待人,此次出现此事,非我大安所愿,但三王子咄咄逼人,未免叫人多思啊。”
贾代善边说着边带着一缕冷笑看着那三王子。
他的言外之意众人心中都听得分明——事情没清楚之前,别想把罪名推到我们大安头上来,谁知道会不会是你们蛮人贼喊捉贼!
“呵呵,这就是你们大安的态度吗?”三王子讥讽道,“我回去之后必定奏明父汗,好叫他知晓你们大安的心口不一!”
“心口不一?”章桁骤然开口,他长身而立,如崖上孤松,风流却不失锐气,“心口不一的到底是我们大安,还是你们。此事陛下已经着我们大理寺查办,事发不到一天,三王子就急急忙忙地兴师问罪,好像倒是不在乎到底谁才是凶手,只在乎找我们麻烦!”
“你!”三王子忽然笑了,“章大人敢说这话,可敢跟我拍胸口保证能在五日内捉拿凶手归案!”
众人心中一紧,不由得齐齐地往章桁看去。
此案事情不小,内里不知牵扯到多少阴司,不知有多麻烦,能查出凶手是谁已经不易,还要在五日内捉拿凶手归案,这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
“怎么?章大人不敢吗?”三王子笑道,“章大人莫不是心虚了?”
章桁凤眼微垂,这三王子看似鲁莽不知礼数,但心眼可一点儿不少,五日,他倒是客气,没说个三日。
“有何不敢?”章桁心神收敛,冷眼瞧去,“只是不知若是本官在五日内捉拿凶手,届时三王子将如何?”
“若是章大人在这五日内捉拿凶手归案,本王自然会负荆请罪,不过,倘若捉不到,届时别怪本王不留情面,回去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父汗!”三王子言之凿凿。
“好!”章桁道,而后眉眼带着几分冷笑,“京城冬日寒冷,三王子这些日子可得勤加锻炼,免得过几日负荆请罪时受了风寒!”
“不劳大人挂心!”三王子回道。
散了早朝。
三王子带着大王子的尸首昂首阔步去了。
那气势,看得叫人牙痒痒,恨不得一板砖拍他个激灵。
“你太莽撞了。”贾代善走到章桁身边,叹了口气道。
章桁也知自己答应三王子看似解气,实则有些傻气。
然而,人有时候就该有这点儿傻气。
“国公大人。”章桁忽然开口喊住了贾代善,他唇角勾起,轻笑道:“下官想和国公大人借令公子一用,不知可否!”
贾代善看着他,捻着胡须,笑了。
“所以,老爷您就这么把我给卖了?”贾恩侯在国子监里还和陈荣贵谈着这事,他没想到,一回到府上,就听到这么一件事。
“怎么能说是卖呢?”贾代善斟茶,娟娟碧绿的茶水自茶嘴里流出,氤氲热气中他眼里的狡猾难以看清,“都没拿钱,如何能说是卖?”
那不是更惨。
没拿钱就把儿子给人家了,要是拿钱,岂不是要倒贴?
贾赦嘴角抽搐了下,罢了,横竖他还欠着章桁的人情债,帮他也是应该的。
然而,贾赦没想到。
他还在被窝里抱着手炉睡觉的时候,就被抓壮丁了。
贾赦想死。
非常想死!
他昨晚练字看书到子时才睡下,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了。
“恩侯怎么一脸困倦的模样?”章桁笑眯眯地给贾赦倒了杯浓茶,“快喝点儿茶提提神吧。”
“……”贾赦看着章桁那笑眯眯的模样,要不是他长得好看,他都想打他了,“谢章大人。”
“不客气。”章桁一点儿也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贾赦喝了杯茶,勉强打起了些精神来。
“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是查凶杀案,自然是要去拿凶杀案发生的地方了。”章桁道,“你的早膳还没吃吧?将就着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午膳再吃些好的。”
贾赦摸了块梅花糕,默默地啃着。
章府厨娘的手艺是很好的,梅花糕清淡不腻,带着淡淡的香,其中许是加了些干果果脯之类的东西,并不让人觉得腻味。
章桁本没有什么胃口,见他吃的认真吃得欢喜,也有了些胃口,伸出手刚要拿一块,却是碰到了贾赦的手,触之温热,倒是活像他的性子。
“章大人请。”贾赦连忙收手,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章桁抿了下唇,拿起梅花糕咬了一口,的确不错,他抬眼看向贾赦,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贾赦茫然地看着章桁,章桁唇角一勾,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碰到了。”
啊?
贾赦伸出手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他低下头一看,他的手指因着刚才拿梅花糕的缘故沾上了一层粉。
他立即明白了,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了擦鼻子,直把鼻子擦得红通通的才敢抬头问道:“还有吗?”
“没有了。”章桁忍俊不禁地说道。
但是现在倒是多了一个红鼻子!
贾赦浑然没有察觉这一点儿,他低头喝着茶,极力装作若无其事。
嗯,这茶好喝。
章大人吃着梅花糕,喝着茶,看着“红鼻子”,心情一下子也好多了。
两人的气氛相当和谐。
马车驶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而后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命案就发生在理藩院特地为蛮子使臣们准备的院子,那是一个五进五出的大宅邸,回廊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那大王子就死在正院的厢房里。
章桁带着贾赦下了马车。
门口的官员忙上来迎接,却是不见那嚣张跋扈的三王子。
“人呢?”章桁下了马车后,气势顿时变得冷冽。
那官员苦着脸道:“在花月楼喝花酒呢。”
章桁冷笑一声,“口口声声说得多么兄友弟恭,结果连头七都不到就去喝花酒,蛮子果然就是蛮子。”
那官员附和道:“可不是,昨儿夜里那三王子叫人把尸体抬回原处后18" [红楼]大老爷的科举人生0 ">首页 20 页, ,就带着手下都跑去花月楼喝花酒,一夜都没回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章桁打断了。
章桁问道:“那三王子命人把尸体搬回来了?”
“对的。大人。”那官员道。
章桁脸黑得可怕,这尸体一进一出,这其中不知有多少线索会被毁掉!
这三王子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是有心还是无意!
“走,带我们去看看。”章桁冷声道。
“是!”那官员小心翼翼地觑了贾赦一眼,不敢多问,连忙带着他们二人到那房间去。
还没到那房间。
贾赦就闻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儿,他皱了皱眉,压抑住腹部反胃的感觉,跟着章桁前后脚进了屋里。
房门一推开。
那股血腥味更浓厚了。
房间内没有点灯,此时天也不怎么亮,整个屋子阴惨惨的,活像个恶鬼在此处盘恒。
地上满是一道一道的鲜血。
越往床走,血渍越多。
看得人胆战心惊。
第73章
大王子的尸体就摆在床上, 他的眼睛甚至还是睁开着的。
那跟进来的官员看着都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章桁却连脸色都不变,他伸出手, 检查了下尸身, 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那匕首是很一般的匕首,根本不能以此来寻找出真凶来。
“看出点儿什么来了?”章桁微微偏过头, 问道。
那官员以为章桁为他, 急得面红耳赤, 却听到贾赦回答道:“那凶手恐怕和大王子是熟人。”
“哦?”章桁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他转过身来,“怎么这么说?”
“大人请瞧,这血是从门口一直到这床边的,从血的形状来看, 应该是刀伤溅出来的血,那么大王子应该是在门口被人袭击,而且据说尸体是在半夜被发现的, 那么三更半夜,大王子身处异国他乡, 就算他心里头再信任,也不会贸贸然给我们大安人开门,而且从背后的伤痕来看,大王子对这人还格外信任, 因此开了门后就转身要回床榻。这两个证据, 足以证明, 那杀了大王子的不是我们大安人。”贾赦说得含糊。
但章桁和那小官都听明白了,贾赦的意思是说,凶手是蛮子。
“荒唐!荒谬!”门口骤然响起三王子的声音来。
贾赦和章桁回转过身来。
三王子撩起衣袍,走进屋内,他身后跟着一队随从,“本王还以为章大人带来的人有什么高见呢,没想到竟然是把罪名推卸到我们身上来!当真是可笑!”
“三王子此言差矣,学生只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怎么能说是推卸罪名?”贾赦不卑不亢地回道。
三王子冷笑着上下打量了贾赦一番,“你又是谁?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说话?”
“学生无官无职,不过是一解元郎罢了。”贾赦回道。
三王子唇角一撇,“本王还道是谁,原来不过是一小小的解元郎,连官都不是,有何资格在这大放厥词!”
“就凭他是我的人!”章桁挑起眉,清雅眉目中冷气渗人,像是一汪融不化的千年寒冰。
“本官能在这儿,他就能在这儿。”
三王子顿时语滞了。
那小官忙出来打圆场,笑呵呵地说道:“三王爷您别生气,您也是想案子早点儿水落石出,既然如此,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事。”
“是啊,三王子,按理来说,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您这样大动肝火,是不是里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不方便的地方呢?”贾赦凉凉说道,话里头意味深长,让人不可深究。
“好,我倒要瞧瞧,章大人有这么一个解元郎帮着,到底能不能在五日内找出凶手来!”三王子撂下这句话,就拂袖而去,显然气极了。
待他走后,贾赦拍了拍手,“真是狗眼看人低。”
章桁吃笑了一声,原先心里的怒气渐渐散去,余留下的是淡淡的笑意,他轻笑道:“衍圣公那话说得十分对,这解元郎当真是伶牙俐齿。”
他笑声极低,声音也是低低的,却仿佛带着钩子似的,勾得人心痒痒,一双工笔无法描绘得出三分风流的凤眼淡淡含笑,似五月春花、轻轻柳絮,于无声处撩动心弦。
贾赦白他一眼,三分假三分真,“章大人不如操心你五日之期吧,扣除今日,也就剩下四日了。”
“不急。”章桁盯着床榻上睁着眼睛的尸体,缓缓开口道:“本官早已有盘算。”
“什么盘算?”贾赦不由好奇地问道。
章桁浅笑,“你附耳过来。”
贾赦满心好奇地凑上前去,章桁比他高一些,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来,侧耳去听。
“我不告诉你。”章桁浅笑着说道,灼热的带着些许梅花香的气息喷洒在贾赦耳根上,他的耳朵白皙中带着些许透明,一下子就红了,红得像染就了鲜血一样。
贾赦刷地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耳朵,瞪着章桁。
章桁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他转过身对那小官吩咐道:“此处暂且不要让人再进来,就算是那三王爷来也都拦着。”
“是、是。”那小官愁眉苦脸地点头道是。
“走吧,现下有家云吞摊子已经开了,大冬日的总不能叫你就吃梅花糕垫肚子。”章桁笑着说道。
云吞摊子不大,只不过是在一条小巷子里的深处屋舍外支出了一个小地方罢了。
寥寥摆了三四张桌子,七八条凳子。
“来了,客官,您二位的云吞,慢吃,小心烫。”一老翁肩膀上搭着块抹布,亲切地把两碗云吞端了上来。
章桁拿了两双筷子,将一双递给了贾赦,“这家是老字号了,也是京城中的老饕们常来的地方,你别看现在没几个人,等过会儿日头出来了,连坐都没得坐。”
贾赦接过筷子,看了章桁一眼。
章桁这样接地气的话,听来倒是格外顺耳的。
他低下头去看那刚端上来热乎乎的云吞,热气氤氲,上头撒了切得细碎的细葱,云吞小却皮薄馅大,店家不小气,这馅料中瘦肉掺了些许肥肉,吃起来爽口劲道,汤底是用猪骨头熬出来的,里头有淡淡的药香,喝一口汤下去,只觉得从口里一直暖到胃里,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好吃。”贾赦赞道。
这样一碗云吞,看似简单,但却比山珍海味还美味。
“小公子喜欢就好,我这儿还有其他馅的云吞,您要是喜欢,再来一碗别的,算小老头送您的。”那老翁被贾赦夸得乐呵呵的,手里的动作不停,边对着贾赦说道。
章桁笑着说道:“刘大爷,我都来您这家店多少年了,也不见您送一回。”
刘大爷呵呵笑道:“章大人这话可就折煞小老头了,小老头是想送,您不肯收啊。”
贾赦低低笑了一声,觉得有趣,又好玩。
吃完一碗云吞,贾赦已经饱了,汤底实在料足,他婉拒了店家的好意,跟在章桁后头出了小巷子。
“反正没什么事,去我府上坐坐吧。”章桁道。
贾赦无可无不可,况且他惦记章桁的好茶艺久矣,吃饱后去喝一杯茶着实美哉。
依旧是那个红泥小火炉。
“最近新开了一坛子去年收的梅雪,你倒是运气好。”章桁边给茶壶里加着茶叶,边戏谑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