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几天铺子里一直找不到掌柜,周景就生出买人的打算。
二人来到牙行,一说要买人,牙贩子就拉牲畜似得拉出一排,跪着让周景沈墨挑选。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他们已经被磨没了锐气,不适合做掌柜,即便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曾经做过掌柜,却都是些手脚不干净,背叛过主人家,这样的人周景也不敢用。
最后只选了两个婆子,一个曾经在大户人家厨房里负责做菜,因为厨房管事采购的食材不新鲜,做出的菜吃坏了少爷肚子,被老爷追查,这一帮就都被发配出来。其实这事本身和婆子关系不算大,那个管事是老爷一个妾室的弟弟,平时就仗着身份耀武扬威为非作歹。曾有人告发,反倒被打了板子,之后就没人敢管了。另一个打扫的婆子也是那户老爷家里这么出来的,两人看着老实,问话也是有什么说什么,周景家里忙生意就忙到翻天覆地,确实需两个婆子做家务。
领着两个婆子刚出了牙行,迎面就跑来一个女人,女人边跑边哭叫。
“救命,救命啊!”
她后边紧跟着三个彪形大汉,三个彪形大汉后边是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女人。女人浓妆艳抹,衣衫暴露,边跑边骂。
“你个小贱人,能跑就别被我捉住,叫老娘捉住你,有的手段对付你。你不是不愿意伺候男人嘛,老娘就叫你日日夜夜躺在床上伺候男人……”
有人认出来,就指着那个骂人的女人道:“这不是春风楼里的老鸨子嘛,做虐哦,这又是哪家的姑娘落在她手里了。可惜了,白白糟蹋了一个好姑娘。”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三个彪形大汉就把前边跑着的女人给捉住按在地上。老鸨子跑过去,抡起胳膊就狠狠扇了她三个巴掌。女人被扇得鼻孔流血。
“你跑啊,你倒是跑啊,我告诉你,进了我春风楼,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给老娘乖点,乖乖伺候男人来了钱,老娘就叫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然老娘就叫人日日夜夜伺候男人,还都是那种男人。”老鸨子指着一个邋里邋遢在路边乞讨的乞丐。
女人趴在地上,抬头瞪着老鸨子,不知道哪里来得一股狠劲,咬牙道:“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语罢,竟然就向地上撞去,只一头就磕的头破血流,晕了过去。
“哎呀,我的小脸蛋,这么漂亮的小脸蛋,竟然就给我撞花了,这可就不值钱了。这下好了,真的得伺候那些乞丐了。”
沈墨看的心惊肉跳,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女人的脸已经破相了,你带她回去也不值钱了,不如卖给我,我家里正好缺一个打扫丫头。”
老鸨子心里烦闷,抬头瞪向沈墨,心里本觉得一个双儿罢了,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又能有几个银子。没想到一看竟愣住了,眼前这个双儿虽然不若别的双儿擦脂抹粉,但身上穿的脚上踩的可都是丝绸。再往后一看,就看见了周景。周景不认识她们春风楼里的人,春楼里的姑娘们却都知道‘遇见’布庄的掌柜,周景。那可是一个硬朗英俊的汉子,特别是他家的睡裙,最受姑娘们喜欢了。
老鸨子看看沈墨又看看周景,就想起传言都说,‘遇见’布庄掌柜家里的正室是个夫郎,可惜了那个有本事的汉子。
“原来是周夫郎啊,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沈墨愣了下,“你怎么认识我?”
老鸨子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身后的周景。
周景吓傻了,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夫郎,我发誓我可没去过那种地方!我发誓,真发誓!”
沈墨恨恨地瞪他,使劲地瞪他,咬牙切齿道:“没去过,人家怎么一眼认出你?”
“那我怎么知道,我冤枉啊!”
老鸨子看得捂着嘴呵呵笑了起来:“周夫郎你不用吃干醋了,以我看他这个样子也是不敢的。至于我为什么认识他,别忘了,你家你是开什么铺子的。说起来还要谢谢你家周老爷,正因为他弄的那个睡裙。我家姑娘可是大赚了一笔。”
这下沈墨尴尬了,脸都红了,他是该说多谢捧场吗?
老鸨子笑够了道:“这个姑娘命好,遇到了周夫郎你,你愿意帮她,我也不做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只是我们姑娘进了春风楼,都是有价格的。不能给她开先例,不然姑娘们以后都有样学样,我要怎么办?”
周景上来道:“你说数吧,合理的话,我们就买下她。”
老鸨子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要不这样,你看,叫我的姑娘去你铺子里选两件裙子就算抵账了怎么样?”
“你的算盘打得倒是精明,我铺子的裙子,贵的一件就七八百两,你们春风里的姑娘有值这个价的吗?”
七八百两?围着看热闹的倒是吓了一跳,再看周景和沈墨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跟在后面的那两个婆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怎样的大户给买了。
“想要我铺子里的裙子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只能是一件二百两以内的,这可不少了。这个女人已经破相了,二百两可是天价了。”
老鸨子也知道,点头同意了。
第61章 沈墨的占有欲
女人醒来,哭着交代了身份。原来她是南方一个商人妾生的女儿, 因和父亲手下一个叫范鑫的掌柜有了情意, 那掌柜便打算向他父亲提亲, 没想到他父亲因她生的漂亮有心用她攀附权贵, 竟要把她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做妾。她不愿意, 范鑫就带她私奔。两人约定黄昏郊区的一片树林里相见,没想到到了约定的时辰没等来范鑫反而等来恶人。
人贩子将她迷晕,从南方运到北方,以一百两的价格卖给春风楼里的老鸨子。
赵翠哭道:“老爷夫郎, 我虽名义上是富户人家的小姐,可我出生妾室,出身卑微,我的母亲要侍奉当家主母, 我也要侍奉嫡亲小姐,所以我并不是十指不沾洋葱水, 反而许多活都会做。周夫郎可怜我买下我,就请也留下我吧,我会好好照顾夫郎, 一心为主的。”
周景道:“你不找范鑫了, 你经历这些磨难,不就是因为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赵翠面色暗淡, 语气郁郁道:“老爷不了解范鑫才会这么问, 范鑫虽是我爹铺子里的一个小小掌柜, 但为人忠诚, 从来最遵守时辰,要是和什么人约定了一个时辰,不管事情大小,从来只有早到绝不会晚须臾。那日我从黄昏一直等到天黑,便知道他不会来了。”
陈慧慧气愤道:“这个范鑫竟是一个负心汉,可怜你为了他白白遭了这样的罪。”
赵翠却露出一个无奈地笑容:“姑娘也不能这样说。这件事情来得突然,根本没给我们准备时间,头天早上知道的事情,当下晚上就做了决定,这样匆忙下的决定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而是头脑一热下的想法。所以头脑冷静下来后非常容易后悔。”
“范鑫所有家人都在那里,他的父母,他的兄弟姐妹,甚至还有他所有的人脉,如果他就这样跟着我走了,他的一切就都灰飞烟灭没有了,他辛苦经营这么多年的铺子和地位,全都没有了,又成了一个需要一切重头再来的穷小子。”
陈慧慧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就能成为他放弃你的理由,这就是负心汉,嘴上说着好听,等到了做的时候就退缩不前,总有各种借口。”
赵翠却道:“如果那时范鑫和我走了,是成全了他与我的情意。可是那么对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如今老了需要他侍奉时,他却跟着一个女人私奔了的父母而言,他又算什么?我们走了便是一干二净了,可我们走后我爹绝不会善罢甘休,这笔烂摊子却需要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和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替我们承担,这又算什么?”
“我不恨他没来,却也不会原谅他,这辈子我与他大抵就是这样了,以后婚嫁各娶,在无干系。我会好好在这边活着,遇到合适的人也许还会嫁了,不会再想他了。”
陈慧慧却仍旧愤恨道:“你就是心太好了,说来说去都掩盖不了范鑫负心汉的本质。”
赵翠说不通她,不说了,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她做不到强人所难。这些也是她经历了这场生死磨难想透的。
虽把赵翠留下,但人毕竟来历不明,不敢放在近前伺候,叫买回来的两个婆子留意下。
赵翠也许是知道自己身份可疑,从不往沈墨身前凑合,对周景更是处处避讳,话不多,只老老实实干活,谨遵主仆有别。
夏到了尾巴,天越来越短,沈墨坐在铺子里和周景算账,一李姓掌柜携着夫人笑容满面走进来。
周景起身相迎,笑道:“李掌柜可是稀客,快里面请。”
李东抬腿迈进铺子里,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周家的铺子,发现这铺子和镇上甚至以往他所见过的所有铺子都不一样。
铺子两侧墙边分别摆了两个长长的三角形大型挂衣架,挂衣架的栏杆被假花假草缠绕遮住材质,正对门口是两朵怒放的牡丹。挂衣架上密密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长裙,每件长裙都正面挂放,这样可以方便进来的客人一眼就看清裙子的全貌。
最新奇的是铺子里每隔几步就摆放了一个木制的假人,假人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穿着一件件漂亮的罗裙,别说妇人小姐见了喜欢,他这个汉子猛地瞧见,也忍不住多瞅两眼。
李东指着身侧的一个假人道:“周兄弟这个假人想的倒是奇特,不知道在哪里做的,老哥我也弄几个放在铺子里。”
李东虽然也是做布庄生意,但和周景的生意并不冲突,可以说所有布庄生意和周景的都不冲突。周家染布技艺独一无二,染出的颜色漂亮而透亮,别的布庄从他处进来的布料没有这么鲜亮的,周家销售员一找上门,都纷纷订货。所以实际上,镇上的许多布庄和周景都是合作关系。
周景也不吝啬,给他介绍道:“就是镇东头的钱木匠,他的手艺真不错,这假人弄得栩栩如生。”
李东赞叹两声,这才转移到正话题上,歪头瞧见沈墨,没说,反而问:“这位就是传说中被你捧在心尖上的小夫郎?”
沈墨被这形容弄得面红耳赤,简直不敢想象,他到底被传成什么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不禁有些羞恼地瞪了周景一眼,然而那眼神那动作他自己都知道羞恼没表现出多少,反而带着丝丝娇嗔,把周景勾的心念一动,要不是知道沈墨内敛的性子,他都要以为这是在外人面前和他撒娇秀恩爱了。
压住心底的邪念,周景拥出沈墨,“只顾着说话,都没来得及介绍,这位就是我的夫郎,沈墨。这位是和咱们铺子有合作关系的李掌柜,旁边的那位是他的夫人。”周景不认识李东的夫人,完全是根据李东的态度猜测出来的。
介绍到李夫人时,李东侧身,将一直被他挡在身后的夫人露出来,竟然还是相熟的,就是那位常来铺子里买裙子的李氏,孙娇的表嫂。
看清李氏的长相时,沈墨羞红还来不及退下的脸色瞬息变成了面无表情。
李东虽注意到了,但只当这位周夫郎是知道他此行目的了,毕竟他夫人李氏和他说过,她表妹就是因为来铺子里买裙子和周景相遇,然后私定了终身,女儿家面皮薄,不好说破,这才请他出面做媒。而周夫郎常年在铺子里帮忙,对于周景和他表妹的事情知道一二也不算稀奇。现在看到他携夫人前来,想必应该是全都猜到了。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当着人家夫郎的面给人家老爷说小,这事总归尴尬,李东就对周景使眼色,没想到周景的面色比他夫郎还沉。
“李掌柜,有什么事都可以当着我夫郎的面说,我和夫郎之间从没有秘密。”
李东总觉得哪里不服劲,有心把话咽回去,可李氏这时候却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提了声孙娇的名字。
李东把心里的怪异感压下去,硬着头皮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周掌柜你应该知道的,毕竟你和我表妹娇娇已经私下定了终身,我过来不过是替表妹挑明罢了……”
“等等,李掌柜,我怎么没听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我和你表妹私定了终身,你莫不是弄错人了吧,我甚至连你那个叫什么娇娇的表妹都不认识,怎么会和她私定什么终身。”周景严肃道:“这事开不得玩笑,毕竟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当然还有我的。”
李东傻眼了,转身瞪向李氏,李氏面色也有点白,她没想到周景竟然敢这么说。在她心里李东是很了不起的,她家在镇上很有脸面,李东要是肯出面,不管这事是真是假,周景为了生意都不敢较真,再不甘心也得咬着牙应下。没想到这个周景一上来就这么不给面子,直接挑破。
李氏又急又恼,抢道:“那日我和表妹来你铺子里买裙子,你明明说过表妹漂亮的。”
不待周景答话,沈墨先怒了,讥讽道:“李夫人,你夫君也是做生意的,这话你可以问问你夫君,是不是一只母猪跑进来铺子里来只要付得起银子,我们开门做生意的都会赞那母猪一句漂亮。如果仅因为这一句话,就成为一个汉子和一个姑娘私定终身的证据,那么我想你家老爷赞过的姑娘也不少,那些个姑娘是不是都算和你老爷私定了终身,该叫你家老爷抬进门。”
“不是的,孙娇……”李氏还妄想要辩解什么。
“从夫人进门我觉得夫人哪里面善,一时想不起来,如今倒想起来。至于夫人说的那姑娘,恐怕不是什么私定终身,而是断然拒绝吧。那日,夫人就对我夫君说过许多奇怪的话,我记得其中一句就是衣服看中了,人也看中了。我当时就答过夫人,衣服没主看中了可以买,但人是有主的。”沈墨的身体无意识地挡在周景前面,表现出强烈的占有姿态,如同一只炸开翅膀护犊子的老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