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镇还算清醒,他了解院士职责,都是害怕担责任,谁也不愿意做恶事,只不过情势所逼,万一今日将人送出去,明日再回来说他死也要死在考场里,谁长几张嘴也说不清。
院士确实年年遇到这种问题,每年死上一个两个的考生不在话下,所以也不见慌张,安排人把考生抬到外面单独的隔间里等待治疗,边让他们都回去继续准备考试。
经这么个事,众人情绪都有点波动,回去就各自俩俩一伙背地里谈起朝廷的政治问题,杨镇也是一脸疲惫,进了隔间先看他饭碗,竟然出乎意料的全空了,“你都倒了?”
真不怪杨镇怀疑他,昨天早上就一口没吃,全都倒泔水桶里,多亏他发现,又灌了他几口热干粮,想都没想又要去拿,听他猫叫的声音嘟囔,“大哥,我全吃了,真的。”
朱珏眨眨眼,三根手指竖起来成对天发誓状,“唔,你相信我。”
杨镇看着他红润的小脸蛋,突然就热了心肠,昨夜里他可是被折腾惨了,朱珏睡姿太狂躁了,一会儿翻到他身上趴着,脸蛋埋他脖颈里呼气如兰,一会儿又拽着他胸口手脚的都往他衣袍子里去,这些招数,简直让人应不暇接。
作者有话要说:傅壬章吃醋中:见过你狂猛的睡姿之人又多了一位,唉…
朱珏:呜嗷,我还可以更狂猛…
Ps:关于科举春闱的考试细节,作者君纯属瞎扯胡乱的写,请不要当真。
第31章 抗拒
“好,我相信你,昨夜睡的好吗?”
杨镇跪下给他重新理了理衣襟,又拿木梳给他重新扎了散乱的头发,朱珏只顾着捻桌上的那点儿红果子吃,“嗯,挺好的,这个真酸,牙都倒了,啧…”
在他背后的男人特意放慢了梳头的速度,手掌中握紧他柔软的发丝,眸孔里全是极致的温柔。
今天是第三场了,朱珏头脑还算清醒,写着写着感觉手腕酸,低头咳嗽两声,揉了会儿手腕才继续答题,一上午过去,院士宣布还有最后两日,鼓励他们继续坚持,朱珏也不听,回身转去杨镇那,还没走近呢,就听那边有几个书生围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只一会儿,听见熟悉的杨镇的声音,“我有的就是我的,凭什么要给你们,不觉得这事太滑稽吗?”
原来又有个书生病倒了,想过来管杨镇要那副药,杨镇虽盘坐着,气势却如虹,嗤笑着问他们,“你们进场考试都不带治病的药物,这会儿指望我有善心,我又不是如来佛祖就为了普度众生的,还是自去吧,别惹了我温书的心情。”
几个人是过来求药的,这般虽然不服,却还是走了,朱珏随后进去关紧隔门,“真不给?万一?”
杨镇抬头凉凉的瞥一眼他,出声问,“刚才答卷的时候,是不是你咳嗽的?”
嗯?
朱珏有点懵,想想摇头,满脸无辜,“没,没有啊,你听错了吧,要不,那药还是给了吧?嗯?”
“不行,你坐着,我给你做点吃的。”
每天的干粮快赶上吃石头了,不大会儿,又过来几个书生,这回是来求吃的,“呃,我们闻着香味过来的,还请,两位能把吃不完的食物匀给我们点儿,可否?”
一般科考的时候只能带些干粮或是果子,尤其很多穷苦的书生家中没有银钱准备,再就是初次来会试,没有经验,不知道带什么吃的,所以到了后期就供应不上了,这回朱珏有决定权,忙掏心掏肝的把自己那点东西全拿出去分了,忙活一通回来,就看见了男人阴沉沉的脸。
朱珏手掌攥拳抵唇咳嗽两声,抬头看着天空的方向,“咳咳,你说,这个,太阳挺大的啊,怎么感觉要打雷下雨了呢?嗯?”
杨镇默默的吃东西,干脆也不看他,只桌子上的东西还是给他准备的全乎,朱珏有些理亏,跺跺脚,蹲下挤着眉毛说,“那个,那个啥,咱俩不也吃不了吗?当给他们救急了,是不是?”
对面的男人还是不说话,朱珏抿抿唇,爬到他旁边挨着坐下,用胳膊肘撞了下他腿弯,“喂,生气了?”
“别介啊,这,多大个事?”
那头杨镇实在忍不住,自己心里头已经气的快爆了肚子,“你,知不知道…”
我也不剩什么东西了…
“什么,知道什么?”
杨镇撂下筷子,翻身把他压床铺上,手指屈起照着他头顶就弹了两下,恶狠狠的说,“我要是没吃的,就把你剁吧剁吧煮了吃。”
这个没心没肺的,能活活气死人,如此第六日过去,进入第七日,是所有人最为疲惫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或者体力都跟不上,朱珏也觉得乏力的很,尤其是下午的试题,熬着熬着,可算盼到了第九天,众人都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朱珏却有点蔫蔫的,头疼的不行,杨镇提前给他按了许久,答题的时候还是眼睛发花,勉强眯了一小会儿,起来把题答完,随后就躺下昏厥了。
梦里刀光剑影,他记起来傅壬章最后一次见他时候的场景,在元王府邸,他正襟危坐,因为傅壬章是穿着一身铠甲进来的,他只说了一句话,“朱珏,喝了这个,让人把你送出城去,好不好?”
心痛的不行,他知道自己爱上的这个人是个皇子,他要夺那个江山,成败在此一举,湿润着眼睛摇头,“傅壬章,我想跟你一起死。”
男人的面容隐藏在黑暗里,只语调变得异常的颤抖,他按着他的肩膀说,“不,我想让你活下去,朱珏,我爱你,比我自己生命还爱你。”
男人的唇落下来,冰凉的如同外头的白霜,黏着他一颗泪落下来,男人舔舐干净后,低声安抚他,“别怕,我会送你去个好地方,喝了吧,算我求你。”
傅壬章手中的茶杯抵在他唇瓣上,压出来一条长长的痕迹,几乎是泪眼看着他,仰头喝尽了,眼前逐渐的白光闪过,他看见傅壬章低头吻了下他额头间的红痣,逐渐陷入一片漆黑。
再次醒来,朱珏恍惚的看着周遭的床帷,心如刀绞的按着额头坐起来,深吸一口气,又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了,声音沙哑,“柴伯…”
长青听见声音小跑着进来,“爷,您醒了。”
眼皮感觉都抬不起来,蓦然想起来他还在参加考试,“唔,我,怎么回来的?”
他不是在贡院吗?怎么,就回来了?已经考完了?
“恩德侯世子抱着您回来的,差点没给我和柴伯吓死,您觉得怎么样,我这就去请大夫…”
说罢,人跑的就没了影子,那头柴伯听见,也擦擦手进来,端着碗清粥,“哎呦喂,可算醒了,谢天谢地,感谢过路的各位菩萨。”
拜天拜地后,双眼希冀的看着朱珏,“爷,快喝了,喝光以后我好去放生。”
哈?
“咱府上什么时候信上这些了?”
柴伯给他递过去银勺,紧忙着说,“嗨,还不是爷最近的运道不好,老奴祈求您能一切顺利,那头已经买了一篓子的黑泥鳅鱼,等着您醒,老奴就去全放生。”
朱珏听着心底里酸酸的,嗯一声,“那,柴伯顺便再祈求祈求,让我榜上有名啊。”
“行,放心,这个放心,快喝,我熬了半天的。”
舀着喝光了,柴伯接过来碗,兴高采烈的要出门去,朱珏赶紧又说,“哎,柴伯,还有杨镇,你一起祈求下啊…”
“好嘞。”
长青随后领着大夫进来,坐下给他把脉,“小伯爷,你这体虚的真不行,我给你开点平日里滋补的药材,你当药膳吃。”
朱珏揉揉太阳穴,“行,还有,我总头疼,自上次撞了一次后。”
大夫凑近扒开他瞳孔看了看,“这个实在看不出来,嗯,你尽量别激动,估计里头还有淤血,得等着它慢慢散掉,也就无事了。”
送了大夫出去,朱珏让长青去恩德侯府告诉杨镇一声,自己又重新躺下,闭上眼就是傅壬章痛苦的模样,久久挥散不去,朱珏确信他曾爱过自己,只不过,爱的没那江山重,更没有皇位重要,现下想想,自己真是蠢透了,竟然愿意跟他一起去死,也不看看人家愿意与否?自作多情的情种啊…
朱珏把身体蜷成一团,四肢都酸胀的厉害,突然听身后有声音,回头去瞧。
“你,怎么了?”
傅壬章见外面没人伺候,就直接进来了,一眼就瞧见他难受的弯着腰,疾步过去问他。
朱珏抬头神色复杂的看着走过来的傅壬章,渐渐与上辈子的男人重合一处,嘴唇不自觉的咬的出了血。
“这般难受?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
朱珏闭了闭眼睛,直接下逐客令,“你滚出去。”
这天底下,敢这么跟傅壬章说话的人没几个,而朱珏恰恰就占了一个。
傅壬章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回头挥手让钟奶娘进来,端着一大碗的鸡蛋羹,嫩嫩黄黄的,对着他侧脸说着,“这个,生病之后吃,特别好,你尝尝。”
说完男人就转身走了,朱珏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依旧红裳,记得他曾问过,倚在男人怀中扯着他的一身红问,“喂,你怎么总穿红色的?”
傅壬章显然不想回答,却被他磨着逼着,最终说了实话,他说,他想让在乎自己的人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他来,仅此而已。
傅壬章,现在我能认出你,却不想再靠近你了,这个颜色,恰巧就是我躲避你的信号。
钟奶娘瞧着他这副苍白的样子也是心疼,“我不过回乡祭祖了一趟,回来爷爷就病了,刚好点吧,小伯爷又病了,我跟柴伯说,是不是这个府邸不吉利啊,怎么总是多病多灾的,唉,快,这个是奶娘我的拿手菜,小伯爷吃几口,保准暖和心肠。”
是啊,傅壬章最喜欢吃鸡蛋羹,这也是他唯一学过的菜,越想越觉得自己贱,为他付出这么多,却都付诸东流,只能怪自己轻信于人,与人无尤,人世间,只能靠自己,此刻的性情越发的冷凝,连看都没看奶娘,同样挥手,“拿走,我最为厌恶吃蛋羹。”
奶娘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冷面拒绝,停顿了半晌,略微福身,端着出去。
“他,没吃?”
钟奶娘没法子撒谎,只得点点头,“年前感觉还好的,如今不知道怎么,抗拒的很。”
傅壬章没说是他之前惹了人家,只能含糊其辞,“唔,可能,病糊涂了吧…”
回想起朱珏刚才斥他说的话,敢这么胆大,看小红豆病好的,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朱珏:你滚出去。
傅壬章沮丧:媳妇,我跪搓衣板行吗,原谅我吧,上回真的是情难自禁…
第32章 原谅
喝了一碗粥,又被那个混蛋给气的饱了,朱珏起来坐着看窗外的点点绿色,突然心情就好了起来,这辈子的一切都还没开始,真是太好了。
会试之后就要准备殿试了,第二天,朱珏觉得自己已经好全了,让长青给杨镇捎口信,他请大哥去醉仙楼吃席,为了答谢考场中的关照之情,除了杨镇,还有周武和善威侯府的世子江华,他们四个聚一起,话就多了,酒也喝的多,没一会儿朱珏的脸色就润上了红,眼波流转,自有一片的风情,杨镇趁席间的空隙一直留意着他,男子的举手投足间都惹他心跳神迷,手指握紧酒杯,骤然饮尽。
“大哥,我觉得你和小伯爷高中的几率很大,就不知道武将中,我俩能不能脱颖而出。”
杨镇扬眉安慰他们,“放心,我爹说没什么问题。”
他们世家子嗣必然要占据朝堂大半江山的。
如此又互相鼓励了之后,杨镇顺路送朱珏回去,马车里的光线比较暗,杨镇看着他一副开怀的样子,自然好奇的问,“感觉,你好像放松了不少,是因为春闱过了?”
杨镇以为朱珏如此是因为考试的缘故,反正出个什么结果也都对的起这十年的寒窗苦读,而朱珏,却是因为今生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解开了心结,不管别人,他要痛痛快快风风流流的活一回才过瘾。
“唔,没有,还有殿试,我还紧张呢。”
不过,就是突然心态平和了,他没细说因为什么,反而借着酒劲说起他,“殿试的时候,我可不会让着你。”
杨镇突然开怀大笑,扶着他下车,“这是自然,我也不会让着你的,回去吧。”
哼着小曲进院,长青一脸肃穆的小跑过来,指指屋里,说,“九千岁来了。”
来就来呗,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怕他作甚?
朱珏没吱声,径自进门,堂中的男子仍旧一身檀红色的春袍,看见他进来,反而收起支棱的腿,有些不自在的假咳一声。
“呃,那个,上次是我过火了,你就别放在心上吧。”
傅壬章这场病后,似乎瘦了些,说话也沉稳不少,这般认错的解释过后,以为男子应当喜极而泣的说无事无事,然而,却见朱珏突然换了股张狂的劲头,狭长的眸子半眯,反声问他,“我若不呢,谁对我不好,我能记去下辈子。”
傅壬章站起身,眸光幽暗如夜空,盯着他继续耐着性子祈求,“你还要我怎么样,只能你能原谅我,你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嘿,这个简单,他朱珏别的不希望,遂没考虑的就答,“我只想让你离我远点,有多远离多远,行吗?”
傅壬章嗤笑一声,没正面回答,岔开话题,指着桌上的图纸,说起正经事,“喏,豫恩伯府的新府邸,你瞧瞧,要是没意见,我就让工部的人动工了。”